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春闱序章
作品:《小青梅一直在解谜》 “问题就在于,根本没有任何问题。”
牧晓还完密旨与尚方剑,回府换下服制,终于得闲可仔细思索这两日之事:“贡院内都整肃成这般滴水不漏的模样了,他还让我走这一遭,到底想要做什么?”
因太皇太后崩逝与冬日严寒路面难行,这年的春闱从二月初延期到了三月底,恰在太皇太后百日祭后第三日。
“百日祭后急召,作为御前特派巡视,第二日持天子剑带人直闯已锁院的贡院。这阵仗,我原当这场春闱有徇私舞弊、物资掺假、试题泄漏等要事发生。”
“但这一圈巡视查问下来,就差掘地三尺。但没有,什么都没有。”
“不仅我瞧不出不妥之处,他让我带的那些人也没查出任何东西。”牧晓蹙眉道,“这一下,让本就延期的春闱,闹得更加人心惶惶。这到底是什么路数?我实在看不明白。”
“说不准只是为了敲山震虎。”苏墨清思忖道。
“这‘山’是在那里。但‘虎’呢?今日这一圈,光论熟识者就不少。”牧晓掰着手指细数,“礼部主试的姚尚书,进京后第一个参我的那位右佥都御史,平良县之事中上报山火的顺天府尹,百听阁起火时遇见过的那五城兵马司指挥和巡城御史,还有其他主副考、翰林院学士、监视官、各级所官……”
“这么多人,兴师动众陪同巡视这一场,竟然什么都未查出。”
“这贡院实在是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严谨得不能再严谨了。”
“而考生那边,因春闱延期本就焦虑不安者不少,稳扎稳打不闻窗外事者亦不少。就是没查出如倒卖试题、暗号抬卷、投机取巧之类的事。”
“至于资助考生这种事情,”牧晓顿了顿,“今年因天寒与延期,暗中资助考生之事实在常见。不过基本都保持在惜才爱才的范畴内,属于皇帝默许、百官皆知的那种,到不了结党舞弊的地步,也难当把柄去抓。”
她仰头向后一靠叹息道:“总不能这样还是在敲打我吧。不太像。”
“和崔太妃在暖阁中聊两句又不违制。”
“我真没想将手伸到春闱那里。”牧晓无辜地摊了摊手,“安分守己,不越界线,不拉帮结派结党营私。”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才让你做这件事。”苏墨清道,“至少目前为止,这件事没什么对你不利的地方。能持天子剑,算不上好事么?”
“但愿吧。但愿单纯只是让我代他震慑一下各方。”牧晓长出一口气,“越是没有异样,我反倒越觉得蹊跷。”
“闯贡院……”她想到今早撞上姚尚书的情形就觉得无奈,“没想招惹的事,自己就往手里撞。”
“他那么多阁臣不派,把手头这么多事还没办完的我,在百日祭后从仁寿宫直接拎走……他到底做的什么打算?”
“总不能是觉得,真查出点什么,别人拿了天子剑也不敢当场斩人,而我敢吧。”
“为什么是我呢?我能和春闱有什么关系?”牧晓着实有点好奇。
·
还真有关系。
因为这场临时巡视,牧晓这几日一直关注着春闱的方方面面。
没想到最后和她能扯上关系的,竟然是考题。
会试第三场时务策,借《礼记》中言,论礼与仁之间的关系。
“这题目挺有意思。”陶云娴看后分析道,“要是掺上殿下的事,就更有意思了。”
“第一层,先给个两个字相关的定性:‘礼者,事之治也(1);仁者,天下之表也(2)’。先说礼是治理天下、处理事务的根本,仁是彰显德行、立身行事的根基。”
“这是暗示外在治国规范与内在个人修德之间,存在联系。”
“第二层,‘仁有三,与仁同功而异情(3)’,既简单验了答卷人的基本知识储备,又能看答卷人怎样将三种外在效用一致、内心动因不同的‘仁’与实例关联,在圣人定下的方向深究,而后跳出前人的框定,展示自己的理解。”
“在原文中,这句后就是简单的解释。‘仁者安仁,知者利仁,畏罪者强仁(4)’——仁的三种分类,便是‘安仁’‘利仁’‘强仁’。”
“安仁是圣人之仁,发自本心、不求回报、不计得失,行完就可获得身心安定,被称为‘上仁’;利仁近似君子之仁,主动实行,可谋来福报与美名,被称为‘中仁’;强仁为常人之仁,因避免罪责勉强向善,一般称为‘下仁’。”
“第三层,主要在说君子该如何做。‘君子有其事必有其治(5),衰绖(cuī dié)则有哀色,端冕则有敬色,甲胃则有不可辱之色(6)’——君子处在一种境遇下,会有与之匹配的言行方法,也就是‘礼’;而君子之德,体现在着丧服便有悲哀之色,着礼服便有恭敬之色,着兵甲就代表国家威严,定有凛然不可侵犯之色。”
“这就关乎个人作为‘君子’的实际行为。”
陶云娴端起桌上的茶盏饮了一口,不好意思地笑笑:“殿下能把这个题目拿给我,想必是让我参照着怎样遴选人才,原不需要我解释与多言。”
“我确实读过,也听先生讲过,但当年就不喜欢背这些。多年不温习,自然比不得云娴对原文前后信手拈来。”牧晓笑了笑,“再听到这些,想到本场的主考恰巧是我的启蒙先生,心中不免感慨万千。”
“没想到洛水桥头那件事,还能和春闱有所牵扯。”违礼的仁心,世人眼中会有多少种不同的看法?
“或许不止是洛水桥头的事。”陶云娴犹豫一瞬后道,“殿下做的很多事皆能合上。”
“恰巧是在太皇太后崩逝这个时候,洛水桥头那件事太过引人注目而已。”
“听闻殿下几日前持尚方剑带人巡视贡院……这朝中不知起了多大波澜。”
“起波澜是必然。”牧晓无所谓地歪了一下头,“只要我接触朝中事,这波澜就从未停过。贡院那件事是宫里临时下旨。我原不想沾春闱之事。”
“云娴觉得,宫里为何要让我去巡视贡院?”
“若是站在选人用人者的角度上思考,”陶云娴思索道,“我觉得,朝中首先不想收太过迂腐之人。”
“可能殿下想不到,”陶云娴叹了口气,“这世间就是有人会因女子进了贡院而弃考。”
“有些人把这个称为一种气节,仿佛只有他们男子高贵,女子就天生污浊低贱。”
“这类事我旁观了不少。有时也好奇,怎么在殿下身边就没看到过这种人,清净许多。”
“嗯,可能是因为上一个敢在我面前直接表露这点的,已深埋在玄岫城前沙尘下许久。”牧晓打趣道,“蛮族说话就是直接。所以我做得也很直接。”
“在京城,他们也只敢做‘弃考’或背后多言,这种没什么意思的事。”
她皇兄用血流成河建立起的至高威严,不仅震慑住了她,也震慑住了会拦她上殿入朝的那些迂腐之人。
每次想到这里,她都会升起带着荒谬之感的静默。
也难怪姚老先生每次看到她,都会被堵在喉头却不能大声说出的“荒唐”二字,卡得脸色铁青。
这敢怒不敢言的“荒唐”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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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并不是送她本人的。
礼法与仁义,在圣人言中,本与僵化、守旧、拒绝变通等词毫不相干,也本不是用来区分不同性别、不同族类的高低贵贱。只是在后人带着自身视角的理解,以及带着目的的诠释中,慢慢异化成现在这般模样。
牧晓看着这策论题,突然觉得自己或许从未真正明白过先生那些话的内涵。
先生也在愤怒。
他明明可以直接用师长的身份,单独修书于她,斥责她在玄岫城中越权枉法、滥用私刑。
但他从未这样做过。
他在朝堂上将这点掷地有声地摆上明面,让朝中乃至天下人皆来辨析拆解其中利弊。
他率先抛出所有可以指责的部分,而后剩下的问题便成了——到底是什么,把她逼到越权枉法的地步,让她必须站上城楼,必须弯弓搭箭,必须接管城务治安,让她得手起刀落,才能稳定住城内局势。
而敲响登闻鼓那日,他明明可以直接在她进殿之前,就据理力争这上奏的不合规矩之处。
但他没有。
那他口中的“荒唐”又是什么?或许是为何事实证据都如此条理分明,朝中还在一日拖一日,拖到她得用特殊手段上殿,才能获个拍板定论、是非分明。
“‘首先’有了。那‘其次’呢?”牧晓问道。
“其次,朝中想要的,大概心性极佳且务实做事之人。”陶云娴揣测,“春闱延期本就令许多考生心焦;在锁院后、开考前这段特殊时间,有御前特派人员持尚方剑入院巡视……”
“品行端正的考生,只会更加敬畏,且对春闱的公平公正放下心来,安心答卷。”
“但若是急躁不安或本就动了歪心的考生,只会更加慌乱、分神。若是加上才学本就不扎实,落第是必然的。”
“我最近总琢磨,怎样才能选出人才。”陶云娴微微一笑,“说这试题有趣,是因为若是考生眼观时事、耳听纷言,按这题目的三层写下,展示的便是对目前难题的见解方案,相当考验其面对流言与不全信息的辨别思考。”
“若是考生博古通今,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读透圣贤书,这题便给了他们足够的空间展示渊博学识与经义深见。”
“敢直言当下者,多爽利赤诚且灵活变通,似活水涓流不息;满腹经纶又明事理者,多沉着内敛、守得本心,积跬步而致千里。”
“不过,若是偏激者或心性不正者来答,纵使胸有诗书韬略,免不了会因私自揣摩主考个人喜好,刻意贬低殿下,而非就事论事。”
“重要的不是考生到底知道或不知道、认可或不认可殿下的行为,而是在太皇太后逝世、影响春闱这个背景下,他们到底能不能守住本心、静思明辨,到底是不是朝中现在想要的人才。”
陶云娴停了停,问道:“殿下有揣测过当今朝中的用人趋势么?我与当今圣上和外臣见面的机会都不多,很难通过日常事务判断这点。”
“当今圣上么?我进京第一日,他说,男女性别、贵贱出身都无妨,唯能者居之。”牧晓回忆起那个家宴。
好像已过去很久了。
“这就不奇怪了。”陶云娴不禁感叹,“这样的话听过许多,但真能容得下‘唯能者居之’这几个字的,实在不多。”
“一直是这样么?”她有些好奇地问道。
“先帝显然不是。你是想问当今圣上?”牧晓想了想,“从我的角度看,不算。”
“我不知道他这几年突然想明白了什么。”
“反正以前么……还真不是现在这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