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流民惨状

作品:《恶女纪鹞

    刚进院子,便听见从厅堂里传来悦耳的琵琶声,似山涧流水,清脆婉转。


    "实在抱歉,今日府君开公宴,与其他县令共同探讨要事,所以特命在下来接待将军。"


    郡丞弯着腰,摆出手势,欲将他们向偏房引去。


    许瑾欢顿住脚步,声音低沉,"是何要事?"


    "这……在下并不知情,许是为了春耕事宜。"


    小侯爷重步踏上台阶,只向厅堂走去,"一个五品太守,竟不来参拜振威将军,好大的官架子。"


    门口衙役正要阻拦,堂内丝竹之音已然停止,唯有回音在空中轻微震颤。


    "实在是公务繁重,是在下失职啊。"


    语音未落,便从堂内走出一位中年男子。肥润的黑脸上,堆满了笑意。


    他双手迅速理了一下自己的官袍衣襟和袖口,随后,他双手拱起,高举至额前,连带着微胖的身体深深地弯折下去,做出一个标准而恭敬的作揖礼,姿势保持了片刻,以示尊重。


    “下官王崇基,不知许将军驾到,有失远迎,望将军恕罪!”


    其余县令也从跟在其后,纷纷行礼。


    纪鹞眸色一闪,又是一只老狐狸,方才郡丞分明说是得他的命令,特来招待他们一行人。如今,到这太守口中,便成了未知他们到来。


    他倒是比那博丞尹会演戏。


    "王太守,听郡丞说你正在开公宴,恰好本将军正有要事要询问。"


    "快请进!"


    王崇基站直身子,脸因刚才姿态变得又黑又红。


    小侯爷刚落座,便质问:"既然谈的是公事,为何还会有乐器伴奏?"


    王崇基摆了摆手,便见一女子抱着琵琶走上前来。


    那女子身姿窈窕,语气甜腻如糖,微微俯身,"小女拜见将军。"


    许瑾欢微微点头,"免礼。"


    那女子起身时,露出姣好的面容,正好撞见小侯爷的视线,随后一抹红晕浮了上来。


    王崇基上前道:"这是下官的爱女,方才与众县令谈完公事,特让小女奏起雅乐,缓解一下疲惫。"


    王崇基的目光看向小侯爷,虽不知对方是什么身份,看看其穿着以及行事,应是不凡。


    可谁知小侯爷并未瞧他一眼,目光再已粘在女儿身上。


    他眸光一闪,了然于心,随后端起一杯酒,"来,与我共进敬将军一杯!"


    其他县令也一同举杯,许瑾欢紧抿着唇,还是饮了一杯。


    见众人落座,许瑾欢放下杯子,"王太守,本将军此来,是为流民一事。"


    王太守会心一笑,"曲成郡位于两国边界,地势复杂,流民频扰,着实让下官头疼。"


    "只是频频扰乱?"


    王太守丝毫不尴尬,收起笑容,"近一月有余,他们越发猖狂,聚众起义,不知许将军可曾与尚刺史谈论此事?"


    "流民约有多少?他们领头是谁?"


    "许将军,下官知你心系百姓,但想必舟车劳顿,先让下官替将军接风洗尘,再谈此事。"


    一场宴会,直至傍晚。


    纪鹞等人,回到了驿站。


    一进屋,小侯爷立刻坐了下来,挑眉道:"这太守好大的官架子。"


    杜予落的双手放在靠在案桌上,点了点头。


    纪鹞习惯性地玩弄刀片,"宴席上,我们屡屡提及流民一事,却被他轻描淡写地挡了回去。"


    许瑾欢点头道:"怕是那弘野尚氏早就与底下之人,打好招呼。所以,他闭口不谈。"


    小侯爷一掌拍在案桌上,"怪不得,他区区五品小官,还敢不出府迎接我们,原来是仗着尚氏做靠山。"


    他话锋一转,"不过其女,长得小家碧玉,与京城女子相比,反倒显得温婉可人。"


    纪鹞冷哼一声,目光直射小侯爷而来。


    小侯爷气道:"以你这姿色,没有哪家女子会看上你。"


    纪鹞身子微微侧着,"无妨,本人喜好男子。"


    小侯爷恍然大悟,看着和纪鹞坐在一起的许瑾欢,连忙起身,挤入他们中间。


    "本世子,誓死守卫许瑾欢的清白!"


    许瑾欢伸出右手,敲着他的头,"闭嘴。睡觉。"


    纪鹞瞟了许瑾欢一眼,见其神色如常,带着杜予落回到屋里。


    深夜,纪鹞打开窗户,外面的凉风肆意地扑打在她的脸上。


    那小侯爷时刻黏在许谨欢的身上,她何时才能动手?


    更何况,她的身手绝非许瑾欢的对手。


    究竟如何?可以悄无声息地杀死许瑾欢?


    她微微侧头,便见隔壁的窗户开着,月色打在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上。


    随后,一张风华绝代的脸闯入纪鹞的视线里。


    是许瑾欢!


    他的侧脸立体,在月下,投下影子,落在他那白皙的右手上。


    他如墨般的剑眉紧蹙,紧抿着嘴唇,像一个精致的雕塑。


    他若有所感,侧过头,看向纪鹞。


    随后,纪鹞走出房门,正好见许瑾欢立在门前,两人走出驿站。


    "纪兄,一日下来,所获信息着实太少。"


    "官场复杂,个个都精得如狐狸一般,唯一区别只是道行深浅不同而已。你虽奉圣上之令而来,可天高皇帝远,更何况弘野尚氏在此扎根百年,孰轻孰重,他们自然分得清。"


    "以许某之见,纪兄只做一小小书吏,实在屈才。"


    纪鹞愣了一下,笑容晕开在脸上,"我原以为许大人对我厌恶至极,没想到还能得到许大人的夸赞。"


    许瑾欢顿住脚步,"我与纪兄,仅是立场不同,无对错之分,何来厌恶?"


    纪鹞勾起唇角,一步步向许瑾欢逼近。


    "是纪某小人之心,以为许大人还在为雾耳山之事,耿耿于怀。"


    她接着道,"更何况……"


    许瑾欢双手背后,"更何况什么?"


    "更何况许大人最喜说谎。"


    他沉声道,"许某何时说谎?"


    "此时。",纪鹞的身子向前倾着,"许大人的身子,好生僵直。"


    许瑾欢松开攥紧的手,"许某向来不近女色,还望纪兄莫要再打趣我。"


    "不近女色,怕只是未有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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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入许大人的心扉。"


    许瑾欢望着远处,"许某早已将儿女情长抛之度外,留在世上,只为完成先父遗志。"


    "可纪某偏要看,许大人为女子肝肠寸断,失了分寸。"


    许瑾欢看了纪鹞一眼,继续往前走去。


    "纪兄,你在曲成郡待了几日,应更了解流民造反一事。"


    "许大人所言极是。",她缓缓道,"纪某着实知道一些秘闻,但不知为何要告知许大人?"


    许瑾欢垂在眼眸,"纪兄,想用什么来交换?"


    "便让许大人先欠着吧,日后,纪某可是要讨回来。"


    纪鹞走在前面,月光拉长了她的身影,与许瑾欢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如今,虽外国频扰,但我朝也算安稳,为何突然在西州聚集近两万多的流民,一同起义?",她接着道,"许大人,不觉得奇怪吗?"


    "若是十年前,各国战乱四起,多少百姓被迫离乡,无处谋生,成为流民。为求安身之所,聚众起义,还是常见的。",他顿了顿,"如今这般,着实可疑,莫不是与那西州刺史有关?"


    "确实与他有关。"


    "纪兄怎么知道的?"


    "那日,我刚到西州边界,便在驿站听人私下讨论。流民因旱灾,流入西州,此时不过几千人。那西州刺史尚岳,与流民代表商量,约定流民为其修缮城墙。工程完毕后,会给流民提供基本食物、住所等。"


    "难道尚岳并未履行承诺?"


    "若只是如此,流民又怎会从几千人,激增至数万人?"


    许瑾欢压下心悸,沉声道:"他还做了什么?"


    "外城刚修筑完毕,那尚岳便命人关闭内城城门。在流民茫然失措时,尚岳命人从内城四周扔下火把,点燃早已备好的柴草。那些流民被活活烧死,可想而知,那一夜,他们的惨叫定然响彻天际。次日,焦尸遍野。任他弘野尚氏,权势滔天,又怎能压住消息?"


    纪鹞接着道,"其他流民得知,自己的亲朋好友活活被烧死,怒气冲冲,纷纷起义反抗。周围乃至其他州的流民,也皆揭竿而起,汇聚在西州边界。"


    许瑾欢望着那片漆黑的夜空,仿佛远方焦士之上,万千亡魂的惨叫,踏上疾风,送至他的耳边。


    他负在身后的手攥成拳,指节在月色下泛出青白色。


    "这尚岳手段竟如此残忍?"


    "无尽的权势,最会激发人心中之恶。流民反抗情绪高涨,声势浩大,尚岳一人之力抵挡不住,才会向京都求救。不过……"


    许瑾欢眸色一暗,"纪兄是想说,即使流民数达两万之多,可里面包括许多老弱妇孺,还是在可控范围内。那尚岳明明可以向就近的父亲尚啸苍求救。更何况尚啸苍兼任西州都督,此事在他的职责之内,但尚岳却偏要向京都求救。"


    "许大人,此事因与京都惨案有关。",纪鹞杏眼中带着一丝戏谑,"你打算,接下来怎么办?"


    许瑾欢眯起凤眼,看向东北方向,正是西州治所弘野郡的方向,亦是弘野尚氏家族这支百年巨树,根系所在。


    "自然要去见尚刺史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