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语心站上土埂，指着前去弯弯山道，“在那里，我们要再修一处房屋，用作耕种时休息。若突遇雷雨天，也好有避雨处。”


    说着，她又指向右面的山口，“那里一样。将这几处连成线，各修一条直道，方便来回运送走动。以后在这些路边，也要建好些房舍，农时可方便大家就近休息。日后你们有了小家，亦可作为你们的居所。一家一家连成排，房前有院落，屋后有花园，这样，我们云潭山的村庄便成了。至于能不能成，就全靠你们努力啦！”


    夏语心细细规划着，仿佛一个美丽的、欣欣向荣的、富饶的村庄已经出现在了眼前，高兴地看向戴贵、吴祺他们。


    可他们一个个低着头，全是被逼婚的无奈。


    夏语心笑了笑，一屁股坐在石阶上，拍拍左右两边的位置，让大家坐下。


    伍氏庄氏放了简单的包袱，出来时见着大家，也坐在了环山的石头上，望着这山环山的云潭山。


    夏语心：“不是非要你们成婚，遵其意愿，山里这么多人，总有要成婚的。想想五年、十年后的云潭山。十里直道，济济一堂，芳草鲜美、精耕细作、豆棚瓜架……家家户户六畜兴旺鸡犬相闻，孩儿往来嬉闹，大人院前温酒。孩儿有先生教习，大人有爱人相伴……那时的云潭山会有多美！没有战火，没有饥荒，没有纷争，大家丰衣足食，邻里相亲，就像世外桃源一样。想想那样美好的生活，你们也该努力，是不是？”


    李祥听着心生向往，点头道：“我若遇着了喜欢的姑娘，肯定会成婚当爹。”


    “这就对了！”夏语心高兴地和李祥击掌，“谁第一个当爹，我就当他孩儿干娘。不过，你们孩儿以后都得叫干娘。但分长幼，第一个叫我干娘的，肯定意义不一样。”


    伍氏：“那像我已经有了孩儿的……”


    “伍姐姐与我姐妹相称，孩子自然得管我叫小姨啊，可不能叫干娘！”


    又当姨又当干娘，夏语心美得笑起来。


    庄氏刚要开口，看身后走来的人，轻轻拐了下伍氏，二人起身告礼。


    夏语心正回头问庄氏，看温孤长羿高高站在半山腰上。而周浪学着她，随意坐在石阶上，望着她规划的未来村落。


    各自侍卫水火不容，抱着长剑站在自家主人后面。


    吴祺几人随后也起身离开。夏语心刚好带大家种茶树，叫住戴贵、吴祺他们，“把茶树拿去种在那边山上，半山以上封顶，合理密植。”


    那面山上正好不适宜改造梯田，对于种植茶树不能强光直照，全天光照适宜就行。


    说着，她便也起身去伍氏庄氏劳作的地里，拿了工具，去对面山上，将培植土地模式做一遍给大家看。


    伍氏庄氏看她手上的冻疮印比她二人的还多，赶紧拿了她手里的锄具。二人让她口头教，她们来做。


    依着她教的，伍氏庄氏将土块左右两边垒出一道深沟，利于排山洪。


    然后夏语心拿了小块石头，在石板上画出茶树栽种间距，“三尺为一小块，小块与小块间距空出一到二尺宽，便于采摘，也便于日常除草、修剪。”


    虽说不望这茶树长成，但往后山里人越来越多，大家自然都会需要用着。夏语心还是好好带着大家种植。


    此时，太阳落山。


    茶树已种下近一半，看吴祺他们已掌握好栽种要领，夏语心收工喊道：“今日先到这里，大家回去休息，明日再种。”


    然后对伍氏庄氏道：“我这就带两位姐姐去选房间，你们喜欢哪一间便住哪一间，先来先按着喜欢的选。”


    庄氏拉住她，知道城主大人还在等着，不会干活，也在地里学着干，定是有小两子的事，道：“谢谢夫、妹妹，这些事我们自己可以安排好，妹妹自去便是。”


    知道还要去看驰道修建，但也要先安排好两位姐姐再说，夏语心拉着庄氏，“我现下无事，陪两位姐姐先看房间，走吧。”


    哪能是无事？一个城主，一个庄主，带着自己人都在这里干了半日的活。


    庄氏伍氏会心一笑，非得不要妹妹陪同。夏语心只得叫戴贵李祥他们帮着看顾，自己下山去了。


    富九方追上来，“夫人……”


    夏语心回过头，鼓嘴看了眼富九方。富九方立即改了口，“姑娘，你不等等城主？”


    “你家城主能走能飞，等他做什么？”


    “呃？我已将衣服送往翟师傅书房了。去时，翟师傅已经下河洗换回来了，他、没有要我送去的衣服。”


    下河洗？


    夏语心愣了愣，这才想起翟师傅吃喝睡皆在书房，自己在他书房里一呆就这么多天，他自是不好外出洗换。


    原来不是翟叔叔不爱更换衣衫，是他不好赶自己走，自己还把他想成是邋遢的人。


    夏语心暗暗懊恼，问富九方：“为何不给翟师傅弄一间大一些的房子？这样也好便于翟师傅洗换。”


    富九方难为道：“房子是翟师傅所造，他想住哪间便住哪里。不是城主不给翟师傅挑好房间，是翟师傅一直喜欢居于僻静的书房中。翟师傅书房活计齐整，许多想法、思路如花火刹那，他不愿单独有卧房，是便于随时记录。我此前去腾山拜望他时，未在他家中见着，是孟小师傅引我去河边方才见着。那时春寒正浓，翟师傅便以河水瑶浴，且不说现下天已暖。夫人，你是不是又误会城主什么了？”


    言外之意：城主可没有怠慢翟师傅。


    夏语心笑笑，“没有啊！不过翟叔叔倒是令人敬佩。”


    说着，她牵过马，沿着土埂离开。


    团团不理富侍卫，屁颠屁颠紧跟着她。


    富九方欲言又止。


    夏语心回过头，夕阳落在她半面脸上，愰得眼睛眯了眯，看着富九方，郑重其事地说道：“阿九，你能不能不要像你老大一样，跟个孩子似的，动不动就与人打架。这山里，若谁都跟你们一样，会成什么样子？”


    听着一声阿九，后面她说的富九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这一声阿九，比城主叫的九九还好听。


    富九方点头如捣蒜，“听姑娘的。”


    身后，温孤长羿隔空看着，好似感受到了某种压迫，富九方又赶紧补上一句：“也听城主的。”


    夏语心甚是无语，策马离开。


    借着夕阳，照鸟归巢。夏语心走出工场，远远见着修筑驰道乔装的士兵。一条修往阴山方向，一条顺着洛水直修往邑安城方向。


    而往珧山方向，另一队人马也在修筑。


    原本开门见山、蚕丛鸟道，不几日便修容出漫步当车、周道如砥的宽广大道。


    夜幕落下，余辉从河流退去，河面又染上火光，匠人纷纷点燃火把，连夜修筑。


    夏语心皱了皱眉头，欲下马问修筑的匠人，周浪手中白玉箫拦住她，“宜快不宜缓。”


    “人在夜间是需要休息的。”


    “亦非通宵达旦。”


    “如蒙周庄主照拂，若是我自己找匠人来修，不知修到何年何月。所以，无须他们起早贪黑，连夜赶工。”


    “早日修好，我岸门山庄可早日吃上云潭山果疏。我亦可做个往来云潭山及邺国的正经商贾，将云潭山果蔬也让邺国百姓尝尝。”


    夏语心微愣，自己倒还未想着将产品销到邺国去，“周庄主会为三分薄利去做个商人？闻名江湖的周庄主岂不成了空有虚名之辈？”


    “那又如何？我以我自在，我以我逍遥！”


    周浪飘逸绝伦站在余晖中，只是身上干活时沾了不少泥巴。


    夏语心抱拳揖礼，谢道：“做一个快活的人最好。人生在时，千好万好，心情好是万好。人生去时，千般留恋万般不舍，皆寥寥如烟，当归人如斯。如此，周庄主修了路，日后，云潭山果蔬随周庄主自取。但、周庄主什么时候能教我练两招？我不要多，只要最具精华、最狠的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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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招。最好是可一招制胜的那种。”


    这？


    以她资质，难习成一招半式。周浪本想慢慢教她些简单的。可她如此要求，周浪一时有些被难住。但突然想到，狸步消魂曲。


    此功法虽为本门世代相传，有四不传：传嫡不传庶，传长不传贤，传内不传外，传男不传女。但她要一招制胜的拳法或剑法，若想要速成，唯有此功法可以快速传授。


    周浪轻轻挽动手中白玉箫，夏语心还未看清路数，只见白玉箫悬空飞出，周浪便瞬移到她身后，扶臂接住白玉箫。


    玉箫音，狸步款，消魂曲。可使人委靡颓废，亦可使人激昂浩荡，无心可破。


    上一回，此曲起，商甲亦未能抵挡得住，众人皆沉迷不醒，惟她自清自醒。


    但身外有无数匠人，周浪运内力抑住迷幻之音，奏响玉箫，音色平缓柔和。至半曲音落，匠人们毫无感知。他随即将白玉箫递过来，夏语心微愣，那可是他吹过的。


    可要学成功夫何惧细节？


    夏语心略一迟疑，伸手接了过来。在周浪注视下，仍将玉箫管口往自己身上擦了擦，朝周浪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后试着他吹的音律，缓缓吹起，却突然胸口发沉，顿时一口鲜血吐出。


    “棠棠！”


    周浪扶臂接住她，探她气海，先稳住内息。


    心中好似着了一把火，那口淤血吐出后，夏语心这才觉得心口舒畅许多。


    周浪收气归元，探她脉息，确是好了许多，“此为雄箫。他日我取来另一支，可再试一试。”


    “箫、还分雌雄？”


    “此为玉箫狸步消魂曲，若能掌握其中要领，方可一曲挡千军，一招制胜。”


    “真的？”


    无可置疑。


    夏语心想到上回温孤长羿与商甲一战，周浪使出此招，威力是亲眼见过，顿时眼睛一亮，揉了揉火辣辣的胸口，保证，“我一定会好好学。”


    周浪会心微笑。


    另一支为雌箫，江湖最美之音莫过雌雄对箫合奏。形音相映，漫无边际，永无尽处。


    除岸门山庄第七任庄主——周浪曾爷爷，曾与他的爱妻共同合奏过一曲享誉江湖满名外，数百年来，再无一人能凑出那般绝妙之音。鸾凤和鸣，魅如周庄梦蝶，美如花前月下，妙为水乳交融，款款曲曲，沉眠不休。


    但只有至真至纯、至情至爱之人方可合奏相成。


    夏语心不知一二。只知能学成一招制胜的功法就行，心中不甚雀跃，抬头望着周浪，迫不急待，“那什么时候开始？”


    “待我回山庄取来玉箫。”


    “那……”


    现在就去啊！


    夏语心不好催促，笑了笑，“越快越好。”


    “为何？”


    “很简单啊，我想尽快有能力保护自己，不会遇着事情时，再拖大家后腿。”


    “谁会说你拖后腿？”周浪手上玉箫敲了一下她脑袋，“尽胡说。”


    “没有。”


    夏语心揉了揉脑袋，想到吴福被刺死一刻，望向远处的山。


    那里正是葬着吴福的地方。


    “我也想、在关键的时候能护一护大家。放心，我一定会学好的。”


    她信心满满地看着周浪。


    以她的资质，周浪不敢承诺，可还是点了头。


    信她。


    夏语心缓缓转回目光，“周浪，你会与邑安为敌吗？”


    她突然问。


    最后的霞光带着暗沉穿过树梢，周浪站在光影下，风萧萧，“你仍担心有朝一日，阴山之战会重演。我说过，我不是吴国夜王。”


    夏语心抿了抿嘴，转眼看向漫野群山，“我不是担心。我只求能随遇而安，以我之力无为而治。我担心又有何用？既平不了天下，也闯不了江湖。在这云潭山当个活神仙，也是心满意足。只是希望他日战乱起时，不要扰了这云潭山的清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