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哭泣”的医院(十四)
作品:《灵魂引渡黑工记》 吃完饭,白心和李婧一起收拾,李婧熟练地端着碗筷进厨房,白心把桌上的垃圾全部扫进垃圾桶,也拿着抹布走进厨房。
两个人并排站在洗碗池前,一个洗碗一个洗抹布,李婧先问:“照片是我拿去洗还是你去?”
白心挤了一泵洗洁精在抹布上,边搓边回答:“我去吧,正好可以去找我同学。”
其实她不会洗照片,也没有设备,但徐珊刚好都有。而且,她还要把这些照片传到手环上,晚上还要去医院拿给刘晓希看。
李婧点点头,继续安静地洗碗。
白心看着手上的白色泡沫越来越多,一捏就碎,忽然问道:“做幼儿园老师,开心吗?”
她很佩服能跟小孩子打交道的人,尤其是十岁以下的小孩,大脑才刚刚发育,世界观也没成型,全凭本能行动,完全不可理喻。
跟她手上的泡沫一样,透明,易碎,一吹就乱飞,难以控制。并且微毒。
她忽然想起钟槐告诉她的她在蓝天幼儿园的英勇事迹,被她戳了眼睛的那个男孩也是,仅仅因为看见别人弱小,就要欺负,就要把自己都觉得肮脏的鼻涕甩到别人身上。
成年人尚且会伪装,小孩则是完全出于本能。
她讨厌这种直观的人性的恶。
李婧听见她的问题,愣了一下,转而笑着说:“还行,不然我也不会一直做下去。”
“小朋友需要引导,”李婧边低头洗碗边说,“引导正确,他们就会听话,就会很好管。”
白心:“没有例外吗?”
比如她这种经常被老师罚站墙角的魔童,比如被她差点戳瞎的那个男孩一样的天生恶种。
李婧洗碗的手停顿了一下,然后回答道:“当然有,什么样的孩子都有。”
“你们幼儿园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孩子?”白心又问道。
关于蓝天幼儿园,她莫名地想要了解更多,自从钟槐告诉她她在那里上过学后,她就觉得这个地方隐隐约约跟她有什么难以言说的联系。
李婧又叹了口气,回答道:“最近就有。”
“最近?”
李婧点点头,继续说道:“我不是告诉你上个月……出事了吗,从那天后我们幼儿园的小朋友们都很奇怪。”
哦?白心的好奇心立马被勾起:“怎么个奇怪?”
“总是哭,”李婧皱着眉头,边洗边说,“一到傍晚,尤其是放学的时候就开始哭。”
“哭什么?”白心越发好奇。
“不知道,”李婧回答,“刚开始是一个小班里的孩子突然哭,然后半个班的孩子都哭了。”
李婧眉头越皱越紧,继续说:“后来中班也有孩子哭,到最后大班的孩子也哭了。”
白心的脑子里立马想象出了画面,几十个孩子一起哭,鼻涕与眼泪齐飞,尖叫共哭喊一色,光是想象头都快炸了。
“后来呢?”她又问道。
李婧把双手放在水流下冲洗,回答道:“后来最开始哭的那个孩子被接回去了,其他的孩子就好多了。”
白心也皱眉,疑惑道:“为什么?这之间有什么关联吗?”
李婧看着白心手里那块抹布搓了又洗,洗了又搓,反反复复没完没了,叹了口气,伸手把抹布从白心手里抽走:“那个孩子说,她看见教室里有奇怪的人。”
“嗯?”白心又问,“什么奇怪的人?”
“不知道啊,”李婧回答,“她指的地方什么都没有,就是一片空地,根本没有人。”
白心:?
她立即就想起了钟榆。钟榆就是因为能看见奇怪的东西所以害怕得经常哭,钟槐告诉她,这是因为她们家族的小孩都是天生阴阳眼。
李婧把那块抹布抻开,挂在洗碗池龙头上:“她还很小,具体的细节也描述不清楚,就说怕,其他的小朋友看她说怕,也跟着哭了,也说害怕。”
白心明白了,这是羊群效应,其他的孩子不一定真的看见了什么,而是因为有人说看见了奇怪的人,人传人传人,最后真的以为有什么可怕的怪物来了。
她抿了抿嘴,问道:“可以问一下,那个第一个哭的小朋友叫什么名字吗?”
李婧摇了摇头:“她不是我带的班里的,我不知道叫什么。”
哦,这样啊。白心的内心闪过一丝失落,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不过,”李婧歪着头,尽力回想,“家长过来签字带她回家的时候,我看见她家里人好像姓……钟。”
李婧的话像一颗子弹,一下击中白心刚才心里的猜想。她心想果然。
又一个钟馗的后代。
不过不对啊?她又想到,钟槐说她自己是最后一代了,怎么还有个比她小的。
“你问这个做什么?”李婧看着白心,疑惑问道。
“没有没有,”白心呵呵一笑,挠了挠头,“随口一问。”
李婧无奈看了她一眼:“好吧。”
碗洗完了,抹布也早就洗得不能再干净了,白心抬起手腕,正好六点半。
“我要回去了,”白心抬起头看着李婧,笑了笑,“饭很好吃,我下次请你们吃饭。”
李婧也笑了,像刚才进门一样勾住白心的脖子往外走:“不用这么客气。”
走到客厅,她放开白心,掏出手机打开扫一扫:“我还没付钱给你呢。”
“什么钱?”白心迷惑。
李婧一愣,抬起手拍了一下白心的头,笑着说道:“摄影的钱啊!”
哦哦哦,白心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可是一名专业摄影师。她也掏出手机,打开自己的头像二维码,伸到李婧的手机底下,“滴——”的一声,李婧的手机里立马出现了好友申请界面。
“这是……”
“钱晓希已经预付过了,”白心微微一笑,“我们加个好友就行。”
李婧看着白心的白色心形头像,也笑了:“你的头像很有个性。”
白心点点头,表示默认。
其实不是有个性,她想,只是想不到换什么头像。和她想不到取什么网名一样,不知道装成谁,那就做自己。
不是什么文艺青年,也不是要报复全世界,没有艺术细胞,缺乏基本审美,这就是她。
一颗纯白的心。没有任何颜色的,和她的灵魂一样的,白色的心。
白心通过了李婧的好友申请,把手机揣进兜里,再次和李婧告别:“我要回家了。”
旁边忽然传来声音,白心转头,看见念念正坐在老人家的腿上,啊了两声,乐呵呵地看着她流口水。
老人家也站起来:“我们送送你吧。”
白心正想说不用麻烦了,李婧却先一步说道:“好啊,正好带念念下楼玩一下。”
白心也只好被迫接受两人一孩的送行,她被李婧拉着走向玄关,边走李婧边说:“你要是想找我玩,随时给我发信息。”
白心走到玄关,换上自己的鞋子,率先打开门:“好。”
她又想起徐珊,明白长大之后的约定总是很难履行,人们总是体面地先答应,然后心照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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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地爽约。白心想,下一次见面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关上门,四个人一起下楼,白心走在最前面,念念和老人走中间,李婧殿后。
傍晚的楼道比起中午更显得破旧,夕阳照在墙壁上,那些涂鸦看得更清晰,她们一路往下,沿着既定的轨迹,走过那些来自旧时光的痕迹。
“阿姨,”李婧忽然说道,“晚上八点后就尽量不要带念念出门了。”
白心边走边看墙上的笔迹,听见李婧在身后说话。
“嗯,”老人回答,“我们七点之后就不出门了。”
李婧点点头:“最近小区不太平,尽量少出门,不要和陌生人说话。”
嗯?白心听见李婧的话,心想这是怎么了,怎么幸福小区也有事。
白心走下最后一节台阶,瞟到阳光下的墙壁上有一行小小的很清晰很新的字:幸福小区闹鬼!
还没仔细看周围的字,李婧就突然拍她的肩膀:“到了!”
白心把头转过来,一看已经到一楼了。
四人走到小区大门,白心回头,跟老人和念念拜拜:“阿姨再见,念念也再见。”
老人微笑着摆摆手,念念也一边啃着拳头一边挥了挥小拳头。
“走吧。”李婧揽着白心的肩膀往公交站台走。
白心把头扭回来,看见李婧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没有不适感。
她不喜欢别人碰她,对别人的身体总有种生理性抵触,但不知道为什么,李婧碰她她并没有觉得不舒服。
抬起头,李婧眉眼弯弯地看着她:“看什么?”
“啊,没有,”白心赶紧把头扭正,边走边说,“走吧。”
两个人走到站台,李婧松开揽着白心的手,把身上背着的摄像机挎在白心的肩膀上:“今天谢谢你了。”
“不客气,”白心笑了笑,“和你们玩我也很开心。”
全程放松,轻松愉快,没有任何拘谨和不自在。白心看着李婧天生具有亲和力的脸,心里明白她感到舒适最大的原因就是李婧。
敏感,共情,心系细腻,会照顾她的情绪。白心想,她一定是个很棒的老师。
她的记忆定格到上幼儿园的第一天,这是她整个幼时的模糊记忆里最清晰的一天。
求学生涯的第一天,两岁半的她尚未激活魔童属性,坐在教室里一动不敢动。周围都是陌生的小孩,一半在哭,一半在闹,剩下几个又哭又闹,她夹在中间,想哭不敢哭,想闹不敢闹。
老师还在讲台上宣布放学事宜,她在座位上扭曲不安。终于挨到放学,歪歪扭扭走到校门口,却没有看见熟悉的身影。
她捏着拳头,忍着泪水,等了一个小时,外婆终于姗姗来迟。
看见外婆的一瞬间,她嚎啕大哭。外婆抱着哄她,发现她的屁股又软又黏。
因为害怕,她不敢举手,于是拉在了裤子里。
外婆背着她回家,脱下裤子才明白发生了什么,哈哈大笑,在浴室里一边给她洗澡一边洗裤子。
没有老师发现她拉裤子了,也没有老师注意到她难堪的表情。小小的她不明白老师有太多孩子要管,只是本能感到委屈。
这就是她的人生第一课,委屈的滋味。
李婧看着白心逐渐走神,眼神又不聚焦了,赶紧戳了戳她的肩膀:“想什么呢?”
白心被李婧一戳,如大梦初醒般回过神,看见公交从远处缓缓驶来。
她笑了一下,回答道:
“想外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