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醉仙对弈

作品:《怎渡

    秦容川听到吹雨禀报行繁来访时,朦胧间只当自己尚未从梦中清醒,她慵懒地从床上坐起,掩口打了个哈欠,嗓音还带着初醒的沙哑:“你再说一遍?”


    “姑娘快些梳妆吧,既是七殿下跟前的人,总不好让她久等。”吹雨笑着将纱帐拉开系好,说着便将候在门外的刘嬷嬷引了进来。秦容川披衣下榻,漱口净面,坐在镜前由刘嬷嬷梳头,发丝被梳子不经意间扯痛时,她的睡意才彻底消散。


    铜镜里映出她微微蹙眉的模样,她心下想道:沈与疏这又是唱的哪一出?不过一夜之隔,怎就寻到她头上来了?她本想顺势打听大理寺的动静,瞥见刘嬷嬷在身后,只得将已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待梳妆完毕,她才吩咐吹雨道:“请行繁到寒梅苑来说话。”吹雨应声而去。


    秦容川将一条淡紫色的披帛搭上臂弯,问道:“昨日大理寺可有什么消息?”


    “倒也无甚特别的,只是尤大人昨夜便安然回府了,今早还特意差人送了几匹上好的绸缎,说是昨日惊扰了姑娘,心中过意不去,还提了一句,学堂打算停办,往后应当是不用再去了。”吹云整理床铺道。


    秦容川微微颔首,原以为只是停几日,未曾想竟是直接停办了。也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待她将苑中闲杂人等都遣散了,行繁也恰好踏进苑门。她一身墨色装扮,腰佩短剑,英姿飒爽,与这清静婉约庭院颇有些格格不入。


    “秦小姐。”行繁上前抱拳欠身一礼。


    “繁姑娘请进,”秦容川笑脸相迎道,“这般称呼可好?”


    “但凭秦小姐喜好,今日叨扰,还望见谅。”行繁神色恭谨。


    “无妨的,”秦容川示意吹云看茶,问道,“不知繁姑娘亲自前来,所为何事?”


    行繁略有迟疑,有些难为情的开口道:“殿下说旧疾复发,想请秦小姐前去诊治。”这话说出口,连她自己都觉得牵强,偌大的京城,名医云集,偏要寻这位秦小姐,她能信吗?


    秦容川笑而不语,这般蹩脚的借口,倒不如说是为了答谢昨日的相助之情来的坦荡。


    见她不语,行繁又硬着头皮补充道:“殿下还说,请您酉时前往醉仙居用膳,届时再去也不迟。”


    秦容川沉默片刻,垂下眼眸,方缓缓开口道:“你们殿下的身子,倒与他的性子一般难以捉摸。既能忍到酉时,想来并无大碍,我医术粗浅,治不了,更不敢治,有劳繁姑娘走这一趟了。”她转头轻声吩咐,“吹雨,送客。”


    “这……”行繁一时语塞,来时行简就再三叮嘱这秦小姐不同寻常,如今一见,果然如此。总不能真将人绑去,只得先行告退再做打算。


    “繁侍卫,请。”吹雨侧身道。


    待行繁离去,吹云担忧道:“姑娘,这般回绝,会不会太过冒失?毕竟那是七殿下……”


    秦容川唇角微扬:“若是旁人,自然不妥,但是七殿下的话无妨。你且看着,依这位殿下的性子,若他当真有事相寻,今日必定还会再请。”


    “我明白了,这就是她们常说的,欲擒故纵!”吹云似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


    秦容川闻言险些被茶水呛到,无奈的看了她一眼:“我……若他无事找我,岂不是白费功夫?”她心下暗想,沈与疏特意遣贴身侍卫来请,断不会只为用膳这般简单,王侍郎的案子已有半月,她虽不知细节,但也能猜个大概。


    这位陛下倒是好算计,说的好听是锻炼皇子,说的直白些,不过是怕案子查不出,好用这位早已声名在外的七殿下顶包。此案牵涉甚大,又与太子有关,难查至极,其中的弯弯绕绕,盘根错节,恐怕陛下自己比谁都清楚。然则两个最出众的儿子,二殿下与太子相争已久,剩下的几位皇子,都或多或少与太子或二殿下有些亲近,挑来挑去,也只有这位被众人都视的七殿下最为合适。此举不仅全了陛下爱护嫡子,保全能臣的颜面,即便最终查无所获,凭着七殿下那早已不堪的声名,于皇家体面也无甚损伤。


    王侍郎突然于家中被杀,影响极大,派皇子亲查,足显重视。可这位七殿下查案的进度,在外人看来着实有些缓慢。不过,细细想来却有些奇怪,若当日刺客的目标是灭口,为何不将关键的证据账册一并带走?反倒留到来生出这许多事端。又或许,他们起初并不知账册的存在,是后来有人走漏了风声,对方为毁灭证据才铤而走险。但事已发生,再次潜入王府行刺已非易事,只能另寻他法。那日在旧水巷偷听到王小姐所言,倒是与此对上了。而沈与疏的解决之法,便是动用皇城司的力量,将孙夫人与王小姐秘密送入宫中庇护。满足了她们的要求,拿到真账册便是水到渠成。何况那些人手再长,也难伸入后宫之中。


    那王府走水,则是为了声东击西,听吹雨探来的消息,行繁她们前脚刚将人接走,府邸后脚就走水了。若他们当时转头回去,事情恐生变故。此举或许也是在赌,赌沈与疏是否会急于将账册转移,从而露出破绽。再想到昨日尤府那些刺客,行事实在过于胆大妄为,青天白日就敢闯入官员府邸行刺。虽说那白烟之法确实令人防不胜防,但未免也太过冒险张扬。这般不管不顾,究竟是形势所迫,狗急跳墙,还是另有所图?若幕后之人当真如此蠢笨,这案子也不至于让沈与疏耗费这般心神,仍觉棘手。


    秦容川正想的出神,却被吹雨的声音打断:“姑娘,大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她收敛心神,便带着吹雨往主院去。步入厅内,向楚意问了安,刚坐下,楚意便关切的开口道:“昨日尤府的事,我已听说了,现在想想还是觉得后怕。昭儿也是,去接你时也不曾说清当时情形,害的我们今日才知详情,让你受惊了。”


    辛有昭坐在一旁,闻言应道:“是孩儿思虑不周。”


    秦容川接言:“是我让他瞒着的,本也没什么大事,说了反倒让长辈们平白担心。”


    “你既来了我们家住,便也是我们自家人,千万莫要见外,往后无论遇到什么事,尽管告诉我们,自有辛府为你撑着。”楚意语气真挚道。


    “容川明白,多谢大夫人。”


    “对了,方才定远将军府派人送来请帖,他们家小姐过两日要办生辰宴,特意邀请了你还有昭儿和蓁蓁一同去。”楚意说着,将请帖递给她,“索性昭儿下周转入秘书省任职,这几日还得空,你们一同去也好有个照应。宋家门风清正,值得深交。容儿你初来京城,对各家情势不甚了解,这方面谨慎些总是好的。”


    “是,多谢大夫人提点,容川记下了。”她接过请帖,细细看了一眼。


    从主院出来,辛有昭与她并肩而行:“此番怕是沾了你的光,才受到宋小姐亲自邀请。蓁蓁回来不过几日,已觉得憋闷,待会儿告诉她这个消息,定要好好谢谢你。”


    “兄长言重了。”秦容川笑道,“方才听夫人说,兄长不日便要入职,不知是何职司?”


    “蒙陛下恩典,授了秘书郎一职。”辛有昭答道。


    秦容川微微颔首:“倒与兄长相宜,只是如此一来,日后怕是有的忙了。”


    辛有昭轻叹一声:“如今朝中事务繁杂,元旦过后又紧接着太子殿下大婚,各项典仪都需筹备,这个年关,怕是过得艰难。”


    秦容川望着远处早已凋零的枝丫,淡然道:“总能过去的。”


    辛有昭也随着她的目光望去,唇角微扬道:“是,总能过去的。”


    回到寒梅苑,还未至酉时,吹云便又来禀报,语气中难掩惊奇:“姑娘真是料事如神,行简侍卫来了,说是有件东西,务必要请姑娘过目,还说姑娘看了定会前往。”这话倒确实勾起了秦容川几分兴致,她放下手中的书简起身道:“既然如此,那便去瞧瞧罢。”


    行至府门,只见一辆马车已静候在外,行简见到她恭敬行礼,随即从怀中取出一封叠好的纸笺,双手奉上道:“秦小姐看过便知。”


    秦容川展开纸笺,只见“渝州”二字跃然纸上,她心下一惊,这位殿下究竟实在查案,还是在查她?秦容川将纸笺收好,微微颔首:“有劳了。”行简见状,心知事成,侧身让路道:“秦小姐,请。”


    待到醉仙居,行简将她引至三楼,拐了两个转角才停在一处僻静的包房前,“殿下说,您一人进即可。”秦容川示意吹云吹雨在门外等候,她抬手轻轻推开木门,只见屋内轻歌曼舞,几名舞姬身姿婀娜,而沈与疏隐约在后左拥右抱,好不快活。她微微蹙眉,下意识的将门关上,心中暗骂:真是不成体统!后又一想,这与她有何相干,别说左拥右抱,便是抱上十个,又与她有何关系?她退了一步向旁的行简轻声问道:“你们殿下每日这样身体吃得消吗?”


    行简闻言,顿时慌得连连摆手,脸都急红了几分:“秦小姐可莫要胡说!我们殿下尚未成亲,最是洁身自好,万万不会做出那种出格之事。”


    他急忙上前推开房门,扬声禀报道:“殿下,秦小姐到了。”随即侧身请秦容川入内,自己则迅速退了出去,并将房门轻轻带上。


    沈与疏挥手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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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乐伶舞姬退下,方才还喧闹的室内顿时安静下来。他清了清嗓子:“秦小姐来了便坐吧,不必拘束。”


    见秦容川只是依言坐下,并未开口,他抬头问道:“秦小姐为何不语?”


    “殿下若有事,直言便是。”秦容川抬眼看他淡淡道,“日后寻我,也不必再用旧疾复发这等由头。我见殿下近日气色红润,中气十足,实在不似有恙在身。更何况,容川医术不精,且左家祖训在上,实在不便为殿下看诊。”


    沈与疏坐直了身子,质问道:“医术不精?”


    秦容川将刚拿起的银箸又轻轻放下,垂下眼眸,一字一句,无奈自嘲道:“自下山以来,许多人都问过我这话。”她顿了顿又接着言:“是啊,在世人眼中,我的父亲是当年东昭的护国大将,赫赫战功,少年成名;我的母亲是临安左氏的大小姐,医术通天,救人无数。有这样的父母,他们的女儿合该承其衣钵,或提剑纵横,或妙手回春,总该占有一个。”她抬眼正与沈与疏相对,“可我不是,我不喜武功,也不喜医术,这话说来,可又有谁会信呢,旁人只怕会觉得我矫情,身在福中不知福。我的医术,不过是自幼在母亲身边耳濡目染,加之在山中清净,无事时多翻看了几本母亲珍藏的医书,故而比寻常人多知道些皮毛罢了,仅此而已。”说罢,她起身向沈与疏一礼,语气严肃,“所以,还请殿下往后,莫要再拿此事说笑了。寻常风寒暑热,容川或可一试,至于旁的,实是爱莫能助,恐辱没了左氏门楣,更怕……玷污了父母一世清名。”


    这一席话到让沈与疏当场怔住,往日到嘴边那些习惯的戏谑之语,忽然就说不出口了。他抿了抿唇,再开口时,语气不自觉的柔和下来:“抱歉,是本殿下思虑不周,不知秦小姐有此心境。”一时间,原本准备好的说辞,他竟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殿下若有正事,不妨直说。”


    沈与疏清了清嗓子,顺势转了话题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听闻秦小姐的兄长如今在渝州经营些生意,恰巧本殿下所查的案子,有些线索也指向渝州,故而想向秦小姐了解一二。”


    她沉思片刻道:“不瞒殿下,我已有数年未曾与大哥见面,对他的生意往来并不熟知。不过,殿下若确有需要,我可以修书一封,代为询问。”


    沈与疏凝视她道:“那你可知一位名叫方池的商人?”


    她一时想不起摇头答道:“未曾听闻。”


    沈与疏微微颔首,不再追问:“这些都是醉仙居不对外的菜式,本殿下专属,秦小姐尝尝看,凉了便不好吃了。”


    秦容川看着这满桌佳肴,夹起她面上的樱桃肉,便听到他问道:“秦小姐的脸可好些了?”


    她抬头答道:“劳殿下挂心,已好多了。”


    “耿家乃是后起之秀,圣眷正浓,是京城里新晋的炙手可热之门第。”沈与疏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秦小姐久居山中,不熟悉京城盘根错节的关系,一时冲动也情有可原。只是往后还需谨慎,比耿爽更不讲道理,更胡搅蛮缠的,大有人在。”


    秦容川一惊,明面上却自然应道:“谢殿下提点,容川记下了。”


    沈与疏饮了一口杯中酒,似是不经意地提起:“昨日你提及的那软骨白烟,除了功效,可还知道其他详情?”


    秦容川沉思片刻,缓缓回道:“据我所阅医典记载,此烟源于南疆,最初乃南疆皇族秘制,用以自保或执行隐秘任务。后来秘方不慎流落在外,引得江湖腥风血雨,因此殒命者不计其数。南疆先帝为此震怒,下令严加管制,明令凡私藏或使用者,无论缘由,格杀勿论;凡举报或上交者,则予以重赏。如此手腕,方才平息。后来南疆易主,知晓完整秘方之人多半也已入土,故而如今世上流传的软骨白烟极为稀少,能完全配制出来的,恐怕屈指可数。”


    沈与疏闻言心中暗想,原先只知此物稀有,却不知背后还有这般渊源。此物出现在东昭,绝非吉兆,他转而问道:“不过,本殿下好奇的是,秦小姐昨日给我们服下的解药,又是何物?”


    “那算不得什么解药,”秦容川坦然道,“不过是能暂时抵御迷烟类的药丸,药效最多只能维持一个时辰,若是遇上普通迷药,效果或能更持久些。此乃左家秘方,请恕我不便透露其详。不过……”她话锋一转,轻笑一声,“殿下若真想要,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倒是可以花钱来买。”


    沈与疏闻言道:“秦小姐的记性,倒是好得很。”


    “彼此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