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爱之梦第三首》
作品:《冰河风》 狗仔们显然没料到这个发展,兴奋得镜头都快按碎,伊凡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但李寻和梁初灵都无暇顾及。
有几个人还想往前凑,试图拍到梁初灵埋在李寻怀里的脸。
李寻不再看他们,低下头,在梁初灵耳边说:“能走吗?”
梁初灵在他怀里点了点头。
保持着半拥着她的姿势,李寻带着梁初灵朝剧院内部工作人员区域的侧门走去。
李寻完全挡住梁初灵,两个胆大的举着相机一路跟拍背影,直到两人消失在侧门后。
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喧嚣。
门外面只剩下伊凡和一群兴奋又遗憾的记者,伊凡看着那扇关上的门,拳头握紧又松开,他知道自己制造了一个更大的新闻——梁初灵和另一个男人。
门里面灯光昏暗,李寻松开了拥抱,但手还扶在梁初灵的手臂上,确保她站稳。
梁初灵抬起头,太多话堵在喉咙里,最后只变成一句:“你怎么进来的?”
“我有工作证。”李寻言简意赅,他打量着她,“你还好吗?”
梁初灵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李寻没再问,打电话让助理帮他把车开到B2员工通道出口,再对梁初灵说,“我先送你回家?”
梁初灵摇头:“我家小区外可能已经有记者了。”
以伊凡团队的作风,既然能在剧院布控,那此刻小区门口恐怕已经蹲守着镜头,等着捕捉她狼狈回家的画面。
“那去我家?”
梁初灵转回头看他:“那也会给你和李炽老师带来危险。”
她说的是给你们带来危险,而不是“我不想去”。李寻听出了这层未言明的意思,心情放松很多。
“那就去酒店吧。你需要休息,也需要一个没人打扰的地方想想接下来怎么办。”
“好。”梁初灵点头。
李寻今天累够呛,担心疲劳驾驶,让助理开车,他和梁初灵坐后座,助理启动车之前,突然把一个手机向后递给李寻,说有上面的人员问一下明后天的休息安排。
这是国家项目,李寻平时沟通工作都用一部新的工作手机,为了精确留痕。
接过工作手机,他又把自己的手机递给梁初灵:“你用我的名字先开房,你的身份信息太显眼。”
梁初灵接过,李寻的手机壁纸是一双眼睛,梁初灵一眼看出来是她的眼睛……她盯着自己的眼睛看半天,发现了奥秘在哪里——她的瞳孔里是李寻。
北京华灯初上,梁初灵突然探身去看李寻的眼睛,他的眼睛里同时倒映着霓虹灯和月亮。
酒店套房在二十七层,门在李寻身后合拢,梁初灵肩膀依然绷得很紧,李寻知道她还在害怕。被镜头围攻被恶意窥探的恐惧,不会因为物理距离拉开就消散。
“想喝点什么吗?”
梁初灵摇了摇头,她脸上的妆容还完好,但眼底的惊悸藏不住。
李寻看着她这副样子,想起以前,梁初灵被网上的谣言攻击,也是这样背脊挺直,那时候他会拍拍她的肩膀,现在他不能再拍她的肩膀,挺奇怪,刚才明明搂了抱了,现在倒是连走近一点都不自在。
但李寻还是想哄哄她。走到小吧台,烧水,泡了两杯晚安茶,递给她一杯。
“坐吧。”他说。
梁初灵接过茶杯,在沙发一角坐下。李寻在她斜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保持一段礼貌的距离。
两人之间隔着一张茶几,一盏落地灯的光晕柔和铺开。
梁初灵忽然开口:“对不起啊。”
李寻抬眼看她。
“我把你拖下水了。今晚的照片和视频发出去,你的身份一定会被扒出来,你的工作可能会受影响。我总是在给你添麻烦,是不是?”
“梁初灵,”他叫她的全名,“在你心里,我就是那种会因为怕麻烦而转身走开的人吗?”
梁初灵浅浅看了他一眼。
“五年前不是,现在也不是。”
房间里又安静下来,李寻看着她依然紧绷,很想做点什么打破这层凝重。
他声音放得轻缓:“狗仔拍的照片,大概率会很难看。”
梁初灵眼神困惑。
李寻分析:“那种偷拍,构图基本没有,光线全靠闪光灯。人脸上全是油光和阴影,表情都是扭曲的。所以你先期待一下,到时候能看到我的丑照了。”
梁初灵反应很慢地笑了一下。
李寻还在继续逗她,而梁初灵就一直这样看他,看他说话时嘴唇开合,看着看着她放下茶杯走了过去——
李寻察觉到她的动作,用掌心挡在她唇前。
梁初灵一颤,曾经他也是这样挡住了她的吻,然后笑着说:“不急。”
李寻收回手,还是那两个字:“不急。”
梁初灵反应还是慢,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问:“为什么不急?”
李寻想说我们之间还有很多问题没解决,想说你和伊凡到底分没分手,想问你跟周序又是怎么回事,想说这五年需要重新认识——
梁初灵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我想亲你。我急。”
她看着他,眼神倔强,“你让不让我亲?”
第三遍重复,“亲不亲?”
李寻的理智在喊:等等,先说清楚,先把问题摊开——
身体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他不会让梁初灵重复同一个需求超过三次。
李寻把梁初灵往下拽坐在自己腿上,倾身吻她。
左手扶住她的肩膀,右手牵起她的手,十指相扣。
梁初灵立刻回应,空着的那只手攀上他后颈,手指插进他发间,将他拉得更近。
吻变得深入,急切,带着发泄的力度。茶杯被碰倒,滚落在地毯上,但没人理会。
五年。一千八百多个日夜。所有未说的话,未解的结,未愈合的伤,在这个吻里碰撞、撕扯、交融。
不知过了多久,李寻稍稍退开,两人的呼吸都乱了,额头相抵,气息交融。梁初灵的手指还在他发间,眼神迷蒙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
李寻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理智回笼,但没松开她的手,只是低声道:“现在能问问题了吗?”
梁初灵眨了眨眼,还没从那个吻里完全清醒。
“你跟伊凡,分手了吗?”
梁初灵怔住,然后猛地一拍李寻的大腿,惊呼:“我的天!没分!”
李寻:“……你现在分。”
梁初灵总算找回了思绪:“我得先给叶莲娜老师打个电话,这事得跟她说一声。”
李寻皱眉:“你跟伊凡分手,为什么要跟她说?”
梁初灵这才想起来李寻并不知道内情。她组织了一下语言,用尽可能简洁的方式解释了一遍始末,她说得简单,但李寻听懂了。
古典音乐圈的保守和虚伪,他是知道的。他也知道叶莲娜对梁初灵有提携之恩,这种请求,以梁初灵的性格很难拒绝。
梁初灵实话实说了一通,也实话实说她想联系一下叶莲娜老师怎么办,毕竟梁初灵曾给出过承诺。
李寻说:“承诺应该有底线。当承诺已经给你带来了危险的时候,这份承诺就不再有约束力。”
梁初灵看着他:“那你呢?”
“我什么?”他问。
“五年前,你答应我的表白承诺的时候,难道没有意识到危险吗?”
怎么可能没意识到。
梁初灵像一场精心编排的暴风雨。李寻那么聪明,那么敏锐。他看得见那些裂缝,听得见裂缝深处传来命运一步步走近的声音——不是走向梁初灵,而是走向他。
走向那个注定会被她的风暴卷入,被她沉重而美丽的情感拖入深海的他。
他都知道。可人就是这样荒谬的生物,越是清醒地看见危险,越是会被那危险所散发的光芒吸引。
像看见流星,不,应该比流星更甚。
流星只是一瞬的惊艳,燃烧殆尽后只剩虚无。
梁初灵不是流星,她是遥远的恒星,带着自身庞大的质量、炽烈的光热、以及注定会坍缩或爆发的命运,朝李寻所在的轨道呼啸而来。
即使知道靠近会被引力撕裂,即使知道交汇的瞬间可能就是毁灭的开始,即使知道最后留下的只会是残骸和伤痕——
他还是伸出了手。
因为那光芒太美,美到让他觉得,如果这一生不曾被这样的光灼伤过,不曾在那极致的光热中彻底地活过一瞬,那么这人生是多么安全的无聊。
答应她表白的那天,李寻就知道这一切,他爱光芒、爱危险、爱梁初灵。
所以他说:“好。”
只要留住那交汇的一瞬。
那么即使之后是冰冷和黑暗也值得。
在的确身处冰冷和黑暗后,李寻买过一个沙漏,以为忘掉梁初灵就像沙漏里的沙子,漏完了就好了,但他不断翻来覆去,才发现,原来沙子要漏完,得先把外面的玻璃砸碎。
爱只要存在过,连消失也佐证它存在过。
李寻看着坐在他腿上的梁初灵。
心底的声音在说:李寻,你又踏进去了。这次,你可能真的出不来了。
而另一个声音在回答:那就不要出来。
“意识到了,可是我爱你。”李寻直言。
我爱你,所以你有权利使用我。
人确切的爱只有一次,之后的都是对它拙劣的模仿。
那么我将永远爱你,不管你爱不爱我。
梁初灵抽出自己一直被李寻牵着的手,摊开掌心,曾经流淌出去的那份温度,现在重新被灌回,温度再顺着掌纹流入心里。
“所以这三年,你和伊凡……”李寻的声音有些哑,还是想再确认一遍。
“是假的。”梁初灵肯定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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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寻心底某个紧绷了许久的结,悄无声息地松开,心里的刺被拔了出来,留下一个空落落的,但不再疼痛的洞。
梁初灵敏锐地察觉到了他情绪的变化。看着他放松的肩膀,和眼底的释然,忽然明白过来。
“你刚才在害怕?”
李寻默认。
梁初灵试探着问:“害怕今晚这事上热搜?对不起,李寻。这事儿肯定会上热搜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我确实总是在伤害你,是不是?”
她语气里的自责,让李寻自嘲的笑起来,只好又亲了她一口,接着紧紧抱住她。
“我是在害怕。”他承认,“不过不是怕那些。”
梁初灵看着他,等他说下去。
“我害怕你突然改变主意,不打算跟他分手了。”
“害怕我成了小三。”
“更害怕我拉不下脸当小三。”
“梁初灵,我怕死了。”
怕的不是外界的评判,不是事业的受损,是怕自己在她心里的位置,不足以让她为他切断另一段关系。
梁初灵忽然眼眶发酸:“你怎么会这么想我,我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李寻忽然学着她的语气,活灵活现地模仿她那天在咖啡厅对周序说的话:“我就不分。”
梁初灵瞪大眼睛:“你果然听见了!”
“你当时语气挺硬。”
梁初灵的脸涨红,伸手去打他:“你还学我!”
打着打着,不知怎么又吻到了一起。
这次吻得比刚才更温柔,少了些发泄,多了些确认。梁初灵的手从他肩上滑下,环住他的腰。李寻的手掌抚过她的脊背,能感觉到她衬衫下微微凸起的肩胛骨。
吻渐渐加深,温度攀升。
就在梁初灵的手开始不安分地往他衬衫下摆探时,李寻握住了她的手腕:“别亲了。再亲我今晚走不了了。”
梁初灵轻声说:“那就别走。”
“留下来,可以吗?”
李寻看着眼前的她,脑子里是多年前的她。
多年前的她一瘸一拐拉开家门,看着门外为她而来的站在阳光中的李寻,像看着溺水时的浮木,她说想在一起,可以吗?
眼前的她刚在众目睽睽下被逼至崩溃边缘,李寻将她从镜头的围猎中带离,在这个隔绝外界的房间里,她惊魂未定,她说留下来,可以吗?
她的邀请,她的渴求,有多少是劫后余生的应激,有多少是情感缺口被撕开后需填补的空洞?又有多少是指向他李寻这个人的爱与欲望?
李寻不敢去分清。害怕答案是前者居多;害怕自己再一次成为她慌乱时抓住的稻草;害怕今夜的一切热烈,天亮之后会在她的眼眸里冷却。
可是,就像多年前一样——他无法拒绝。
李寻沉默的时间太久,梁初灵准备收回手:“如果你不想……”
话没说完,梁初灵被他吻得向后倒去,陷进柔软的沙发里,李寻的手臂撑在她身侧,另一只手捧着她的脸,指尖抚过她的眉眼,鼻梁,最后停在她耳畔,摩挲她的耳垂。
吻从嘴唇移到下颌,再到脖颈。
很珍惜的把梁初灵从上到下都细密吻一遍后,李寻才撑起身,在昏暗中定定看着梁初灵。
两人的衣服都褪下、皮肤相贴的瞬间,又都默契的停住动作。
五年分离,各自成长,此刻赤裸相对,像是确认: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人吗?
李寻摸了摸梁初灵锁骨下方的一道疤痕,是她大一校赛时被灯烫到的,他低下头亲吻那块疤,像在安抚旧伤,也标记一段他未曾参与的属于她身体的历史。
梁初灵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下来,带着鼻音,“对不起。”
又是对不起。
肌肤相亲,呼吸交错,李寻却因为梁初灵一句对不起,而再次被拉回不安的泥沼。
他害怕她接下来会说:对不起,我是因为受不了打击,才抓住你不放。
他不要她有这样的念头。
所以,李寻用指腹抹去梁初灵的泪,近乎叹息:“我们不去说这个了好吗?”
就悬置吧,好吗?
尽管我如此讨厌将问题悬置。
但就悬置吧,好吗?
把问题悬置起来,把分析悬置起来。
让这个夜晚只属于体温、心跳和确凿的拥有。让思考停摆,让只有感觉存在。
李寻原本的爱情观里,痴人之爱毫无美感。
他不觉得为爱受苦有什么欢愉,不觉得单方面的付出有什么崇高。
他要的是对等的、清醒的、两个人都睁着眼睛的爱情。
但爱情里却总有不清醒的部分。
总有冲动,有纠结,有反复思辨后依然还是要爱的固执。
即使违背本性,答案还是要爱。
还是要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