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的贺礼如同一块投入静水中的巨石，在明远侯府激起层层涟漪。林修文气得跳脚，扬言要提着那根血糊糊的人参去靖王府理论，问问他到底安的什么心。


    “哥，你去了，就正中他下怀。”林以棠拦住他，神色平静，“他现在巴不得我们自乱阵脚，给他抓住把柄。”


    “那怎么办？就这么吃个哑巴亏？”林修文一脸不忿。


    “不。”傅云堇靠在床头，虽然气息尚弱，但思路清晰，“这人参，我们不仅要收，还要大张旗鼓地谢。”他看向林以棠，“你明日便可借此入宫。”


    林以棠心领神会：“我以新任女医官的身份，为太子殿下诊平安脉。这株血参是靖王殿下所赠，如此珍贵，臣女不敢擅专，特来请示陛下与皇后，看是否适合太子殿下用以调养身体。”


    这么一来，既向皇帝表明了他们对靖王的态度——我们知道他有问题，所以事事禀报；又能顺理成章地接触到那位于风暴中心的十岁孩童。


    揽月楼大堂，林修文与一名王府家丁四目相对，脱口而出：“原来是你！”


    家丁反应极快，推开他便扎入人群。林修文怒火中烧，拨开人群紧追不舍。两人一追一逃，从楼内打到屋顶，最终在一处偏僻暗巷中，林修文将来人制服。


    “说！你们荆兰卫到底想干什么？太子是不是你们的人？”林修文用刀拍着他的脸，厉声质问。


    家丁紧咬牙关，眼神怨毒，随即脸色一变，嘴角溢出黑血——他咬破了藏在齿间的毒囊，当场毙命。


    林修文气得踹了尸体一脚，线索又断了。


    回府后，林修文将此事告知林以棠和傅云堇。傅云堇听完，点出一个关键信息：“揽月楼，是靖王妃娘家的产业。”


    一个行事低调的王妃，其家族产业竟是秘密据点，事情绝不简单。


    正当三人一筹莫展时，靖王府送来请柬，邀傅云堇和林以棠三日后过府赏梅。


    “这是鸿门宴，”林修文神色凝重，“他知道我们查到了揽月楼，这是在下战书。”


    傅云堇伤势未愈，断不能去。林以棠却毅然决定：“我去，我一个人去。”


    她冷静分析：此举是为试探傅云堇的伤势。若都不去，是示弱；若同去，是过于重视。唯有她以女医官身份，借为靖王妃请脉之名前去，方能让对方捉摸不透虚实。傅云堇虽万分担忧，却也知这是最好的办法。


    三日后，靖王府梅园。靖王亲自相迎，笑容温煦，目光却让林以棠如芒在背。他轻易便将林修文支开，命侍女引林以棠去见靖王妃。


    暖阁内熏香袅袅，暖意融融，却驱不散林以棠心头的寒气。靖王妃钱氏就坐在她对面，一张保养得宜的脸上满是散不去的愁云。


    林以棠为她诊脉，指下的脉象平和有力，并无半分病态。


    她收回手，正欲起身告退，说几句“王妃身体康健，只需放宽心神”的场面话。


    不料，靖王妃却像抓救命稻草一般，猛地攥住了她的手腕。


    那双手冰凉，抖得厉害。


    “林医官……”靖王妃的嘴唇哆嗦着，一双泪眼定定地看着她，“你是个好人……求你……”


    她似乎有千言万语堵在喉间，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林以棠心头一跳，刚想反握住她的手安抚，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伴随着靖王温和含笑的声音：“王妃今日觉得如何了？”


    话音未落，靖王妃像只受惊的鸟，闪电般松开手，瞬间恢复了之前那副淡漠疏离的模样，垂下眼帘，仿佛刚才那个绝望求救的人根本不是她。


    林以棠的心沉了下去。


    靖王推门而入，视线在她和王妃之间不着痕迹地一扫，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有劳林医官了。”他客气地说着，将一个沉甸甸的锦盒递了过来，“一点薄礼，不成敬意，还望林医官不要推辞。”


    林以棠屈膝谢过，接过锦盒。


    离开暖阁时，她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正好对上靖王妃投来的目光，那眼神复杂至极，混杂着哀求、恐惧、绝望，还有一丝……赴死般的决绝。


    回府的马车上，林以棠一言不发。


    被靖王府的武师“请”去切磋了半天，正累得瘫在软垫上的林修文见她脸色不对，凑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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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了，妹妹？那老狐狸为难你了？”


    林以棠摇摇头，打开了手中的锦盒。


    一股温润的白气扑面而来，里面静静躺着一块质地上乘的羊脂暖玉。


    林修文“嗤”了一声：“就这？我还以为是什么宝贝。这靖王也太小气了。”


    林以棠没说话，小心地将暖玉拿起。


    玉下，竟压着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条。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展开纸条，上面只有八个字，笔迹纤细，却力透纸背，带着一股玉石俱焚的狠劲：


    “釜底抽薪，其子为质。”


    林修文也探头看到了，眉头一皱：“什么意思？抽柴火？拿儿子当人质？谁的儿子？”


    林以棠的手指瞬间收紧，冰凉的纸张被她捏得变了形。


    她脑中轰然一声，所有线索在这一刻全部串联了起来！


    傅云堇昏迷中的警告……东宫里那个眼神惊惧、身体紧绷的十岁太子……还有靖王妃那决绝的眼神！


    釜底抽薪！


    靖王的目标，从来就不是皇位，或者说，不全是皇位。他要抽掉的“薪”，是皇帝最看重的储君，是大周朝的根基！


    “其子为质”，这个“子”，指的正是太子赵恒！


    一个骇人听闻的猜测在她心中疯狂滋长：靖王不是要谋反，他是要……换太子！


    用一个傀儡换掉真正的太子，等到将来傀儡登基，他便能挟天子以令天下，成为大周朝真正的主人！这比直接谋反，手段要高明、要阴毒百倍！


    “妹妹？妹妹！你想什么呢，脸怎么这么白？”林修文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就在这时，马车“吱嘎”一声，猛地停了下来。


    林修文被晃得差点摔出去，他一把掀开车帘，正要破口大骂：“哪个不长眼的……”


    话没说完，就见一名身披铠甲的禁军将领，骑着高头大马，面色凝重地拦在车前。


    看到林修文探出头，将领立刻翻身下马，高声传谕，声音里透着一股火烧眉毛的急切：


    “奉陛下口谕！东宫有变，宣林医官即刻入宫面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