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冤家

作品:《春光醉软

    Chapter 004.


    年轻男人袖口挽着,一截小臂看起来修长有力,手里拿着一块干净的软布,正用花园的水管冲淋着,动作利落。


    难怪门口停的那辆自行车也眼熟。


    刘念半个身子都僵了,大脑一片空白,转身就想溜。


    他一只脚踩在花园石子路上的枫叶,嘎吱一声脆响,男人应声转头,“哪位?”


    刘念不得不转过身体,面对不久之前在路边差点撞到一块的自行车主人,“你好,我来这边和李太太打招呼。”


    司韶光把软布拧干,随手就搭在身边的灌木丛上,“她现在不在,进去等吧。”


    刘念忙不迭摇头,“不用了,我回去了。”


    司韶光眉头又拧了起来。


    怎么回事,怪模怪样的,不是说来和他妈打招呼吗,这看上去倒像是做贼被当场逮住似的。


    他没再搭话,走就走吧,反正李婵娟也不在家,“嗯。”


    眼前的男人慌乱地点了点头,动作间,头顶上的帽子微微一动,一缕黑鸦长顺的头发顺着看上出干净清秀的脸侧滑落了出来。


    司韶光眼睛一眯,“等等,站住。”


    刘念脚步停下来,站在原地,后背发僵。


    身后飘来略带磁性,但腔调没那么和善的声音,“转过来。”


    刘念只能转了过去。


    “帽子摘下来。”


    刘念认命地摘下帽子,藏在帽子里捆成一束马尾的长发倏地滚落,被夕阳渡上一层橙红色的光。


    司韶光眯着眼睛打量着,对面的男人站在花丛间,一只手抓着帽子,局促地微低着头,双眼垂着。


    脸颊淡红,睫毛挺长,被风吹得微闪,相貌长得挺是那么回事。


    就是瘦了些,一阵风就刮跑了,他挑剔地想着。


    刘念看见男人嘴角逸出一丝不冷不热的弧度。


    对方看起来心情算不上多么愉悦,“是你?”


    他硬着头皮回答,“您好,之前实在抱歉,您没伤着吧?”


    “没伤着,没什么事。”


    刘念刚一松口气,又看见对方抱起双臂,拉着嗓音,“只不过是账本污了几页,车胎磨薄了半截,沾了一身的泥点子,逢人就问是不是去泥地里打滚了而已,真没什么事。”


    这事本来就是自己理亏,得亏对方刹车稳,不然事儿就大发了。刘念只能头又低了半分,“是我不小心,对不住。”


    司韶光没再说什么,心火是之前的,况且主要原因是在报社碰了软钉子,现在早就消得差不多了,他也没有逮着别人一直计较的打算。


    他点了点头,“嗯”一声,捞起软布,继续用水管淘洗着。


    刘念在原地站着,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苦主还在那儿呢,他一声招呼不打就走人,实在不像话。打了招呼转身就走,又显得着实没礼貌。


    他想了又想,拿捏着语气,尽量轻松地抛出句闲磕,“这么巧,您是李太太家的园丁?”


    说完,他看见男人动作一下子停了,维持着半弯腰的姿势,头却慢慢转了过来,一双睡凤眼没波没澜地盯着他看,薄唇一动不动,半点儿动静都不出。


    刘念又一怔,分辨不清对方是什么意思。自己的话抛出去了,却半天没个回应。他只能尴尬地将就自接自话,“您手艺真好,这小花园真漂亮。”


    司韶光还是没说话,脸色黑了半截。


    对方还是不接茬,刘念更尴尬了,只能满肚子搜罗闲话,“家属楼那边有架荼蘼花开得也挺好的,您瞧见过吗?就是不知道哪个路过的手太欠,把开得最好的薅走了。”


    司韶光手里软布往旁边一摔,转身就走。


    他手上**的,不想甩水点子在客厅里,打屋外绕了一圈,擦了手从后门进去,气得够呛。


    一楼厨房里,赵婶正在炖汤。肉铺里新鲜砍回来的两截棒骨,砂锅里文火翻腾着奶白色的汤,香味温润醇厚。


    客厅劈劈啪啪几声脚步声,司韶光一声不吭地走进来,听见厨房的咕嘟声斜过眼去瞥了一下。


    他一进来赵婶就瞧见了,看他脸色不太好,也不怎么奇怪。她在司家呆了二十来年了,司韶光还没出生就跟着李婵娟,全程看着司韶光长大,心里很清楚司韶光的狗脾气,“韶光回来了?干嘛呢,饿了没,炖了骨头汤,喝两口尝尝?”


    司韶光脚步刚一转,又停下,阴阳怪气地嚷嚷开了,“我就是一园丁,喝什么汤哪?您好心给半碗凉水润一下嗓子得了!”


    说完就蹭蹭蹭上楼去了,身影消失前又丢下一句,“主人家都不在,这汤有什么好看着的,赶紧的坐下歇着吧!”


    这话没头没尾,赵婶听得莫名其妙,不知道这祖宗又在哪儿跟谁生什么气了,见怪不怪地哼着小曲儿继续备菜。


    屋外小花园里,刘念独自站在原地,看着地上那块帕子,疑惑之余也升起一股脾气来。


    什么人啊,好话歹话总得吱一声吧,撂什么脸子啊。真是奇了怪了,富贵人家连园丁都这么有脾气?别是婵娟阿姨脾气太好给惯出来的吧。


    李婵娟现在也不在家,刘念也没心情再留。他估摸了一下,现在最多也就五点过点,还没到李婵娟跟他说的时间。


    刘念也烧着心头火,不爱干热脸贴冷屁股的事,蹭蹭蹭地走了,走到刘爷的荼蘼花架前脚步才慢下来。


    从花架后面望得远一点,能看见一家中药铺子。铺子门面还开着,但没什么声响,只有隔壁肉铺的大姨利落地甩膀子剁肉的声音。


    刘念在花架下站了好一会儿,才抬脚往中药铺子那边走。


    铺子门口弥漫着一股清苦的香味,他在门口站定了,敲了敲门,抬脚跨过门槛进去。


    这个钟点了,店面里面没什么人影,只有一种有规律的沙沙声。


    刘念往右边看,柜台后面,一整面墙的木头抽屉柜前,一个穿马褂的瘦高中年男人正拿着药杵子,慢慢磨着药臼。


    刘念在门槛后停下了,叫了一声,“师父。”


    柜台后,穿马褂的人没搭茬,像没听见似的,眼睛瞅着柜面上摊开的书,继续磨着药。


    刘念默默然站了一会儿,走近两步,在和柜台隔着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下了,“师父。”


    对方还是不吱声,伸手将书翻了一页。


    刘念低头片刻,抓着帽子走到柜台前,在对方的眼前停下,“小叔。”


    沙沙声停了下来,刘爷放下手里的药杵子,终于掀起略带风霜的双眼,“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中午。”


    “打哪儿回来的?”


    “南市。”


    “南市之前呢?”刘爷双眼变得冷了些。


    “在北边,跟着剧团走走停停。”刘念低声回答。


    “怎么就想起还有我这么个人来了?”刘爷问他。


    刘念不吭声了,大约半分钟过去,他低低开口,“小叔,我对不起您。”


    “你对不起我什么啊?一走七年,我乐得少双筷子,一个人清静!”刘爷把药杵子往柜面上一拍,“你别跟我说对不起,你去你妈遗照跟前说句对不起才是正经!”


    刘念没再说话,老实顺从地站着,听着刘爷指着他鼻尖噼里啪啦一顿骂。


    等刘爷骂完了,气消得差不多了,刘念才双手抓着帽子,垂在身前,“小叔,我错了。”


    说完,低着头抬起眼,瞳仁乌黑润亮,“您还要我吗?”


    刘爷真想跳起来给他一大耳刮子,抬起手来眼神又滑过对面刘念这张脸。


    漂亮,苍白,瘦削,唯有双眼明亮得出奇。睫毛和长发一起耸搭着,发丝淌过凸得稍微有些明显的锁骨。


    “你高了,我个头矮,我打不着你!”刘爷收回手,啪地一下拍在玻璃柜面上。


    “那我蹲下来。”刘念小声地说。


    刘爷劈手把他手里攥着的帽子扯过来,往身后一把躺椅里一甩,“别给我来这套,惹急了我抽死你!”


    刘念不知所措地站着。


    刘爷盯着他瞧了一会儿,语气没变,说的话变了,“这几年膝盖的毛病还犯吗?”


    刘念终于安了心,露出一点笑容,“不怎么犯了,雨天的时候会酸胀些。”


    “嗯。”刘爷鼻尖挤了个音出来。


    刘念又说,“小叔,我那儿还有罐上好的红花,我拿来给您,您没事泡着喝。”


    刘爷没好气道,“这是哪儿?”


    “您的铺子。”


    “我的铺子是卖什么的?”


    “治病开药材的。”


    “那我缺你这个吗?”刘爷翻了个白眼,“你妈留给你的,你就好生留着,打点人情也好,自己用也罢,我这儿不短这些。”


    “嗳。”刘念进了柜台后面,动作熟练地拿起刘爷放下的药杵子,替他磨药,“小叔,你吃了吗?”


    “没吃,怎么?”


    刘念动作犹豫了几分,“印刷厂的李太太让我一会儿去她家吃。”


    “叫你你就去呗。”刘爷道,“我一会儿要跟杂货铺的老张找地方喝茶去。”


    “好。”刘念又说,“您熟悉李太太一家吗?”


    “一个巷子大半都是厂里的人,怎么不熟。他们一家带一个赵婶,统共四口人,人都挺好的。”


    说到这儿,刘爷又添了句,“就是他家那儿子脾气有点怪,心地不差,纯事多。”


    “哦。”刘念应了一声,帮刘爷磨完了药,有一搭没一搭聊了将近一个钟头,看铺子里那座大座钟报时了,才跟刘爷打了声招呼重新往那边走。


    家里,李婵娟在外面买了点东西,刚踏进客厅,提了一口袋橘子汽水和苹果醋,喜滋滋地给丈夫司辉师看,“年轻孩子估计不爱喝酒,也不知道他爱喝什么,我都买了点。”


    司辉师不像李婵娟那么爱操心,但也是和顺乐呵的性格,“行,家里只有老席送的白酒,度数挺高,一会儿给人家灌醉了也不好。”


    司韶光听见动静,慢悠悠从三楼下来,身上已经换了身衣服。


    司辉师在眼镜后面打量他两眼,“古代大家公子也没你这么折腾的,一天到晚能换百八十套衣裳。”


    司韶光不乐意了,“您不讲究,还不准我讲究?”


    他到李婵娟身边,看见一口袋喝的,伸手就去拿苹果醋,被李婵娟啪一下打了手。


    “唉哟!”他叫了一声,更不乐意了,“干嘛呀,买回来不就是喝的吗?”


    李婵娟把口袋递给赵婶,“急什么,不像话,等一会儿客人来了饭桌上再喝。”


    “谁要来啊?”司韶光没太在意,家里做生意,请人作客是常有的事。


    他转身就要上楼,“我就不参与了啊。”


    “街道办的那个小年轻。”司辉师把报纸收起来,“你妈可心疼了,说人孩子太瘦了,带过来接风洗尘好好吃一顿。”


    司韶光迈出去的脚步又不声不响地收了回来,“街道办?哪个小年轻?”


    “还能是哪个,昨天我不说了么。”李婵娟嗔他,“就新来的文艺员,今天刚演出了一次,功底可好了。”


    她刚说完,就看见司韶光转身往楼上跑,边跑边嚷嚷,“怎么不早说啊,我这衣服都没换,怎么待客啊。”


    人影没了,赵婶在旁边乐了,“他不是不参与吗?”


    司辉师一头雾水地看向妻子,“那小年轻不是一个小伙子吗?”


    “是啊。”李婵娟也有点愣神,“他对着个小伙子打扮个什么劲儿啊?”


    男为悦己者容啊[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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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tw,宝贝们,为了对齐榜单(没错我又算错日子了呵呵)明天空一天,后天接着更。


    存稿很充足,不用担心[彩虹屁]但是为了对齐天数顺便攒一下收,预计V前可能偶尔会空个一天这样,会提前说明的,亲亲你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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