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点整，一阵清脆的铃声划破了静谧的清晨，也惊扰了挂在阳台栏杆上的小雀。纪其清迷迷糊糊地从睡梦中醒来，伸手揉了揉紧绷的太阳穴。


    昨天他从公安局离开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奔走忙碌了一天，他也没精力再开一个小时回勤思园陪爷爷，干脆就回了自己家，一头栽进被子里昏睡了过去。


    期间他醒过一次，一打开手机才看见黎晔发的信息。他强撑其精神回复人家，顺手定了个闹钟，就又睡死过去了。


    一想到昨天的事儿，纪其清就头疼不已。他到公安局的时候，宁白两家的长辈都已经到场了。宁夫人看见自家儿子被揍得鼻青脸肿，指着白家人就骂，还哭着要警察主持公道。


    白家夫妇自然不肯吃亏，把宁老二也给臭骂了一顿，而白若芙还忙着到处打电话让人帮忙捞自己这个不省心的弟弟。


    宁晓东死也不肯签谅解书，除非白若芙放弃两个孩子的抚养权，而白家人也不愿意让步，白哲更是扬言宁愿进局子也不会把两个外甥往火坑里推。


    两家人一时间争执不下，只好由纪其清出面和宁家的律师沟通协商。最后还是他说烂了嘴皮子，以白若芙放弃部分婚内财产为代价，再加上白家到处找人帮忙，死保白哲，事情才有了转折的余地。


    最后宁晓东签了谅解书，白哲也给他道了歉，并且保证自己不会再去宁家闹事。警方看白哲认错态度良好，双方也谈妥了，于是就把人给放了。


    白哲的事儿姑且翻篇了，但他现在最怕的就是对方律师以孩子的舅舅有暴力倾向为由大做文章，或者让宁老二咬死自己被白家暴力威胁，这些都会让他们这边处于被动。


    他晃了晃脑袋，从床上坐了起来，脑袋还是有些昏沉。虽说用法律武器来捍卫受害者的合法权益是他一直追求的职业理想，但每次处理这种家长里短的离婚官司都让他很是头大。


    而离婚诉讼的案子接手得多了，难免会对爱情和婚姻产生悲观的看法，甚至有些抵触情绪，这也是他一直以来不想谈恋爱的原因之一。


    他没有在床上赖太久，麻溜地起身去了浴室洗漱。镜子里的自己看着还有些疲惫和浮肿，他随便用发胶抓了几把头发后又去吧台给自己做了一杯冰美式。刚想直接喝下，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没吃早餐。


    他对早餐的兴趣向来不大，但鉴于许恩铭的叮嘱，他也只能逼着自己啃几口吐司。为了让他积极一点吃早餐，许恩铭还专门送了她了一台面包机。为了不辜负许恩铭的一番好意，他也只能好好吃早餐了。


    他一手拿着面包，一手划拉着手机，看着手机推送过来的晨间新闻。现下已经过了八点半，黎晔那边没有半点消息。不用想也知道，这人估计还在床上呼呼地睡着大觉。


    “就不该指望他来送，还不如我自己过去。”一向讲究效率的纪其清悔恨不已，刚想发信息让他不用过来了，没想到下一秒黎晔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早上好啊，清清！”电话那头传来一句清晨的问候，把正在喝咖啡的纪其清呛了个半死。


    “瞎喊什么呢，别这样叫我。”纪其清汗颜，明明平时长辈们叫他“清清”时，他并不会感到奇怪和羞耻。可这两字一经黎晔的嘴巴说出来，怎么听起来就那么突兀。


    “行，小清弟弟，还有十分钟到小区门口，可以提前下来了。”黎晔不等他回答，掐断了电话。


    不给叫“清清”，那叫“小清弟弟”总可以吧，反正小时候都是这么叫的。


    纪其清看着这人一大早就开始犯病，无奈地叹了口气，收拾好东西就准备出门。


    穿完鞋袜，纪其清还不忘在落地镜前仔细地整理好自己的着装，努力让自己看上去精神些。这几天睡得少，昨晚一下子睡了九个小时，今天起来后浮肿得有些厉害。


    走到小区门口，纪其清最先看到的不是黎晔的人，而是那辆跟他本人一样惹眼的超跑，大摇大摆地停在小区大门的正对面。优美的线条和覆盖着青苹果绿的车身招得出入大门的住户频频回头，一直往车里打量着他。


    而黎晔本人穿着一身花枝招展的休闲装，大剌剌地坐在主驾上。明明今早的阳光很是柔和，却还非要戴着一副墨镜凹造型，他们待会去的明明是医院，不是某个时装周的秀场吧。纪其清默默地摇了摇头，他已经能预料到待会在路上会发生什么了。


    看到心心念念的人终于出现了，黎晔赶紧摇下车窗，冲着纪其清招手，还主动下车帮他开了车门。


    这小祖宗昨天说九点来接人，他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乖乖遵旨。于是今天黎大少爷破天荒地起了个大早，又精心捯饬了自己一个多小时，连早餐都没吃就屁颠屁颠地开着车过来了。


    出门的时候还正巧撞见刚刚晨练回来的老黎，老黎一脸讶异地问他一大早要跑到哪去，黎晔只撂下一句“去帮你拐个儿媳妇回来”就头也不回地出门了。


    “还以为你起不来呢，没想到还挺准时的。”纪其清出声调侃道。他悠闲地坐到副驾上，偏过头找起安全带来，可还没等他动手，黎晔就殷勤地主动侧过身子帮他寄好。


    “啧，哪一次答应你的事儿我没做到。”黎晔启动引擎，一脚油门直往医院的方向开去。


    一路上，跑车的轰鸣声引起了许多路人的注意，纪其清感觉自己就像动物园里的猴子一样被整条街的人围观着，尴尬到恨不得让人放他下车。黎晔自己倒是非常享受旁人好奇和羡慕的眼光，仅用一只手握住方向盘，惬意地跟着电台哼起英文歌。


    纪其清向来不喜张扬，此刻被路人看得实在有些不好意思，只得闭上眼睛装作养神，尽自己所能地去屏蔽掉来自整个世界的信号。


    好在这种社会性的心理凌迟并没有持续太久，黎晔只花了半个小时不到就带着他来到了附二院。纪其清独自下了车，趁着黎晔去停车的间隙，在医院附近找了一家水果店，挑了一些水果让老板装成礼盒，返回刚刚下车的地方等黎晔过来。


    停好车的黎晔一看到纪其清就立马跑了过去，嘴上还不忘抱怨两声，“这停车位还真不好找，兜了好几圈才找到一个空位。”


    来到纪其清身边，黎晔快速从他手上接过果篮，“怎么还买东西去了，都是自家人，那么客气干什么。”


    “空着手去探病不是我的作风，该有的礼节还是要到位的。”纪其清认真地解释着。纪家向来重视这些人情往来的礼节，从着装打扮的得体到接人待物的态度，全都马虎不得。虽不讲究那些繁琐的细枝末节，但最基本的社交礼仪还是要做到位的。


    因此，即使是纪黎两家是交情甚笃的旧相识，不需要计较那么多的繁文缛节，可纪其清还是不想两手空空地去看望黎老爷子，因为这是他的诚意和尊重。


    医院走廊外，黎晔与纪其清并肩而行，二人高挑的身材和矜贵的气质引得路人不断投来欣赏的目光。单只是一个长相俊美的帅哥走在路上或许不会引起那么多人的注意，可如果是两个帅得各有千秋的美男子走在一块儿，那效果可就完全不同了。


    黎晔带着纪其清来到爷爷的病房门口，轻轻地敲了敲房门，立马就有人快步往门口这边走来。纪其清看了一眼来开门的人，一下子就认出这是黎晔的表妹——唐婉盈。


    “哥，你来了！”唐婉盈是黎晔大姑姑家的女儿，古灵精怪的，很是活泼开朗，之前一直在加拿大读书。


    唐婉盈今年夏天才毕业回国，也不急着去工作，于是毛遂自荐，来医院陪着外公。


    等黎晔一进门，她才看清表哥身后那人的样子，当即露出惊喜的表情，很是热情地和纪其清打起了招呼：“其清哥，你也来了，真的好久不见啦！”


    “小盈，好久不见，越来越漂亮了。”眼前的姑娘笑得灿烂，一张娃娃脸很是精致，嘴角的梨涡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可爱又阳光，纪其清不由得也笑了起来。


    唐婉盈的父母都是新闻业内的知名人士，天天奔走在前线做报道，一忙起来连女儿也顾不上。所以，小时候的唐婉盈偶尔会被父母送到黎老夫妇这帮忙照看。同在园子里生活，纪其清自然就与唐婉盈相识。


    只是自从黎老爷子搬出大院后，他们就极少见面了。只有逢年过节去黎家做客时，才有机会能见上一面。


    “清清来了吗？快进来，让爷爷看看你！”听到外孙女在和纪其清打招呼，黎老爷子赶紧放下手里的报纸，激动地喊人进来。


    “黎爷爷，我来看您了，这两天身体怎么样了？”纪其清担忧地看向卧病在床的老人，心里有些不好受。幸好老爷子的身姿看上去依旧挺拔，说话时也中气十足，不愧是常年在勤思园里拿运动标兵的人物。


    “没多大事了，估计再躺两天就又能下地活蹦乱跳的了！”黎老爷子主动拉过纪其清的手，想让他走进一些，可一碰到他的手就立刻感受到一股凉意，不由得责备起他来：“这都入秋多久了，外边这么冷，你怎么也不多穿几件衣服，这衬衫这么薄哪能保暖？”说完又摩挲起他的手来，试图让纪其清的手暖和一些。


    “黎爷爷，我不冷的。”收到长辈的关心，纪其清心里泛起一股暖意，怕老人家再唠叨，赶紧转移话题：“我买了您最喜欢的梨，您要尝尝吗？”


    黎老爷子顺着纪其清的目光，看向了一旁的果篮，映入眼帘的就是一颗颗饱满嫩绿的库尔勒香梨，顿时乐开了花。自从生病以来，他每天都没什么胃口，现在难得对这梨子来了兴致，黎晔赶紧让一旁的护工拿去洗了。


    “我们清清真是贴心，知道爷爷就好这一口！”黎老爷子高兴得像一个刚刚收到心爱的玩具的小朋友，一脸欣喜地等着人把梨子洗好送过来。


    他年轻时曾跟随科研团队驻扎在大西北，那时候每年最期盼的就是梨子成熟的季节。每到库尔勒香梨成熟之际，他们总能一饱口福，品尝到清脆爽口、清甜多汁的脆梨。即使后来离开了大西北，那些老朋友一到时节也会成箱成箱地给他寄过来。只要他一尝到这梨子，就能回忆起自己那段峥嵘岁月。


    真是难为这小子，还记得自己喜欢吃梨子。


    黎晔在一旁看得直摇头，心里很是佩服纪其清。不怪勤思园里的长辈都喜欢纪其清，总是夸他乖巧懂事。他连人喜欢吃什么都记挂在心上，这谁能不喜欢。


    黎晔此刻甚至产生一个错觉——好像纪其清和老爷子才是亲爷孙，他就是个外人！


    不过迟早他们会成为一家人，黎晔对这件事很有信心，所以说是一家人也完全没问题。


    黎晔看着病房里其乐融融的画面，心情很是舒畅。


    既然这么喜欢纪其清，那就让他来做你孙媳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