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周予乐准时登录了《青冥录》。


    屏幕上，他高价收来的药王谷成女——想吃酱板鸭缓缓现身。


    虽然玩家操作稀烂，但这身行头绝对是顶配——毕业套装流光溢彩，武器则是需要耗费重金才能打造的神兵，背后那对稀有且华丽的翅膀更是身份的象征。


    这也是他花重金专门收的、带有谢浔，也就是不成好友位的账号。前号主还信誓旦旦地保证，这个号跟不成的团一起下过本！


    想到这里，周予乐就有点心虚地抠了抠鼠标。


    他蜷缩在电竞椅里，操纵角色笨拙地蹦了两下，想起昨晚的惨状，心里一阵发虚。


    跟着界面指引领取了日常奖励，看着这个陌生又宏大的世界，周予乐歪了歪头。


    他之前确实听说过《青冥录》的大名，知道它作为时下最火的MMO，其核心的“十二人团队秘境”玩法以高难度和严苛的机制著称。


    也正因如此，他对这类需要高强度集中和团队协作的游戏向来兴致缺缺。


    但谢浔不是。


    他几乎是一开服就入了坑，甚至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吗？


    周予乐知道他带的竞速团，追求的是在最短时间内通关，容错率极低。他原本以为只是个游戏而已，没想到……


    想起昨晚自己那波“惊为天人”的操作和谢浔冰冷的责骂，周予乐愧疚感更深了，无意识地咬着下唇：唔，明天……明天要不还是再请他吃顿饭补偿一下？


    正胡思乱想着，陈旭的组队邀请弹了出来。


    【好友】奶妈拉我：快快快！同意一下，我带你先走一遍人机本。


    【好友】想吃酱板鸭：好……


    周予乐几乎是带着虔诚点了同意。下一秒，屏幕一闪， loading 过后，他发现自己已经被陈旭拉进了一个阴森古朴的殿宇入口——正是他昨晚酿成惨案的“幽冥鬼府”副本门外。


    【好友】想吃酱板鸭：！！！直接进本吗？不是说先练练吗？？？我还没准备好！


    他吓得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


    “噗呲——”耳机里传来陈旭憋不住的笑声，随即麦克风指示灯亮起，“乐乐，你是真的不会玩游戏啊？这是《青冥录》的模拟训练模式，里面全是AI队友，专门照顾你这种社恐萌新和……手残练习的。放心，死多少次都没人骂你，除了我。”


    陈旭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戏谑。


    周予乐这才松了口气，脸颊微热，臊得慌。


    “开本之前我先给你讲一下大概机制和你的职业技能，还有一些黑话。”陈旭的声音还带着明显的笑意，“你先把你的键位给我看一下。”


    【好友】想吃酱板鸭：？给你拍键盘吗？


    “技能栏截图。”陈旭无语凝噎，再次确认周予乐是小白到了一种境界，“顺便给你说一下，我玩的是天策府，”


    【好友】想吃酱板鸭：哦哦哦，好。


    周予乐赶紧找到技能栏，咔嚓截了张图发过去。


    片刻沉默后，耳机里传来陈旭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我的老天爷！乐乐，你这技能摆放……是闭着眼睛拖的吗？！清风化雨这种关键时刻救命的驱散技能，你放那么偏？百花齐放这种需要读条的大加，你居然用鼠标点？！怪不得你昨天手忙脚乱，技能都找不到！”


    周予乐小声辩解：“我、我看着图标都差不多……”


    “差远了！”陈旭扶额，“听着，我现在发你一张键位图，你照着调整。核心就三个：雨，也就是春雨润物给T，所谓的坦克，也就是我和掉血的人挂持续恢复；清是清风化雨，主要驱散队友身上的负面状态；花是百花齐放，这个读条时间长，用在团队大掉血的时候预判施放。”


    “还有，金针渡劫是强力单加，残血救命用的，别随便交。”


    【好友】想吃酱板鸭：嗯嗯嗯！记下了！


    周予乐一边应着，一边手忙脚乱地按照陈旭发来的图示调整键位，感觉自己像个刚开始认字的小学生。


    “现在跟你说说咱们团里常见的几个流派，你记个大概就行。”陈旭在等待周予乐调整键位的时候，向他介绍这个陌生的世界：


    “首先，就是我，天策府，但玩的铁壁律，一般称为T。”陈旭操控他的角色做了个举盾的动作，“我的任务就是冲在最前面，用脸接BOSS的所有毒打，拉住仇恨，让BOSS只揍我。你的任务，就是看好我的血条，别让我倒了，我倒了全队都得完蛋。”


    “明白！保证看好你！”周予乐立刻表态。


    “然后，就是你，药王谷回春手，俗称奶妈或者治疗。”陈旭点了点周予乐的的角色，“你的核心就是加血、驱散负面状态。团队的血线压力很大程度上看你的。”


    “嗯嗯，雨挂持续，清是驱散，花是群加，针是救命。”周予乐小声复习。


    “接下来，你最在意的点来了。”陈旭语气里带上了点看戏的意味，“谢浔，也就是不成，玩弈剑阁无我境，是标准的爆发输出，我们叫他DPS或者打手。”他顿了顿，似乎想憋笑，“这家伙在游戏里就是个暴力分子，追求极限伤害。他输出的时候，你尤其要注意他的血线，因为他有时候为了打伤害会硬吃技能。”


    听到谢浔的游戏职业，周予乐下意识地坐直了些，明明陈旭看不到，但是他还是认真点头。


    “除了我们仨，团里常见的还有比如九黎巫寨血祭法，也是近战DPS，玩命的，血越少越疯；青丘狐族千幻诀，控场大师，能用幻术困住敌人；天机楼神机谱，阵地战高手，到处放机关；还有梵音寺菩提心，也是团队治疗，跟你算是同行，但更偏向群体持续恢复和套盾……”


    陈旭大致介绍了一圈，最后总结道：“总之，一个团队就是T扛着，奶妈加着，DPS使劲输出，各司其职，互相配合，才能干掉BOSS。懂了没？”


    【好友】想吃酱板鸭：懂了懂了！T扛怪，奶加血，DPS打怪！


    周予乐感觉自己仿佛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虽然依旧懵懂，但至少有了个模糊的概念。


    “你没懂我也没招，你自己私底下记得看哈，或者你看谢浔直播也行。”


    调整完毕，战斗开始。


    陈旭操控着他的角色冲向前方的BOSS。


    “注意我的血线！掉了就补雨！”


    “好！”


    “BOSS读条了！这个技能会后排AOE，准备花！”


    “啊？哪个是AOE？”


    “……就是会打到很多人的技能！读条！读条看到了吗？地上有红圈！躲开！你自己也要躲开！”


    “哦哦！”周予乐慌忙操纵角色蹦开，同时手忙脚乱地开始读技能，结果读条还没结束，队友已经因为没及时吃到治疗倒了一片。


    “……”陈旭沉默了两秒，“乐乐，你读得太慢了，而且你站红圈里读条，是想跟BOSS殉情吗？”


    周予乐脸颊发烫，抿着嘴不吭声。


    接下来的练习更是状况百出。


    该驱散的时候忘了，该给雨的时候手滑按成了针，走位如同喝醉了酒，时不时就把自己送到BOSS技能脸上。


    “公共CD！公共CD转完了再按下一个技能！”


    “走位啊大哥！你站那儿是觉得BOSS的刀不够帅想近距离欣赏吗？”


    “看团队框架！不是我一个人！那个DPS也快死了！给他一口！”


    “那是友军！你别对着他用曼陀罗啊！那是输出技能！你是个奶妈！”


    一连串的失误和陈旭越来越崩溃的指导声交织在一起，周予乐感觉自己脑子像一团浆糊，手指根本不听使唤。


    终于，在周予乐第三次因为紧张，把准备给陈旭的技能戳到了某个满血的DPS身上，而陈旭的角色因为没能及时抬血而死亡后，耳机里传来了陈旭彻底破防的咆哮：


    “周予乐！！！你这玩的到底是什么啊？！你这已经不是菜了，你这是对人类基础操作能力的挑战！我教一头猪打游戏它现在都能奶满我了！！”


    这话如同一点火星，瞬间点燃了周予乐从刚才起就积压的羞耻和烦躁。


    他猛地凑近麦克风，声音因为激动带着点细微的变调，但语速极快地回怼了过去：


    “陈旭你吼什么吼！我本来就是不会玩啊！我要是会玩还用你教吗？！你以为谁都跟你和谢浔一样是天生网瘾少年，泡在游戏里长大的啊！”


    耳机那头瞬间安静了。


    两秒后，陈旭不可思议，甚至带着点荒谬笑意的声音传来，音量却低了下去，透着浓浓的无力感：“……哈？你居然会还嘴？周予乐你行啊！你刚才那反应不是挺快的吗？啊？昨天被谢浔骂得狗血淋头的时候你怎么屁都不敢放一个？嗯？就只会退出队伍装死？合着你就只会窝里横，专门挑我这个软柿子捏是吧？！”


    周予乐被他说得噎住，脸上瞬间爆红，一股被戳穿心事的恼羞成怒涌了上来，嘴硬道：“那、那能一样吗！”


    “怎么不一样？！”陈旭简直要气笑了，“他不就是骂得比我难听点，压力比我大点吗？你怎么就怂成那样了？你刚才怼我那劲儿呢？！”


    “你管我！”周予乐梗着脖子，声音却莫名虚了下去，带着点色厉内荏，“他……他那是团长！你……你算老几！”


    “我算老几？我是你债主！是你现在唯一的教练！是你游戏里的救命稻草！”陈旭痛心疾首，“周予乐，我算是看透你了，你就是个……”


    他话没说完，周予乐直接恼羞成怒地打断了：“闭嘴！还练不练了！不练我下线了！”


    “练！怎么不练！”陈旭深吸一口气，听起来像是在努力平复掐死他的冲动，“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们俩的……再来！这次你给我集中注意力！要是再犯这种低级错误，我……我就去和谢浔说你是那个菜鸟！”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然而，接下来的练习中，一个清晰的认知在周予乐混乱的脑海中逐渐浮现：


    陈旭的骂，只会让他觉得烦躁、委屈，想顶嘴，想反抗。就像被同龄的伙伴吐槽，除了不爽还是不爽。


    可谢浔不一样。


    昨晚那冰冷的声音，在带来巨大羞耻和难堪的同时，会牵引出完全不一样的兴奋。


    那种被绝对压制、无力反抗，只能全盘接受对方情绪的感觉，让他身体深处产生了可耻的反应。


    他是因为谢浔，因为谢浔施加的那种特定的的态度，才会……那样的。


    这个认知让他耳根发热，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他好像……真的只对谢浔的“压力”有那种奇怪的反应。


    ……


    练习终于在磕磕绊绊中结束。


    周予乐看着屏幕上“通关”的提示，却没有多少喜悦，只有身心俱疲，回想起刚才自己口不择言的怒吼，愧疚感后知后觉地涌了上来。


    “那个……旭哥。”他声音小了下去，带着明显的歉意，“刚才……对不起啊。我不该那么跟你说话。”


    陈旭在那头哼了一声，没好气：“现在知道叫哥了？刚才不是挺横吗？”


    “我……我就是急了。”周予乐抠着键盘，语气软糯，“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教我这么辛苦。是我太笨了，还冲你发脾气……”


    听他声音都快耷拉下去了，陈旭那点气也消得差不多了，叹了口气：“算了算了，跟你个游戏小白计较什么。不过乐乐，说真的，你刚才那反应速度，要是用在躲技能和按治疗上，早毕业了。”


    周予乐抿了抿唇，没有立刻接话，因为陈旭的话，又想到了刚才不一样的发现。


    谢浔，他不一样。


    “喂？又掉线了？”陈旭的声音把他从混乱的思绪里拉回来。


    “啊？没有！”周予乐慌忙回神，为了掩饰心虚，赶紧转移话题，语气带着刻意的讨好，“旭哥，今天辛苦你了！我……我明天请你喝奶茶！呃，或者……你想吃那家新开的日料放题吗？我请你！”


    陈旭一听，乐了：“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铁公鸡拔毛啊？不过……”他话锋一转，带着促狭，“请我？用谁的钱请？不会又是找我们‘谢浔哥哥’借的吧？”


    周予乐：“……” 被说中了。


    此时另一边。


    晚上九点整，谢浔处理完手头的事务，习惯性地坐到了电脑前。


    他今天效率很高，原本没打算上线。但不知怎的，白天周予乐那些反常的举动——闪烁的眼神、泛红的耳尖、莫名其妙的润喉糖、漏洞百出的借钱理由，还有……最后那条迅速被按灭的、来自陈旭的“晚上九点”的消息——总在他脑海里盘旋。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让他鬼使神差地在这个时间点登录了《青冥录》。


    角色“不成”刚刚加载进主城，谢浔随手点开好友列表，目光习惯性地扫过几个常在线的好友名字。


    然后，他的视线顿住了。


    列表中，两个ID几乎紧挨着，同时显示【在线】且【组队中】：


    奶妈拉我。


    想吃酱板鸭。


    这么巧？


    谢浔手指停顿了一下，最后点开了陈旭的聊天。


    【好友】不成：在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