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简单却美味。


    煎得恰到好处的牛排，鲜嫩多汁；清炒的菌菇蔬菜保留了原味的清甜；甚至连普通的番茄蛋花汤都做得格外爽口。


    何珈不得不承认，孟以周的厨艺远超她的预期。


    他吃饭时很安静，动作优雅，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两人之间流淌着一种奇异的平和，仿佛下午那个激烈的吻和超市里温馨的采购都被暂时封存了起来。


    饭后，孟以周甚至顺手将厨房收拾干净，碗碟归位，灶台擦得锃亮，才拿起自己的外套。


    “我走了。”他站在玄关，语气依旧平淡。


    “嗯，谢谢你的晚餐，很好吃。”何珈靠在墙边，真心实意地道谢。


    他点了点头，没再多说，转身带上了门。


    公寓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她一个人，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食物香气和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清冽味道。何珈忽然觉得这间熟悉的公寓，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她去洗了个澡，温热的水流冲刷过身体，却好像洗不掉唇上那份被烙印下的记忆，以及被他触碰过的皮肤那隐约的灼热感。她甩甩头，试图将那些纷乱的思绪抛开。


    裹着浴袍窝在沙发上，她习惯性地刷起了手机。大数据推送了一条本地市医院的官方抖音号科普视频，标题是“年轻人突发胸痛需警惕”。


    鬼使神差地，她点了进去。


    视频里，孟以周穿着白大褂，戴着金丝眼镜，正对着镜头讲解肋间神经痛与心绞痛的区别。他语气专业，条理清晰，表情是工作状态下特有的冷静和专注。即使是在短视频的滤镜下，他那张清俊的脸和沉稳的气质也格外突出。


    何珈的目光不自觉地在他脸上停留。


    然而，比科普内容更精彩的是评论区。


    【热评第一】：三秒钟，我要这个医生的全部信息！】


    【回复】：姐妹带我一个！这颜值是真实存在的吗？


    【热评第二】：救命！现在当医生都要求持脸上岗了吗？这声老公我先叫为敬！


    【热评第三】：知识没进脑子，光顾着看脸了……请问挂他的号能指定他亲自听诊吗？（狗头）


    【热评第四】：@市医院官微快把他联系方式交出来！这是造福人类！


    【热评第五】：我宣布这是我新的互联网老公！姐妹们帮我@他！


    评论区俨然成了大型“许愿池”和“认亲现场”，热闹非凡。


    何珈看着那一排排“老公”、“帅哥”、“求联系方式”的评论，心里莫名地升起一丝微妙的不爽，像是自己独占的宝藏突然被暴露在了聚光灯下，引来无数觊觎的目光。


    她手指一动，截了几张最热闹的评论图，打开和孟以周的微信聊天框，发了过去。


    附上一句带着调侃，实则试探的话：「孟医生，看来你很受欢迎嘛。」「一堆漂亮妹妹漂亮姐姐在线等你联系方式呢。」


    消息发出去后，她握着手机，眼睛盯着屏幕，自己都没意识到那点小小的在意。


    几分钟后，屏幕亮了。


    孟以周回复得很快。


    他先回了一个简单的：「嗯。」


    就在何珈以为他打算就此结束这个话题时，他的第二条消息紧跟着跳了出来，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专注：


    「但我只答应了你这个漂亮姐姐。」


    何珈看着这行字，指尖微微一顿。


    手机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将她唇角那抹不自觉扬起的弧度照得清晰可见。


    刚才心里那点微妙的不爽，瞬间被这句话熨帖得平整服帖，甚至泛起一丝隐秘的甜。


    她发现，这个看似冷淡的弟弟，说起这种话来，倒是直接又致命。


    什么纯情男？


    谈起恋爱来，一套一套的，有时候连她都无法招架。


    几天后，孟澜组了个KTV局，打电话给何珈：“出来嗨！好久没听你开金嗓了，赶紧的！”


    何珈正好在家闲着，便应了下来。她精心打扮了一番，踩着高跟鞋走进包厢时，立刻成了焦点。


    昏暗迷离的灯光下，她美得愈发惊心动魄。


    几个相熟的朋友起哄让她唱歌，何珈也没扭捏，点了首快节奏的英文歌，嗓音慵懒中带着磁性，瞬间点燃了气氛。


    她就这么站在屏幕前，微卷的长发随着节奏轻轻晃动，眉眼间是漫不经心的风情，引得包厢里几位男士目光灼灼。


    一曲终了，掌声热烈。一个穿着时尚、模样帅气的男人端着酒杯过来，笑容殷勤：“何小姐唱得真好，声音太有感觉了。方便加个微信吗？以后有机会一起玩。”


    何珈接过酒杯，习惯性地弯起唇角，正准备拿出手机——动作却忽然顿住了。


    眼前闪过孟以周那张清俊的脸，想起他平静地说“但我只答应了你这个漂亮姐姐”，想起他牵着她手时的温热，还有那个让她心跳失序的吻。


    她指尖在手机壳上摩挲了一下，随即收了回来，对那个帅气的男人笑了笑，语气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自然：“算了，不好意思，我现在有男朋友了。”


    男人眼中闪过明显的遗憾，但还是保持了风度：“这样啊，那太可惜了。祝你玩得开心。”


    类似的情况后来又发生了一两次，何珈都用了同样的理由婉拒。


    孟澜在一旁看着，凑过来挤眉弄眼：“哟，真转性了？为我们家以周守身如玉呢？”


    何珈白了她一眼，拿起一片西瓜塞她嘴里：“吃你的吧，话那么多。”


    孟澜露出一脸八卦地笑容：“你到底喜欢他什么啊？不是说不谈姐弟恋。”


    “不知道，加了微信才知道是弟弟。”否则就没有开始的可能。


    “那你们现在进度到哪里了。”


    “就那样吧。”她没多说。


    话虽这么说，但心里那种微妙的感觉却骗不了自己。


    好像……有男朋友这个身份，确实让她觉得省去了不少麻烦，甚至……有点莫名的安心？


    一群人开始玩骰子游戏，气氛正酣，笑声不断。


    何珈也暂时抛开了杂念，投入其中。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屏幕上跳跃的名字是“妈妈”。


    何珈脸上的笑容瞬间淡了下去。她看着那个名字，犹豫了几秒，才在周围嘈杂的音乐和笑闹声中，拿着手机默默走出了包厢。


    走廊里相对安静一些。她接起电话，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妈。”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略显急促的女声：“珈珈啊，在忙吗？妈妈有点事找你。”


    “什么事？”


    “那个……你最近手头宽裕吗？能不能再给妈妈转点钱？上次那些……不太够用。”


    何珈沉默了一下，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手机壳的边缘：“不是月初刚给你打过一笔吗？怎么又不够了？”


    “哎呀，你也知道，现在物价涨得快，应酬也多……妈妈也是没办法。”女人的声音带着点讨好，又有些不易察觉的理直气壮，“你就再帮妈妈一次，好不好？等妈妈手头松快了……”


    何珈闭了闭眼，打断了她的话，声音有些发涩：“知道了。待会儿打给你。”


    没等对方再说什么，她直接挂断了电话。


    刚才在包厢里的所有轻松和欢愉，瞬间被这个电话冲刷得干干净净。


    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看着走廊尽头闪烁的应急指示灯，心里像是压了一块石头，沉甸甸的。


    她把手插进外套口袋，走到KTV后门的消防通道口，推开沉重的防火门，靠在门框边。


    春末夜晚的风带着凉意吹拂在她脸上，试图吹散心底的烦躁，却收效甚微。


    孟澜见她出去接电话半天没回来，有些不放心，找了出来。


    看到何珈独自一人站在风口，身影在夜色中显得有些单薄和落寞，她心里咯噔一下。


    “珈珈，怎么了？”孟澜走过去，轻声问。


    何珈回过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眼底残留着一丝未散尽的疲惫和黯然。


    “没什么，”她扯了扯嘴角，想笑一下，却没成功，“我想先回去了。”


    “出什么事了？”孟澜关切地揽住她的肩膀。


    何珈垂下眼睫，声音很轻：“我妈……又打电话来要钱了。”


    孟澜闻言，无声地叹了口气。她是知道何珈家里一些情况的，也知道那个仿佛永远填不满的窟窿和随之而来的压力，是如何一次次消耗着何珈。


    “走吧，”孟澜没再多问，只是紧了紧揽住她的手，“我送你回去。”


    热闹被隔绝在身后，回去的路上，何珈一直很沉默，只是偏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


    孟以周发来的微信消息在手机屏幕上亮起，她看了一眼，是一个简单的问句：「在做什么？」


    何珈指尖悬在屏幕上方，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没有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