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许家

作品:《沉与深渊

    铂悦酒店套房内,陈默看着林深,眉头拧紧:“顾总特意交代要穿得体面些,你就准备穿这个?”


    林深没吭声,抬手脱下了黑色的连帽衫。里面是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衫,意外地让他少了些混迹底层的糙砺感。只是左脸的疤痕依旧狰狞,额角的新伤还结着薄痂。


    他走到镜前,从口袋里摸出那片熟悉的美工刀碎片,指尖因用力而泛白。昨晚他想了一夜,宴会人多眼杂,右半边脸太过惹眼,迟早会被人认出他是许若皿。


    他闭上眼,将锋利的碎片抵上额角。尖锐的疼痛瞬间刺入神经,让他指尖微颤,但动作却没停。


    他又划下两道细痕,血珠迅速渗出,顺着脸颊往下滑,他用干净的纸巾按了按,看着镜中的自己,新添的伤痕虽不深,却彻底破坏了右脸残存的精致,与左脸的旧疤连成一片,只剩下令人不不愿意多看的“丑陋”。


    那个叫许若皿的少年的影子,终于被彻底掩盖了。


    “你干嘛?”陈默吓了一跳:“好好的脸,你怎么还自己划了?”


    林深把碎片收回口袋,语气依旧冷淡:“太显眼,麻烦。”


    陈默愣了愣,没再追问:“走吧,顾总和陆先生已经在楼下了。”


    林深“嗯”了一声,套上西装外套,把领口往上拉了拉,才跟着陈默往楼下走。


    酒店门口,顾宸渊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气质清冷矜贵。陆璟明则穿着亮色休闲西装,懒洋洋地靠在车边。


    看见林深走来,陆璟明的目光立刻落在他脸上,瞳孔骤然一缩,但很快挤出笑容打趣:“可算来了,再晚点,顾大少该不耐烦了。”


    顾宸渊的视线扫过林深,在他脸颊的新伤上停顿了一瞬,“又受伤了?”


    “不小心。”林深垂眼,依旧是这个万能的借口。


    顾宸渊没再追问,转身步入酒店。


    陆璟明趁机凑近林深,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气音:“你疯了?怎么又弄成这样?”


    “怕被认出来。”林深目视前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陆璟明张了张嘴,没再多说,这人是真狠,对自己也能下的了手。


    宴会在酒店三楼,水晶灯折射出耀眼的光,顾宸渊一进去,就有不少人上前打招呼,他应付了几句,便带着林深往角落走,那里等着跟黑鸦合作的帮派头目赵坤。


    赵坤四十岁,穿着黑色西装,脸上带着刀疤,看着就不好惹,正是之前跟顾宸渊谈城西货场合作的人,心思向来不正。


    “顾总,您可算来了。”赵坤笑着递烟。


    顾宸渊没接,直接坐下:“货场的细节,最后确认一遍。”


    林深沉默地立在顾宸渊身后,如同背景。谈判进行了二十多分钟,一切顺利。就在以为事情将圆满结束时,赵坤却突然将目光转向林深,上下打量一番,咧嘴笑道:


    “顾总,您这位保镖…长得可真有点意思。我怎么瞧着,右边脸的轮廓,有点像以前的许家二少啊?”


    这话一出,原本低声交谈的氛围瞬间凝固,周围的人都下意识地看过来。


    陆璟明端着的酒杯顿在半空。


    顾宸渊却并未察觉这微妙的氛围,只皱了皱眉,眼神里满是疑惑:“许家二少?”


    赵坤一愣,似乎没想到顾宸渊竟然不知道,随即笑着解释:“就是许若皿啊!当年在圈里可是个风云人物,许老爷子当眼珠子疼的,长得那叫一个出挑,跟个小太阳似的,可惜喽,”他咂咂嘴,“七年前就销声匿迹了,听许家的人说是出意外没了,我刚就是觉得,您这保镖的侧脸,跟他还挺像。”


    顾宸渊的目光下意识地转向林深,落在他右脸上,心里某个地方莫名地空了一下,许若皿?这个名字,像在哪里听过,却又想不起分毫,只觉得一阵莫名的烦闷。


    林深垂着眼,避开了那道探究的视线,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脸上却仿若未闻。


    赵坤像是没察觉到异样,又哈哈一笑找补:“不过也就是轮廓有点像!气质可差远了!那位是金尊玉贵的小少爷,您这位兄弟,嘿,挺酷。”


    陆璟明立刻起身,热络地揽住赵坤的肩膀:“赵哥,您这眼神可真够毒的,不过圈子里长得像的人多了去了,是吧?你跟顾总第一次合作,这可是大好事,我敬您一杯。”


    他一边说,一边给赵坤使了个眼色,又悄悄用胳膊肘碰了碰顾宸渊,示意他别再多问。


    顾宸渊收回目光,心里的疑惑还没散,却也没再追问,他对许家的事本就没兴趣,若不是赵坤提起,他甚至不知道还有个许家二少。


    晚间下了一阵小雨,空气里还裹着淡淡的湿润气息。


    车停在别墅门口,顾宸渊侧头对林深说:“今天辛苦了,早点回去休息,明早九点来接我。”


    林深愣了一下,保镖通常要等到雇主休息才能离开,这待遇也未免太过宽松了,他没多问,只是点头:“好的,顾总。”


    顾宸渊走进别墅,玄关处的感应灯亮起,暖光打在空旷的客厅里,家具和冷色调的装饰透着股疏离感,他住这儿快一个月,除了保洁阿姨定期来打扫,从没来过客人,连陆璟明都只敢在门口晃,不敢随便进来。


    顾宸渊踢掉皮鞋,随手脱了外套,转身往浴室走,等洗完擦头发时,指尖无意间碰到手腕上的浅疤,脑海里突然窜出赵坤的话,


    “有点像许家二少,许若皿”


    “可惜喽,七年前就销声匿迹了…”


    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擦头发的动作慢了下来,一个陌生的名字,却像根细小的刺,轻轻扎在心口,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滞涩感。


    他走进书房,打开电脑,屏幕亮起的光映在他脸上,衬得他本就优越的五官愈发清晰,他向来对旁人的容貌不甚在意,毕竟自己生得极好,这些年在国内外见过的美人更是不计其数,可不知怎的,赵坤的话和记忆中林深那张矛盾的脸重叠在一起,竟勾起了一丝不该有的好奇。


    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停顿片刻,终究还是敲下了“许若皿”三个字。


    搜索结果跳了出来,却少得可怜,只有几条七年前的旧闻,还是“许氏集团二少出席校园活动”的简短报道,配的照片模糊不清,只能隐约看出个轮廓,脸都看不清。


    往下翻,全是无关的内容,半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有。


    顾宸渊皱眉,指尖在鼠标上轻轻敲了敲。


    以许家当年的家世,哪怕现在没落了,也不该只有这么点资料,明显是被人动了手脚,刻意抹去了痕迹。


    是谁做的?许家人自己,还是另有其人?


    他本就不是爱追根究底的性子,尤其是对无关的人和事,可看着屏幕上寥寥几条没用的信息,心里的疑惑却没散,反而更浓了些。


    他想起林深的脸,连带着疤都让人印象深刻,那许若皿本人呢?


    这个念头冒出来时,连他自己都愣了一下,他从不为旁人的容貌费心思,可偏偏因为那句“像许若皿”,就忍不住对一个素未谋面的人产生了好奇。


    顾宸渊关掉无用的搜索结果,目光重新落回“许若皿”三个字上。


    次日清晨,林深等在别墅门口,他换了件浅灰色的衬衫,脸上的疤还没结痂,被他用浅色的创可贴轻轻遮了一角。


    没等两分钟,门就开了,顾宸渊穿着一身深色西装,从里面走出来,清晨的阳光落在他身上,冲淡了些许冷意,却依旧透着股生人勿近的高贵。


    他看见林深,目光先落在他脸上的创可贴上,“脸还疼?”


    “不疼。”林深别开眼,“车准备好了。”


    顾宸渊“嗯”了一声,却没动,反而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问:“昨天赵坤说的许若皿,你听说过么?”


    这话像颗石子,猛地砸进林深心里,他深吸了口气,才缓缓抬起头,语气平淡:“没听过,道上混的,大多记帮派名字,很少提世家子弟的名字。”


    他不敢多说,生怕泄露一丝情绪。


    “哟,一大早聊什么呢?”陆璟明开着扎眼的跑车适时出现,笑嘻嘻地打断。


    顾宸渊问:“你怎么来了?”


    “来接你们吃早饭啊!”陆璟明推开车门下来,凑到两人中间,故意把林深往旁边拉了拉,挡住顾宸渊的目光,“你刚回国,天天吃酒店的早餐,多腻啊!我带你去吃点接地气的,林深也一块呗。”


    林深没动,只是悄悄往后退了退,依旧是那副冷淡模样:“谢谢陆先生,不用了,我不饿。”


    “不饿也吃。”陆璟明没给他拒绝的机会,拽着他的胳膊就往跑车那边走,一边走一边对顾宸渊说,“你也来啊,别给我跑了。”


    顾宸渊看着两人的背影,没接话。


    早餐店在城南的老巷子里,不大,却很热闹,陆璟明点了满满一桌,推了好几个菜到林深面前:“林深,你这瘦胳膊瘦腿的,得多吃点。”


    林深垂着头,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碗里的粥,他实在是没什么胃口。


    顾宸渊坐在他对面,也没怎么吃,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碗沿,目光时不时落在林深身上。


    吃完早饭,顾宸渊让林深开车送他去公司,陆璟明本想跟着,却被顾宸渊以“你公司还有事”为由赶走了。


    车里安静下来,顾宸渊靠在后座上,拿出手机,给周延发了条信息:


    “查一个人。许家二少许若皿。要详细。”


    “收到,顾总。”


    他收起手机,目光落在前座林深的背影上。


    林深握着方向盘,脊背挺得笔直,顾宸渊看着他,总觉得林深好像看着太过紧张了些,尤其是在他问某些问题的时候。


    “顾总,快到公司了。”林深的声音突然响起。


    顾宸渊“嗯”了一声,收回目光。


    车停在顾氏集团楼下,林深下车,绕到后座,给顾宸渊拉开车门。


    顾宸渊下车时,无意间碰到林深的手,指尖传来一阵冰凉,他愣了一下,抬头看向林深,林深已经往后退了半步,低着头,没看他,侧脸依旧冷淡。


    顾宸渊没立刻进去,只看着他,补了一句:“中午来找我,一起吃饭。”


    林深愣了一下,刚想拒绝,就看见顾宸渊已经转身往大楼里走,没给他拒绝的机会。


    办公室里,周延盯着电脑屏幕,眉头紧锁,关于许若皿的信息,比预想的还要少,干净得像是被人彻底抹去了存在过的痕迹,这件事,恐怕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