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亡命之徒

作品:《前夫哥真是手段了得

    新神历1918年10月30日。大雨。


    银松神庙其实是一个很少下雨的地方。


    或者应该说,这里是一个很少下大雨的地方。


    据说这里有太阳神利西奥留有的几分残魂守护,因此即便银松神庙平日里下雨了,其实也不过是一些润物作用为主的小雨而已。


    而像今天这样的大雨根本就是不可能出现的。


    即便这样的雨与德洛群州的雨相比起来,也只是洒水一般罢了。


    但布兰森却还是因为这样一场雨感到几分烦躁,尤其是坐在他身侧的阿克顿脸上一点焦急的神色都没有,这更是让布兰森感到了十万分的不乐意。


    他抬腿轻轻踹了阿克顿一脚,开口问道:“你就一点都不急着回去吗?”


    布兰森这脚可没使劲,阿克顿自然是不可能受疼。


    可阿克顿却还是轻轻“嘶”了声,随后用他那双带着几分委屈的眼眸注视着布兰森:“总归是下雨了,就算是着急也回不去的。”


    说完,阿克顿又顺着布兰森饱含歉意的目光,再往他手侧的陶杯中填了些许茶水:“我们先喝会茶。”


    这个陶杯是在昨天阿克顿完成考古协助工作之后,一位很赏识阿克顿的学者送给阿克顿的纪念品。


    陶杯上面的图案布兰森昨晚倒是已经看过一回了,绘制得相当精致漂亮。


    ——那是他们按照与银松神庙有关的创世神话进行定制绘画的。


    布兰森倒是没想到阿克顿这会儿就直接拿出来用了。


    毕竟这种纪念价值更重的器物,哪怕要用也得等回家之后再用吧。


    胡思乱想之际,布兰森已经端起陶杯吹起气来了。


    阿克顿泡茶总是喜欢用热水而非温水。


    这样的习惯布兰森只在欧洛夫那边遇见过。


    只不过欧洛夫不爱喝茶。


    布兰森之前也只是欧洛夫那边小喝了一回之后,就再也没喝过。


    那个关于为什么有人会喜欢用热水去冲泡茶叶的问题,一直以来也只能放在布兰森脑中的某个小角落。


    ——直到现在,如果不是布兰森又被这茶水烫得产生几分恼意,只怕他就真的是要将这件事给忘了。


    “所以你喜欢用热水泡茶又是什么习惯?”


    布兰森嫌弃地看着陶杯里的茶水。


    哨兵五感本来就比向导敏锐。


    这一烫直接就叫布兰森痛感翻倍,疼得就连茶水都食不知味了。


    “我喝茶是我一位朋友爱喝,所以我耳濡目染,也就习惯这样喝茶了。”


    阿克顿不急不缓地跟布兰森解释着,目光始终放在因为被茶水烫伤而吐出舌头的布兰森身上。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你怎么能用这么烫的水谋害我。”


    布兰森本来在阿克顿说话时就已经看着阿克顿了,这会两人眼神交织,竟莫名让布兰森产生了几分怪异的恼意。


    他很难说明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恼意。


    总之被阿克顿这样看着,总是让他觉得有几分难以接受。


    阿克顿也不知道是在布兰森恼意之中品味出了什么,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


    随即,他回答道:“你现在太焦躁了,所以得喝点热的茶让你安静下来。”


    这话说得圆滑,其间还有少许调笑之意。


    布兰森可没少听过这种话。


    尤其在欧洛夫那边听得最多,并且每次听到之后都会忍不住地想要给欧洛夫一拳。


    只不过今非昔比。


    现在这句话是阿克顿说的。


    布兰森愣是被阿克顿那温柔的声音哄得七荤八素,一瞬间什么恼意怒意全都随着窗外的雨消匿于天地之间。


    只见布兰森轻轻“哦”了声,随后又认真地对阿克顿点点头道:“原来你做这事还这样用心良苦。”


    阿克顿似乎没想到布兰森会回这样的话。


    原本还想说什么的嘴,此刻也只是张了张,随后便也只能压住嘴角的笑意后,才继续对布兰森道:“你还是喝这杯吧。”


    布兰森低头,看着阿克顿又朝他推来的那杯茶。


    他记得这杯茶的。


    那是阿克顿已经晾了好一会的茶。


    现在就是摸着杯壁,倒也还也能感受到这杯茶水是温的。


    布兰森拿起来喝了一口。


    这并不是阿克顿平日爱喝的红茶,反倒是带着细碎清苦味的茶水。


    只不过刚刚因为茶水太烫,布兰森胡乱牛饮了几口也没喝出来几分苦味。


    这会儿茶稍凉了几分,当即就苦了起来。


    布兰森素来是能够委屈别人,就从不自己吃苦的人。


    就算是饮料食物的苦,自然也是万万尝不得的。


    ——整杯茶水简直难喝至极。


    最终,布兰森也只能痛心疾首地得出这样的评价。


    只不过这杯茶水的温度正好,布兰森倒是也还能再夸阿克顿几句。


    可正在他皱着眉抬头想要发表评论之时,就正正地对上了阿克顿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


    布兰森忽然反应过来不对劲来——


    “你故意的?”


    “没有。”


    布兰森狐疑地看着阿克顿,最终还是在阿克顿嘴角压不住的笑中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他恼怒不已,重重地将陶杯放到了桌上。


    但完好无损的陶杯无疑又在彰显着,哨兵即便是气急,也舍不得损坏向导的重要之物。


    在布兰森将茶杯放到桌上之后,阿克顿又直接伸手拿起那个陶杯。


    布兰森的目光不觉又朝阿克顿的手中看去,这时他才发现,刚刚他喝的陶杯上绘制的竟然是一只正在地上撒娇的白狐。


    布兰森真是有些说不上这是一种什么微妙感受了。


    于是他飞快地从阿克顿的手中将那个茶杯夺回,强取豪夺似得对阿克顿道:“这个茶杯就作为你给我的赔罪礼吧!”


    阿克顿自然是不会拒绝的。


    只不过他的目光依然停留在刚刚布兰森将茶杯重力放在桌上后晕开的那一片水渍上。


    这层水渍就如同窗外的雨所在地上溅起的层层水花一般。


    阿克顿又抬眸看向窗外。


    只见雨丝斜斜地织着,随即将远山上的银松都染成了一片模糊的深绿。


    那些松树是银松神庙的标志。


    它们树干挺拔,松针总是会闪着细碎的银光,远看时,就宛如时刻会取人性命的利刃一般。


    因此,创世神话还特别用了一段话对其详细记载,尤其强调,当初真神亚伯拉罕便是使用的银松树的松针诛杀的叛徒。


    但——


    “银松神庙一般是不会下这么大雨的。”阿克顿过了很久之后才忽然开口说道,“因此这场大雨看着反常,可也确实是一条重要的线索。”


    线索?


    与神话相关的话题布兰森实在是不精通。


    这也是近来布兰森切实开始恨起自己的原因。


    如果当初他对那些宗教神话做了更深层的探究,那现在他也就不至于听过阿克顿的话之后,只觉得关键信息从自己的大脑皮层丝滑滑过。


    而深谙布兰森秉性的阿克顿,自然是知道布兰森对这方面并不熟悉的。


    因此,他又紧接着开口解释道:“至少有几百年,银松神庙地境内从来没有下过大雨——有人说,这是太阳神利西奥的守护,可也有人说,这是利西奥与这里的人们的约定。”


    经阿克顿这么一提,布兰森倒是有几分记忆回笼了。


    这件事并不完全是传说,而是在他们前些日子所研究的那些石碑上,有着几尽详细的记载。


    “你还记得吗?我们所解读的最后一块石碑。”阿克顿又继续道。


    布兰森现在自然是记得的。


    毕竟那块石碑上所写的内容较为怪异,因此给阿克顿带去了莫大的困扰。


    虽然布兰森对这些东西并没有特别有兴趣,但由于石碑的内容总是会让阿克顿皱眉,布兰森也不自觉上了几分心。


    他还记得那块石碑上明确记载了,银松神庙确实是有利西奥的残魂护在这里的。


    这便是银松神庙常年少雨多晴的真相。


    同时,在也明确书写了一句谶言——


    「超高级哨向齐聚世间,远自德洛群州的雨降临于银松树之上。


    雨落之后,利西奥重归世间。」


    那是除了镇命歌之外,又一块提及德洛群州的石碑。


    布兰森在翻译出来之后也只是轻笑一声后便不置可否。


    毕竟他现在对神明的存在也只是「敬畏」而已。


    可当时阿克顿却是在看过之后就一直很在意。


    而现在——


    现在下雨的事情正好对应了石碑上的谶言。


    阿克顿自然立即就反应过来了其中的微妙。


    布兰森瞧着阿克顿越来越凝重的神色,也不觉开口像是玩笑一般道:“你现在这幅表情,会让我觉得你根本不希望利西奥重归世间。”


    “是吗?”阿克顿脸上依然挂着一个笑,但布兰森却是能看明白,这个笑并不是阿克顿发自内心的笑。


    果不其然,紧随在那声反问之后的,就是阿克顿尖锐的疑问:“难道应该说,是你不希望利西奥重返人间?”


    阿克顿此时的目光正落在窗外那群欢喜不已,因为落雨而又重新跪在地上开始向太阳神利西奥祈祷的学者教授身上。


    他的目光中有着更多的是一种寒凉。


    那是布兰森从来没有在阿克顿身上见到的风光,因此这让布兰森没由来地感受到了一阵兴奋。


    “我当然不想。”布兰森压着血液的沸腾,压着笑坦然承认道,“神明就该只是「神明」而已。”


    布兰森话音刚落,阿克顿当即回头朝布兰森展颜一笑。


    那一抹笑绝对是真心的。


    布兰森看得出来。


    而后,阿克顿又继续道:“你说得对,我也不希望利西奥重归世间。”他的话音一顿,又似是叹息一般低声道,“神明如果一直都只是存在于人们心间,那神明就一直会是「神明」——”


    “可如果真的让神明复活了,那我们又怎么知道,我们所召唤出来的神明就是神明,而不是恶魔呢?”


    阿克顿的声音在屋内回荡了好一会,连布兰森听完都反应了好一会儿才伸手往阿克顿的脑袋上轻拍一下。


    “你这小脑袋怎么装那么多东西?是神明还是恶魔跟你有什么关系?”每每谈及这类问题的时候,布兰森总是这样带着玩世不恭,“与其在这胡思乱想一些未知的事情,不如照着谶言去找找什么其他痕迹呢?”


    阿克顿愣愣地瞪着眼:“什么?”


    “我是说,出门走走呗。”布兰森轻轻一笑。


    光是按照谶言上记载的内容,那银松神庙东边的山上必然是藏有不少秘密的。


    前段时间解读出来这个内容之后,考古队的人就已经迫不及待遣人前往了。


    可去的人不少,若是说要发现东西的,却是一个人都没有找到。


    那时布兰森还因为这是跟阿克顿玩笑过一番呢。


    布兰森说,既然提到要下德洛群州的雨,是不是必须得你这个德洛群州的人去找才能找到呢?


    那时阿克顿却是不置可否。


    毕竟总不能这么玄乎。


    但在现在的大雨之下,两人也不似前两日那般忙碌。


    这会儿倒也真是去探索一番的好时机。


    因此,在布兰森提出这个提议之后,阿克顿也决定按照布兰森说的那般,前往东边的山上探探究竟。


    因为下雨的缘故,山路的泥比平日还要软很多。


    两人每走一步都要陷下去半只脚,拔出来的时候甚至还会带着“咕叽”的声响。


    尤其沿路的银松树叶还因为被雨水打湿,而沉甸甸地垂着。


    偶尔有雨水从枝桠上滴落,落在两人的雨衣上,又会发出“笃笃”的轻响。


    这样的动静在原本静谧的后山中,总是带着几分诡谲神秘。


    同时也让原本一直在前面开路的布兰森奇怪地感觉到几分寒意。


    于是他不觉回头轻轻地看了阿克顿,却不慎看到了阿克顿在雨中狼狈的模样——


    哪怕之前在德洛群州时,再大的雨布兰森也不曾在阿克顿身上看到这样的狼狈。


    如今在银松神庙下的这场雨,明明都不及德洛群州大雨的五分之一,怎么就叫阿克顿落魄成这样。


    布兰森没忍住笑了声:“看来德洛群州的雨给我们带来的全是历练啊。”


    他的话说得得意。


    可就在他说话间,他身着的雨衣再挡不住雨水,竟然任由着那不受控的雨水顺着布兰森的脖颈往布兰森的身体里钻。


    这忽如其来的冷意直接冻了布兰森一哆嗦。


    同时也惹来了阿克顿的一声轻笑:“看来你也还缺乏历练。”


    布兰森不满地轻哼一声,也不敢再嘚瑟什么免得又遭报应。


    阿克顿见状,立即又上前走了几步与布兰森并肩走。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阿克顿的手上竟然寻来的与布兰森相似的粗树枝,时不时拨开地上的杂草为布兰森开路。


    两人就这么以一种不远不近的距离相互依偎地走了不知道多远的距离。


    莫约是过了一个小时之后。


    布兰森停下脚步,侧头看向阿克顿。


    周围的松树越来越密,路也越来越难走。


    可也就是在这时,周遭竟然浮现出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这让此时的树林变得愈发怪异起来。


    “你有没有闻到一股血腥味?”


    布兰森皱着眉头问道。


    哨兵的嗅觉自然是不会出错的。


    毕竟就连阿克顿也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两人对视一眼,都心照不宣地停下脚步。


    别说布兰森,就连阿克顿都闻出来了——


    那股味道并不是真正的血的味道。


    布兰森能够分辨得出来,那是一股通过特殊手段模拟出来的血腥味。


    没一会儿,两人又齐齐地将目光凝聚在不远处那颗松树上。


    那颗松树上有一道新鲜的划痕,看起来应该是不久之前才被利器划开的。


    而在那棵树下,正好便有几点血痕。


    布兰森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形容这样的感觉。


    大概便是这道刮痕并不像是它所展示的那般。


    布兰森隐隐觉得,这根本就不是一道新鲜的划痕,而是一道已经存在很久的划痕。


    可无论他看向那道刮痕几次,得到的信息却始终是那是一道新的刮痕。


    “这场雨真是不一般。”


    阿克顿忽然笑了声。


    “怎么说?”


    布兰森本来还在疑惑中,这下阿克顿一开口,布兰森也不觉好奇地回神。


    “这场雨和普通的雨不太一样,那里的血不是真的血,而是银松树的汁液混合后产生的特殊反应。”


    阿克顿回答道。


    他显然也闻出来了,那血迹其实是一种模仿气味。


    但要让阿克顿的结论成立,首先还是得先满足一个前提条件——那颗银松树上的划痕,是一道新的划痕。


    布兰森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证明那道划痕并不是新的划痕。


    毕竟刚刚那种怪异的感觉都是他的猜测而已。


    “如果这道划痕不是新的呢?”


    布兰森问道。


    “什么?”


    阿克顿显然对布兰森抛出的问题有几分意外。


    “毕竟,总不能特别在下雨之前来到这里划出这道划痕吧?”布兰森笑了声,“可如果不是新的划痕,这棵树又得淌多久的汁液才能等来这场能够让它形成血液的雨呢?”


    这个问题果真是无论往哪个方向思考,结果都是让人不寒而栗的。


    因此两人又心照不宣地没有继续讨论那个话题,而是决定往那颗淌血的银松树所延伸的方向走去。


    那个方向深藏在雨幕之中,有一个灰色的影子隐约露在松树林之上。


    那影子看起来像是某种建筑的顶部,线条很规整,根本就不像是自然形成的。


    “那是什么?”布兰森皱了皱眉,他曾在此地布防,对银松神庙的地图早就了熟于心。


    他清楚地知道,银松神庙的已知范围之内根本没有标记这处建筑。


    而哪怕是之前为了任务、特别背过银松神庙地图的阿克顿也轻轻地摇摇头。


    那可真是好玩了。


    布兰森笑了笑。


    “去看看就知道了。”


    布兰森说完,就率先往前走。


    阿克顿自然也是会跟上。


    甚至还多上前了两步,紧紧地拉住了布兰森的手。


    果不其然,在阿克顿拉住布兰森的手那一瞬间,布兰森就疑惑地回头看了阿克顿一眼。


    “你干什么?”


    “未知领域总是有些危险,我们尽可能不要分开。”


    “哦……”布兰森了然,眼睛却是一眯,调笑般对阿克顿道,“真的不是因为你害怕了吗?”


    阿克顿愣了一会,又轻轻一笑:“嗯,我害怕了。所以你一定要保护好我,哥哥。”


    布兰森的心脏又莫名慢了几拍,这让布兰森不觉又深吸了口气。


    “那、那你可得跟紧了。”


    “嗯,我会的。”


    莫约走了十五分钟左右,两人见看到了那处阴影的真貌。


    那是一处被松树林半掩着的古迹。


    建筑的主体早已坍塌了大半,只剩下几面残破的石墙立在那里,墙面上爬满了藤蔓,被雨水打湿后,呈现出深绿色。


    而地面上还散落着不少石块,有的上面刻着模糊的纹路,像是某种图案。


    布兰森走上前,用短刀挑开墙上的藤蔓。


    藤蔓下面的石墙上,刻着一个巨大的太阳图案,太阳的边缘有许多细小的光芒,虽然已经被岁月侵蚀得有些模糊,但依然能看出当时雕刻的精细。


    “这是……加拉哈德教的标志?”布兰森回头看向阿克顿。


    其实这句话问出来,布兰森心中也是疑虑居多的。


    毕竟身为皇室的他,哪怕不怎么参与加拉哈德教的祭祀活动,却也还是见过加拉哈德教的标识的。


    可他眼前的这个标志——只能说,那与信奉太阳神利西奥的加拉哈德教标志略有相似。


    但若说完全就是,只怕也还是有几分差异的。


    “那是太阳神利西奥的标识。”


    阿克顿回答道。


    七国的神祇都有他们自己独特的标志。


    而现在他们面前的这个,则是太阳神利西奥的象征——一个光芒四射的太阳。


    随后,阿克顿又蹲下身,仔细观察着地面的石块。


    其中一块石块上刻着一些奇怪的符号,像是文字,但又和他认识的任何一种文字都不一样。他用手指摸了摸那些符号,指尖能感受到石块表面的凹凸不平。


    “应该是太阳神利西奥的祭祀遗址。”阿克顿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银松神庙只是后来建的,这处遗址,年代应该得比神庙久远得多。”


    布兰森闻言也不觉绕着遗址走了一圈。


    遗址的面积不算小,竟然是有银松神庙一半大了。


    除了那几面残破的石墙,中间还有一个凹陷下去的土坑,看起来像是祭祀用的火塘。


    火塘周围散落着一些陶罐的碎片,碎片上也刻着细小的太阳纹路。


    “祭祀遗址……那刚刚地上那点新鲜的血迹引导我们来往这里,而在这里却只有一片废墟,我们难不成还要替那群考古队的率先一步考古了不成?”


    布兰森伸手倒弄着地上的残罐碎片,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满。


    阿克顿轻轻一笑,知道布兰森懒病又犯了,此刻许是半分加班的心思都没有。


    可眼前的这一切,也切实与他们最初的设想不一般。


    他们不可能两手空空就开始做什么考古的事情,否则后边若是有什么文物损坏,他们两人怕是还得担上几分罪责。


    可他们来都来了。


    又不能什么都不做就转身离去。


    ——其实阿克顿觉得,这里应该是一处得有「钥匙」才能打开的遗迹。


    就好似,刚刚那棵银松树。


    只怕雨与树便是这里的「钥匙」吧。


    阿克顿正想着,却又抬腿走到那面刻着太阳图案的石墙前,仔细端详着。


    雨还在下,雨水顺着石墙往下流,把墙面上的纹路冲刷得更清晰了一些。


    阿克顿忽然发现,太阳图案的下方还刻着几个人形的图案:


    那些人姿态恭敬,像是在朝拜什么,同时又形成了一种相对模样,就好似在争斗什么一般。


    “哥哥。”阿克顿喊了布兰森一声,招手示意还在乱转的布兰森过来,“你看这里。”


    布兰森觉察动静后立即就凑过去看了看。


    只见那些人形图案很小,刻得也很简单,只能看出大致的轮廓。


    这叫布兰森这种门外汉看了,到底也只能看出来这块墙面存在的历史远比银松神庙存在的历史还要久远。


    当然,这是显而易见的结论,哪怕不看眼前的壁画,也同样是能够得出来的结论。


    “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好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


    “仪式?什么仪式?”


    布兰森只觉得说这画面是仪式,简直就跟外面的那棵银松树一样诡异。


    “可能是加拉哈德教最初献祭仪式。”阿克顿显然也没有那么确定,于是他在顿了顿之后,才又继续补充道,“也可能是什么其他仪式?毕竟这里看起来好像没有祭司。”


    “还能是什么仪式?”布兰森摇了摇头,“总不能是祈祷利西奥保佑他们打仗顺利吧。”


    “还真有可能。”阿克顿笑了声,随即指着石墙上的图案,“左边这三个人,手里拿着东西,像是武器;右边这两个人,跪在地上,手里捧着什么。如果只是单纯的献祭,没必要刻出武器的图案。更像是……一场斗争?还是博弈?”


    博弈?


    布兰森眯起眼睛,仔细看着那些图案。


    只见左边三个人的姿态确实很奇怪,身体微微前倾,手里的武器对着右边的两个人,却又没有真的刺下去。


    而右边的两个人,虽然跪着,但头却抬着,眼神像是在对峙。


    “有点意思。”布兰森笑了,“看起来左边这三个有点像是亡命徒,想抢右边两个人手里的东西;右边这两个不肯给,于是就产生了这样的博弈一幕——右边的人赌左边的人敢不敢动手,左边的人赌右边的人有没有后手。”


    阿克顿轻轻地点了点头:“当然,也有可能是祭祀中的博弈。我之前看过古籍,也有提到上古时期的人会认为博弈的结果能传达神的意志。一般两个人之间的博弈,都是得到神明庇佑的人才是能够博弈得胜的。”


    “——但同样的,在这样的博弈之中,也隐约是给自己签下了生死状:但凡是在那场博弈之中输掉的人,就会被视为「神明的弃儿」,需要被献祭来平息神明的怒火。”


    阿克顿又继续补充解释着,可想了想,他又觉得有几分不对:“这些跟你刚刚提到的,有关亡命徒的博弈又不太一样。”


    “亡命徒的博弈和祭祀中的博弈,是存在主客体的差异的。”阿克顿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墙壁的壁画上,“一般来说,祭祀中的博弈,很多人是被动的,他们没有选择的余地。”


    “不过,还是你说的更有道理一点。”阿克顿笑了声,指着画上那几位抬头对峙的人继续道,“这里壁画所展示的,其实就是人们很主动地在博弈,而不是被动地屈服于什么。”


    布兰森轻哼了声,显然对阿克顿刚刚说的那些不以为然:“但实际上,我并不觉得主动与被动并不是根源上的、应该被容忍的。”


    “什么?”阿克顿一愣,有些不太明白布兰森那句话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就算是被动的,只要还能呼吸,就要意识到自己并不是任命运宰割的羔羊,而是一位有自我意识、存在博弈余地的人。”布兰森轻轻地朝阿克顿吹了个口哨,“其实还是可以尝试着争一争的,不是吗?”


    “如果争不过呢?或许你需要付出的代价就更大了吧。”


    “那不是我应该考虑的事情。”


    “可我们又怎么能够不去考虑?”


    “阿克顿。”布兰森郑重地喊了声,“当我们处于一个绝对的被动位置时,我们不就是「亡命之徒」吗?”


    阿克顿被布兰森的反问问得一怔。


    无可否认,事实确实就如布兰森所说的那样。


    他没有再与布兰森讨论这个话题,反而是继续指着壁画问布兰森道:“那你觉得,石墙上这些人,最后谁赢了?”


    布兰森看了看图案,又看了看旁边的太阳图案,忽然笑了:“肯定是右边这两个赢了。你看,他们身后刻着半个太阳,左边那三个身后什么都没有。”


    “按照你刚刚说的那样,博弈胜利者是得到神明守护的,那么这个图案的存在,可不就是说明右边的人得到了神的庇佑,也就是博弈的胜利方吗?”


    “那为什么不能是左边的人赢了,把右边的人献祭了,所以神的标志刻在了他们对面?”阿克顿又反问道。


    “不可能。”布兰森很肯定地说,“亡命徒博弈,从来都是看谁更敢豁出去。左边三个人,手里有武器还不敢动手,说明他们心里有顾虑;右边两个人,明明处于劣势还不肯低头,这才是能赢的人。或许你还是没明白我刚刚说的,博弈里最可怕的不是手里的武器,是破釜沉舟的决心。”


    “你说得对。”


    阿克顿笑了声,没有再继续多与布兰森再说什么,而是又蹲下身,继续看了看低墙上的那些符号。


    雨还在下,雨水把符号冲刷得更清晰了。


    阿克顿也在逐个观察之后,猛地认出其中一个符号。


    那个符号和他之前在银松神庙的古石碑上所看到的一个难以解读的符号很像。


    那块石碑,便是那块写着太阳神利西奥显圣谶言的石碑。


    这样的发现又隐约让阿克顿感受到了几分不适。


    因为这实在是太巧合了,巧合到让阿克顿觉得利西奥保不准真要显圣了。


    “说起来,之前在翻译古文字之后,你有将利西奥显圣的完整传说看完吗?”阿克顿忽然开口。


    布兰森尴尬地张了张嘴,随后也只能沉重地摇了摇头:“我认为大家对不感兴趣的东西都是看完就忘的。”


    “那你确实很不喜欢那个工作了。”阿克顿实在没忍住笑了声,之后他又继续解释道,“那块石碑后半部分——也就是我翻译的那部分,记载着的就是利西奥显圣的故事。”


    传说在将近千年前,银松神庙也曾经下过一场大雨。


    那场大雨整整下了七天七夜,洪水把周围的村子都淹了。


    那时候,居住在银松神庙附近的村民们以为是神发怒了,所以就带着祭品来这里祭祀,想求神停雨。


    可在祭祀的时候,村民们却忽然分成了两派。


    一派认为应该献祭村里半数往上的孩子,求神原谅;另一派认为应该用村里所有的粮食献祭,再组织人挖渠排水。


    只不过两派争执不下,最后就决定用「博弈」来定胜负——派两个人分别代表两派,在祭祀台上博弈,赢的一派的提议就会被采纳。


    “还挺有意思的。”听到这时,布兰森的眼睛亮了起来,他没想到那个关于「博弈」仪式的记载原来这里也有,“那最后是谁赢了?”


    “代表用粮食献祭的那一方赢了。”阿克顿说道,“双方都向利西奥做了一次祷告,并且派出了双方队伍中的勇士出来博弈。那一次博弈是粮食献祭一方赢了,并且在结束的时候,天空还突然放晴了。”


    “那时候太阳几乎是瞬间出现,甚至天边还绽放出了两道虹光。那样的异象,自然就让当时的村民们认为是利西奥显圣、并认可了赢的那一方的提议。”


    “因此,他们很快就用他们所有的粮食祭祀,随后就组织人挖渠排水,洪水很快就退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脚下的这个遗址,就是近千年前见证利西奥显圣的那个祭祀台?”


    布兰森的语气里,难得的又带上了几分认真。


    “或许吧。”阿克顿不置可否,“但那块石碑上其实还记载了一个细节,就是祭祀台的石墙上,原本没有任何图案,利西奥显圣之后,才出现了一个太阳图案——”


    阿克顿说着,抬手便指向了石墙上的图案:“根据描述,那个图案与我们现在所看到的这个,是很像的。”


    布兰森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石墙上的太阳图案。


    雨水还在冲刷着图案,那些细小的光芒像是活过来一样,在雨幕中隐约闪烁着。


    他忽然觉得,这图案好像真的和普通的雕刻不一样,里面似乎藏着某种力量。


    “很巧吧?”


    阿克顿看着忽而不说话的布兰森,轻声叹了句。


    随后,他走到火塘边,蹲下身,用树枝扒开火塘里的泥土。


    那些泥土下面,就如同他所预料到的一般,残存着许多黑色的灰烬,其中甚至还有几块烧焦的骨头。


    “你看这些骨头,看起来也不像是动物的骨头,倒更像是人的骨头。而且这些东西看起来也像是古早遗存的产物了。”


    阿克顿拿起那几块似是黑炭的骨头端详时又继续说道,只不过说一半,他的声音却又忽然止住。


    布兰森见状,也猜到了阿克顿应该又发现了什么,于是也紧跟着跟着蹲下身,拿起一块骨头就仔细地端详起来。


    只见那些骨头很小,像是孩子的骨头。


    这忽而又让布兰森心里很不舒服——并不是因为骨头,而是因为那个传说。


    毕竟如果传说都是真的,那代表用粮食献祭的那一方赢了,为什么在这堆火塘里会有孩子的骨头?


    “这里面肯定有问题。”布兰森皱起眉头,“如果代表粮食献祭的那一方赢了,为什么会有孩子的骨头在这里?难道是输的那一方不甘心,偷偷把孩子献祭了?”


    “谁说得准呢?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博弈。”阿克顿深叹口气,“表面上是两派博弈,决定献祭什么。但实际上,是神在和人博弈——或许神想看的,不是人选择献祭什么,而是人在绝境中,会不会坚守自己的底线。”


    “底线?什么底线?”布兰森笑了,“是在没有粮食之后,会不会把小孩子煮去吃的底线吗?”


    “那我觉得,这个神明实在是失了神格。”


    阿克顿听到布兰森如是说道。


    可随后,他却也并不慌忙,反倒是有种如释重负地笑了:“或许,真正显圣的并不是「利西奥」,而是恶魔「萨美尔」。”


    ……


    “前几天,广场那边的利西奥神像显圣了。”


    迪诺斯的声音倒是不紧不慢,可布兰森怎么听怎么觉得,这并不是一件真能够让人冷静的事情。


    “这种事你不该去找主教讨论吗?”布兰森思忖片刻之后,才稍微委婉地提醒了句,“祭祀的事情你们不是一般都没让我参与吗?”


    “你觉得我会无聊到因为这种事特地来找你吗?”


    “万一呢?”


    迪诺斯真是差点就给布兰森翻白眼了。


    可当他看到布兰森嘴角若隐若现的笑意时,他又几乎是瞬间,就已经猜到了布兰森这样做的原因——


    这是他对自己诋毁他那心爱的早餐,而做出来的报复行为。


    迪诺斯真是希望自己能够别懂布兰森的幼稚。


    他颇为无语地看向一旁沉默地吃着早餐的阿克顿,本来还想着像往常一般,让阿克顿好好控制一下布兰森的言行;可当他看向阿克顿的那一瞬间,却又隐约感觉到了一丝与往常不尽相同的异样。


    这可不是一个「失忆」的人会给人带来的感觉。


    毕竟一个失忆的人并不会给人带来这么浓烈的空白感。


    迪诺斯微微挑眉,忽然又想起来方才布兰森与阿克顿两人之间的怪异感,原本迪诺斯心里隐隐猜测的缘由反倒越来越像是真想了。


    但这些事情到底也是布兰森的私事,他目前也基本上没什么精力再分心去管布兰森的事了。


    因此,他也只是在看过阿克顿那眼之后,就又立即收回了目光,继续与布兰森说道:


    “前几年在银松神庙挖出来的石碑不是有提到,利西奥会在‘超高级哨向齐聚世间,且远自德洛群州的雨降临于银松树之上后’重归世间吗?”


    虽然真相并不只是如此,可布兰森还是轻声应道:“是。”


    关于利西奥重归世间的事情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毕竟当初在银松神庙东边的后山上所经历的事情,布兰森至今都还是很难忘怀。


    毕竟他们在雨后还去那边寻找过一次神庙。


    可那做神庙却真如同阿克顿所猜测的一般,在那场大雨结束之后,就又消匿于世间。


    这样怪异的事情,就算是拥有预知能力的布兰森也头一回感到了一丝脊背发凉——


    如果那座神庙真是利西奥的,那一次的“显圣”也确实是利西奥显圣了,那他们所遭遇的一切,就好像早在他们未降生之前就已经被神明所计算好了。


    这意味着,这么多年来,他们所做的一切,极有可能都是神明早已算计好的。


    甚至,布兰森临时起意跟阿克顿前往银松神庙这一瞬间的念头,都是被利西奥所计算好的一般。


    这就像布兰森一直以来,都听到的有关于神明的描述一般:


    「祂们全知全能,无论是多少年后的事情,祂们都能够看见——直至世界末日。」


    所以,利西奥一直都知道。


    知道千百年之后,会有一个叫“布兰森”的人,会跟着他特别在墙壁上提到的“阿克顿”一同前往银松神庙。


    这种滋味并不好受。


    毕竟这简直就像在世界还没真实存在之前,就已经有人特别将他的存在捏造好一般。


    就像,二十几年前他的诞生一般。


    “利西奥的显圣,对他们来说是一件绝对的好事。毕竟他们早在几年前银松神庙下的那场大雨开始,就已经在期待这天了。”


    迪诺斯说着,又轻轻地敲了敲桌子,让精神已经有些涣散的布兰森回神:“当时你也在银松神庙,我想,你应该对他们的反应多少也有些了解吧?”


    “你也知道我这人从来不敬神明。”


    布兰森答非所问。


    迪诺斯闻言轻笑。


    随后,他指尖一动,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锯鳞蝰当即就缠上了黑足猫脆弱的脖颈,一副要将黑足猫的脖子绞断的架势。


    当然,也几乎是在那一瞬间,一只炸了毛的白狐已经朝着凶神恶煞的锯鳞蝰龇了牙,已经是一副蓄势待发的姿态。


    阿克顿终于不再专注于他餐盘里的面包了。


    他稍稍抬眼看向迪诺斯。


    随后又转眸看着还在切面包的布兰森,在确定布兰森脸色没有半分改变之后,才继续低头吃他的早餐。


    当然,白狐依然还是一副警惕的模样。


    布兰森稍稍抬手,在阿克顿的脑袋上轻轻摸了摸以示安抚,免得等会儿阿克顿一激动就做出什么不可挽回之事。


    迪诺斯见状,没忍住又笑了声。


    那双锐利深邃的眼眸不觉在阿克顿身上流连了几秒,眼里尽是让布兰森不满的探究与笑意。


    但迪诺斯对布兰森的性格又何其了解。


    在布兰森要发作之前,锯鳞蝰就已经松开了对黑足猫桎梏。


    那双毒蛇般的眼睛自然还是对胞弟更感兴趣一些。


    尤其是这个弟弟刚刚还试图糊弄他。


    皇太子殿下何其精明的人物,又怎么可能随便就让布兰森糊弄了去。


    是以,在餐桌上的气氛稍微缓和了些后,迪诺斯才继续说道:“你知道的,我更想听到,你对‘神明返世’的理解。”


    布兰森冷哼一声,尽管他满脸都写满了不情愿,但却还是在迪诺斯的注视下缓缓道:“你自己不也知道?还要我说?”


    “毕竟你能「预言」。”


    “「预言」又不能随便用。”


    迪诺斯的眼神又深了几分:“我想知道,是「末日」吗?”


    “如果你问「预言」,那是。”布兰森回答道。


    “如果我问的是你呢?”


    “神明第一次降临人间的时候,便是创始之初;那如果,神明现在又将降临人间,那就说明,人间又要被重组一次——”


    “结论。”


    “确实是「末日」。”


    布兰森话音刚落,当即就收获了迪诺斯相当无语的一个凝视。


    但布兰森也只能无奈地耸耸肩,毕竟他又不是那个绝对拥护「预言」的人,他也不过是「预言」的传达者罢了。


    不过这些都无伤大雅,迪诺斯也没兴趣跟布兰森争辩这种无聊的问题。


    他在确定「末日」可能性之后,就又开始道:“创世神话里对末日的预言里曾经提到过,末日将近之时,世间将会出现一位「黑暗哨兵」——”


    迪诺斯说话的声音一顿,布兰森本来还听着开心呢,就又发现迪诺斯此时看他的眼神中简直就是诡异至极。


    “你这停顿是什么意思?”布兰森放下手中的刀叉,“你觉得我会是那个「黑暗哨兵」?”


    迪诺斯自然是不希望布兰森是「黑暗哨兵」的。


    可无论是关于利西奥返世的谶言,还是创世神话中对黑暗哨兵的记载,迪诺斯都觉得布兰森是有一定可能会是那个毁灭世界的「黑暗哨兵」。


    “整片汉兰大陆,最有可能是「黑暗哨兵」的只有三个人。”


    迪诺斯没有直接回答布兰森的问题,而是继续他自己的话头道。


    一个月前,在迪诺斯隐约感应到末日将至的时候,他就总是彻夜难眠。


    于是他慢慢地开始将汉兰大陆上所有可能会是创世神话中提到的、可能是「黑暗哨兵」的人选一个个列出来排查。


    最终,迪诺斯确定了三个最有可能是「黑暗哨兵」的人——


    “你,欧洛夫·布纳恩,”迪诺斯话语一顿,“还有安其罗·弗雷德里克。”


    安其罗·弗雷德里克。


    布兰森是记得这个人的。


    那是瓦洛里亚帝国的二皇子。


    也是当今世上唯一的哨向共存体。


    但由于布兰森从来没有与他正面交锋过,所以布兰森对他的认知信息也相当有限。


    只知道,安其罗虽然只是A级哨向共存体,却能够爆发出堪比他与欧洛夫的S级精神力。


    “前些日子,瓦洛里亚帝国的皇帝薨逝,皇太子拉菲克·弗雷德里克将在几日后举行登基大典。”迪诺斯又继续道,“我要你与阿克顿代表艾瑞多斯帝国,前往瓦洛里亚帝国参加拉菲克的登基大典。”


    “你要我过去查安其罗·弗雷德里克?”布兰森笑了声,“我难道就不是嫌疑哨兵了吗?”


    “你不是。”迪诺斯的声音忽然低了几分,“你的心在我这,我能感受得出来。”


    布兰森稍稍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迪诺斯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的嘴巴何其会寻时机,自然是不能放过此等千载难逢的时候。


    于是布兰森见缝插针,当即就开始嘲笑道:“皇太子竟然有这样主观臆断的时候?”


    “所以你去不去?”迪诺斯狠狠地瞪了布兰森一眼。


    布兰森并没有立即回答。


    毕竟从根本上来说,他又好似被「利西奥」摆了一道——


    尽管迪诺斯不相信自己会是那个「黑暗哨兵」,可他又没办法自欺欺人自己不是那个「黑暗哨兵」。


    如果利西奥在创始之初就已经知道自己的存在,偏偏那座神庙又只给他与阿克顿看到。


    那是不是正说明,最初时,神明所感知到的、会毁灭世界的存在,其实就是他?


    或许从一开始神明就没想要他降生,否则,他也不会是以人造人这样违背常理的形式出生。


    更不会——


    更不会一念之间就会害死那么多人。


    布兰森烦躁地深吸一口气。


    他还记得,那日他们重返旧地,却再也看不到利西奥的神庙之时,阿克顿还问了他一句话。


    阿克顿问,就算知道自己就有可能从一开始就已经被人“捏造”好了,你也会有成为那个「亡命之徒」的勇气吗?


    那时候他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布兰森又看向那束照进餐厅中的阳光。


    或许无论过去多久,他的回答也一直都会是这样的——


    “当然。”布兰森道,“我会过去的。”


    11.10修文留:


    修文修了很久。


    这章写得实在是太神秘了,加上本来上周三改文的时候,又被小组作业牵制了一下,光是赶小组作业就写到了凌晨三点,于是就只能无奈断更了。。


    不过我也没想到从7k改到1w还没改完就是了(哭)这两天还会给这章加点本·时间线的故事,总之命苦地哭了,但是古希腊哲学好听爱听,我又在嗷嗷待哺等续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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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外由于这周高强度工作,于是我喝了一星期三倍厚抹(虽然因为咖啡和茶喝多了,所以对咖啡因免疫了,但是就是找借口奖励自己)。


    总之,我得出来三倍厚抹还是得不另外加糖才最后好喝,特此昭告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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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12更新留:


    原来这章是1.3w啊。


    最后这里我写得真开心,真·主线来也。


    不过,我不是说这一小节我要写的是表白吗?怎么写着写着就成了主线?表白就这样莫名其妙又跑下一part去了……[小丑][心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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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章 亡命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