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云堇的高热持续了三天三夜。


    这三天里，林以棠几乎没有合过眼，守在他床前亲手照料，听着他断断续续的梦呓，将前世今生的碎片拼凑起来。


    她终于明白，傅云堇的重生比她更早，也背负了更多。他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笨拙又执拗地为她铺就一条与前世截然不同的安稳之路。而她，却一直误会他、提防他。愧疚和心疼像潮水般将她淹没。


    那句关于“靖王”的警告，更像一根刺深深扎进她心里。靖王，前世傅云堇死后崛起的皇室远亲，最终登上了九五之尊。林以棠曾以为他只是个善于把握时机的投机者，可如今想来，若无长久布局，他又怎能在那样的乱局中脱颖而出？齐王和周御史，或许都只是那只黄雀放出来的蝉。


    傅云堇的梦话里，还夹杂着更让她心惊的片段：“……甘露殿的火……”“……兵防图……是假的……”


    这些破碎的信息，指向了一个她前世从未触及的，更深、更黑暗的漩涡。她所以为的“前世”，或许只是冰山一角。


    第四天清晨，傅云堇的体温终于降下。他缓缓睁开眼睛，入目便是林以棠布满红丝的双眼和憔悴的脸庞。


    “以棠……”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


    “你醒了！”林以棠喜极而泣，紧握住他的手，“太好了，你终于退烧了。”


    傅云堇静静地看着她，看了很久，才艰难地开口：“你……都听到了？”


    林以棠一怔，随即点头，泪水再次模糊视线。


    他眼中的光亮瞬间黯淡，化为苦涩的歉然：“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瞒你。”


    “我知道。”林以棠吸了吸鼻子，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傅云堇，你这个傻瓜。”


    一个傻瓜，背负着两世的沉重，独自前行，甚至不敢告诉她真相。


    两人相视无言，那层隔在他们之间、由重生秘密筑起的墙，在这一刻轰然倒塌。他们不必再伪装，也不必再试探。


    “陛下驾到——”


    门外太监的通报声打断了这难得的温情。皇帝在一众人簇拥下走了进来，关切询问傅云堇的伤势后，屏退左右，只留下林以棠兄妹和朱若琼。


    他脸色一正，沉声道：“云堇，你在江南**，回京又遭伏击，朕已经查明，若琼带回的那枚令牌是靖王府的‘荆兰卫’无疑。”


    傅云堇的眼神一凛。


    皇帝继续道：“靖王是朕的皇叔，一向闲云野鹤，不问政事。朕实在想不通，他为何要这样做。”


    “陛下，”傅云堇忍着痛，缓缓道，“靖王此人，深不可测。前些年，臣曾与他有过数面之缘。他看似与世无争，实则野心勃勃。齐王之所以能那么快聚拢势力，背后……少不了他的推波助澜。”他将“前世”的记忆，巧妙地化作“前些年”的见闻。


    皇帝的脸色愈发难看：“你的意思是，他一直在利用齐王？”


    “是。齐王是明枪，他是暗箭。如今齐王败露，他便迫不及待地要除掉所有可能知晓他底细的人。”傅云堇顿了顿，看向林以棠，“而以棠，或许就是他认为能牵制臣的最好筹码。”


    “岂有此理！”皇帝一掌拍在桌上，怒不可遏。林修文也愤愤道：“陛下，既然证据确凿，不如直接抄了靖王府！”


    “不可。”傅云堇和林以棠几乎是异口同声。


    傅云堇继续道：“陛下，靖王经营多年，党羽遍布，‘荆兰卫’更是神出鬼没。我们现在手中只有一枚令牌，并无直接证据。若贸然动手，一旦让他逃脱或是逼得他狗急跳墙，京城必将大乱。”


    “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皇帝问道。


    “引蛇出洞，后发制人。”傅云堇眼中闪过一丝寒光，“陛下可先不动声色，甚至可以借由此次臣**之事，对他多加抚慰赏赐，让他放松警惕。而后，暗中彻查‘荆兰卫’的底细，剪除其羽翼。只要我们掌握了他谋逆的确实证据，便可一击致命。”


    皇帝沉吟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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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刻，点了点头：“好，就依你所言。只是……委屈你了。”


    正说着，傅云堇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脸色再次变得惨白。皇帝见状，也不便再多打扰，嘱咐他好生休养，便起身准备离开。


    就在皇帝转身，手即将碰到门帘的那一刻，一直半闭着眼睛的傅云堇，猛地抓住了皇帝的龙袍衣角。


    他的力气出奇的大，眼中带着高热未退的迷离和一种令人心悸的急切。


    “陛下……”他盯着皇帝，一字一顿，声音低沉而清晰，“小心……太子。”


    此言一出，满室皆惊！


    太子是皇帝的独子，年仅十岁，天真烂漫，仁厚恭顺，是满朝文武公认的未来明君。傅云堇此话，无异于平地惊雷！


    皇帝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傅云堇，厉声道：“傅云堇，你……你说什么胡话！”


    “臣……”傅云堇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力气耗尽，手一松，又昏了过去。


    御书房里乱成一团。皇帝站在原地，脸色变幻不定，最终只留下一句“照顾好他”，便带着异常沉重和萧瑟的背影拂袖而去。


    夜色再次降临。傅云堇的情况稳定了下来，沉沉睡去。林以棠坐在床边，脑子里乱成一团。傅云堇为何会突然提及太子？这盘棋，远比她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她正想着，忽然感觉自己的手被轻轻握住。她低头一看，傅云堇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正静静地看着她。他的眼神清明，再无一丝迷离，却充满了无尽的疲惫和歉意。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


    然而，林以棠却从他的眼神里读懂了一切。他知道她心中的所有疑问，也知道那句关于太子的警告，已经将他们推向了更危险的境地。


    从这一刻起，他们不再是各自为战的重生者，而成了真正绑在一条船上的同盟。前路是万丈深渊还是惊涛骇浪，他们都将一同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