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醉猫与牙印
作品:《梧桐不知秋》 13.碰瓷
十一月,津港的风里已带着凛冽的寒意。
洛施之晚上要参加宣传部门组织的内部交流酒会,为项目争取更多资源。顾胤廷因一个早已定下的跨国视频会议,无法同行。
下午开完项目碰头会出来,二人便在楼下分别,各奔东西。
洛施之被冷风一呛,忍不住轻轻咳嗽了一声,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她一只手上拿着羊绒围巾,另一只手挎着包,动作有些笨拙地想要把围巾围上。
几乎是本能地,她将挎着的包往身旁的顾胤廷那边递了递,示意他帮忙拿一下。
这个不经意的小动作,让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太自然了,自然得像相处多年的伴侣。
顾胤廷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垂眸看着递到眼前的包,没有立刻去接。
洛施之抬眼,眼中漾起一丝不解。
就在这时,顾胤廷动了。但他没有去接那个包。
而是伸出手,直接捏住了围巾的两端。然后,手腕轻轻一带,绕着那柔软的织物,将洛施之整个人不由分说却又极其精准地拉向了自己。
距离瞬间被拉近,近到能清晰感受到彼此身上还未散尽的暖意,呼吸在微冷的空气中氤氲出小片白雾。他身上清冽的雪松气息强势地包裹住了她。
洛施之还没来得及反应,顾胤廷已经开始为她系围巾。他的手指修长灵活,将羊绒一层层、一圈圈,细致地缠绕在她纤细的脖颈上。
围巾被妥帖地整理好,尾端还被轻轻掖进了大衣领口。就在他完成这一切,准备收回手时,微凉的指尖若有似无地滑过她颈侧最细腻的肌肤。
一阵微小的战栗,不受控制地从她脊背窜起。
他看着被围巾严严实实包裹住、只露出一张清艳小脸的她,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
很好。
严严实实的,不露一星半点风霜,也……只沾染了他的气息。
“好了,走吧。”他牵着她的手,无比自然地就要往停车的方向去,“让陈叔送你。”
酒会的氛围比洛施之预想得更“热烈”。到场的除了职能部门领导,还有几位对文化项目颇有影响力的退休老同志。
“洛主编,年轻有为啊!这次的项目报告我看了,写得是真漂亮!来,我敬你一杯,感谢你们团队为津港文化做的贡献!”一位德高望重的李老端着酒杯,笑呵呵地走到了她面前。
洛施之握着手中的气泡水,脸上维持着得体的微笑,心下却一紧。她轻声解释:“李老,您过奖了。我以茶代酒,敬您。”
李老却带着点长辈式的、不容拒绝的亲昵摆了摆手:“诶,这怎么行?意思一下,就一杯!给我老头子个面子。”
周围的目光瞬间聚集过来,带着善意的期待和无形的压力。她知道,在这种场合,过于生硬地拒绝,不仅不礼貌,更可能被视为“不上道”,甚至影响到后续资源的倾斜。
一瞬间的挣扎,快得无人察觉。
她想起了顾胤廷为她系围巾时专注的眼神,想起了他这些日子带来的温暖……一种莫名的、不想让他人看轻的倔强,混杂着职业的无奈,涌上心头。
她伸手接过了服务生递上的、斟满了透明液体的酒杯。
“李老言重了,该我敬您才对。感谢您对我们工作的肯定和支持。”声音清越,带着恰到好处的敬意。说完,不再犹豫,仰头就将杯中物一饮而尽。
辛辣的触感从喉咙一路烧灼到胃里,带来一阵翻江倒海的不适。几乎是立刻,她感到轻微的眩晕,心跳骤然失序,一种沉闷的窒息感攫住了它。
她强忍着不适,与李老又寒暄了两句,直到对方满意地离开,才不动声色地退到角落,手指微微发颤地按上胸口。
一直在不远处默默关注的陈叔,眉头蹙起,无声地退到廊下,拨通了电话。
“少爷。”
“她喝了多少?”电话那头的声音,冷得像冰。
“不多,一杯白酒。但脸色……不好。”
电话那头是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看好她,我马上到。”
当顾胤廷赶到宴会厅旁的休息室时,洛施之正蜷在沙发的角落,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眼神迷蒙,平日里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发丝也有些凌乱地垂在颊边。
离她脱离他的视线,还不到三个小时。
一股压不住的怒火“腾”地就烧了起来。他一把攥住她的胳膊,脸色阴沉得可怕:
“洛施之!”
被惊扰的洛施之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整张脸都泛着红,平日里清冷的眼眸此刻水光潋滟,白皙的肌肤在酒意蒸腾下,透出粉腻的光泽。
“……谁?”她嘟囔着,带着浓重的鼻音,不像质问,倒像是……撒娇。
顾胤廷呼吸一窒。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洛施之——一只娇憨又霸道的醉猫。
他伸手想将她扶起来,她却不满地挥手,力道不小,“啪”一下打在他的手背上,不疼,像羽毛搔过心尖,留下火辣辣的痒。
“走开……”她蹙着眉,眼神没有焦距,却清晰地表达着不满。
顾胤廷的暴怒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新奇与……得趣。
他俯身,将她打横抱起。她在他怀里不安分地扭动,温热的气息尽数喷洒在他的颈间。他收紧手臂,将她牢牢禁锢在胸前,滚烫的唇几乎贴上她的耳廓,声音低沉,带着蛊惑:
“洛洛,听话。”
“洛洛”。
这个自少年时期便在无数个深夜辗转反侧、只能在齿间无声咀嚼的昵称,此刻,终于第一次,清晰地、带着滚烫的温度,唤出了口。
那些在异国他乡冰冷孤独的深夜里,想着她青涩的模样和在梧桐树下安静的侧影,难以自持地沉沦于**与思念的漩涡时,他就是这般一遍遍在心里、在唇边,呼唤着这两个字。
而此刻,这个让他失控的源头,正以一种全然不设防的姿态,窝在他的怀里。
他抱着她,快步走向停在外面的车,小心地安置在副驾驶,系好安全带。指尖轻轻拂开她颊边乱了的发丝。
“洛洛……”他又唤了一声。
将软成一滩春水的洛施之弄回家,几乎耗尽了顾胤廷全部的意志力。顾胤廷将她放在床上,想去给她拧个热毛巾,刚一直身,衣角就被抓住。
“别走……”她眼睛半睁,里面雾雾的,全是依赖。
他认命地坐回床边,俯身想哄她松手,却不防她突然仰起脸,温软湿润的唇瓣毫无章法地印在他的下巴、脸颊上,留下湿漉漉的痕迹。
“洛施之……”他声音哑得厉害,试图避开这甜蜜的折磨。
可她仿佛找到了乐趣,两只手臂紧紧搂住他的脖子,滚烫的身体贴向他。
顾胤廷浑身僵硬。他看着她红红的小脸,迷蒙的眼眸,还有那微微敞开的领口下精致的锁骨……
真想不管不顾地一口吞了她!
他猛地低下头,带着一种又爱又恨的咬牙切齿,在她纤细的脖颈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似乎觉得不够,又在她的肩头留下一个痕迹;
最后,拉过那只不安分的手臂,在那细腻的小臂内侧,也盖下了一个属于他的、暧昧的印记。
做完这一切,他几乎是弹跳起来,踉跄着冲进浴室。冰冷的水浇头而下,他靠在墙上,仰起头,任由冷水冲刷着滚烫的身体和几乎要破笼而出的**。
许久,他才带着一身未散尽的水汽和凉意回到卧室。床上的人闹腾累了,蜷缩着睡着了。
顾胤廷站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她,眼底是未褪尽的情潮和深沉的怜爱。他走过去,用被子将她严严实实地裹好,然后,连人带被,一起拥入怀中。
这一夜,他就这样抱着她,一动不动。
手臂酸麻了,没松开。
身体因克制而微微颤抖,也没松开。
仿佛抱着的是他失而复得的,整个世界的重量。
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爬上洛施之的眼睑。
她在熟悉的头痛欲裂中醒来,太阳穴突突直跳。刚想坐起身,却发现自己被一条结实的手臂牢牢地禁锢着,动弹不得。
一抬头,便对上了顾胤廷的目光。他不知醒了多久,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三分委屈,七分控诉,活像……一只被占了便宜的大型犬科动物。
“醒了?” 他开口,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
“嗯……我……” 她试图回忆,脑海却一片混沌,只有一些模糊的、令人面红耳赤的片段闪回。
“不记得了?” 顾胤廷挑眉,手臂收紧,将她往怀里带了带,然后低头,将自己的脖颈、锁骨凑到她眼前,“看看,这都是你的杰作。”
洛施之定睛一看,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他冷白色的肌肤上,赫然分布着几个清晰的、泛着红痕的……齿印和吻痕! 从脖颈蜿蜒到锁骨,甚至连手臂上都有一个!
“我……我咬的?!” 她震惊地指着那些痕迹,声音都变了调。脑海中似乎闪过一些零碎的画面——自己好像……确实抱着个什么“东西”又亲又啃……
“不然呢?” 顾胤廷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语气哀怨,“昨晚你不仅咬人,还又亲又抱,死活不撒手,把我当成了……”
洛施之的脸瞬间红透,比昨晚醉酒时更甚。
酒后乱性?!
“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慌忙道歉,手忙脚乱地想查看“伤情”,指尖触碰到他脖颈上那个清晰的齿印时,又像被烫到般缩回。
顾胤廷看着她这副惊慌失措、满面羞红的模样,心底笑得打跌,面上却依旧维持着受害者的姿态,甚至轻轻 “嘶” 了一声。
“一句对不起就完了?” 他低头,眼神带着钩子,“洛施之,轻薄了人,难道不想负责吗?”
洛施之:“……”
按她平时的理智,就算醉酒断片,也能从他这过于精湛的“表演”中嗅出一丝“碰瓷”的味道。可偏偏……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底那抹藏得并不高明的狡黠和期待,那点子理智的质疑,竟全部烟消云散。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看着她此刻无奈又纵容的模样,顾胤廷忽然想起高二那年。
那次篮球赛,他故意放水,让对方撞了一下,膝盖擦破点皮,渗着血丝,看起来颇为吓人。他当时就注意到场边观战的洛施之瞬间煞白的脸。
赛后,他瘸着腿从她身边经过,果然被她叫住。
“你……你没事吧?” 她声音细细的,带着真切的担忧。
“没事。” 他故作坚强,却 “不小心” 让身体晃了一下。
她下意识伸手扶住他,指尖冰凉。看着她眼眶微红,快要掉眼泪的样子,顾胤廷心里涌起一股卑劣的满足感——
看,她在乎我。
那点微不足道的伤,换来了她的关切,在他看来,简直是世界上最划算的买卖。
一个敢“碰瓷”,
一个就“买单”。
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