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作品:《他来参加我婚礼[追妻火葬场]》 经历了那么多,慢慢养成了内敛温吞的性子。
闺蜜把我拉到身后,双手叉腰瞪着高她一个头的傅琛,一副要跟他干架的架势。
“我靠,大哥,你有没有搞错?是……”
我扯了扯她的衣袖,算了。
她是他的白月光,情窦初开遇到的女孩,多年的爱而不得又失而复得,我算什么?
或许我跟他,一开始就错了。
我让闺蜜在客厅等我,上楼拟定了离婚协议书,放在了床头柜最显眼的位置。
收拾衣物的时候,掉落了一张老照片。
照片上的男人俯在床头,白柱宫殿作假背景,镁光灯把他蓬松的头发照得光泽透亮。
他松开床上女人的手,给了身后的女人深情一吻。
那是我跟傅琛大学时,出演话剧《罗密欧与朱丽叶》的剧照。
他演男主角罗密欧,床上的女人是女主角朱丽叶。
而我作为死神的替身,与罗密欧有着全场唯一的吻戏。
我跟傅琛是京大同一个年级的同学。
他是计算机系第一,我是中文系第一,大一时我们加入了同一个话剧社。
那时的我跟现在一样,也热衷于写剧本,选择留在导演部。
而傅琛颜值出挑,被表演部当选。
我改写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剧本在京市获了奖,要在国家级别的戏剧院演出。
第一幕还算顺利,可到了第二幕,死神的演员突然闹肚子。
由于身高体型与她相仿,熟悉台词的我被赶鸭子上架登上舞台。
化妆时,我因要跟陌生男人接吻而忐忑不安。
社长打趣地对我说:
“放心好了,只是假吻而已,那个角度观众看不清的。”
话是这么说,但我的确是第一次演戏,刚出场就闹了笑话。
上舞台阶梯时,我踩着演出服绊倒,猛地被人稳稳接住。
傅琛揽过我的腰,把我拽进怀里,闻得到他身上淡淡的肥皂香味。
“好好演,我们都会配合你,不要紧张。”
他的话就像一支镇定剂,慢慢地让我进入了状态。
到了剧本最后,罗密欧对中毒的朱丽叶说完对白,即将与死神的我假吻时。
我来到他的身侧,环住他的腰身,拥抱他。
他回转过身,我眼睛忽的瞪大。
那是我的初吻。
他的唇湿湿的,软软的,像果冻一样,还有点甜。
现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我如鼓的心跳被潮水的呼喊淹没。
画面定格,成就了这张照片。
现在看来,死神替身和白月光替身,真是讽刺。
关上房间,除了几套常穿的衣服,我还带了所有剧本稿子。
打算先去闺蜜家里住几天,今后换个城市工作生活。
路上,开车的闺蜜为我打抱不平:
“你们真是亲姐妹吗?”
我看着车窗外面变换的风景,“我跟她长得不像?”
她趁红灯停车,打量副驾驶的我。
“五官是有七八分像,都很精致,不过根据我广博的生物学知识来看,你俩是异卵双生吧?”
“而且气质完全不一样啊,她好绿茶,你是温柔成熟风,我最爱的那款。”
我笑她没个正形,打电话委托律师,讨论起离婚的财产分割问题。
余光扫到路边一家DQ冰淇淋店,想起纪念日那天,被傅琛丢进垃圾桶的蛋糕。
那年冬天,我跟傅琛大学刚毕业,答应跟他恋爱第一年。
没有人际关系,他的事业起步艰难。
而沈家父母从成年那天起,他们就不再给我生活费,后来因非法集资罪锒铛入狱。
我们的日子过得非常拮据,一分钱掰成两半花。
奢侈的时候,会往挂面里加两个煎蛋。
我白天上班,晚上写剧本,跟他挤在窄小的单间。
他双眼布满红血丝,顶着黑眼圈,也是那个时候学会了抽烟。
他经常会哽咽着向我道歉,大学追我的富二代扎堆,却跟他这个穷小子过苦日子。
得知他从前读梅山实验高中是为了钱,大学兼职一天打两份工是为了钱,加入话剧社团表演部也是为了钱。
我笑得满眼都是泪花,看他有一种高岭之花跌下神坛的心疼。
“傻瓜,真爱就是要同甘共苦啊,只要两个人心在一起,就没有跨不过去的坎。”
终于有人给他投资了一大笔,他那天尤其开心,我们走到枫林大街,DQ冰淇淋有打折的活动。
他破天荒地买了里面最贵的冰淇淋蛋糕,并郑重其事地对我承诺:
“等我们发财了就结婚,要每个纪念日都吃DQ冰淇淋蛋糕!”
当年我还笑他寒酸,没想到。
从闺蜜家搬去另一个城市后,我也没闲着,老老实实做着简历和作品集,陆陆续续收到傅琛发来的短信。
“老婆大人,我查了那天的监控,是我误会你了,芊芊我也替你训过了,你怎么还不回来?”
“老婆,我真的错了,夏菲儿说你不在她那,你到底在哪?”
“沈茜,十一天了,你到底闹够了没有?”
忙完手里的事后,我发了民政局地址,并简单注明:
“下周一上午十点,不见不散。”
离婚登记还带沈芊过来,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沈芊现在是我唯一的私人助理,别介意。”
请问,有见过挽着老板手臂,还一脸得意的私人助理吗?
他拍了拍沈芊的手,示意她松开,让她先回车里。
我垂下眼睑别过头,“关我什么事。”
这段感情,谁对谁错,都不再重要了。
我迈进大门,他却过来拽住我的手,硬生生把我的腕骨捏得钻心疼。
“我真的很想你。”
“明明好好的,一定要走到现在这一步吗?”
是啊,好好的,我们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我对上他的眼睛,有委屈,自责,不甘。
我没忍住,也鼻酸了,坚定又哽咽地说:“一定。”
他一僵,松开我的手,坐在椅子的整个人浑身无力。
望着门外晴朗的好天气,我心头无比释然。
傅琛单手插兜,“三十天冷静期,我们彼此都冷静冷静。你如果想演任性的总裁夫人,我奉陪到底。”
我泰然自若:
“三十天后见。”
他攥紧右拳,咬牙切齿地扔下几个字:
“沈茜,你会后悔的!”
我以为今天是个好日子,我认为我开车的速度已经够慢了。
神不会眷顾一个从来不上香的无神论者,我写剧本,发现生活却比戏剧更加戏剧。
在你以为一切都可以从头开始的时候,常常给你当头棒喝。
去医院孕检的路上,视野的盲区,不知从哪窜出来一辆大货车,跟我当即撞在十字路口。
我倒在血泊里不省人事,回忆像走马灯不断涌现。
奶奶的叮嘱,妹妹的捉弄,父母的冷眼。
傅琛的温柔,傅琛的宠溺,傅琛看向别人的温柔,对别人的宠溺。
直到出现闺蜜夏菲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脸,我才发现自己躺在医院。
她一把鼻涕一把泪,“茜宝,我的茜宝,你终于醒了啊。”
“你怀孕了怎么不告诉我啊?心疼死我了。”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啊?”
孩子,妈妈没能保护好你,对不起。
眼泪一直从眼角流到耳朵里,见我没说话,闺蜜用衣袖给我擦泪,帮我叫医生检查。
只要人醒了就没什么大碍,再养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出院前,病房里来了个人,是撞我的货车司机,我认出了她,正是傅琛的私人助理王晶晶。
她穿着病号服,止不住地跟我道歉。
她刚生孩子没多久,只能一边上班一边带,请不起育儿嫂,开货车的时候实在太困。
不知傅总在哪招了个助理进来,说是我的妹妹,做事拖沓老出错,然后嫁祸给王晶晶。
傅总顺了她的意,不留情面就把王晶晶开除了。
她做事向来谨慎,懂分寸识大体,从创业初期就来到傅琛的公司。
职场如战场,不欢迎她这个被傅氏集团开除,又生育过的女人,只好在家人的帮助下找了这份拉货的工作。
果然,一向懂得权衡利弊的傅琛,只要沈芊一句话,就能让他牺牲所有去成全。
比如,我在重症病房住院时,沈芊在炫耀她的朋友圈:
“跟着总裁大人去旅行——坐迪拜眼摩天轮!十八岁未实现的愿望,二十八岁实现啦~”
配图是一张牵手的照片,八年朝夕相处,我一眼就认出了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是独属于傅琛的。
没什么感觉,只是有点好笑,为什么不敢承认,我们都已经三十岁了。
出院后的第一件事,我没有回家,而是拉上夏菲儿,包了一间KTV。
我叫了五箱啤酒,在包厢里吼得撕心裂肺。
“我怀念的,是无话不说;我怀念的,是一起做梦;我怀念的,是争吵以后……”
“分手应该体面,谁都不要说抱歉,何来亏欠……”
“听说你为她做的,件件是我,曾经求而不得。我够不着的烟火,偏偏降落,在别人窗口。”
闺蜜劝我少喝一点,说我才刚出院,为个渣男不值得。
见我递来话筒,也开始点了一首歌来唱:
“分手快乐,祝你快乐,你可以找到更好的……”
一首接着一首,唱得尽兴,我喝了两箱,她喝了三箱,哭得比我还厉害。
我醉得不省人事,瘫倒在沙发上。
闺蜜却因为喝多了酒,叫我不要到处乱跑,她出去方便一下。
此时有人推门进来,是我刚叫酒的服务生。
他穿着一身人偶服,《疯狂动物城》里我最喜欢的男主角,那只红狐狸,名叫尼克·王尔德。
我喜欢尼克痞帅的样子,外表放荡不羁,内心却温润柔软。
服务生先是跳了一段舞蹈,同手同脚左右不分,逗得我咯咯笑。
又是变了一个魔术,刚刚什么都没有,眨眼之间竟然变出了一朵玫瑰花,还是紫色的。
他单膝跪地,将紫玫瑰献给我,芬芳馥郁的味道,让我更加沉醉。
今天KTV一定是有什么活动,这位服务生演得也不错,我开心极了。
“演得好,本小姐重重有赏!”
我四处寻找我的包,从里面掏出一张银行卡送给他:
“拿着拿着,不要客气,傅氏集团知道吗?这是总裁的卡,送你了,随便刷!”
我发现我包里还有很多张粉色钞票,撒得到处都是:
“本KTV所有消费,由沈千金买单!”
闺蜜扶额,连忙捡起地上的钱,接过黑卡塞进我的包,对玩偶服务生不住地道歉。
她过来扶住我,“茜啊,你喝醉了,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正要起身出门,服务生脱下了头套,过来帮忙搀我。
闺蜜看了一眼就愣住了,识趣地跟我告别,走之前还在我耳边悄声说:
“你的老情人回来了。”
我喝得醉醺醺的,怎么也想不起来我还有个老情人。
直到看到路衡那张桀骜的脸,昏黄路灯下衬得他越发沉稳,幼稚贪玩的他,长成了从容不迫的天之骄子。
刚停止哭泣,眼眶不争气地又红了。
我两只巴掌使劲拍打他的脸,又捏又扯,实在不敢相信我跟他会在这里遇见。
“路衡,真的是你啊。”
“你怎么才来啊,天都黑了。”
我哭得没完没了,叽里咕噜对他说了一大通。
突然一阵眩晕,胃里翻江倒海,连忙转过身,却还是没来得及。
哇啦啦吐了他一身,吐完以后又觉得很对不住,一边跟他道歉一边哭。
他无奈,清理完身上的东西,递来一瓶矿泉水,拍拍我的背:
“行啦,你怎么说哭就哭啊,我的沈家千金大小姐。”
我惊慌失措地捂住他的嘴,比了个“嘘”的手势。
“你是怎么知道的?”
“不许说,谁都不许说,听到没有?”
“否则沈芊会生气,沈芊一生气,爸妈就会生气,他们生气了,就没人愿意搭理我了。”
“我真的不知道做错了什么,不是我自己想要走丢的,而且走丢了就遇不到陈奶奶了,这么好的奶奶,奶奶,你在哪啊,我好想你啊。”
他双手插兜,沉默不语,看向我的眼眸满是心疼。
不一会我就因耗尽体力昏睡过去,朦胧之中听见他对我淡淡地说:
“嗯,我都知道。”
记忆中慵懒的声音,如今带着几分磁性,还有一丝沙哑的哭腔。
我做了一个很美的梦,在梦里,我还是那个不谙世事的高中生,又回到了梅山中学。
戴着大号黑框眼镜,刻苦学习,却在某个下雨天书店的街口,遇到几个混混围堵在巷子角落。
我大喊一声:“警察来了!”
混混们纷纷放下甩棍,逃窜得狼狈。
被围堵的那个人受了很严重的伤,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是要先把他扶起来,还是先拨打急救电话,我着急忙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只能撑开伞,先替他挡一会雨,等医护人员来了再说。
我抱着书蹲下身,却看见他睁开眼,满是淤青的脸上,唇角弯了一个弧度,冲我轻轻笑了一下。
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常年不来上课的路衡,坐在我的后桌。
他一出现就引得全校女生沸腾,全校男生恐慌。
他是高中校草,也是校霸,是我的手下败将,成绩万年老二。
路衡幼稚,无理取闹,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总是惹我生气。
他踢我板凳,扯我头发,要我把作业给他抄,新发的教材非要我帮他写名字。
我实在受不了,吼他:“够了路衡,你就对你的救命恩人这样?”
没想到路衡委屈地低下了头,“沈茜,我怎么就是追不上你?”
我以为是年级排名,笑他还嫩了点,收起性子用力追还差不多。
邻近毕业,他问我高考志愿,我笑答:“当然是京大中文。”
毕业典礼那天,我跟他作为学生代表发表致谢,面对全年级师生,他突然捧着玫瑰,单膝向我下跪。
“沈茜,我喜欢你,跟我在一起好不好?”
场面一片哗然,就连主任也跟着起哄:“在一起,在一起!”
我暂时没想过恋爱的事情,觉得他太过高调,也没有伤他的面子,接过了玫瑰花。
约了个时间地点,私底下拒绝了他。
他看起来不怎么难过,反而很释怀,仿佛早有预料,问我原因。
我说我喜欢成熟的,温柔得体,懂得尊重。
他递来张电影票,迪士尼的《冰雪奇缘》,说:“那请你看场电影不过分吧。”
散场的时候他跟我说,两年后,迪士尼还有一部《疯狂动物城》,要我一定去看。
我问他两年后的事情他怎么知道,他说他国外叔叔是内部的工作人员。
我如愿考上京大中文,他却出国留学,彼此再也没了音讯。
从梦中醒来,酒劲褪去,头还微微发痛。我撑着坐起身,察觉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家中空无一人,可满床的手稿已经被整理整齐,一一摆放在床头,乱糟糟的房间好像有人打扫过,垃圾都被扔掉了。
手机加好友的铃声响起,备注是:“我是路衡,之前那个号没用了。”
我点了同意,刷了会朋友圈,妹妹沈芊还在炫耀,展示各种傅琛对她的细节。
我没难过,扔下手机,开始用电脑投简历。
久衡影视公司向我递来橄榄枝,这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影视巨头,我都怀疑是酒还没有醒。
等待的时候,听说是董事长亲自面试,非常严格,对手也都是名校毕业的高材生。
推开大门,路衡坐在最中间的位置,原来这所公司是他开的。
我因为作品集出彩,赢得所有面试官的好感,成功加入久衡。
跟傅琛正式离婚后,在工作期间,为公司拿了好几个大爆款。
路衡对我展开猛烈的追求攻势,约会,逛街,送奢侈品,都被我笑着拒绝。
大家都不小了,早就过了恋爱轰轰烈烈,分手就拉黑删除的年纪,我也没办法再次对谁敞开心扉。
留存一定资金,我瞄准了短剧市场,拉拢了原本被傅琛开除的王晶晶,决心自己创业。
从王晶晶嘴里,我得知傅琛的最近,他过得很不好。
最大的股东撤走了股份,他不得不寻找新的投资人,每天忙得晕头转向,资金周转不过来,辞退了好些老员工。
沈芊业务能力太差,频繁把工作弄错,傅琛一气之下把她开除。
他很少回家,一时间什么都不能让他满意了。
沈芊抱歉地给他送饭,他吃了一口就吐了,开始怀念起我做的饭菜。
我倒是过得不错,选对了方向和热门平台,写的剧本也爆火出圈。
创业初期,路衡非要送我股份,说是对我这些年缺席的补偿。
公司分红,我也把他叫上,连本带利地归还给他,他对我够好了,怎么会亏欠我什么。
聚会结束,我跟他行走在无人的大街,路边枫叶落了厚厚的一层,踩上去沙沙作响。
他突然很认真地对我说:“其实,你大学毕业那天,我去找过你一次。”
跳着踩叶子的脚突然顿住。
那天,傅琛在宿舍楼下,将气球围成爱心形状,高调地向我告白求婚了。
他成绩好,有责任有担当,温柔体贴,是个可靠的男人,我热泪盈眶,伸出了手指。
路衡连夜飞机赶到的时候,我已经答应了傅琛的求婚。
得知他现在创业资金出现了困难,路衡就安排人给他投了一大笔钱。
因为我跟他离婚,所以把傅氏集团的股份撤资了。
他哽咽着说,早知道这样,当初应该揍傅琛一顿,拉着我头也不回地跑开。
他说,他知道我又会拒绝他,他跟在我身后,追了我那么多年,这次他准备放手了。
不过他会一直在我身边,支持我所做的一切。
如果有什么需要,希望我能第一个想到他。
我看路衡说得勤勤恳恳,心中翻涌起一股莫名的情愫。
我捧起他的脸,笑着说:“真傻。”
“我们,试试吧。”
他的脸上不自觉起了酡红,真挚的眼神星光流动:“真的吗?”
我微微点头,他抱住我,在漫天枫叶的季节里欢喜旋转。
跟路衡相处的过程中,我逐渐发现他真的变得成熟又优秀。
知道我不喜欢高调,开车接我的时候会停在地下室停车场。
知道我熬夜写稿子,他变着花样为我做三餐,为我打理好琐碎杂事,还帮我改稿润色。
最后,他带我一起去见了他的一大家子人,其乐融融,是我从来没有接触过的亲切。
他妈妈把祖传的玉镯子送给我,奶奶给我塞了一个大红包,笑着问他:
“这就是奶奶我躺在病床上,你还要第一时间回国飞过去见的女孩子?”
然后路衡摸着自己白皙的后脖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按理说,这么温馨的家庭不可能教出一个校霸。
事实上,他被混混殴打那天,是为了替路人抢回被偷走的钱包。
曾经的他,真的只是贪玩了一点。
回去之后,公司技术部那边出了点问题。
我想到了傅氏集团,对于技术方面,这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合作伙伴。
我跟路衡打了声招呼,翻来覆去发誓,我真的只是为了公司着想。
他很信任我,扬言这些小事不用跟他说。
我感到诧异,他却很自信地解释:“我相信自己的眼光。”
跟傅琛约在一家海边咖啡馆,风吹得阳光很是温柔。
沙滩上,夫妻二人各自牵起小女孩的一只手,愉快地沿着海边漫步。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或许我们也能拥有幸福的三口之家。
可惜没有如果,面对满脸胡茬,眼睛布满红血丝的傅琛,我取下墨镜,递上合同。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我不得不又把墨镜戴上,停止与他目光交汇。
他将我的动作一一收进眼底,最后停在我放合同的手上。
满是青筋的手覆上我的手,握紧我的手腕,
“茜茜,我们复婚好吗?”
他的话就像天方夜谭,我哑然失笑,甩开他的手,看向海岸。
“我知道你现在很需要钱,我也需要你的技术,我们各取所需罢了,快把合同签了就走人。”
他起身走过来掐住我的脖子,红着眼睛咆哮:
“我后来才在家里发现孕检报告,孩子是我们两个的对吗?”
“夏菲儿说离婚登记那天你出了车祸,为什么不跟我说?”
“这些都没关系,孩子没了可以再要,我跟沈芊早就断了联系,茜茜,我们回到从前好吗?”
一向沉稳的他原来也会变得支离破碎,可惜到了现在,他还是不知道问题在谁。
不可能回头,破碎的镜子重新拼凑,也恢复不了最初的模样。
我摘下墨镜,决然道:
“你觉得我们还回得去吗?”
“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我们一起演的话剧吗?”
他一点一点松开手,想说的话太多堵在喉咙,“记得,大一的时候。”
我如释重负,笑着说:“我们作为演员,在台上扮演经典剧情,台下各自过平凡的生活。”
“这场戏我跟你表演得淋漓酣畅,可无论演得怎么样,一场戏总有谢幕的时候,灯光灭了,观众散了,故事,结束了。”
“因为心甘情愿地爱过,所以我不留遗憾。”
“我们都是成年人了,彼此给对方留点体面,不要闹得太难看吧。”
我重新把合同递到他面前,从包里掏出一张烫金喜帖。
“我要结婚了。”
我整理好衣服坐下来,继续说:“如果你把合同签了,就是我的贵宾,理应给你送婚礼请柬的。”
“当然,来不来是你的事。”
他就像被晴天霹雳击中,脸上非哭非笑,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做出这种难看的表情。
“恭喜。”
他肩膀耸着,笑着闭上眼睛,一滴眼泪从他眼尾滑落。
没有丝毫犹豫,他郑重在合同上签下名字。
婚宴上,傅琛赫然列席,在贵宾一桌。
到了婚礼现场宾客互动问题的环节,一个小男孩抽到了在场嘉宾可以问新娘一个随机问题。
他的眼睛亮晶晶,意外地问我:“我爸爸是建筑工人,今年出工去世了,想问问姐姐,我能再见到爸爸吗?”
有人说他问的什么晦气问题,谁家孩子这么没家教,大喜日子说这些乱七八糟的。
我握住话筒,想起中考毕业的那年暑假,遇到了一个有钱人家的孩子,也经历过类似的事情。
那时我在桂花村,隔壁杏花村的花奶奶驾鹤西去。
我去田间割草的时候,遇见了一个满怀心事的忧郁少年。
他穿得整洁,又高又瘦地坐在田埂中间,目光空洞地望向远方。
村里从没有出现过这样贵气不凡的公子,我就问他:“你是花奶奶的亲戚,来参加葬礼吗?”
少年垂下长长的睫毛,睨了我一眼,没有说话。
“花奶奶曾经用钱救过我,她是非常非常好的人,来世也一定会有福报的。”
听我这么一说,他似乎有些触动,“她是我的奶奶。”
我微怔,想到我奶奶对我说过的话,安慰着他。
当时天空忽然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很快打湿了那位少年的衣服。
我把唯一的斗笠戴在他头上,叮嘱他一定要还到我家里去,声音越飘越远。
“我知道你肯定特别难过,但花奶奶一定不希望你这样。家人都希望你能照顾好身体,好好吃饭,认真学习,如果你需要倾诉的话,可以去桂花村的陈奶奶家找我。”
“对了,我叫陈茜!”
如今我开口,用同样的话安慰席间这位小孩:
“逝去的人会藏在云里,晚上变成星星,白天变成雨,雨落下的时候,就是来看你。”
“他们并没有离开,只是脱离了时间,其实他们一直都在你身边。”
与嘉宾敬酒期间,到了贵宾这桌,只有傅琛还在愣神,迟迟不肯站起身。
一旁的贵客用肘轻轻推他,却察觉他早已泪流满面。
走到我身边,轻声问我:“当年桂花村那个女孩,是你,对吗?”
我愣住,原来当年那个少年,就是傅琛。
他看我一袭高定婚纱,撑起层层纯白花嫁。
过去我跟他领了证,他变得很忙,我们连婚礼都一直没办。
他欣赏般地对我笑,笑得流出了眼泪:“你今天,真的很美。”
觥筹交错间,各自说着祝福的话,他将杯中喜酒一饮而尽。
“那我就祝新人喜结连理,新婚快乐!”
他失魂落魄,提前离开宴席。
我挽住身边人的手臂,路衡关切地问我:“你没事吗?”
我摇摇头,只说脚有点酸。
他带我去化妆间,低头为我亲手换成拖鞋。
自卑心作祟,我问路衡,娶我这么一个人,值得吗?
路衡将我揽入怀中,眼中的笑意更深,答非所问:
“世界那么大,你以为相隔多年的两个人,为什么还会遇到两次?”
“所有的久别重逢,其实都是蓄谋已久。”
“就像卞之琳的那首小诗——”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