第11章 棋局之外
作品:《危楼春望》 次日,凛渊阁偏殿。
沈言随燕凛步入殿内时,北狄使臣咄苾已等候多时。见到燕凛身后的沈言,咄苾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化为毫不掩饰的轻蔑——一个靠兄长庇护的病弱王爷,也配参与这等军国大事?
“摄政王殿下。”咄苾草草行礼,目光却始终锁定沈言,“这位是?”
燕凛在主位坐下,并未直接回答,反而看向沈言:“瑾王,昨日让你查阅的《北狄会典》,可有所得?”
这一问巧妙地将沈言的存在合理化,仿佛他本就是参与议事的核心成员。
沈言会意,向前半步,声音清越:“回皇兄,臣弟确有一惑。《会典》载,北狄立国之初便有‘铁律’——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凡与外族通婚者,子孙三代不得入王庭核心。不知此律,如今可还作数?”
他话音落下,咄苾脸色骤变。
这条被刻意遗忘的旧律,直指北狄求亲的最大矛盾——他们根本不可能真正接纳一个异族公主的后代。所谓和亲,从一开始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政治陷阱。
“你!”咄苾猛地起身,怒视沈言,“此乃我国内政,岂容你妄加评议!”
“使臣误会了。”沈言神色不变,语气甚至称得上温和,“本王只是好奇,既然贵国有此传统,为何还要大张旗鼓求娶我朝公主?莫非……”
他恰到好处地停顿,目光扫过咄苾紧绷的脸:“贵国早已打算违背祖训?”
这话如同利剑,直刺要害。咄苾一时语塞,脸色由红转青。他总不能当众承认北狄确实不打算遵守祖制,那等于自打脸面;但若坚持祖训有效,那求亲本身就成了笑话。
燕凛适时开口,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既然北狄自有法度,我朝也不便强人所难。和亲之事,就此作罢。”
轻描淡写一句话,直接将北狄精心准备的棋局掀翻。
咄苾胸口剧烈起伏,死死攥紧拳头。他精心准备的种种说辞,在对方直指核心的质问下,竟显得如此苍白无力。更让他心惊的是,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瑾王,对北狄内部的了解竟如此深入!
接下来的谈判,咄苾明显乱了阵脚。每当他想在其他条款上施压时,沈言总能适时插话,或引用典籍,或分析利害,每每直击要害。更令人不安的是,沈言似乎对北狄内部各部落的矛盾了如指掌,几次看似随意的点评,都让咄苾心惊肉跳。
“听闻左贤王部今春牧场受灾,不知可会影响今岁战马供应?”
“右谷蠡王年事已高,其三位王子似乎对继承权各有想法?”
这些轻描淡写的问话,像一把把软刀子,精准地刺向北狄最敏感的神经。咄苾开始频频擦拭冷汗,他发现自己在这个苍白瘦弱的王爷面前,竟毫无秘密可言。
谈判最终在一种诡异的气氛中结束。北狄不仅没能达成和亲的目的,在互市、边界等条款上更是节节败退。
送走面色铁青的北狄使团,偏殿内只剩下二人。
燕凛缓步走到沈言面前,深邃的目光落在他脸上:“你比本王预想的,更擅长掀桌子。”
沈言微微垂眸:“臣弟只是觉得,与其在别人设定的棋局里周旋,不如换个玩法。”
“换个玩法?”燕凛挑眉。
“比如,”沈言抬眼,目光清亮,“直接告诉对方,这棋,我们不下了。”
空气有瞬间的凝滞。
燕凛凝视着他,忽然低笑出声。这一次的笑声里带着真实的愉悦,甚至还有几分欣赏。他伸出手,这次没有触碰沈言的脸,而是轻轻摘下了他发间不知何时沾上的一片细小纸屑。
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遍。
“很好。”他将纸屑碾在指间,目光却始终锁着沈言,“那接下来,就该我们来定规矩了。”
沈言感受着发间残留的细微触感,平静回视:“臣弟,拭目以待。”
殿外春光正好,而一场全新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