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然对着镜子给自己涂上医院带回来的药膏，不由想到贺凛……确实是众人口中那个永远完美自持的男神，即使在失控中也还能保有一丝自制，咬下的那一口估计已经是忍耐到极限了。


    涂完药，许然照着顾平川给的联系方式发送信息。


    【贺凛老师即将要出演的那部电视剧，我之前也试镜了一个小角色，如果顾先生的承诺有效的话，我想要那个。】


    这份挟恩以报多少急了些。


    但《顾江山》没几天就要开机，孙全那边的路子也彻底断了，他没法再等。


    反正在对方看来，在他放弃报警的那一刻开始，不就是为了现在么。


    这角色现在有人选，运作起来并没有另找个新角色那么简单，但这角色原本就是他的，明明之前签约合同都寄过来了，前几天却突然说换了人，然后便是那投资人之一的孙总通过公司邀约酒会，说要再谈谈这个角色，这下谁还看不出是他在从中作梗。


    只是许然没想到姓孙的一上来就上猛药。


    一小时后，对方发来了回应——


    【收到。】


    第二天许然要回趟公司，走之前挑了件领子高些的衬衣，基本能遮住那些印子，实在露的地方只能用粉底掩饰一下，毕竟这时节也穿不了高领毛衣。


    打的到公司楼下，许然所在的公司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有个把在演艺圈里喊得出名字的艺人，也有他这种透明糊咖存在。


    他的经纪人杜旭已经在办公室等着了。


    说是办公室，其实只是一个小隔间空出来罢了。杜旭现在手下就许然一个，他混得不好，经纪人在公司的地位自然也高不到哪去。


    说起来杜旭还是许然学长，也是个Beta，当年被人堵着的时候许然路见不平帮了一把，然后两人就认识了，算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


    许然不是科班，当初进圈纯是杜旭拉了一把。当时杜旭已经毕业，在跟着自己一圈内远亲混，说最近有个电影正在找个男配，不知道怎么导演就犟上了，下面找了半天都过不了，他觉得许然形象就挺合适的，不如去面下试试。


    刚升大四的许然正为了未来惆怅，去了后没成想就试上了，甚至反响不错，电影和角色都有不少的热度，许然也跟着剧组跑了不少活动，杜旭则跟在后面帮着处理一些幕后工作。


    也就是那次，让许然有了可以入圈当演员的错觉，杜旭也顺其自然当起了经纪人，带着大四的许然一起进了现在的这家公司，算是正式出了道。


    青年走进屋内，原本兼职助理的小王正在收拾工位，见许然进来，尴尬地笑了笑便抱着箱子出去了。此时杜旭正好从外面进来，见人来了便说了句“来了啊。”


    许然点点头，虽然心里已经有数但还是问了句“怎么了？”


    “就那回事呗，别的团队缺人，把小王暂时调过去了。你这还好吧？”杜旭开口问道，眼里略有担忧，前晚一直联系不上许然，虽然后来立马回复了，心里却总觉得不太对。“姓孙的后来为难你了没有？”


    许然虽然不红，但那张脸和身材确实优越，偶尔也能遇到些歪心思的人。


    孙全只是这部剧的投资方之一，只是个二代，但架不住家里来头大，见过许然一面后有些上头，暗示不成就拿人角色做小动作。


    可许然也不得不妥协。


    当初许然进公司没多久就体验到了什么叫被社会现实反复捶打。


    他只是一个Beta演员，虽说业内早已出台各类性别反歧视公约，但因为Beta缺乏AO那种特有的信息素，不说没有能力气质上的加成，少了那层氛围滤镜后人气流量上也始终不敌AO。虽然Beta因为稳定性在圈内虽被称为是万金油，可同时也就意味着可替代性高。


    而许然本就没什么表演经验，公司当初看中他一时的热度和那张脸，可圈内并不缺好看的人，因此跟他签的只是3年短合约，一些紧俏的好资源也轮不上他，跑组跑到最后，有时候连演个有台词的客串都需要杜旭私下求人。


    这次的角色是许然好不容易试镜得来的，也是现在的他所能拿到的最好资源了，他无论如何想留住。


    随后便有了孙总嘴里的私人酒会，陪顿酒而已，不要这么清高，许然这么安慰自己。


    “想为难，但没为难成。”至于后面又涉及到贺凛的事，许然先没说。


    杜旭给许然倒了杯水，然后自己坐靠在沙发上，多少有些疲惫的样子。


    今天的来意许然心里多少有数，他的合约快到期了。


    “公司今天找你过来估计是谈合约的，你怎么想？”


    许然喝了口水没有说话，其实杜旭的合约时间也跟他差不多。


    杜旭看了眼许然，又继续说道，“许然，我今天让你先来其实是想说……想说其实我已经考虑过很久了，我想放弃了。”


    许然内心忍不住一咯噔，“放弃……是什么意思，不跟公司续约？”


    “也许我真的不适合干这个，入行三四年了还这幅鬼样子。”


    那就是要退圈的意思了。


    许然放下了杯子，尽量稳住自己的情绪。


    “要不再等等？之前《顾江山》那角色说不定还有戏。”虽说贺凛那边还没有回复，但也不是没有希望。


    “其实我家里又找我了，我爸最近的身体实在负担太大……”


    许然知道杜旭家里是有自己公司的，只不过他兴趣不大所以一直没回去，这几年他爸随着年纪身体不好，已经多次催促过回去接班了。


    涉及到家事，似乎许然也不能再多说什么了。


    他那天从酒店跑出去的时候，想过会不会影响跟公司的续约，但并没有想过离开这行，也没有想过这条路上以后就他一个人了。


    空气里逐渐只剩下静默，两人都没再说话，直到公司来人催促许然过去。


    走之前，杜旭在后头喊了句，“许然，谈的时候不用考虑我，别委屈了自己。”


    三年前因为想固定经纪人，两人的签约条件里做了点适当让步，所以杜旭今天才提前告知了自己的去向。


    和公司领导的谈话其实乏善可陈。


    这位大腹便便的总监，说了半天客套话，最后指出公司认为像他这种资质长相的演员，如果真是个Omega，说不定还能放手一搏，虽说Omega演员因为体质原因一旦结婚事业就会受阻，但只要能熬出头，会为了事业放弃婚姻一辈子依靠抑制剂的也不在少数。


    可许然偏偏是个Beta，没有信息素效应难以运营粉丝经济，仅有的武术特长又比不上真正的Alpha，不上不下的，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所以公司当初也只签了3年观望情况。


    而且公司对于许然居然拒绝了最后一次榜上金主的机会表示惋惜，不然他们还是可以再考虑考虑的。


    “当初的合约规定里，公司有义务帮助艺人争取资源。”看出公司不想继续续约的口气，许然说话也就没再那么客气。


    他虽然知道圈内的项目只要不到杀青上映那一刻，都有被换掉的可能，这几年他早已认清现实。可唯独这次他和杜旭一再努力，如果是他试镜没过许然自当技不如人，但明明已经板上钉钉的角色，为什么还能被拿来做文章，如果公司能强硬一点捏着合同帮许然争取下来，不是更好？


    “许然，所以说你天真得不适合混这行，你难道到现在还不知道在你和小孙总之间，万一得罪后者的代价公司更不想支付吗？本来是可以两全其美的事，你却非要论个对错。”


    许然失笑。


    他天真吗？他在乎对错吗？


    酒会邀请函是公司给的，说是只拿到一张所以只能他一个人去，他不信公司没事先收到什么特别授意。


    但他要真有这么清高，他就不会对顾平川发出那条短信了。


    见许然似乎还有点不忿，这人又继续说道，“听说杜旭也要转行了是吧，要我说你就是被他耽误了，当初要给你换个成熟的经纪人还不肯，不然你今天也不至于通不过公司的续约评估。”


    换成那个热衷于让艺人天天参加酒局的经纪人吗？许然忍不住回怼，“我记得我当初签的是个经纪公司，不是娱乐会所吧？”


    话说到这，公司这边已经算是没什么希望了，接下来无非求一个好聚好散。


    许然出门的时候多少带着情绪，他最近总是容易急躁，摸了摸口袋却没找到薄荷糖盒，抬眼发现杜旭已经等在走廊尽头的电梯了。


    许然走过去，对他扯出一个稍显难看的笑，“大概是续不成了。”


    杜旭却只是拍了拍他的肩，拥着他往电梯走去，“走吧，先喝酒去。”


    到了老地方，也许是被散伙饭一般的氛围感染，杜旭的酒哇啦哇啦灌下去，很快就有些半醉了，“你看这事弄的……我当年硬要出来混的时候，我爸妈身子骨还硬朗，可我前两天回去亲眼看到的时候，拒绝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有父母牵挂也不是坏事。”许然安慰道，不像他自己，父母离异后各自都有自己的生活，很少想得起他。


    杜旭知道点许然家的复杂情况，见对方似是有些触动，便又闷了口酒转移话题，拍着许然的肩叹息道，“不说那些了，诶，过去是我耽误你啦。”


    “没有的事。”


    其实杜旭能力还是有的，不说许然这次丢角色是有人故意为难，当初杜旭在公司除了自己，也带出过一个有些水花的Omega，可是刚准备施展，人就被公司内的大经纪人抢走了，但有时候就是这样，手段强硬也是圈内生存能力的一种，对此许然不由想到贺凛的经纪人。


    “许然，你是我见过……见过最有潜力、最努力的Beta演员了，又好看，又能打，怎么就……”


    这话纯粹是朋友眼里出西施了，即使不把公司的PUA放心上，这几年下来，许然也知道自己的分量在这偌大的演艺圈轻如鸿毛。


    他只是不甘心。


    杜旭又闷了一口酒，大概是当初说好的一起努力奋斗，如今半路当逃兵，他终究是有点愧疚的，“总之，我觉得你可以的，我当不成经纪人，以后就当你粉丝……可惜你没有信息素周边，不然我一定买爆给你撑场面哈哈哈哈……”


    “滚。”许然顶开了这人的肩膀。


    杜旭这些年也为他做了很多，公司拨付的资金不够，有时候都是杜旭自掏腰包上班，避不开的酒都是杜旭在喝，甚至如果不是杜旭，许然也不一定能这么顺利入行。


    被推开的杜旭看到许然眼尾略有些红，衬得眼睑那颗小痣意外明显，一张本就俊秀的脸顿然颇有些风情……于是杜旭清咳了两下，笑着推了下许然，“诶诶别，知道你们当演员的情绪敏感，但别真敏感得像个小O似的，我这是回家继承家业去了，你就祝福我吧……”


    许然失笑，端起酒杯碰了下对方，“好好好祝福你。”


    杜旭又回敬过来把酒杯碰得叮当响，“我也祝福你，有机会再找个强大靠谱点的公司，就像……就像……贺凛背靠的那个麒麟一样……你以前不是还挺关注他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