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拥抱持续了很久。


    久到何珈几乎要在他沉稳的心跳和温暖的体温中睡去，久到她混乱的情绪渐渐被抚平，只剩下一种疲惫过后的宁静。


    直到孟以周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


    “吃不吃饭？我来的路上买了点菜。”


    何珈这才从他怀里抬起头，眼睛还红肿着，但情绪已经稳定了许多。


    她看着他平静无波的脸，点了点头。


    孟以周松开她，自然地拎起放在玄关的购物袋，走向厨房。


    他脱下外套，挽起衬衫袖子，又开始在她那个使用率极低的厨房里忙碌起来。


    何珈就坐在客厅的餐桌旁，看着他的背影。


    洗菜、切菜、开火、翻炒……动作依旧利落专注。


    食物的香气再次弥漫开来，这一次，驱散的不仅是饥饿，还有她心底残留的寒意。


    她安静地吃着他做的简单的肉丝面，胃里和心里都感到一种难得的妥帖。


    吃完饭，何珈起身：“我去洗个澡。”


    等她带着一身氤氲的水汽和沐浴液的清香从浴室出来时，孟以周已经洗好了碗，厨房也收拾得干干净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正站在客厅中央，似乎是在等她。


    何珈擦着湿漉漉的头发，看着他，心里那点因为依赖而产生的脆弱已经重新被理智包裹。


    她走过去，语气恢复了平时的疏离，带着真诚的感谢：“孟以周，谢谢你过来陪我。现在很晚了，你明天还要上班吧？可以回去了。”


    她以为他会像之前那样，平静地接受，然后离开。


    但孟以周没有动。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深邃，像是透过她刚刚筑起的防线，看到了她内心深处尚未平息的海啸。


    忽然，他伸出手，轻轻拉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不大，却让她无法轻易挣脱。


    “但我现在想吻你，”他开口，声音比平时更低沉几分，带着一种直白的渴望和前所未有的认真，“可以吗？”


    何珈的心猛地一跳。


    他眼底翻涌的情绪太过清晰，不再是之前的试探和强势，而是一种近乎恳切的询问。


    这幅表情看起来，有点委屈，又像是在和她撒娇。


    总之很难让人拒绝。


    何珈没有躲，甚至在他缓缓靠近的时候，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他的气息越来越近，带着他身上独有的干净清冽，混合着厨房里残留的淡淡油烟味，一种奇异的、属于人间烟火的气息。


    就在他的唇即将落下的瞬间——


    何珈猛地偏开了头。


    孟以周愣住：“为什么躲我？”


    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只是她突然想起了孟以周之前说的那句——“我有喜欢了十年的白月光”。


    她渴望爱，渴望被坚定地选择，渴望一份热烈而纯粹、只属于她一人的爱。


    她不要再成为任何人的替代品，或者谁心血来潮的消遣。


    孟以周的动作僵住，靠近她的姿势定格在那里，眼底闪过一丝清晰的受伤。


    何珈推开他一步，拉开距离，声音带着刻意维持的冷静：“孟以周，如果你心里有别人的话，就别来找我了。”


    她抬起头，直视着他瞬间变得复杂的眼眸，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我们就到这里吧。”


    如果对方心里有人的话，那她不想和对方这种暧昧不清的游戏了。


    她很累。


    就算她是一个自私的人吧。


    只允许她玩别人，接受不了对方拿她消遣。


    孟以周看着她决绝的表情，沉默了几秒。


    就在何珈以为他会转身离开时，他却忽然再次伸手，一把将她拉回怀里，这一次的力道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


    “何珈，”他紧紧抱着她，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闷闷的，却异常清晰、认真，每一个字都敲在她的心上，“我喜欢你十年了。”


    “的确有那个人的存在。”


    “可那个人也的确只有你一个人。”


    何珈猛地僵在他怀里，大脑一片空白。


    十年。


    白月光。


    是她？


    开什么国际玩笑。


    当她是一个三岁小孩，非常好骗吗！


    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情绪波动出现了幻听。


    几秒后，她用力挣脱他的怀抱，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荒谬的笑话：“你在逗我玩？孟以周，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十年？


    那时候她才十五岁，他十四岁，开什么玩笑。


    孟以周看着她震惊而怀疑的表情，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些许苦涩和自嘲的弧度。


    “六年前，当初我跟你告白，你拒绝了我。”他平静地陈述，目光紧紧锁住她，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告白？拒绝？


    何珈彻底愣住了。


    她高中时代收到的告白不少，大多已经模糊，但……


    一个模糊的、几乎被遗忘的画面，随着他的话，猛地撞进了脑海——


    那是高中某个夏日的午后，放学后嘈杂的楼梯拐角。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瘦瘦高高的男生拦住了她，低着头，耳根通红，手里似乎还攥着一封信。


    他声音很小，几乎被周围的喧闹淹没，但她还是听清了。


    他说：“何珈学姐，我、我喜欢你。”


    当时的她，正和光芒万丈的秦杨谈恋爱，眼里哪里还容得下别人？


    何况是一个看起来如此不起眼、甚至有些窘迫的学弟。


    她甚至没太看清他的长相，只记得那低垂着的、颤抖的眼睫。


    她当时怎么回的？好像是带着几分被打扰的不耐烦，随口便拒绝了：


    “不好意思啊，小学弟，我有男朋友了。”


    记忆的闸门一旦打开，那个模糊的身影开始逐渐清晰。


    那清隽的眉眼轮廓，那抿紧的、显得有些倔强的唇，虽然青涩、虽然完全不同如今这般沉稳冷峻的气质，但……


    何珈猛地抬头，瞳孔骤然收缩，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眼前这个男人。


    那张逐渐与记忆中青涩面孔重合的脸……


    “记起来了？”孟以周看着她脸上变幻的神色，轻声问，语气听不出情绪。


    何珈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个人竟然是孟以周？！


    她完全没有把当年那个沉默寡言、毫不起眼的学弟，和眼前这个气质卓然、冷静自持的孟医生联系在一起。


    十年。


    他竟然……喜欢了她十年？


    此时此刻，仿佛有一场海啸，瞬间席卷了她所有的思考和防备，让她站在原地，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