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裴煦到家时已近中午，玄关处的感应灯应声亮起，暖黄的光线漫过他好看眉眼。


    许洲系着围裙从厨房里面走出来，手里还拿着锅铲，鬓角的碎发被热气熏得微湿：“怎么这会儿才回来？”


    楚裴煦看着他眼底淡淡的青影，喉结动了动：“没睡好？”


    “晚上醒了好几次。”许洲侧身让他进来，目光扫过他还算整齐的衬衫，“昨晚没吐吧？”


    “没，喝了解酒药。”楚裴煦走过去，从背后轻轻环住他的腰，下巴搁在他肩窝处，声音带着未散的倦意，“让你担心了。”


    厨房飘来白粥的清香，混着点姜丝的微辣，是许洲特意为他煮的醒酒粥。


    楚裴煦放松的深深吐了口气，鼻尖蹭着许洲颈间的皮肤：“还是家里舒服。”


    许洲被他蹭得有些痒，笑着挣了挣：“去换衣服吧，粥要凉了。”


    等楚裴煦换了家居服出来，许洲已经把粥盛好放在桌上，旁边还有一小碟酱菜和两个白煮蛋。他坐下时，许洲正用小勺把蛋黄戳破，往里面撒了点盐：“你昨晚醉酒，胃又不好，吃这个不容犯恶心，还好消化。”


    桌上的几样东西楚裴煦再熟悉不过，他们刚创业的时候经常去各种酒局，两个人每次宿醉，许洲总会提前起床煮粥。


    “想什么呢？”许洲抬头时撞进他的目光，愣了一下。


    “想以前。”楚裴煦舀了一勺粥，温热的米粥滑过喉咙，熨帖得让人心头发软，“那时候总让你跟着我吃苦。”


    “都过去了。”许洲笑了笑，给自己也盛了小半碗，“对了，昨晚你说的老熟人是谁？”


    楚裴煦的动作顿了顿，粥勺在碗里轻轻搅动着：“你应该不认识他，和我们一个大学的，我认识你的时候，他已经出国了。”


    大学的时候许洲沉浸在自己的专业里，身边没几个相熟的朋友，就连楚裴煦也是在大三的时候才认识的。


    “昨晚我在宴会上碰到他了。”楚裴煦放下粥勺，眉头微蹙，斟酌着道：“他看着挺难的。”


    许洲没说话，安静地听他讲。


    “他说自己和外国老婆离婚了，带着个五岁的孩子回国。”楚裴煦的声音沉了些，“他前妻卷走了家里所有的钱，孩子还生着病，他回国后已经跑了半个月，到处碰壁，没找到工作。”


    许洲无意识的用指尖敲着桌面，这几天楚裴煦的新闻到处都是，被走投无路的朋友看见之后求上门也是无可厚非。


    “昨晚他拦着我，话都说不利索了，就反复说‘裴煦哥，求你帮帮我’。”楚裴煦脸色复杂，“我当时喝了不少酒，脑子懵，就把他和孩子先安置在附近的酒店了。”


    许洲舀粥的动作停了，眉头微蹙：“孩子病得重吗？”


    “听他说挺急的，心脏问题，医生说最好年内能做手术。”楚裴煦叹了口气，语气里难免心疼，“我早上去看了一眼，那孩子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见了人就躲，怯生生的。”


    “那你打算怎么帮他？”许洲放下碗，认真地看着他。


    楚裴煦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愣了一下才道：“我想先给他安排个住处，离医院近点的。公司最近不是在招项目助理吗？我看他以前学的专业对口，能不能……”


    “可以。”许洲没等他说完就点头，“住处我下午去看看，找个两居室，家具家电齐全的，让他们能直接住进去。工作的事你安排就好，只要他踏实肯干，没什么不行的。”


    楚裴煦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你不觉得麻烦？”


    “都是以前的朋友，你现在有能力自然能帮就帮。”许洲失笑，“你以为我会劝你放着不管吗？我是这种坏人？”


    许洲自然不是，他甚至有点儿老好人的意思，否则也不会因为帮忙改图纸而认识楚裴煦。


    楚裴煦伸手握住许洲的手腕，把他的双手放在自己的胸口，指腹摩挲着他腕骨处的薄皮，“谢谢你。”


    “谢什么。”许洲被他握得有些痒，抽回手端着碗起身，“我去把碗洗了，你把林嘉阳的电话给我，下午我带他联系中介看看房子，你去休息吧，昨晚肯定没睡好。”


    目送楚裴煦进了卧室，许洲拿起手机，给助理发了条信息：“把林嘉阳的资料整理一下发我。另外，联系一下市医院的心外科主任，带他和孩子去看看，了解一下详细的病情。”


    他收拾完厨房进卧室，楚裴煦已经睡着了。


    卧室的窗帘拉得很严实，屋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沐浴露香味，这味道让他紧绷的神经彻底放松下来，没过多久就靠着楚裴煦沉沉睡去。


    下午两个人都养好了精神，楚裴煦出门上班，许洲则联系了林嘉阳一起去看房子。


    接到许洲电话的林嘉阳像一头受惊的小鹿，声音小的像蚊蝇，给他的回应全都是嗯或者好。


    许洲难以想象一位成年男性，甚至已经做了爸爸的人竟然会是这种形象，怪不得被老婆卷钱跑路了。


    挂掉电话之后许洲对林嘉阳更多了几分怜悯，主动驱车去酒店接人，车刚停在酒店门口，就看见一个苍白纤细的男人抱着孩子站在屋檐下。


    男人穿着洗得发白的格子衬衫，袖口磨出了毛边，怀里抱着的小男孩只露出半张毫无血色的脸，父子两一脉相承的透着一股浓重的脆弱感。


    “是林先生吗？”许洲降下车窗，探出头问。


    林嘉阳猛地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慌乱，连忙点头：“是，是我，您是？”


    “我是楚裴煦的爱人，许洲。”许洲推开车门下车，目光落在他怀里的孩子身上，小家伙正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他，睫毛又长又密，像两把小扇子，“这是诺诺吧？”


    林嘉阳抱着孩子的手臂紧了紧，局促地嗯了一声：“给您添麻烦了，许先生。”


    “上车吧，外面热。”许洲拉开后座车门，注意到林嘉阳抱着孩子不太方便，伸手想帮忙，却被对方下意识地躲开了。


    林嘉阳的动作很轻，却带着明显的防备，许洲的手停在半空，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绕到驾驶座那边上了车。


    车里的空调开得很足，许洲从储物格里拿出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递到后座：“先喝点水吧，诺诺要不要喝点果汁？我这里有常温的。”


    林嘉阳接过水，小声说了句谢谢，却没给孩子拿果汁，只是把矿泉水瓶紧紧攥在手里，指节泛白。


    诺诺趴在爸爸肩上，偷偷掀开眼皮看许洲，发现对方在看他，又赶紧缩了回去，十分怕生。


    许洲没再说话，发动汽车往中介说的小区开。后视镜里，林嘉阳一直低着头，用手轻轻拍着孩子的背，动作很轻柔，看得出来是个细心的父亲。


    “裴煦哥经常跟你提起我吗？”快到小区时，林嘉阳忽然小声问，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试探。


    许洲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顿，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偶尔会提，说你和我们是同一个大学。”


    其实楚裴煦从没提过，直到今天他才知道楚裴煦有这么一位旧友。


    林嘉阳的眼睛亮了亮，嘴角勾起个浅浅的弧度，语气也放松了些：“其实我和裴煦哥是邻居，从小就认识，我年纪小，一直都是裴煦哥带着我，只可惜我后来出国了，我们就没联系了。”


    他说起楚裴煦时，眼神里带着明显的崇拜，像个追随着偶像的少年，但随即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声音低了下去，“对不起，我知道你才是裴煦哥的爱人，我就是太激动了。”


    许洲隐约觉得有点儿奇怪，但他无法怀疑一个有了孩子的男人，于是只是笑了笑。


    中介在小区门口接到了他们，领着他们打开房门。


    林嘉阳抱着孩子走进客厅，眼睛里满是惊讶和感激：“这房子太漂亮了，我们住在这里会不会太浪费了？”


    “不浪费，住着舒服最重要。”许洲走到阳台，推开窗户，“你看，从这里能看到医院的方向，以后带诺诺去复查也方便。”


    林嘉阳抱着孩子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眼眶忽然红了：“许先生，谢谢您和裴煦哥，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们。”


    “不用报答，好好照顾诺诺，好好工作就行。”许洲转过身，从包里拿出出门时买好毛绒熊，递到诺诺面前，“诺诺，这个给你玩好不好？”


    诺诺怯生生地看了看爸爸，林嘉阳点点头，他才伸出小手接过，抱在怀里，小声说了句“谢谢叔叔”。


    那声“叔叔”软糯糯的，像颗糖，甜得人心头发软。


    许洲笑了笑：“不客气。”


    签合同的时候，林嘉阳看着租金数额，脸又白了：“这租金我们可能暂时付不起……”


    “没关系，我和裴煦已经商量好了，前三个月的租金公司先垫着，等你发工资再说。”许洲早就跟中介沟通过，“你安心住着，别的不用想。”


    林嘉阳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红着眼圈说了句“谢谢”。


    许洲刚从林嘉阳的新家里出来就接到了楚裴煦的电话：“怎么样了？房子还满意吗？”


    “挺好的，采光和位置都不错。”许洲一边扣上安全带一边笑道：“怎么不打电话问林嘉阳？这是给他住的房子。”


    本来是稀松平常的一句话，楚裴煦那边却莫名的一顿，随后才道：“我也是习惯了什么都给你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