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作品:《奸臣养子今天也被迫营业》 安镜臣自那日落荒而逃后再也没敢去铺子内闲逛,专心躲在府里和国子监。
日子似乎重又恢复太平。
这日在学院内用午食,杨文轩重重叹了一声,安镜臣觉得奇怪,杨文轩近几日都是忧心忡忡的,总是唉声叹气。
还没等他发问,林子衿也重重叹了口气,愁眉不展。
跟比赛似的,陆执连筷子都放下来了,仰天长叹。
安镜臣不禁觉得好笑:“你们怎么了?唉声叹气的?”
“唉——”杨文轩愁眉苦脸道:“我姐姐不大高兴,传来家书都说病了。官家这几日好似对后宫兴趣不大,听宫里传闻,似乎是又要选秀。”
当今皇帝非常好色,隔三差五地选秀,每次都是劳民伤财,再加之封了个花鸟史,专门替他在民间猎艳。
安镜臣又想起大雨中与周景明的对话,心情跟着低落起来:“那子衿也是因为林昭仪失宠吗?”
林子衿摇头:“官家恩泽本就如同镜花水月,姐姐并不在意,我是愁苦洪涝之事,连年大雨造成不少百姓流离失所,只能沦为流民,大批的人逃难到城外,官家却不让进城。我爹已然在城外施粥数日。可大批流民听闻这里会分发食物,便有更多的涌来,城内米商竟坐地起价……实在是,唉——”
安镜臣自出生就不知道饿肚子的感觉,他来自一个所有人都衣食富足的时代,就算穿越过来,也是过着纸醉金迷的日子,自然没想到现在城外就有流民,甚至连饭都吃不上。
安镜臣心里再不负轻松,愁眉不展地看向最后一个人:“陆执你呢?”
陆执拍拍肚子:“今日食堂没有上红烧狮子头,吃的不痛快。”
……
安镜臣白他一眼,把自己钱袋子拿出来,叮啷咣啷倒了一桌子,推到林子衿面前道:“这些你先拿去用,等这个月我那几个铺子的钱算下来,我也给你。”
杨文轩也觉得难民的事儿更重要,连忙去解口袋,陆执也是如此。
林子衿不禁眼眶发烫:“这……这如何使得。”
安镜臣摇头:“又不是给你的,你有什么好拒绝的,你把那几个坐地起价的米铺告诉我,我去给他们好好长长记性!”
正说着,眼前出现一直骨节分明又白皙的手,腕子上带着一串檀木珠,月白的衣袖绣着暗纹,随他的动作带有一丝墨香。
是甲班的沈颂,现已经连中三元,他也将自己的钱袋子放到桌上。
安镜臣抬头见沈颂正噙着一抹温柔笑意看他。
沈颂早就对安镜臣的纨绔恶名如雷贯耳,一直保持着敬而远之的态度,自从经历学田风波。沈颂已然对安镜臣抱有结识的想法。
沈颂道:“这事本就不是子衿一人的,不如我禀告祭酒,看看能不能召集国子监学子募捐。”
安镜臣以扇敲击手掌:“就这么办!”
祭酒听闻此事也是即刻答应,并要与林尚书一同去施粥,视察灾情。
国子监学生纷纷慷慨相助,贫困如宋知行也凑了些铜板。
压在林子衿心头的大石头轻了几分,他虽然知道这样施粥只是治标不治本,可总比饿死强。
放学后安镜臣也跟着去施粥,尚未走近,一股混杂着汗臭、霉烂和若有若无的腐臭味便扑面而来。难民一个一直只存在他想像里的事物,此刻在他眼前具象化了。
安镜臣甚至无法把目光聚焦到某一人身上,那是一条灰扑扑,死气沉沉的河。
目光麻木嘴唇干裂,一个个眼窝如同黑洞,双颊凹陷瘦骨嶙峋,肚子却出奇的大,有妇人手里抱着孩子,那孩子张着嘴哭,却没有声音。
突然有一个人倒在他面前,安镜臣下意识去扶,从怀里拿出自己打牙祭的糖块给他。
一时间如同掉在秃鹫堆里的兔子,流民一拥而上去争抢安镜臣手中的糖。
“是吃的!给我!”
“求求你可怜可怜我!”
“给我吧,给我吧!”
“我的孩子要饿死了,求你了,还有没有。”
他们甚至去撕扯安镜臣的衣服,推搡中安镜臣跌坐在地,那些难民恨不得从他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安镜臣只僵硬着,他现在连思考的能力都丧失了。
直到一双有力的大手,把他从名为饥民的洪流中拔出来,然后藏到自己身后马车的车辕子上。
是周景明。
他蹙着眉,眼神中流露出少见的不忍。只沉默地把安镜臣挡在身后,任由难民将他的衣衫染上脏污。
见事情得到控制,林尚书刚想组织难民到一边排队。便见挡在安镜臣面前的人竟然是晋王!
林尚书惊得要跪拜,却见晋王对他使了一个眼神,微微摇头。
林尚书连忙转换话头,大声道:“都不要急,来此处排队,今日的粥管够,不许争抢,人人有份。”
那群人便又一拥而去。
周景明转身看形同呆傻的安镜臣,“怎么?吓着了?”
安镜臣不答,如同吓得呆傻了一般。
排在最前面的难民已经领到粥,不顾嘴上被烫起的大泡,忙不迭地往嘴里倒,喝完便开始舔碗壁。直把碗舔的如刚刚刷洗过一样,他们才恋恋不舍地放下碗。
然后目光回归漫无目的呆滞,随意找个地方躺下。
有个青年只觉得肚子里暖暖的,又有点疼,想来这可能就是吃饱的感觉,只找个地方窝着。
直到有人发现他死了。
他长久没吃过饭,曾经吃过观音土饱腹,如今骤然吃了那么多粥,胀死了。
周景明微微蹙眉,看着差役把他抬远,为了防止疫病这些人会被集中烧掉。想来真是残忍,千里迢迢来到天子脚下,本以为能求得一线生机,没想到却是死无葬身之地。
“呜呜……”
先是小声压抑的哭声,周景明错愕回头,见安镜臣已是泪流满面。
“你哭什么?”周景明吃惊道:“是哪里受伤了吗?”
“呜呜呜——”安镜臣再也控制不住,趴在马车上失声痛哭。
他的心如同刀搅一般痛,历史书上薄薄一页纸,走近却是人间炼狱。他为受苦受难的同胞而哭,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哭。
安镜臣活两辈子,也从未体会过这种情绪,巨大的悲痛压的他喘不过气,正因为他见过,所有人都把吃饱穿暖当做习以为常,就更不能接受有人死于饥寒交迫。
他不知道如何排解这份陌生的痛苦,只能无助地哭。
周景明把他送回府里,颇为复杂地看他一眼,看着这个平日嚣张跋扈的衙内,此刻脆弱得像只淋雨的猫崽,心情复杂。安镜臣这哭,是一种巨大的悲恸,是一种他同样感同身受的哀戚。
当晚安镜臣发起高热,一直挣扎着说胡话
“给你……别抢……”
“不,不!别吃了……会死……”
安向梁一直担忧地守着,时不时为安镜臣换额头上的帕子。
云青将事情原原本本禀告给安向梁。
安向梁看着安镜臣痛苦呻吟的模样,良久沉默。
难民?
安向梁只忠于官家,凡是惹官家不痛快的人都要死,其余的人于安向梁而言不过蝼蚁,不会帮扶同样不会迫害,他只是不在乎。
可安镜臣好像很在乎,在安向梁养过的宠物里,安镜臣最会讨他欢心的,也罢,全当为宠物狗买一颗用来玩乐的小球。
安镜臣病了数天才大好,期间一直断断续续的重复发热昏睡,安向梁下朝后时来照顾。
就见安向梁掏出一枚小巧精致的印给安镜臣,道:“这是藏珍阁的印,有了它你就可以去里面随取随用。”
安镜臣头脑还昏沉,藏珍阁?各位大人讨好他爹时送的,放奇珍异宝的漂亮阁楼?爹啊,这是你贪污的证据啊!
安向梁叹道:“你想做什么便去做,府里永远不会缺你的钱。”
安镜臣知道他爹的意思,心里大为感动:“谢谢爹。”
即便藏珍阁宝贝如山也不够用,不过钱还是要拿着的。
安镜臣想起皇帝急色的性子,一个大胆的,甚至有些亵渎神明的念头在他心中萌生……
他要创造出这世上无人能比的神女,他要让皇上沉溺其中,再无心选秀。
他要用皇帝的权利,喂饱一张张饥饿的嘴。
安镜臣一能下地,就全京城找能画美人图的人。
闹的沸沸扬扬人尽皆知,城内百姓都对这个急色的纨绔子弟嗤之以鼻。但没人会跟钱过不去,很快酒楼的伙计便同他说:“衙内要找绘画美人图的人,草民倒是知道一个,他是草民的同乡,先前被征兵了,如今回来又干起老本行,不过他腿伤了,得劳烦衙内亲自去找。”
安镜臣求贤若渴,哪里有不同意的,其实他也考虑过让周景明来画,不过这个落魄宗族让安镜臣觉得不安,又在他面前十分没面子的大哭一通,便十分抵触去找他。
由伙计引着,在各种小径七扭八歪地走,直至周围已经十分冷清了才到,云青甚至怀疑这伙计是不是要绑架衙内。
眼前的破门板已经掉下来了,只是在门框上斜靠着做遮挡,单看门面虽破旧却很干净。
伙计敲门,就听见里头传来一声:“哎!谁啊?就来。”
听着声音很近,却过了好久才有人从里面把门板搬开,这还算的上是个推拉门。
开门的大汉穿着灰扑扑不合身的短打,身材魁梧,却有些高低肩。目光下移才发现他没有左小腿,用绳子绑了一根木棍在自己的大腿上,用来支撑走路,手里拿着一个非常简易的拐棍。
伙计立马道:“老张!这位是安衙内,要找你画美人图,快给衙内请安!衙内,这就是我说的张铁山。”
张铁山一时紧张地手足无措,他从未见过权贵,不知道怎么行礼,慌忙就要跪下。
安镜臣抬手制止,青云眼疾手快一把搀住张铁山,张铁山便引众人入内。
张铁山家境实在是贫困,钱都花在画纸与颜料上,连个像样的家具都没有,张铁山搬来一张长凳,用袖子擦了好几遍才放到安镜臣面前,道:“衙内坐……”
安镜臣坐下安抚他:“你别紧张,是这样,我找你来画几张美人图,你有没有之前画过的,我先看看是否合适。”
张铁山连忙取出自己之前练笔的画作,安镜臣看了便眼前一亮,若说和宫廷画师比技巧,那肯定是比不了。可张铁山画的美人眉梢眼角皆是风情,尤其擅长捕捉人物神韵,整个画十分有生命力。
用甲方最爱说的话就是,我要的就是这个感觉!感觉对了就差不了。
安镜臣面露笑意连连点头:“不错,就由你来画!”
张铁山喜不自胜,合着手掌搓了搓,又紧张地在自己衣摆上来回摩挲:“那?那我们现在就去找衙内要画的美人吧?”
安镜臣用扇子遮住自己下半张脸,眯眼笑道:“没有美人。”
“啊?”
安镜臣刷地和扇:“我要你画仙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