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案起·地沟浊流
作品:《警界废柴今天也在破案》 经过两天多的努力,起初是孙若卿一个人,后来白嫣、墨浩然和虞褚陆续加入到大扫除的行列,仓库改造成的“办公室”总算勉强能入眼。
天花板换上了崭新的灯管,将整个仓库照得亮堂堂。几台故障的大风扇也在墨浩然的巧手下恢复了运作,此刻,四周弥漫着一股独特的混合气息,随风而动——新刷墙壁的淡淡石灰水味、干净地板的清洁剂味、盆栽散发的绿意生机,以及藏匿在其中,虞褚那碗泡椒牛肉面挥之不去的油腻辛辣。
收拾完“新家”,“废柴们”各自用自己的方式打发时间。
墨浩然对着角落里悬挂的沙袋发泄着过剩的精力,拳头裹着风声,砰砰作响。
白嫣坐在布置好的工位上,细心地保养着她的复合弓部件,酒精棉擦过金属导轨,发出极轻微的嘶嘶声。
孙若卿则在整理自己的小书架,这几天,书架上又填充进去了不少书籍,当下,她正将它们按照颜色和高矮重新排列。
虞褚在属于他的办公桌上嗦完最后一口面条,满足地叹了口气,电脑屏幕上花花绿绿的游戏界面映在他意犹未尽的脸上。回过神后,除了不用再开着车四处巡逻的墨浩然,要数可以明目张胆上班偷懒的虞褚最为满意这次的调令。
苏阖的轮椅从大门外滑到仓库中央,手指夹起一颗白色棋子在棋盘上敲了敲。那声清脆的敲击声不大,却像有个无形的开关,瞬间掐断了墨浩然的击打声和虞褚准备开新一局游戏的鼠标声。
“开工了。”苏阖平铺直叙,声音没什么情绪,却让空气陡然绷紧。他甚至懒得抬头,目光仍停留在一旁的围棋棋盘上,“城东七里巷片区,连续三天,十八人食物中毒进医院,上吐下泻,严重的脱水休克。疾控中心初步判断,问题可能出在食用油上。”
虞褚眨巴着惺忪睡眼:“地沟油?老掉牙的戏码了。这事归工商或者食药监管吧?怎么也扔到我们这‘废品回收站’来了?”他特意加重了最后几个字的读音。虞褚就想做条咸鱼,还不想干活啊!
“常规调查碰了钉子。”苏阖终于抬起眼皮,目光扫过几人,“餐馆老板们口径一致,咬定用的是正规品牌油。供应商们更是铁板一块,问就是合规合法。局长刚在案情会上拍了桌子。”他嘴角勾起一个微妙的弧度,“所以,这类‘疑难杂症’,自然就落到我们头上了。”
墨浩然拿了条毛巾,擦着汗走过来,肤色因为锻炼显得有些微微发红:“扯皮推诿的事,找我们有什么用?难道让我们去跟那些奸商讲道理?”他挥了挥拳头,意思很明显——把他们都打一顿?
“讲道理?”苏阖轻笑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虞褚。”
被点名的虞褚一个激灵,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到!苏、苏组长有什么吩咐?”
“给你半个小时。”苏阖的手指下意识地敲着轮椅扶手,“模仿不同区域、不同口音的餐馆老板,分别给名单上这几个被投诉最多的餐馆的供应商打电话。”他报出几个公司名字,“就说你要开新店,急需大批廉价食用油探探路。探探他们的口风,比比价格,听听谁的‘货’最‘实惠’。”
虞褚瞪大了眼珠子,疑惑道:“你、你怎么知道我会、会......”
“知道你会口技?”苏阖嘴角勾起一道冷笑,将一份电话名单往前推了推,“别废话了,这是你的第一个任务。如果做不好,以后禁止上班玩游戏。”
“YES,SIR!保证完成任务。”
虞褚娃娃脸上的慵懒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专注的神采,仿佛终于等到舞台的演员。
当虞褚找来只备用手机,在中央的长条木桌落座时,其他三人也各自寻了把椅子聚拢到虞褚附近。
虞褚清了清嗓子,甚至不需要太多准备,再开口时,已然是一口带着浓重市井气息、略显焦躁的中年男声:“喂?是兴隆粮油不啦?我老城这边开小饭馆的哇!最近生意难做,你们那个油......啥价?有没有更实惠点的?”
那声音再形象不过了,生生将一位精打细算的小饭店老板塑造得活灵活现,连背景音里隐约的炒菜锅铲声都模仿得惟妙惟肖,仿佛他真的置身于一个油腻嘈杂的后厨。墨浩然挑了挑眉,孙若卿惊讶得微微张开了嘴。
他们四人交往甚密,也算是知根知底,但看虞褚展露这一手,还是会忍不住感叹惊艳。
一连几个电话打下去,虞褚切换了五种截然不同的口音和身份,从精明的本地老板到外地来的憨厚夫妻店主。对方起初谨慎,但在虞褚模仿出的、对“低价”毫不掩饰的渴望和“同行介绍”的暗示下,语气逐渐松动。
“有!当然有便宜货!”一个供应商压低了声音,透着股心照不宣的暧昧,“绝对比正规渠道便宜三成!就是......味儿可能稍微冲一点,得多用葱姜蒜压压。你要多少?”
虞褚一边用那种贪婪又怕事的语气应付着,一边飞快地在纸上记录,同时对苏阖做着口型:“鑫盛。”等到挂断电话,他继续补充道:“有两个被我套到话了。他们都说最后是从一个叫‘鑫盛油脂经销部’的地方拿货,品质有保障!”说到“品质有保障”时,虞褚把自己都说笑了。
苏阖微微颔首,目光转向孙若卿:“孙若卿。”
孙若卿像是课堂上被突然点名,猛地站直:“是!”
“患者入院记录和症状细节。”苏阖言简意赅。他需要一把刀,来调动众人的情绪。
听到苏组长布置的任务是与医学相关,孙若卿原本有些犹豫,但对上苏阖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时,一下子没了拒绝的勇气。
孙若卿立刻捧起苏阖放在桌上做好标记的文件夹,翻到某一页,语速稍快但清晰地汇报:“根据医院记录,患者普遍出现剧烈呕吐、腹泻、腹部绞痛,部分伴有低热和脱水症状。发病时间集中在就餐后两到三小时内。我注意到......”她推了推无框眼镜,声音渐趋稳定,“有几位患者的呕吐物和排泄物带有一种特殊的、类似油脂酸败的刺激性气味,且皮肤出现了轻微的油脂性皮炎症状。结合中医理论,这种急性的湿热蕴结中焦,伴有毒邪内侵的症候,很可能是摄入了劣质、**、甚至含有工业污染成分的油脂所致。提炼环境......恐怕极其恶劣,卫生条件堪忧,原材料来源不明,可能混有......”她顿了顿,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厨余废弃油脂甚至更糟的东西。”
虽然大致已经确定是“地沟油”,但孙若卿的话语带着更专业的措辞和分析,描绘出的画面也比苏阖三言两语更加具有冲击力。墨浩然的脸色沉了下来,拳头不自觉又攥紧了。
“墨浩然,白嫣。”苏阖下达指令,“你们两个去这个‘鑫盛经销部’外围看看。墨浩然,负责观察地形、人员、车辆进出情况。白嫣,评估潜在突击路线和风险点。记住,是观察,不是行动。”
孙若卿汇报的功夫,苏阖不知通过什么渠道或方式,已经找到了‘鑫盛油脂经销部’的具体位置,并写在一张纸条上。
“明白。”白嫣利落地接过纸条,站起身。
“看老子不......”墨浩然后半句狠话在白嫣无声的注视下咽了回去,悻悻地抓过车钥匙。
——
鑫盛油脂经销部窝藏在城郊结合部一条污水横流的窄巷尽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无法言喻的复杂臭味,像是泔水、机油和某种食物**后的混合体,浓烈到几乎凝成实质,呛得人头皮发麻。
墨浩然把吉普车停在百米开外的拐角,和白嫣一左一右下了车,二人自然已经脱去警服换好便装。他眯着眼打量着那片用铁皮和石棉瓦胡乱搭砌的院子,门口停着几辆锈迹斑斑的三轮车,油污浸染了土地,呈现出诡异的五彩斑驳。几个穿着脏得看不出本色工装的男人正懒散地从一辆小型油罐车上卸下黑乎乎的塑料桶,桶身油腻,不时有深色粘稠液体滴落。
“操!”墨浩然低声骂了一句,胃里一阵翻腾,“还真是‘地沟油’!”
白嫣面无表情,目光锐利如鹰隼,快速扫过院子布局:唯一的出入口、两米来高的砖混围墙、墙上稀疏的碎玻璃碴、院内活动板房的位置、那辆小型油罐车的车牌(东A-746XX)、以及侧面一条坑洼不平、似乎通往更偏僻区域的土路。她甚至注意到围墙一角有个不起眼的摄像头,线路裸露在外。
就在这时,院子里一个似乎是工头模样的壮汉看到了他们,叼着烟,骂骂咧咧地走过来:“喂!看什么看?滚远点!别他妈的挡道!”
墨浩然额角青筋一跳,刚要上前,被白嫣极轻地拦了一下胳膊肘。
“问路。”白嫣的声音清冷平稳,听不出丝毫情绪,“去南港建材市场怎么走?”
那工头狐疑地上下打量他们,尤其是白嫣过于出众的容貌和清冷得不像普通人的气质,嘴里不干不净地嘟囔了几句,随手胡乱指了个方向:“那边!赶紧滚!”
墨浩然牙齿咬得咯咯响,被白嫣用眼神强行制止,拉回了车上。
“妈的!一群杂碎!”一上车,墨浩然就狠狠捶了一下方向盘,差点把喇叭都拍响了,“还看什么?证据确凿!直接冲进去端了!”
“端了?”白嫣系好安全带,目光仍看着窗外那肮脏的院落,“然后呢?抓这几个运货的?他们最多算非法经营。背后炼油的黑作坊在哪?源头不掐断,换个地方又能死灰复燃。”
墨浩然烦躁地抓了把头发:“那你说怎么办?难道看着他们继续害人?”
“等苏阖的命令。”白嫣收回目光,语气不容置疑,“我们的任务是观察。盯住那辆油罐车和那条土路。”
这时,通讯器里传来虞褚兴奋的声音,背景音里还有他敲击键盘的哒哒声:“浩然哥!白姐!我刚又打了个电话,苏组长找到的。然后我冒充供应商的人直接联系了那个鑫盛,你猜怎么着?好巧不巧给我听到了几句,领头的好像急着要转移一批‘货’,跟手下嘀咕什么‘得赶紧给油鼠哥送去’,还提到了‘老地方’!油鼠!这代号够形象的!”
“油鼠......”墨浩然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眼中燃起了烈火,“看来他就是罪魁祸首了。”
苏阖的声音切了进来,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墨浩然,白嫣,先撤回来。孙若卿,根据虞褚之前套出的信息和患者的地域分布,结合地图,推算一下这个‘老地方’最可能的位置区域。”
苏阖像是个最冷酷的观察者和执棋者,敏锐地察觉到几人的特性,并将他们安排到合适的位置。
——
“废品回收站”仓库。
白嫣拿着把复合弓重新在大木桌旁的位子上落座,眼神平静无波,似乎将注意到的情况汇报给苏阖后,这件事就与她没有关系。墨浩然则像头困兽般来回踱步,那鑫盛院落的肮脏景象和工头嚣张的嘴脸在他脑子里反复盘旋。“不能再等了!”他猛地停下,看向苏阖,“那个油鼠肯定听到风声要跑!我们必须马上行动,端掉鑫盛,撬开那些人的嘴,问出油鼠和黑作坊的下落!”
苏阖慢条斯理地移动了一下棋盘上的“车”,头也没抬:“打草惊蛇。端掉一个分销点,除了让真正的目标藏得更深,有什么用?你的正义感,把你脑子里的智商都挤没了吗?”
墨浩然舍不得怼白嫣,对苏阖可不客气。
“难道像你这样冷血地算计就叫有用?”墨浩然火气噌地上来了,一步跨到苏阖轮椅前,习武之人带来的压迫感瞬间充斥了两人之间的空间,“等着他们转移?等着那些毒油再流入市场?再多几个人躺进医院?”
“墨浩然。”白嫣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像冰片划过空气。
墨浩然没回头,呼吸粗重地盯着苏阖。
苏阖终于抬眼,目光里没有丝毫退让,反而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所以?你现在冲进去,打趴那几个搬运工,然后呢?证据呢?靠你的一腔热血给人定罪?墨浩然,别忘了你为什么被扔到这里。冲动,是你被当成垃圾的原罪。”
“你!”墨浩然拳头骤然握紧,骨节发出脆响,手臂上的肌肉瞬间绷紧。仓库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尘埃在光柱中停滞不前。
虞褚吓得大气不敢出,孙若卿担忧地看向白嫣。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刹那——
“咔哒。”
一声极轻微的金属撞击声。
白嫣手中那把复合弓的瞄准器微调旋钮不知怎地弹飞出来,掉在地上,滚了两圈,恰好停在墨浩然脚边。
所有人的目光下意识地被吸引过去。
白嫣站起身,走到墨浩然面前,弯腰捡起那个小小的零件。她没有看墨浩然喷火的眼睛,而是将零件递向他,命令的口吻和平静的语气却莫名透着一丝撒娇的意味。
“坏了。修好它。”
墨浩然满肚子沸腾的怒火猛地噎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脸憋得有些发红。他瞪着白嫣,又瞪了瞪她手心里那个小小的金属零件,眼里噙满了被强行打断施法的郁闷。
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沉默。
最终,墨浩然肩膀垮下来一丝,极其憋屈地、几乎是粗暴地一把抓过那个瞄准器零件,闷头走到白嫣的位置,抓起工具,泄愤似的开始拆卸检查那套精密的弓具,把所有无处发泄的躁动都狠狠摁进了那些细小的螺丝和卡榫里。
苏阖淡淡地瞥了白嫣一眼,指尖的“黑车”棋轻轻放回棋盒,发出轻微的落定声。
虞褚悄悄对孙若卿撇撇嘴,用口型说:“还得是咱白姐。”
孙若卿轻轻松了口气。
这时,虞褚的电脑发出叮咚一声轻响。他看了一眼屏幕,立刻喊道:“苏哥!交通监控那边有发现!刚才白姐提到的那辆‘东A-746XX’的油罐车,朝着城西废车场方向去了!那条路的尽头可没什么像样的工厂,只有大片待拆迁的棚户区!”
苏阖眼神一凛,手指在桌面上的纸质地图快速滑动:“棚户区......地形复杂,容易藏污纳垢。孙若卿,之前让你分析的患者分布热点图?”
孙若卿立刻拿起自己的平板:“以鑫盛为圆心,发病最集中的几个小餐馆,其连线反向延伸的交汇区域,确实覆盖了城西棚户区的一部分!而且那里基础设施落后,监管薄弱,非常符合非法加工厂的选址特征!”
“油罐车可能是去送原料,或者运走成品。”白嫣冷静分析,“跟踪它,很可能找到源头。”
“妈的!”墨浩然猛地抬起头,手里的螺丝刀差点掰弯,“那还等什么?赶紧追啊!”
苏阖这次没有立刻反对。他快速权衡着,目光扫过地图,又扫过跃跃欲试的墨浩然和冷静的白嫣,最终下达指令:“墨浩然,白嫣,你们开车跟上去,保持距离,绝对不能被发觉。确认油罐车最终目的地后立刻报告,不要轻举妄动。虞褚,实时监控沿途交通摄像头,为他们提供路线支持。孙若卿,准备好,可能需要现场初步评估油品危险性。”
“是!”众人应道。
墨浩然扔下工具,抓起车钥匙就往外冲。白嫣迅速将复合弓收入一个便携弓盒,拎起紧随其后。
吉普车的引擎发出咆哮,箭一般射出院门,卷起一阵尘土。
仓库里重新安静下来。虞褚紧张地盯着屏幕上的光点移动。孙若卿开始检查她的急救包和采样工具。在档案室待了三年没用上一次医学知识,到了这里被苏阖赶鸭子上架地推着走,她那唯唯诺诺的性子如今也习惯了。
苏阖独自坐在棋盘前,苍白的指尖轻轻掠过冰凉的棋子表面。
棋局,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