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十指相扣 生死与共的有情人vs至死不……


    “你能不能快点啊!”一道娇俏甜腻的女声扯着嗓子催促道。


    “这绳子根本解不开, 你那么能耐,你怎么不替我解了!”微生衔月费力地用牙齿咬着绳结,满嘴都是那股恶心油腻的腥味,熏的她想死。


    但没办法, 她在用司空摘星的身子吐和司空摘星用她的身子吐之间, 艰难地选择了前者。


    然而可恨的是, 她都吐了两回了, 这该死的绳子就是解不开。


    她吐出一口气,崩溃道:“这绳子上肯定施了术法, 我们没救了,你去死吧司空摘星。”


    司空摘星还在努力晃着身子, 企图绷断腿脖子上的绳索。可是这小胳膊小腿的,不仅短而且软绵无力。


    他倒挂在半空中鱼跃了两下,就头晕目眩得差点丢掉了半条命。


    听到微生衔月这破罐子破摔的话, 他眼前又是一黑, 喘气道:“我死了,你也活不成。”


    没错,眼下的窘境就是他两被绑的严严实实地倒挂在了木梁上,而外头正有只打算把两人煮了大块朵颐的妖怪。


    “你个该死的小偷, 我要是真死了,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司空摘星哑然。


    之所以会酿成这样的惨剧,还真是拜他所赐。


    究其源头就是他又打起了金缕衣、乾坤袋的主意。有换魂这样的好口子,此时不偷,更待何时?


    一入夜,司空摘星就偷摸换下了金缕衣和乾坤袋,把这两样东西藏了起来。


    往回走的路上,他回味了一遍微生衔月的话, 估摸着只要时限一到,这魂体应当是会自己换回来的。


    于是,他当机立断,打算把微生衔月一并偷走。毕竟现在想偷走,只要自己脚底抹油就行了。


    这本该是偷王之王最擅长的事,可惜他现在身子跑不行、跳不能的。反倒叫微生衔月继承了他的神偷天赋,活活追了上来。


    两人你追他逃的闹了大半宿,好巧不巧跑到了一片荒地上,双双掉进了一个精心布置好的无底洞里。


    这洞主人还是只吃人肉的黄鼠狼精!


    它见到一次性掉了两个皮嫩肉香的人下来,眼珠子冒绿光,把他俩绑上后,就流着涎水嘀咕着找配菜去了。


    这破洞里,一股子黄鼠狼的臭味,真是要死了!


    微生衔月绝望地看着漆黑的洞璧,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与手段。


    司空摘星这破烂身子一点灵气都没有,浑身就一股没用的蛮力。


    而她!浑身上下除了法器就是法器,可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她吃饱了撑着没事干下的禁制!


    拜她自己所赐,这法器不仅认人、更认魂,其他的禁制更是九曲十八弯,比司空摘星的心眼子还多。


    衔月现在除了后悔就是后悔,悔不当初。


    没有灵魂的杏眼一片灰暗,她想着此刻的处境,死到临头、死路一条、死不瞑目


    死无葬身之地!


    她一激灵,瞪向司空摘星,眼底的火苗死灰复燃,“你个扫把星!!是不是专门克我啊!”


    微生衔月顺风顺水了这么多年,从来只有祸害别人的份,都怪这该死的扫把星,竟敢这样害她!


    司空摘星不服气,正要和她辩驳一二到底谁更晦气。


    这时,洞门外忽传来一阵重器拖拽摩擦声,那老不死的黄鼠狼精正哼着小曲儿,优哉游哉地走进来。


    衔月和司空摘星皆很识时务地安静下来装死,一个看天,一个看地。


    那黄鼠狼精还未炼成人身,只身上套着件染血的长袍。


    它不过四尺高,这黄袍却宽大拖沓到了地上,合该是他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


    它半眯着眼睛,每走一步,黄鼠狼脑袋都跟着调子轻轻晃动,手上还拖着个硕大的炖锅。看见他两后,这黄鼠狼精才睁开眼,吃吃笑两声,白色的涎水滴滴淌到地上,“今天真是有口服了。”


    它嘴边的胡须颤动两下,嘴馋道:“炖一锅浓汤,再烤一只全乎的。”


    他想到了什么人间美味似的吸了吸鼻子,“这人皮抹了蜂蜜,烤的焦焦脆脆的,一口咬下去,真是一辈子忘不了那味道。”


    他吸溜了下口水,怪笑起来,“你们谁想烤着吃?我先给他扒了皮,好好腌上一腌,不然可不入味儿。”


    “扒他的!”


    “扒她的!”


    微生衔月、司空摘星异口同声道,声音决绝而坚定。


    两人艰难地侧过头对视,衔月看到对面那张可爱又漂亮到没边的脸,打碎牙齿往里咽,苦着脸道:“还是扒我吧!我不仅皮厚,肉还多。”


    司空摘星也不甘示弱,“还是扒我的吧,我虽然又矮又小,活像棵矮桃,但是我皮肉嫩啊!”


    “司、空、摘、星!”


    黄鼠狼精还是第一次遇到有人抢着让自己扒皮的,他嘴馋地掏出了全部家当,一边把存了好几年的老鼠干放进锅里,一边劝解道:“炖也香啊,这料炖鞋底都香。”


    衔月看着那一锅的老鼠干,胃里一阵翻滚,她闭上眼喊道:“非要这么浪费吗!吃完这顿,可没下顿了。”


    司空摘星连忙抢白道:“黄大仙先吃我吧,把那小子存着,我再不吃就不新鲜了!”


    那黄鼠狼精还是头一回遇到这么识时务的食物,它捋了捋嘴角的须,心情颇好道:“有点道理。那就先吃你吧!”


    衔月一记眼刀子甩向司空摘星,忽的低头酿成一泡眼泪来,哭嘁嘁道:“不行啊,黄大仙。还是先吃我,让我走在我娘子前头吧!不然我会伤心欲绝,我要是死了,那就臭了!”


    黄鼠狼精点点头,还未来得及说话,边上又插进来一道哭天喊地的女声:“我相公十代单传啊,要是死在我前头,我真是死不瞑目。我肚子里还有”


    “好了。别争了,大不了都煮了,剩下的晒成肉干。”黄鼠狼精吹胡子瞪眼道。


    再闹腾该过饭点了!


    那炖锅里开始咕噜咕噜沸煮起来,一股奇怪的腐烂臭肉味飘散开来。


    黄鼠狼精已经馋得要命,握着磨好的柴刀,迫不及待地朝着两人冲过来。那屠刀被举得笔直,布满油垢的刀刃闪着森森寒光。


    衔月刚忍不住尖叫出声,那黄鼠狼精却像是被人从背后打了一记闷棍似的,猝然软绵绵倒下了。


    司空摘星扑腾的动作一顿,两人一齐往黄鼠狼身后看去。


    什么也没有!


    恰此时,身后传来一道幽幽地啜泣声:“好感人好感人”


    “鬼啊!!!”


    “不是鬼,不是鬼!我是龙凤花烛。”那声音飘忽至两人身前,小声解释道。


    半空中,两节缠绕在一起的红烛口吐人言,一节上面雕刻着金龙,另一节上面雕刻着彩凤。


    正是只会出现在洞房花烛夜的龙凤花烛。


    “世间尽是负心女、薄幸郎,难得有你们这样生死与共的有情人!人间竟然真有这样至死不渝的爱情,真是感人肺腑。”龙凤花烛多愁善感道。


    司空摘星与微生衔月一对眼。


    生死与共的有情人?


    至死不渝的爱情?


    两人的表情都跟吃了苍蝇一样难看。


    龙凤花烛飞身上前,用其上燃着的火焰熔了绳索。


    两人落在地上,摔作一团,一时间尽是痛呼声。


    那龙凤花烛忽的化作一妙龄女子的虚影,她凑身上前,忧心忡忡道:“姑娘,你肚子没事吧?”


    衔月扶着腰,随口回答道:“我没事。”


    “啊?”龙凤花烛迷茫地看向她。


    衔月对上这不解的视线,才回过神,磕巴道:“啊!你没事吧?”


    她赶紧给了司空摘星一暗拳。


    “嘶!”,司空摘星被吊的脑袋充血,只得点头附和道:“对。”


    龙凤花烛点点头,笑着欣慰道:“孩子没事就好,你年纪还这样小,要当心身子。”


    司空摘星瞪大了眼睛,这才反应过来他之前信口胡诌过什么话。


    他隔空对上微生衔月要杀人的目光,强笑道:“是、是。”


    衔月深呼一口气,决定等出去了,再把这笔账好好清算。


    她露出个甜甜的笑,“花烛姐姐,谢谢你救了我们。”


    她这甜笑要是出现在原来那张清甜娇软的脸上,一定极富有迷惑性。


    可惜她忘了,她现在这张脸可并不好看。


    好在龙凤花烛并没有嫌他磕碜,反而虚虚握住两人的手,真挚道:“我才要谢谢你们。”


    谢谢我们?


    “谢谢你们让我见证了一段忠贞坚定的爱情。作为龙凤花烛,如今我才真的相信,原来世间真有相爱之人在面临生死抉择之际,仍然不离不弃,甚至愿意为对方舍弃生命。我正是因此被打动,才会出手相助。”


    司空摘星、微生衔月:


    龙凤花烛见两人面色不虞,顿了顿,不安道:“怎么了?难道是我哪里说错了吗?”


    眼下他两还被困在这个不见天日的无底洞里,她怎么会有错呢?


    司空摘星挤出笑,附和道:“没错、没有一点错。”


    衔月点着头艰涩道:“我们真的,很相爱。”


    很相爱三个字被她念的扭曲变形,她受不了似的赶紧问道:“可以带我们出去了吗?”


    那龙凤花烛不疑有他,只是蹙眉道:“恐怕不太好出去了。”


    “你们并非只是失足掉进了这个无底洞,而是已进入了‘界’。”


    “界?”司空摘星低呼出声。


    “此地已自成一界,这黄鼠狼精正是把着入口肥差的守门妖。若是想出去,必须下行两层去往地底中心,找到‘心脏’,那里才是真正的出口。”


    微生衔月的心凉了又凉,能画地为界的都是大妖。非要在她灵气与法器皆失的时候,让她遇到吗?


    还找到心脏呢,他两的心脏还不够人家吃的。


    司空摘星显然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那黄鼠狼精就差点把他两吃了,就这还只是个看门的。


    两人一齐沉默下来。


    “我知道下一层的入口在哪里,虽然我法力低微,但也能稍微帮衬着点儿。”她小声道。


    两双死气沉沉的死鱼眼一对视:


    留在这儿左右也是等死,还不如去赌一把。


    说不定不知道什么时候,身.体就换回来了!


    两个赌狗亦步亦趋地跟着龙凤花烛,三人一起踏进了一方青色的水门。


    穿行踏入门的世界,脚下结实的厚土化为了湿软的枯叶。


    世界天翻地覆,人像是成了蚂蚁似的,眼前的一切都大的过分,一草一木皆似通天,连脚下踩着的枯叶都似一叶扁舟。


    司空摘星仰头四望,瞠目结舌。


    “能不能别用我的脸,做这种上不了台面的表情?”衔月凑在他耳边,含糊不清地威胁道。


    “怎么了?”听到动静,龙凤花烛转过身询问道。


    “没!我觉得有点、有点害怕,所以”衔月吓得差点闪了舌头。


    司空摘星笑着补充道:“她比较胆小,不是上不了台面,你不会看不起她吧?”


    “怎么会?放心,我已经”


    她话音未落,那浓密的枝叶深处,蓦然爬出一只足有一人高的黑蚁,躯壳坚硬泛着银光,全身的毛发似钢针林立,头部硕大,乌豆子似的眼睛像两口深井,而里面正闪着贪婪的光。


    司空摘星吓得一把将微生衔月捞回来,带上我一起跑啊!


    龙凤花烛见势不妙,急忙解释道:“这两个可不是膏腴,我想送她们出去的!”


    两片锋利的鄂齿上下咬合,“送出去做什么?这可是上好的膏腴,还是活活两个。”


    龙凤花烛语带向往,不管不顾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1]她们两啊,就是我遍寻多年未果的,世间真正的有情人。你可千万别打她们的主意,不然我再也不帮你干活了。”


    “有情人?你不会又叫人骗了吧。”


    “怎么会!他们两个在黄鼠狼的案板上,宁愿叫自己先被吃,也要保全对方。这样感人肺腑的爱情,是我亲眼所见。如果不是因为爱,还能是因为什么?”


    那黑蚁的嘴器似剪刀般上下开合,“我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


    司空摘星、微生衔月颤颤巍巍地抱作一团,抖着嗓音回答道:“我们只是比较内敛。”


    龙凤花烛目含期待道:“快告诉黑七,你们是怎么相爱的!”


    司空摘星苦笑道:“我们是怎么相爱的?我们”


    他的目光移向微生衔月,拼命使眼色,死脑子快想啊!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两人异口同声道。


    花烛皱起眉,疑惑道:“你们到底是怎么相爱的?”


    “是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然后父母之命,明媒正娶,我们比较传统。”司空摘星赶紧抢白道。


    微生衔月使劲点头,“对,就是这样,所以我们的感情特别深厚。”


    “这么多年的感情,你们一定很了解彼此了?”那黑蚁嘴器震动间泛着银光。


    “那当然了。”微生衔月夸下海口。


    司空摘星却觉得有点点不妙浮上心头。


    果然下一秒,便听那黑蚁道:“那我问你们几个问题,你们要是回答得一样,我就信你们说的都是真的。要是答不上来,就说明你们骗了龙凤花烛,那我就只能让你们做膏腴了。”


    虽然不知道膏腴是什么,但一听就知道小命难保


    微生衔月、司空摘星心里发颤,腿都有点发抖,磕绊着嘴发不出声音。


    问什么?问什么?他两说的没一句真话啊!


    他两还没说话,龙凤花烛就替两人应下,豪爽道:“放马过来!”


    衔月和司空摘星当然没命拒绝,只能陪笑着点头。


    黑蚁伸出触角,探向小姑娘,“她最喜欢吃什么?”


    “鸡仔饼。”


    “牛肉面。”


    两人:


    出师未捷身先死,那黑蚁冲着衔月的方向呲了呲绒毛遍布的嘴器,“你错了。”


    答错了的本人哑口无言,司空摘星赶忙找补道:“其实鸡仔饼我也很喜欢吃,我肚子里还有半袋呢。不信……我想办法吐出来给你看看?”


    要死啊,微生衔月暗拧他一把,受不了道:“人总是有很多爱吃的!这个不准、不准。”


    “那你们是什么时候成的亲?”


    “昨天。”


    “前天。”


    “呃,前天下的聘,昨天成的礼。”司空摘星艰难地维持着体面的笑容,在心中暗暗补充道,今天也快死了。


    龙凤花烛不乐意了,“不对啊,你们不是已经有孩子了吗?”


    “孩子是”司空摘星倒吸一口凉气。


    他还没想到借口,便听衔月阴阳道:“因为我司空摘星不是人、我就是个畜生。我丧心病狂、丧尽天良、枉为人伦。”


    司空摘星皮笑肉不笑地听着,牙都要磨烂。


    没想到下一瞬,龙凤花烛便对他发起攻势,“其实我一直有个疑问。凡人不都讲究门当户对?你相公穿的破落不说,长的也是平平无奇,还……你到底喜欢他哪点?”


    “当然是他对我好啊,而且我觉得他长的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此外他还会好多门手艺,长的又俊又厉害。谁会不喜欢?我微生衔月当然喜欢死了。”司空摘星叹了口气,笑道。


    衔月脸都气红了,只恨不能给他一拳。


    龙凤花烛听了,双眼含泪道:“太让人动容了或许爱就是能看见彼此最好的那一面。”


    “黑七,看在我的面子上,快帮帮他们!再磨蹭,它们就要过来了!”龙凤花烛急道。


    “不是我不肯帮他们,而是我这蚁洨只剩下一块了,她们可有两个人。”


    龙凤花烛接过那一片薄薄的蚁洨,帮忙出主意道:“不如就让她们十指相扣,把蚁洨交握在手心?这样工蚁们就会以为这是一只比较大的蚂蚁了。”


    她一拍掌,“没错!就这样?”


    微生衔月指了指自己,唇齿微动,我们?十指相扣?


    荒唐!


    龙凤花烛见她面带异色,犹疑问:“你不愿意?”


    两人的手慌不择路地牵在一起,点头如捣蒜,“愿意、愿意。”


    龙凤花烛将小片蚁洨塞进两人交握的掌心,嘱咐道:“你们可千万记得不要松开手。这里到处是工蚁,要是被发现了,会被抓去当膏腴的。”


    衔月小心翼翼地探头,“那我们该怎么去下一层?”


    龙凤花烛提醒道:“入口在蚁后的巢穴里。”


    两人正大脑一片空白之际,那黑蚁突然出声,“我倒是有个法子。”


    衔月眼睛发光地看向它,这漆黑坚硬的大脑壳都显得威风凛凛起来。


    “我这里有些树苗,细心浇灌十次后,便能结果。有了这果子,就能进蚁巢了。”


    种树?


    两人不可思议地一对视这对吗?


    司空摘星狐疑道:“浇灌十次?怎么浇灌?”


    要是那么好结果,不是人人都能进蚁巢了。


    这鬼东西不会诓他们吧?


    “当然要用难得的浆水浇灌,工蚁们勤勤恳恳,就是为了结出果献给蚁后。”


    微生衔月迫不及待道:“那我们要去哪里找浆水?”


    龙凤花烛摇了摇头,“不用找。你们只要干活就好了。”


    蚁后待在巢穴里产卵繁衍,以确保蚁群的延续。


    工蚁们则负责筑巢、捕猎、寻找食物。兵蚁们会根据每只工蚁的贡献分发浆水。


    司空摘星没想到这当妖怪,也不轻松,活儿还挺重。


    微生衔月越听越不对劲,搞了大半天,她成了别人的劳役了?


    她一没偷二没抢,凭什么?


    司空摘星的手被她捏的生疼,没好气道:“你要把你自己的手捏成烂豆腐吗?”


    衔月回过神,下意识松开手。然而下一瞬又被司空摘星紧紧扣住,十指相扣,紧的不能更紧。


    皮肉相贴的温度漫过来,她一愣,慢半拍地想到,她的手可真嫩。


    哪像司空摘星啊,一手的薄茧,肯定是偷窃留下的罪证!


    虽然两人心知肚明,是因为局势所迫才会牵上手,可心里还是别扭。


    谁会上一秒还恨之欲其死,下一秒就和这个死敌十指相扣?


    司空摘星现在就觉得浑身上下简直有无数只蚂蚁在爬,又麻又痒,心里更是觉得古怪


    “你能不能用点力啊!”衔月义愤填膺道。


    司空摘星腿肚子酸的直打颤,两条手臂软的跟面条似的,声音昏沉道:“大小姐,你自己有几斤几两,不知道吗?”


    两人双手紧紧相扣,空闲的两只手七扭八歪地抬着一颗硕大的花种。


    这巨大的花种表面裹着一层湿润的软泥,外壳粗糙而坚硬,最底下还紧紧缠着带着土的根须。


    这东西又大又重,活似一块巨石。


    衔月撒开手任由这花种重重落地,她喘气道:“我不行了,你这破身子,怎么搬啊。”


    她不提还好,一提司空摘星就忍不了了,“你用轻功搬,用内力抬啊,这很难吗?你这细胳膊细腿的,你不用内力轻功,我们要搬到猴年马月去?”


    “你怎么不用术法?你要是有我十分之一天赋,我们还会被困在这儿?”


    “那你倒是教我啊!”司空摘星脱口而出。


    “你怎么不教我啊?”


    两人的目光狠狠交汇,火花四溅。


    喜欢学是吧?——


    作者有话说:[1]出自《摸鱼儿·雁丘辞》


    第52章 赶紧跑! 夏雨欲来的信号+搅祸精超级……


    “凝神冥想, 两指合并,双手向前平伸。右手掌心向下,交叠于身前,感受周身灵气的流转。以左手手腕为轴, 上下摆动两圈, 念出口诀。”衔月背着身, 摇头晃脑道。


    司空摘星有样学样地比划着手势, 口中念念有词,“风疾水泽, 听我开召!”


    这一声正气凛然、中气十足。


    然而疾风拂过。


    无事发生。


    司空摘星遢下脸,面无表情道:“你不是在整我吧。”


    “蠢货!”


    ……


    “气沉丹田, 引导内力向下汇聚,聚至涌泉穴。”司空摘星冷冷道。


    衔月沉默一瞬,“什么是丹田?涌泉穴又在哪儿?”


    司空摘星干脆敞着腿坐在了地上, 淡淡道:“蠢货。”


    “你个白痴不许骂我。”


    衔月冲上去掐他的脸, 摸到自己软弹的脸颊肉,力道瞬间轻下来,忍不住捏了捏。


    司空摘星拍了拍她的手,没拍掉。


    他懒散地支起胳膊, 口齿不清道:“那不是正好?我事事村,你般般丑[1],不正是佳偶天成?”


    微生衔月一拳就是冲着肩膀过去。


    还好司空摘星早有防备,右手凌空一抓,那拳头就被他灵巧地锁在了手里,也不知他是怎么卸力的。


    他幸灾乐祸地笑起来,挑眉道:“没辙了吧?”


    衔月弯起眼,冲他甜蜜一笑。


    司空摘星一见这笑, 身体已下意识紧绷起来。


    下一瞬,一个头槌狠狠砸他脑袋上。


    “让你说我丑!你个王八蛋还想和我佳偶天成,你做梦!!”


    衔月径直将他扑翻在地,整个人重重地压了上去,连环头槌。


    司空摘星被她砸的眼冒金星,双手紧紧攥住她的手,愤而抬身道:“微生衔月,你疯了吧!”


    距离蓦然缩短至极近,澄澈的瞳仁似水镜般倒映出彼此的脸。


    他骤然收声,指尖微颤。


    衔月飞快撑起身,身子迅速往后挪着远离他。


    司空摘星躺在地上,眨了眨眼,有些缓不过来神。


    “司空摘星。”


    他缓缓爬起身,收紧了十指相扣的手,“啊?”


    衔月狠狠一拳砸在他肚子上,垂眸威胁道:“再敢胡说八道,我弄死你。”


    某种尚不明了的隐秘期待随之摔落在地,被毫不留情地摔个粉碎。


    司空摘星捂着肚子倒吸一口冷气,气急败坏道:“谁要是娶了你,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这话刚脱口而出,他自己就先一愣。


    他蹙眉暗道,都怨那蜡烛精成天胡说八道,一门心思说这些。


    衔月点点头,笑道:“随便你怎么说!我可是有天定姻缘的人。”


    司空摘星嗤笑出声,“天定姻缘?不知道谁那么衰,衰了祖宗十八代了真是。”


    “司空摘星,你是不是想死了?”


    鸡飞蛋打的白日如白驹过隙,天色渐暗,两人饥寒交迫地缩在地窖里,对着忙活了一整天搬来的三颗花种,思考人生。


    漆黑的地窖阴冷潮湿,触手可及之处只剩下彼此交握着的手犹带热意。


    衔月摇了摇司空摘星的手,摸着空荡荡的胃,如实告知,“司空摘星,你饿了。”


    “我们都饿了。”他牵着衔月的手放在胃上,里面也正唱着空城计。


    “我们该吃饭了!已经一天了!我们是人啊,人不吃饭会死的。”衔月搭着他的肩膀振振有词。


    司空摘星撩起眼,有气无力道:“你这么有力气,就出去找点吃的。”


    “司空摘星,你是不是男人啊!大晚上的,这里到处是怪物,你让我出去找吃的?这像话吗?”


    “我是不是男人,你不是很清楚吗?你力气比我大多了,脚力也足,你去。”司空摘星拉长语调道。


    “不行不行,再怎么也得一起去!”衔月努力抬起他。


    娇小软绵的身子埋在坚实的胸膛上,司空摘星躺得很安心。


    他捏了捏衔月的手,出主意道:“你看这么大的花种,咱们撬开挖一点吃,再把它合上,岂不是神不知鬼不觉?”


    衔月犹疑地盯着那褐色的花种,“可是这能吃吗?”


    “那蚂蚁都能吃,我们凭什么不能吃?”


    话虽如此,可是怎么总觉得那么怪呢。


    司空摘星怂恿道:“我的衣服里还有火折子,再去找些木柴,我们可以烤着吃。”


    俩人狗狗祟祟地一对眼,确认过眼神,是被打动的人。


    衔月偷偷摸摸凑到他耳边,小声道:“你看这地窖门像不像木柴?”


    司空摘星倒吸一口气,慢半拍地抬起头。


    好巧不巧,这木柴怎么长天上去了。


    急风自窖口吹袭而过,跳跃的火舌忽明忽暗,好在如蛆附骨般的阴冷已散了大半。


    “可是我们没有刀啊?”衔月绕着圈观察花种,不知从何处下手。


    司空摘星伸出手想拍拍她的后脑勺,一抬手才发现那距离远如天堑。


    他自然地收回手,拔下一支簪子,理所当然道:“用簪子撬啊!”


    “喏,我两一人一支。”


    衔月盯着那两支金簪,心在滴血,这可耗损了她不少天灵地宝才炼成的。


    胃里传来的咕噜声愈来愈响,她颤着手拿起一支。


    算了,撬就撬吧。


    这账就记在司空摘星头上。


    两个人连撬带砸,费了好一番功夫才给这花种开了小个口子。


    这花种肉呈乳白色,触感滑腻,形似甘薯,还萦绕着一股淡淡的甜香。


    别说,还挺馋人。


    精致的金簪已形如泥棍,司空摘星随手一扔,又从发间拔下两支新的,真心实意道:“行走江湖还是你想的周到,不然现在连筷子都没有。”


    衔月冷冷扫他一眼。


    司空摘星老老实实蹲下身,一板一眼道:“我给大小姐做饭。”


    花种肉被仔细地埋在“木柴”堆里,那火越燃越烈,不消一会儿便散发出阵阵的甜香。


    司空摘星用钗子将花种肉挑出,粗略剥去焦黑的外皮。


    乳白软糯的内里暴露在空气中,吞咽声乍起。


    司空摘星刚要往嘴里塞,衔月就攥紧了他的手腕,笑道:“我先吃吧。”


    还是得试试毒。


    司空摘星也笑眯眯道:“还是我先吃吧。”


    衔月撩起眼,“我撬的我先吃。”


    “我烤的,还得我先吃。”


    两人手上较着劲,那可怜的花种肉不堪重负,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衔月跳脚道:“司空摘星!吃吃吃,就知道吃!怎么不吃死你啊。”


    “叫你别抢,再挖还怎么天衣无缝?再挖都空了。”司空摘星闭眼道。


    半柱香后,两人皆没好气地蹲在火堆边,等着新挖的花种肉熟透。


    正此时,衔月突然凑近过来,温热的呼吸落在面颊上。


    司空摘星一怔,正欲往后仰。


    下一瞬,已被衔月忿忿地捏住了脸,控诉道:“你弄的我脸上都是灰!”


    粗糙地麻布衣袖在他脸上胡乱地扫,娇嫩的软肉顷刻间便泛起红。


    司空摘星抻长手臂去够她的脸,“你以为就你成了花猫?”


    两个人不甘示弱地互相擦着脸,越靠越近。


    直到瞳仁里跳跃、摇晃的火光中央,又倏尔倒映出彼此的脸。


    一点透亮、一点灼热,似乎又混着一些水意。


    是颤动的水光,潮湿到让人无措的闷热。


    夏雨欲来。


    衔月蓦然伸回手,掐着指尖凶巴巴道:“自己擦!”


    司空摘星的手悬在空中,也似惊到了般骤然收回。


    真是见鬼,非要在自己眼里照镜子看别人?


    莫名其妙。


    僵持间,那股香甜的糯香又弥漫开来。


    司空摘星呼出一口气,赶紧转过身去。


    终于熟了!


    这花种肉口感绵密,吃起来也跟甘薯差不多,香甜味甚至更加浓郁。


    两个人饥肠辘辘,一时间吃的抬不起头。


    可是吃着吃着,“我怎么感觉头越来越重了……”


    司空摘星含糊附和道:“怎么感觉……头抬不起来了。”


    哐当一声。


    话音刚落,两个人已叠罗汉似的七仰八叉地倒在了原地。


    小半块花种打着滚儿卷进火堆里。火舌蜷高一尺,愈燃愈烈。


    ……


    夜半三更。


    衔月被刺鼻的焦味与烟熏火燎的浓烟呛醒,三两下就已咳的胸腔闷痛。


    她含着被灼出的泪,奋力睁开眼。


    整个地窖都已被滚滚的黑烟笼罩,一眼望去只能勉强看见其中交杂的熊熊大火。


    那三颗巨大的花种已经沐浴在了火海中,火势如汹涌的浪潮般席卷而来。


    衔月呛的睁不开眼,拼命去摇身边意识不清的司空摘星,“司空摘星!要死了。”


    还好留了个风口,不然这回真要死了。


    司空摘星在剧烈的摇晃中头疼欲裂,勉强睁开眼。


    心神俱震!


    他猝然弹起身,拉着衔月就往窖口跑。


    一阵兵荒马乱过后,两人被烟熏的活像两个难民,眼神空洞地瘫倒在窖口附近的树林里。


    “完了,全完了。搬了一天的种子,这下全没了。”


    “还种子呢,多亏我拆了门,不然都死里面了。”


    等等……


    衔月一顿,忽而心虚道:“地窖烧完了。黑七……不会杀了我们吧?”


    “给他……赔个罪?”司空摘星试探道。


    可是……


    没有时间感慨了!


    两人交握的手一紧,簌地一声爬起来,异口同声道:“赶紧跑!”——


    作者有话说:【1】原句出自《四块玉·风情》


    我事事村,他般般丑。丑则丑村则村,意相投。


    我事事处处愚笨,他般般样样都丑。丑就丑吧,笨就笨吧,情意却十分相投。


    第53章 自己亲自己 交握的双手似两根红线,终……


    “有没有什么能不劳而获的好法子?”司空摘星盘腿坐在地上冥思苦想。


    两人身上的衣衫黑一块焦一块的, 发丝凌乱,只露出两张洗白净了的脸。


    衔月倒在地上痛苦呻吟,“苗没了,地窖也烧了, 还能怎么不劳而获?”


    司空摘星冲她挤了挤眼, 手腕一翻便从袖口里摸出一小棵树苗, “谁说苗没了?”


    衔月坐起身, 眼睛发光,“我怎么忘了, 你是小偷啊。”


    他挺了挺胸,傲然道:“我可不是小偷, 是大偷。这三两下还不够我下酒的。”


    小菜一碟。


    衔月宝贝地摸了摸这棵逃出生天的树苗,“还算你有点用。”


    “那当然,我可是偷王之王。这天底下根本没有我偷不到的东西。”


    衔月莫名地看他一眼, “我是说树苗。”


    死小偷, 在得意什么啊。


    司空摘星:


    “那这个呢?”,他又变戏法似的从衣襟里掏出一块烤熟的花种肉。


    好啊,烤的时候就惦记着偷吃。怪不得能当小偷头头。


    衔月弯起眼,意味深长道:“这块留着, 等换回来了给你当宵夜吃啊。”


    吃不死你。


    这确实有些司空昭之心路人皆知,他摸了摸鼻子,眨眼道:“哪能啊,这可是我们赚浆水的法宝。”


    “你看这条河,我们可以用它钓鱼。”


    “你是说,给鱼下毒?”衔月目露迟疑。


    “这怎么能叫下毒呢!这东西连我俩都能药倒,肯定能药倒鱼。我们都不用钓,撒在河里, 等着鱼上钩,晕了就捞起来去换浆水。”


    司空摘星撺掇道:“姜太公钓鱼连饵都没有,我们有这么大块花种肉,肯定能成!”


    听着比漫山遍野地挖花种靠谱。


    毕竟挖了一天花种,最后花种没了、人晕倒了、命差点没了、连地窖也被他们烧了。


    说干就干,软白细腻的花种肉被掰碎了细细撒进湖水,似小团的雪漂浮着。


    两人蹲着河边,专心致志地守株待兔


    日落西山,赤红的霞光落在湖面上。


    风光正好,真适合上吊。


    “司空摘星,再信你的馊主意,我就不姓微生!”衔月咬牙切齿道。


    司空摘星捂起耳朵,刚要辩驳,沉凝晦暗的水底便搅起圈圈的水波。


    衔月赶紧捂住他的嘴,紧张兮兮地小声道:“好像有动静了!”


    黑水破浪四溅,一双巨大的鱼眼突兀地浮出水面。眼球硕大而深邃,瞳仁泛着银白色的光。


    畸形怪诡的鱼身沉在湖水里,随着水浪的起伏,隐约可见其庞然大物。


    更令人胆寒的是鱼嘴里那一排排锋利的锯齿,细小紧密,寒光闪烁。


    两人僵着脖子缓缓对视。


    食、人、鱼。


    人怎么能倒楣到这种程度?


    “快跑啊!还愣着干什么!”司空摘星一把攥紧衔月的手,声音都打着飘儿。


    逃命这事儿,他一向反应快的很。


    衔月脚下一踉跄,被拽得差点摔倒。两人如惊弓之鸟般,拼命往反方向狂奔。


    黑水凝结流向地面,拧成水绳铺天盖地般冲着两人追了上去,那九尺高的食人鱼更是紧随其后。


    生死时速!


    风在耳边呼啸而过,两人慌不择路地在树林里七拐八拐,怎么也甩不掉那如影随形的怪物。


    司空摘星停下脚步,咽下喉间上溢的铁锈味,上气不接下气道:“你不行了,真跑不动了。”


    他热的满脸通红,腿肚子都在不住的打战。


    这辈子还没这么窝囊过。


    如果有来生,他一定要逼微生衔月打小练轻功。


    衔月也知道没了法器,自己几斤几两。只可恨,再怎么也不能把自己的身.体丢下。


    她心里叫苦连天,头也跟着六神无主地乱转。


    好在命不该绝、上苍庇佑,叫她看见一棵老树底下被鸟雀啄了一个参差不齐的树洞,恰好能容纳一个人钻进去。


    她赶紧提溜着司空摘星往那过去,话都来不及讲就把他往里面塞。


    好在她身子骨架小,人也细瘦,爬进去倒也不算太难。


    洞内一片昏暗,尘灰蛛网遍布,满是逼仄之感。


    “我会缩骨功,你也快进来。”司空摘星边往里爬边催促道,声音闷闷的,偏很着急。


    废话,让微生衔月用他的身体在外面勇斗食人鱼,真不要命了吗?


    浓墨般的黑水已先行而至,腥臭的咸湿味丝丝缕缕漫过来。


    救命啊,这辈子我都不吃鱼了。


    衔月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瑟缩着一齐往里面钻。


    树洞里面实在太过狭窄,挤一个都憋闷的紧,更何况要硬生生塞下两个人。


    她也根本不会用什么缩骨功,就凭着一股子蛮力,硬往里面挤。


    挤就算了,还不忘在后边重重搡他,着急道:“你倒是快点爬啊。”


    “你缩啊!”


    触底后,司空摘星翻过身,艰难喘气道:“你爬到我身上来。”


    树洞里狭窄低矮地抬不起腰,两壁间的距离更是极其近。


    衔月膝行着往他身上爬,行动间内壁扑簌扑簌地往下掉着碎屑。


    身后水流蜿蜒冲刷的湍急声顿起,心脏瞬间收紧,两人交叠的手也不自觉握紧。


    紧到扣住彼此的骨骼。


    所有的慌乱、恐惧似乎都有了承载之地,交握的双手似两根红线,终于汇聚绕出一个结。


    整个世界都被压缩在这个昏暗寂静的树洞里。


    耳畔是水流冲刷的喧嚣声,但身侧重重回响的却是急促的心跳声与慌乱的呼吸声。


    鼻尖尽是腐朽的枯木味,但触手可及处便是对方身上暖融的气味。


    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彼此身上汲取浓稠的甜汤,像是冬日里的沆瀣饮,一口暖到心窝里的安宁。


    那代表着与腐朽晦暗截然不同的另一面,是鲜活、热闹、明亮的,会让你想到热融的糖浆、锣鼓喧天的庆典、永不落下的暖阳。


    相贴的胸口将两段急促而沉重的心跳声交织在一起。


    渐渐的心弦乱颤,世界仿若只与彼此有关。


    司空摘星的身子已绷的不能更紧,心里有什么地方正往下塌陷。


    你若试问江湖人,世间轻功第一人是谁?


    保管能得到十几个不同的答案。


    可是他却确信,无论是谁,都比不过他此刻心间陷落的速度。


    这东西直直闯进肺腑,把他搅的天翻地覆。


    这一刻,他敏锐地想伸手抓住些什么。


    自诩手可摘星辰的司空摘星这一次却不知从何而摘。


    于是只能左手徒劳地抓着粗粝的尘灰与干枯的裂纹,右手攥紧她,灼热的手心渐渐濡湿。


    星火有迹可循。


    这丁点潮湿气开始蔓延、悸动之际,那股阴冷黏湿的气息却骤然消失。


    不知是谁先松了一口气,两人慢半拍地泄了力气瘫软在地,后背皆沁出些许汗渍。


    半响,司空摘星哑着嗓子道:“出去吗?”


    衔月点点头,率先退着身往外爬。双腿屈膝跪地久了,她的关节处已经酸痛发胀。


    好在这树洞并算不得深,很快便重见天日。


    司空摘星爬出来后,手脚已酸的抬不起来,只得就着衔月的手借力起身。


    衔月不过刚刚站稳,就措手不及地被司空摘星一拽。


    她膝盖一软,毫无防备下,身体骤然失衡。


    整个人不受控地向前倾倒。


    司空摘星一怔,慌乱去接她。


    牙齿磕碰间氤出一点血腥味,他的痛呼声彻底淹没在了唇齿间。


    像一只鸟雀撞进风里,满眼皆是流瀑般的光晕。


    四目蓦然相对,耳边金铃摇颤作响。


    司空摘星浑身僵硬,思绪骤然混乱,直愣愣地看着她。


    透过那熟悉的、澄澈的眼,猝不及防地窥见自己一瞬不瞬的失措。


    在那湖颤动的水泊里,那张杏眼桃腮的芙蓉面倏尔晕起点点红。


    周遭的风声、树影摇曳声都渐渐模糊了,炙热而慌乱的气息席卷侵袭。


    衔月也从那剔透的琥珀里,再次直白地与那张茫然无措的脸对视。


    还是那样平淡若素、平平无奇,与俊朗两字相去甚远。


    明明一切仍如常,然而这错乱的一切,却不自主地在她脑海里交错重叠。


    有什么无色透明的东西破土而出,她惊慌地推他一把。


    发疯了吧!


    司空摘星被她一把搡在树上,还未回过神,粗糙的麻衣已经在他唇上剧烈摩擦。


    衔月一边惊恐地给他擦着嘴,一边失心疯似的喃喃自语道:“自己亲自己、自己亲自己”


    司空摘星:


    他忽的垂下眼,忍着心口乱跳引起的颤栗,故作深沉道:“赶紧走啊,等等它又回来怎么办。”


    衔月起身点点头,简直要点出残影,点完就头也不回的转身。


    胳膊在空中被拉扯成线,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道将两人猛地拉回。


    司空摘星侧过身,目光落在衔月眼里,似乎要穿过那一小片湖泊,直抵灵魂深处。


    衔月被这目光烫到似的收回眼,任由一点灼热爬上耳尖,大声嚷道:“走这边啦!”


    有病吧,司空摘星。


    看什么看!


    司空摘星同手同脚地跟上,慢半拍道:“哦。”


    衔月倏地一声转过头去,大步往前走。


    就是有病!


    第54章 轮到你当狗了 偷王之王疑似被狗咬?大……


    司空摘星停下脚步, 干巴巴道:“啊?”


    衔月见他一副神游太虚的样子,忍无可忍道:“司空摘星,睁开眼睛看看世界吧。”


    “哦,好。”, 司空摘星提线木偶似的抬起头四处张望。


    树、草、石头……


    根本指望不上他。


    衔月深吸一口气, 好声好气道:“你没发现, 这里已经不是刚刚那片树林了吗?”


    两片林子都生满了粗壮的阔叶望天树, 乍一看几乎如出一辙。但留心细瞧,就能发现这片林子的树木似乎要更为紧凑些。


    司空摘星皱起眉, 终于回魂。


    这地上竟然毫无水渍。


    方才在树洞中,他分明听到了湍急的水流声。按照那食人鱼的身形, 它掀起的水浪必定不小。即使水流凌空,也绝无可能全然不留水迹。


    难道那树洞也有什么离奇的术法,能叫人移形换影?


    衔月眼珠子滴溜乱转, 倏尔瞥见远处还有个被啃的乱七八糟的树洞。


    她赶紧摇了摇司空摘星的手, “那里还有个树洞,看看去!”


    她步子大,劲儿也足,跟提面条似的就把司空摘星拽了过去。


    这棵老树根部的树洞入口小且幽深, 洞口树皮皲裂,积着些被踩碎的枯枝烂叶。


    司空摘星捻起一小截四裂的枯树枝翻看,“有东西反复进出过。”


    会是什么东西……?


    世界上有一种人就是记吃不记打,吃一堑,永远不长一智。


    这种人有一个就够伤脑筋的,眼下却偏偏还有两个。


    衔月双臂交叉在胸前,蠢蠢欲动地向前探身,试探道:“咱们偷偷往洞里瞧一眼?”


    说完又怕他不同意似的, 又强调一遍,“就一眼。”


    司空摘星受身.体限制,实则早已骨痛肉酸得受不了,但他这人一贯以挑战为乐,爱寻非常之事。


    于他而言,偷盗之艺术,妙就妙在涉足险境的刺激。


    可遥想这一路险象环生的际遇和两人的倒楣程度,往这树洞里瞧一眼的风险实在不小。


    若再来一场心惊肉跳的逃杀,估计司空摘星真要拖着衔月的身子交代在这儿了。


    若是之前,他当然无所顾忌,甚至会觉得畅快淋漓。


    可如今,他却破天荒地犹豫起来。


    这份游移与他不羁好险的天性背道而驰。


    脑海中仿佛有两股相左的力道拉扯着。


    两者势均力敌、旗鼓相当吗?


    他也没有答案。


    司空摘星实在迟疑得太久,衔月耐不住性子地去扯他的衣袖,磨道:“看一眼吧!真的!就看一眼。”


    她这话说的不娇不媚,十分自然。


    衔月揪着这衣袖的那么一丁点力道,就叫司空摘星大脑空空,立场全无。


    被那么一撺掇,心一下子就偏的没边。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嘴巴已抢先一步表现道:“都好。”


    这一句话说出口,他如遭雷劈。


    心里微妙地琢磨出了点什么,可这点‘什么’叫他觉得十分不妙、特别不妙。


    那可是微生衔月啊。


    一定是这该死的魂体互换,把他脑子都换的不正常了。


    不就是搂了一下、亲了一下吗?


    拒绝她!反驳她!


    死陆小鸡万花丛中过都能不沾一片叶,他司空摘星难道会输?


    他心神巨震,竭力调整呼吸,仿佛给自己鼓劲儿似的,忽的大叫一声反驳道:“看两眼!”


    衔月蜷起手狠狠给他一下,瞪眼道:“你有病啊!喜欢吼,你直接钻进去吼!”


    她斥责完,还忍不住气鼓鼓地去拧他,“是不是故意想害死我啊,司空摘星!”


    司空摘星擦了擦额角的汗,高悬的心终于落下。


    差点被她发现了!


    他可不就是有病吗?只是这个病症有些不受控地朝着不可描述的方向去了。


    不行,他必须得把这病掰回来。


    司空摘星纵横江湖多年,即使面对再美的女人,也无甚多余的情绪。他一向觉得,旁人再美再媚,都与他无关。


    现下不过一个娃娃脸的黄毛丫头,何至于此?


    该不是微生衔月给他下蛊了吧?


    他越想越觉得极有可能,这么多年来,他可从未有过风月的心思。


    总之无论怎么想,都逃不过他是真的病了这个结论。


    司空摘星心下一沉,如临大敌。


    衔月一门心思想着树洞,赶紧示意司空摘星伏身一起偷摸看一眼。


    说不定,还会有什么意外的收获呢?


    两个人蹲伏下身,脸贴着脸,一齐紧张兮兮地往里瞧。交握的手再次不自觉地缠紧,似条被细细编织在一起的手绳。


    洞里阴暗潮湿,靠近了便是一股十分浓郁的腐朽味。


    不待向前跻身,乌漆麻黑的树洞里,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陡然出现!


    两重奏的尖叫声乍响,两人被倏尔出现的活物吓得往后一趔趄。


    里头那东西底气略有不足地高声质问道:“你、你们怎么会在这!私闯民宅是犯法的!”


    这声音实在有些诙谐,这话既不讲道理又未免太讲道理。


    那股惊措、胆颤瞬间散了,衔月倏地弹起身,立刻顺着杆子往上爬,“你竟敢在这林子里到处挖洞!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一下仿佛戳中了它的痛脚,它骤然拔高声音尖声道:“你们两个膏腴懂什么!是他们为富不仁,我才会不义的!”


    没想到这小东西比司空摘星还要蠢,衔月笑起来,套话道:“有这样的事?”


    她支了支司空摘星的腰,发什么呆呢?轮到你了!


    司空摘星收到她的暗示,赶紧打配合捧哏道:“您是如何劫富济贫的呢?”


    两人三言两语间,就把这小栗鼠本就不大的脑子哄的一愣一愣的。


    当下就窜出树洞,打算好好吐一吐苦水,顺便委婉地表达一下自己的聪明才智。


    它刚一窜出来,就忍不住瞟了司空摘星好几眼,须臾才咳两声道:“我就是啃些树洞,做点小本买卖。这地底外围被蚁群占了,松子、榛子都被他们搬完了。我只好自寻生路,好在我鼠进宝也算有些本事。”


    说着它一顿,脑袋转向司空摘星,小声道:“如今也算是攒下些家财了,你放心,保管吃喝不愁。”


    司空摘星莫名地皱起眉,这老鼠疯了吧,他有什么可放心的?


    衔月心里活络起来,有了这打洞的移形术法,还用得着费心费力地栽树吗?


    况且这小栗鼠精看起来很好哄的样子。


    她眨着眼睛问道:“鼠兄,你有没有树洞通往蚁巢?”


    鼠进宝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眼睛瞪得老大,结巴道:“大胆!这、这这怎么可能,我可是良民啊。这是蚁族的地盘,我又不是不要命了!”


    他说这话时,眼睛一直滴溜滴溜地乱转,手也不老实地乱摆。


    简直就把‘当然有洞,而且我还干了不少偷鸡摸狗的坏事。’写在了脸上。


    司空摘星眯起眼,他闻到了贼孙的味道。


    当下就冲着衔月挤了挤眼。


    衔月笑的眉眼弯弯,甜滋滋道:“鼠大哥,我们想去下一层,可是入口在蚁巢。你看能不能……”


    她话音还未落,就被栗鼠精反应激烈地打断,“当然不行!”


    衔月一瘪嘴,抓着衣角可怜巴巴道:“鼠大老爷,您行行好,帮帮我们吧。我才十……九出头。”


    迎上栗鼠精怀疑的目光,她只好虚声补充道:“……然后再出头一点。要是出不去了,以后可怎么活啊。”


    这话说的极为可怜、极为情真意切。


    司空摘星活见鬼似的看她一眼,这是微生衔月?


    她不会又跟人换魂了吧?还是妖怪附体?


    这太渗人了,她居然是这样忍辱负重、豁得出去的人?


    “啧,你长得这么磕碜,好好说话!”那栗鼠精脸都皱在了一起,老气横秋地嫌恶道。


    ……司、空、摘、星,又是你!


    衔月正受一记闷拳之际,就听这栗鼠精忽然娇羞地看了一眼司空摘星的方向,低下头忸怩道:“要是这个妹妹求求我,说不定我就心软了。”


    那点闷痛一下子就痊愈了,堪比救世神药。


    衔月挑起眼,眼角眉梢都是幸灾乐祸。


    司空摘星,轮到你当狗了!


    求人家吧!今生唯一一次卖娇卖惨不会被人嫌弃寒碜的机会可就在眼前了。


    和衔月此刻看笑话似的心态截然不同,司空摘星只觉得心里直冒火,火势蹭蹭地往上烧,他气得敛起袖子就破口大骂道:“你什么东西啊长那么寒碜,还妹妹!”


    “我是她新嫁娘,你看不出来吗!”


    “你瞎了吗!个老东西为老不尊!”


    “”


    他唇舌翻飞,语速快得连气儿都不肯换一口,情绪随着语调越起越高,身子都蓄势待发,随时要冲出去揍它两拳似的,“色眯眯那样儿,信不信我找人给你这破洞抄了!”


    衔月目瞪口呆,不是,司空摘星你疯了吗?被狗咬了?


    被只栗鼠调戏一句,气性这么大?


    他居然是这样宁死不屈的刚烈性子?


    这人不是一向很油嘴滑舌吗?


    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是在发哪门子疯,衔月还是被他这架势唬的一愣,赶紧冲上去横抱住他的腰,拼死劝慰道:“娘子!算了算了!咱们放过它吧。”


    衔月偷偷拧他腰间的软肉,司空摘星,还要不要走树洞暗道了!


    这一下的力道极大,司空摘星疼得一激灵,总算清醒过来。


    他立刻顺着台阶往下爬,大刀阔斧地拍了拍衣袖,虚声勉强道:“那饶它一命吧。”


    不知道的还以为多大能耐呢。


    人家都是抄家,他抄个树洞还要找人代抄。


    那栗鼠精却是真真切切被唬到了,还以为这两人真有点什么本事,不然在这地底下早被抬去做膏腴了。


    它不擅打斗,只在逃命这一事上颇有建树,当下便讪讪道:“小娘子还挺贞烈,挺好挺好。”


    说完这小事化了的话,它又觉得忒没面子,于是装模作样地轻咳两声,学着凡人夫子的样子,长嘘一口气,“你们去下一层做什么?那可有只百年修为的大蜘蛛,你们两个还不够给它塞牙缝的。”


    它偷摸着看司空摘星一眼,贼心不死道:“我看你俩虽然蠢笨了些,倒也和我投缘。不如就留下来和我一起经商吧?”


    “恰好近来生意好得有些忙不过来了,正有打算找些帮手,月钱嘛,好商量。”


    生意好到忙不过来?


    衔月狐疑地蹙起眉,“卖什么?”


    那栗鼠精贼眉鼠眼地四处一瞧,眼神闪烁道:“就卖些树苗果子什么的,你们知道的,这东西不愁销路。”


    可那东西不是既难得又难种吗?怎会泛滥到能贩卖?


    司空摘星眯起眼,“从哪儿进货?”


    那栗鼠精梗着脖子,强装稀疏平常道:“路过蚁巢那仓廪,随手拿一个两个的,就……”


    它有点编不下去,转而警惕地打量眼前这两个异族,但凡有一点不对劲,马上逃。


    司空摘星与衔月一对眼,搞半天还真是贼子贼孙,这一位鼠兄甚至更为顶级,直接盗卖!


    但他们到底不是捕快,与其劝其向善,不如当然是选择加入了!


    衔月虚空一握拳,坚定道:“富贵险中求!进货就交给我们吧!”


    她当然不是小偷,这辈子也不会当小偷的!


    这叫计谋——


    作者有话说:衔月:实则没有一丝真情,都是技巧和经验。


    摘星:求治病攻略


    松鼠精:我才是偷王之王。


    元旦快乐!!小宝们天天开心!新的一年要每天都感到幸福!


    第55章 小矮桃 纵火抄家小分队+求水蜜桃购买……


    “这个树洞的出口就是果廪, 我在里面打了个隐蔽的洞通往苗仓,你们自己摸找一下,就当是我给你们的考验了。我鼠进宝也不是什么臭鱼烂虾都”


    “……虾兵蟹将?”,在两人不善的面色下, 它紧急改口道。


    无人理会。


    为了挽回为数不多的颜面, 它咳两声, 装腔作势道:“我也不为难你们, 就一人拿一棵苗、一个血果出来就好了。”


    这实在是只非常严谨的栗鼠,直至此刻也不愿称之为偷。


    这样一只厚颜无耻的把盗卖美其名曰‘经商’的妖怪, 如今给它当上官了,还能不贪?


    衔月当下就怀疑道:“只拿这么点?”


    鼠进宝虚瞪她一眼, “我说话的时候插什么嘴!这东西贵精不贵多,你懂什么?”


    它都偷了一轮了,再偷被通缉了怎么办。


    衔月咬紧牙关, 还未发作, 身侧便响起一阵摩拳擦掌的活骨声,司空摘星似笑非笑地威胁道:“是不是皮痒了?”


    那栗鼠精一瑟缩,慌忙探头解释道:“我、我可能是喝多了。我是说,那果子太金贵, 偷太多被发现就不好了。”


    司空摘星一挑眉,示意它说说怎么个金贵法?


    “这血果能延续寿命,每天兵蚁都会送一批果子到蚁巢里献给蚁后,要是断了这滋养,蚁后和诞下的蚁卵可都会一命呜呼!我可是费了不少精力才能把洞打进果廪的,你们千万别害我啊。”


    所谓延寿,皆无外乎用阴邪的法子汲取他人生气。


    这地底的小妖一见他们,便脱口而出‘膏腴’, 这生气到底从何而来也已经很明朗了。


    那些所谓的守门妖负责把守界门,将临界的凡人引渡至地底。以血肉生气结苗,用活人脑髓作浆,细细栽养才能结出一颗果。


    这样算来,这血果确实金贵。


    这阴邪的借寿法子也不知残害了多少人命


    漆黑阴冷的甬道里,一股黏腻的腥甜味已顺着洞口飘进来。


    两人艰难地从洞里偷摸钻出来,身后的穴口慢慢缩小凝结复原成石墙。


    仓廪里并无窗口,只有一扇紧闭的石门。


    屋内光线昏暗,摆满的木架似无数狰狞的黑影,其上摆放的果子却透着晶亮的红光。


    一颗颗鼓胀饱满,透过薄薄一层皮都能看到汩汩血液在其间流淌。


    ‘砰砰’地沉闷声乍起,似是心脏跳动的声音。


    一股头皮发麻的颤栗无言地包裹了两人,交握的手瞬间收紧,指骨被勒得生疼却犹未所觉。


    司空摘星垂眸道:“直接拿火全烧了。不是想要长命?便叫它一天也活不成。”


    他说着,又从衣袖里翻出一块花种肉。


    衔月一愣,不合时宜的想到,司空摘星到底藏了多少?


    若不是法器都是自己下的禁制,她都要怀疑这衣袖里连着乾坤袋了。


    但好在,这一次还真叫他藏对了。


    “交给我吧,你找洞去。”衔月一把夺过白腻的花种肉,又从胸口摸出火折子。


    找狗洞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事,还是交给精通此道的人吧。


    没一会儿,浓烟滚滚冒出,赤红的火焰舔舐上木架,似火蛇般紧缠着乱窜。


    热浪扑面而来,衔月抛下最后一块花种肉,悠然地拍了拍手。


    区区纵火,手到擒来。


    “别得意了,不就让你放个火。快跑啊。”,司空摘星侧过身叫唤道,这传说中的隐蔽洞口不过就在其中一个木架背后,找这么个暗道,对他而言简直如探囊取物。


    黑烟已经顺着门缝溢出去,衔月顾不得和他拌嘴,猫着腰蹿过去一齐往里面爬。


    放火前两人便已经谋划好了行动路线。


    先烧果廪,再趁乱烧了苗仓。把这靠着喝人血吃人肉延续的蚁群灭族,这才叫抄家!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这法子的精髓也是,一定要快。否则,就会死的很快


    苗仓的蚁后泥像背后,司空摘星和衔月的脑袋糖葫芦似的堆叠在一起。


    眼前是一片露天的肥沃地,地上正横七竖八地摆满了枯尸。


    人苗自心口破肉而出,愈茁壮的苗,底下的人尸愈干枯瘪瘦。


    见了这一幕,两人心里都彻底明白了何为膏腴。


    果然与他们想的大差不差。


    一阵沉重闷厚的脚步声响起,是巡视的兵蚁。


    司空摘星拖着衔月缩回洞里,手一抬就欲往胸口探去。


    衔月双眼圆睁,拦截住这罪恶的手,用气音恶狠狠道:“司空摘星,手往哪儿伸呢?”


    他一怔,把手缩了回去,犹豫道:“那你来?”


    衔月瞪他,“当然得我来!”


    她刚一抬起手,又恼火道:“我来什么我来,你故意的是吧!”


    “青天大老爷,我可什么都没说。”司空摘星冤枉啊,这一回他可真没抱什么坏心眼。


    “那你、想、干、嘛。”


    司空摘星手一翻,灵巧地从衣襟边上摸出那棵树苗,手腕一转就丢在了衔月怀里。


    他眨了眨眼道:“送你救命法宝啊。”


    衔月用衣角裹着树苗拿起来,狐疑道:“什么意思?”


    “万一等等有危险,你就撒开手,直接找个位置躺下,把这人苗塞胸口上。你说这算不算救命法宝?”


    “不就是装死”衔月嘀咕道,还以为有什么好法子呢。


    她抬起眼上下打量了一圈司空摘星,“那你呢?”


    司空摘星好整以暇道:“我也有一棵啊。”


    衔月弯下身,兴冲冲地就往他袖口里翻,“哪儿呢?在哪里偷的?”


    他狐狸似的笑眯起眼,漫不经心道:“眼前啊,我不是有你这棵小矮桃吗?”


    略带薄茧的手毫不客气地掐上他的脸,衔月气道:“你才矮桃呢,我看你活像只猴精。”


    司空摘星哑然,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说他。


    算了,猴精克桃,是他赢了。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闷笑道:“让我也捏一把。”


    细腻白皙的手同步捏上另一边,捏的脸颊浮上两团粉光,像盛夏里水井湃过的蜜桃。


    司空摘星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眼底的倒影,暗暗想到,要是咬一口,会有甜蜜的桃汁四溅吗?


    水蜜桃是什么味道来着


    对上这诡异的视线,衔月忿忿地拍下他的手,眯起眼道:“想什么呢?”


    司空摘星撇开眼,还能想什么?想吃桃了。


    当然,这话说出去,四溅的就将是他的血。


    以微生衔月的脑子,一定会想歪的,他可没那个意思。


    他怎么可能有那个意思?


    绝对没有。


    难道想吃桃也犯法吗?只是单纯嘴馋而已。


    于是他竖起耳朵道:“别闹了,兵蚁好像走了,出去看看。”


    两人顺着甬道往外爬,外面果然没了兵蚁的踪迹,但东南方向的黑烟已冲天而起。


    果廪失事,兵蚁们一时间应当顾不上苗仓。


    生怕兵蚁们再绕回来杀个回马枪,两人拿起火折子就开始熟练的纵火。


    点点星火侵袭上那些浸满了血渍的麻衣,再从衣角处逐渐爬上苗身。那么一点星子的火落在它的嫩叶上,顷刻间便燎原般燃起来。


    无数被困彷徨在此地的冤魂尖叫着挣脱牢笼,狂风肆虐,周遭的通天树被吹压得不住往后倒。


    “这是”


    “是不计其数被迫害惨死的冤魂,原来一棵苗便要数不胜数的人命来养。”


    怨气愈来愈浓,从浓雾凝落成墨黑的骤雨,最终又化作一个个扭曲干枯、不成人形的鬼影,狂烈地迎着凄厉的风雨向着南方而去。


    蚁巢在哪里?这就是答案了。


    肃杀的黑雨里开出血花,这一次,连他们都无须再逃。


    任何阴邪毒辣的害人秘术,终究有反噬的一天。


    害人者终于得到了报应,合该觉得畅快,可他们却如何也笑不出来,反而心脏沉甸,像是被人拖进了黑水里,耳鼻口塞皆是窒闷。


    无论是修真界还是江湖上,这样害人以谋取私利的事情一贯不少。


    最无辜的不过是那些被卷入事端横死的人罢了


    有冤魂引路,两人不多时便寻到了蚁巢。


    他们踏入时,无数兵蚁的身躯都只剩下个空壳了。


    他们甚至连蚁后的真面目也没见到,无数的冤魂怨气将那庞然大物缠绕包裹成茧,空气中只有渗人的撕咬声。


    “入口在这里。”


    两人终于露出两分喜色,辗转了这么久,总算找到了下一层的入口。


    再找一扇门,就能出去了。


    一脚踏过水门,噗嗤一声,冰冷的污水已经濡湿了鞋底,一股寒意自脚底直窜上心头。


    这是个阴冷潮湿的漆黑地洞,寂静得落针可闻。


    阴风吹拂而来,两人都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司空摘星下意识抓紧衔月的手,眉头重重蹙起,心里倏尔浮起一抹颤栗,仿佛黑暗中有一双眼睛已经盯紧了他们。


    “跑!”,他猝然拉着衔月扭身奔向那水门。


    已经来不及了!


    那水门渐渐隐去身形,背后,一只巨鼎般的蛛蝥已死死地盯紧了自己的猎物。


    衔月忍不住颤颤巍巍地转过身偷瞄一眼,一下就对上了那对巨大而锋利的螯牙,往上看便是闪烁着红光的贪婪眼珠。


    “还看!”司空摘星狠狠一扯她。


    那蛛蝥身体微微弓起,八只粗壮、布满倒刺的腿迅速移动起来。


    寒光闪烁的螯牙一开合,白色的蛛丝便铺天盖地般涌来。


    脚步声如雷鸣般乍起,两人的心脏已跳得近乎要冲破胸膛,呼哧的喘气声沉重而急促,顷刻间汗已打湿了衣衫。


    蛛蝥在身后穷追不舍,速度极快,若非这地洞地势复杂,拐角众多,恐怕他们早成了这妖怪的盘中餐。


    洞壁上倒石林立,衔月被脚边的石块一绊,已重重摔落在地。


    还未痛呼出声,司空摘星已回身来扶她,“衔月!”


    正此时,那蛛螯已矫健地沿着蛛丝爬行至了他们的身后。


    它猛地抬起锋利的螯肢,闪电般扑向两人。


    死亡与恐怖一瞬间攫住了心神——


    作者有话说:马上就能爽写感情线了!!


    第56章 垂头丧气的小狗 小狗的世界下着小雨,……


    生死一线间, 澎拜的内力决堤般自丹田处涌起。


    周遭的风猝然震荡起发丝。


    她还未回过神,双脚已下意识踏地,带着司空摘星飞身而起。


    衣诀翻飞间,那尖刀般的螯肢深深插入地底, 尘土飞扬三尺。


    衔月险而又险地重重落地, 惊慌失措道:“怎么办怎么办?”


    这奇怪的力道, 她不会用啊!


    "别细想, 双脚用力踏地,腾起身脚尖点洞壁借力!快快快!"司空摘星急得恨不得上去和她换。


    衔月囫囵吞枣地跟着做, 内力在经脉中游走激荡,靠着偷王之王攒下的轻功家底在壁洞中翩飞。


    即使提着司空摘星, 身形也疾似山间野雀。


    只是这只野雀跌跌撞撞、实在狼狈。


    司空摘星屏息侧耳细听,微弱的潺潺声似无形的丝线幽幽钻进他耳里。


    是地下暗河!


    “往东边去!”他低喝出声。


    那蛛蝥一寸寸逼近,布满绒毛的蛛腿咔擦作响, 似一把把闪着寒光的镰刀。


    墨般沉重的黑暗尽头, 终于透出一点微光。洞壁上蜿蜒着湿漉的水痕,冷风中已裹挟了浓重的湿气。


    一阵低沉的轰鸣声似达达的马蹄闯入耳中,衔月睁圆了眼,欣喜道:“地下暗河!是出口!”


    司空摘星的眉头也逐渐舒展, 露出个如释重负的笑,“在左边!”


    衔月双腿一蹬,猛地一翻,身子如火星子般飞溅出去。


    震耳欲聋地撞击声翻滚而来,狭小的河道中汹涌的水流如脱缰的野马般冲荡着。


    这水流之湍急,让人望之生畏。但任它再狂野激烈,也不会比身后的珠蝥更令人胆颤。


    无须犹豫,两人一纵身便往地下暗河里跃去。


    那瓢泼大雨般的水流已将两人的衣物冲刷透湿, 距离逃出生天仅半步之遥。


    电光火石间,纤细坚韧的蛛丝源源不断地喷射而来,似齐发的万箭。


    司空摘星瞳仁骤缩,下意识抬身挡住衔月。


    他猝然松开相扣的手,狠狠将她往黑水里摁。


    衔月一时不察,被他按进水里,口鼻胸腔瞬间进满了水,酸胀涩痛的说不出话。


    咕嘟咕嘟喝了好几口水,才艰难地回手去抓他,“司”


    她一句话都还未说出来,已经被急流冲刷下去了。


    与之相对的,细密的蛛丝缠上司空摘星的腰腹,层层叠叠迅速交织着,转眼间便已织成无数张网。


    蛛丝越缠越紧,直至束缚收缩至一个茧。


    蛛螯弓起身,腹部抖动间,一根蛛丝黏上白茧。


    捕猎结束。


    八根尖刀般的蛛脚移动起来,蛛螯拖着食物返回巢穴。


    司空摘星没想到,不过须臾,他就会从看茧人沦为茧中人。


    他面色惨白,呼吸如破风箱似的又急又重。


    因为,这茧子里的稀薄空气已近乎不存在了!


    他面色渐渐转青,下意识扣紧了自己的脖颈。


    肺腑里已近似有刀割剑刺,喉咙里更是像被人塞了炽热的铁球般炙痛。


    视线渐渐失焦,他的指尖刺进皮肉,这时才幡然醒悟过来。


    他不能死。


    这是衔月的身.体。


    衔月生气了怎么办?


    衔月以为他故意推她进暗河,是为了要叫自己活该怎么办?


    他空前地惶恐起来,不敢去想这下意识的举动会害死她。


    喉间的灼烧感蔓延至全身,他奋力去抓挠蛛丝,意识却已逐渐模糊


    水流冲刷着耳道,嗡嗡的耳鸣声顿起,世界地动山摇般狂轰。


    他猛地坐起身,惊起的水四溅,又淌了他一身。


    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胸腔剧烈起伏,双手紧握至指节泛白。


    那双明亮的眼睛,此刻满是惊恐、茫然与残余的庆幸。


    衔月还活着。


    还不等紧绷的心弦松下,他一垂首,面色瞬间煞白。


    因为他看到了一双手。


    一双颤抖得不成样子的手。


    这只手已陪了他二十余年,他用这只手易容、偷盗,出手从未落空。


    也正因自傲这双手,他才给自己取名为摘星。


    可是此刻,他再次看见这双手,却仿佛有无形的东西紧紧扼住了脖颈。


    衔月!


    他顾不得回溯前因,颤着身子爬起身,连滚带爬地朝着上游飞身而去。


    重重落下的水迹挥洒了一地。


    轻功被用到极致,他的呼吸急促而沉重。


    司空摘星的轻功说不得当世第一,但也绝对说得上数一数二。


    绝世的轻功便要脚尖轻抵,身轻如燕。


    可此刻他却慌地失去了对引以为傲的轻功的掌控力,每一下都乱且重,重到似乎要将这地洞踩到重重塌陷。


    潮湿的水汽混着此刻世间最烈的风,这条路比漆黑的暗河水还要伸手不见五指。


    他像一只受袭的红嘴蓝鹊,在此刻心脏里某种情绪的追逐下,慌不择路地选择从悬崖坠下。


    否则,即使是偷王之王,又怎敢逆行回头对上那巨鼎般的蛛蝥呢?


    阴寒的地洞里只余下模糊的残影似风般飘摇而过。


    他身形一晃,飘然而落,人已到了和衔月分开的当口。


    地面上深深的拖拽痕迹纵横着,他脚尖一点地,人已蹿出了数丈之遥。


    ……


    拖痕的尽头是一片被黑雾笼罩的腐臭泥潭。


    这片沼泽荒芜而死寂,厚厚一层烂苔上浮着枯木和累累白骨。


    除此之外,便是茧,数不胜数的茧。


    密密麻麻的白茧沉进脏污的沼泽里,黑与白将它们割裂成两部分,像是一双双诡异的眼正牢牢盯着你。


    一丝犹豫都无,扑通一声,他便直直跳进去。


    完全不管这潭底是否有怪物在蛰伏。


    泥泞的泥水重重扒在他身上,他费力扑腾着去抠那层层叠叠的蛛丝,指甲因太用力而翻折,三两下间,指腹便磨得皮开肉绽,淋漓的血顺着洁白的蛛丝流进腐臭的泥水里。


    指尖疼得钻心,他却不管不顾,一刻不敢停歇。


    他面色状似平静,嘴唇却微微颤抖,喃喃着些连自己都听不清的话。


    可即使他用尽全身的力气,也无法破开这厚厚的茧。


    滴滴鲜血汇聚成小滩,他身上的动作愈发狂暴,眼神却愈发冰冷。


    衔月与司空摘星相遇以来,一直以为他是个浑不吝的主儿。


    对他的印象不外乎贪玩随性、自负不羁。


    这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的表情这么冷。


    就像是拆开已久的饴糖,某一天你蓦然发觉,它的纸刃竟然如此锋利。


    衔月犹犹豫豫出声,“司空摘星?”


    似一滴水重重落在心湖,司空摘星身子一僵,扒着蛛丝的手骤然蜷紧。


    身后那声音又不确定地问道:“你在干嘛?”


    他猛地转过身,布满血丝的眼里倒映出那个翠绕珠围、娇俏玲珑的小姑娘。


    她一身绮罗珠履,满头的簪钗也全换了一套更相宜的,更衬她粉装玉琢、桃羞杏让。


    与她相比,司空摘星此刻简直像只刚在泥潭里滚过的野狗。


    他的目光落在她小心翼翼扑闪着的睫羽上,随着她长睫颤动的频率,重重落在崖底的蓝雀,终于扑腾着翅膀愿意再次飞起。


    那只深陷泥潭的雀鸟艰难地离开沼泽,又因身形不稳而再次落下。


    脏污的泥水溅上眼皮,他擦都不擦,只挣扎着起身。


    那双指缝里满是血痕的手攀上岸沿,衔月跑过去扶他,大脑一片空白,只干巴巴道:“你、你怎么受伤了?”


    你不是已经出去了吗?


    那里就是出口啊,你怎么还回来了?


    司空摘星……你在找什么?


    衔月心里挤满了问题,一个连着一个拧捆成结,好像比沼泽潭里的茧子还要多。


    司空摘星却只用那双不断震颤着的眼睛看她,口中心有余悸般大喘着气。


    衔月看着此刻缓不过神来的司空摘星,喉间的问题一一被吞下。


    最后,只讷讷道:“疼不疼啊?”


    她下意识抬起他的手,脑海里正思考着用哪个术法治起来最快。


    满是泥泞混着鲜血的手落在那片白腻里,司空摘星手一缩,下意识翻过来,与她十指相扣。


    衔月一愣,下一刻,温热的呼吸已经吐在了她的颈窝里。


    衔月杏眼圆睁,身子倏地一滞,磕绊道:“你、你怎么了?”


    司空摘星弓着背,埋头倒在颈窝里,闷闷道:“腿软了。”


    “你的腿受伤啦?”衔月扶住他,双手虚环在他的腰上。


    司空摘星默不作声,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白皙肌理里的血管。


    心想,他找到了。


    桃子的脉络。


    牙尖泛起一点痒,这点痒简直要冲破大脑的桎梏。


    他下意识用鼻尖蹭了蹭那颈窝,还未张开嘴,就听衔月惊恐道:“司空摘星?你在干嘛?”


    她一晃,身上的金饰玉佩便叮当作响。


    司空摘星终于在这玉脆金摇的碰撞声中回了神,他张开嘴,慌忙往后跳,“我……我没站稳!”


    泥点随着他大开大合的动作溅了一地。


    衔月也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僵着脖子往下看。


    果然,一尘不染的绮罗裙已经被染了一身的污泥。


    才漂亮了一炷香!


    她一瘪嘴,眼里聚起泪,崩溃道:“我的绮罗花醉裙!臭死了司空摘星,我恨你!我恨你!!”


    司空摘星的耳畔似乎又响起了鸡叫狗吠声。


    这一次,他却没有回嘴。


    只叹息了一口,垂头丧气道:“别恨我了,大小姐,我给你洗还不成吗?”


    他的世界下着小雨,大小姐根本不懂他的忧郁。


    “烦死了司空摘星!张嘴!”


    衔月把丹药生硬地塞进他的狗嘴里,又想起什么似的眯起眼道:“所以你刚刚……在干嘛?”


    他的眼神游移起来,胡说八道道:“我路过……然后就……”


    这瞎话实在说不下去,他忽然不爽道:“你为什么不第一时间来找我?”


    第57章 我的!我的! 你该不会是喜欢我吧?……


    听到这声质问, 衔月不可置信道:“当然是先把那只该死的蛛蝥给杀了。它把我们害得那么狼狈,难道你能忍住不报仇雪恨?”


    司空摘星不置可否,只带着丁点烦躁道:“就不能先找我,再一起回来杀吗?”


    “你不是就在出口吗?干嘛带你回来冒险。”衔月的声音低下去。


    顺便在心里补充道:带你回来也没用啊, 那可是百年修为的大妖, 带你回来给它送一顿断头饭吗?


    这残忍的话也不知为何有些说不出口。


    衔月抬头看了他一眼, 撅起嘴, 状似才想起来般不经意问道:“对了,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司空摘星低头看着脚边的石子, 眼神轻飘,漫不经心道:“哦, 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所以,即使出口就在眼前,也还是选了来找你。


    冒着生命危险回来是想救你来着。


    他下意识将头扭向另一边, 余光却忍不住偷瞄她的反应。


    听到这话, 衔月懵了下,睫羽蓦然惊措地扑扇起来,似骤雨时分慌乱躲雨的蜻蜓。


    心尖像是被人攥住狠掐了一把,顷刻蜷缩起来。


    细密的雨滴自天空中簌簌而下, 她在湿漉的水汽与骤起的疾风中倏地收回目光,下意识反驳道:“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会死?”


    这话实在太干巴,她赶紧倒打一耙,慌乱道:“反倒是你,怎么还弄这么一身伤。谁、谁让你来救我了?逞什么英雄啊,你还是照顾好自己吧。我可不需要你来救。”


    豆大的雨滴不断打在身上,她的语速愈来愈快,拼命扇动翅羽想要逃离这场不期而至的雨。


    “谁想当你的英雄了?”司空摘星气笑了, 抬高声音解释道:“我是怕你以为,我把你摁进水里是想溺死你。我根本没想救你好吗?”


    他越说越恼火,嘴里不停往外吐着气。


    他这话根本没有任何逻辑可言,并且全是漏洞,衔月要想吵赢他实在是轻而易举。


    可衔月却破天荒地没跟他斗嘴,反而脑子里乱七八糟,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司空摘星还以为她是不想搭理自己,猛地顿声停下来,这回是真的不想说话了。


    心口像是被关了条恶犬,正满笼子乱撞,撞得他心烦意乱。


    烦死了。


    两人一齐沉默下来,一时间耳畔只余下沼泽池里嘟嘟冒起的水泡声。


    衔月偷瞄了一眼司空摘星阴沉的面色,慢半拍地意识到自己好像反应太过了。


    这种情况,好像就叫作‘好心当成驴肝肺’,未免太不识好歹。


    其实还是挺感动的可是要她拉下脸来道歉,好像又有点太给他脸了。


    要是他蹬鼻子上脸,该怎么办?


    大小姐绝不能将自己陷于这种未知的危险境地。


    她像是想打破脑海中某种糟糕的幻想般摇了摇头,小心翼翼瞥他一眼,示好道:“我都替你报仇了!这里多阴森啊,我们快走吧?”


    司空摘星冷着脸,一言不发。


    衔月摇了摇他的手,使劲儿把他往出口拖。


    两条手臂被拉成直线,绷得极紧。


    混着血污的泥水在交缠的双手间逐渐干裂,正扑簌地掉着泥屑,却始终无人察觉。


    一脚踏出水门,风中携着花信,暖阳撒在两人的面颊上,温暖而灼热。


    周遭是一片小树林,脚印、车辙印皆不少,终于不再人迹罕至。


    衔月下意识呼出一口气,终于重见天日了!


    该死的还魂水,她要马上销毁!彻底销毁!然后把法器的所有禁制改为口令!


    谁也别想再让她当狗了!


    与衔月的壮志凌云截然不同,司空摘星的内心只有一百个不爽、一千个不爽。


    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能这么不爽?


    他只知道,自己现在看微生衔月已经不顺眼到了极点,只想和她对着干。


    “那边有条溪!我们去洗洗。”衔月推了推司空摘星,不等他反应就亮着眼睛跑过去了。


    实在是难受死她了,手上脖子上全是泥。


    结了泥块的手浸进冰凉的溪水,氤氲开一大团黑灰。


    她用双手舀起一点水淋到颈窝,想到什么似的狠擦两下,擦得皮肉泛起可怜的红,才起身道:“司空摘星,快来洗洗啊!”


    衔月此刻莫名的不敢将视线移向他,于是故作忙碌地站起身走到上游,打算喝两口水解渴。


    她将将低下头,唇瓣与粼粼的水面离的极近,就像一片落花掉进淙淙的溪水。


    然而下一瞬。


    “噗通”一声,巨大的水花四溅炸开。


    司空摘星毫无预兆地跳进溪水里,脏污的泥水四处飞溅,衔月躲闪不及,浑身被溅了个透湿。


    脏水自发丝蜿蜒落入衣领,她忙不迭地呸几声,将嘴里沁进去的脏水吐出来。


    衔月爬起身,不可置信地抬眼看向司空摘星,在岸边发狂跳脚道:“司空摘星!”


    司空摘星转过身去背对她,冷冷道:“不是你叫我来洗?”


    “你!”衔月一噎。


    看得出他还在生闷气,她自知理亏,只能忿忿道:“行。让给你!”


    泥猴!洗吧洗吧!


    都让给你洗!


    司空摘星犹觉不过瘾,冷嘲道:“九天仙子也要亲自下水洗?你的术法不是厉害的很?”


    衔月咬牙切齿道:“是谁偷了我的鲛绡金缕衣和乾坤袋?还把我的金簪当筷子、当撬棍?”


    都是被谁霍霍完了?


    司空摘星,再忍你最后一次


    “怎么样怎么样!”衔月提着裙摆在铜镜面前转了好几个圈,身上的金饰玉翠叮当作响。


    这裙子红色缎地,织缠枝宝相花卉纹,色泽艳丽,好不奢贵。


    她肤色极白,穿上这样明艳的妆花缎,眉眼灼灼,好似一朵金枝玉叶的富贵花。


    能让天底下所有贼惦记的那种。


    “就那样吧。”一道扫兴的声音懒洋洋道。


    司空摘星抱着她脱下来的绮罗裙,身子漫不经心地往后靠,眼睛却一刻也不曾离开她,偏偏嘴上不饶人。


    今天他就没正常过,衔月撇撇嘴,懒得和他计较。


    那掌柜见那姿色娇艳的姑娘一身金银玉钏、好不富贵,只那随行的男子穿着朴素、容貌平平,可两人形容间又实在太过亲密。


    他也算是个老油条,一时竟摸不准两人的关系。


    眼皮子太浅太窄,生意总是做不长的。


    难得遇到这样的大主顾,他想了想,还是亲自捧了身靛青色的织金长袍来。


    司空摘星淡淡瞥了眼那华服,双手交叉环抱在胸前,辛辣点评道:“花里胡哨。”


    郝掌柜被下了脸也不生气,正欲让伙计好生收起来时,一双修长的手横空落在那托盘上。


    “这织金缎果然富丽。”


    衔月听见身后的动静,转过身就凑过来看热闹。


    “这长衫的衣袖和我的裙摆还是一个纹饰呢!”她歪头,兴冲冲道。


    这人微微一笑,拿起叠好的长袍解释道:“这是十字如意海棠纹。”


    司空摘星见他笑得一脸不怀好意的样子,双眼一眯,一个箭步冲上去,右手猛地一抓。


    动作一气呵成,在其人还未反应过来之际,已经将那件花里胡哨的长衫夺到了自己手里。


    那人在司空摘星这‘迅猛一拽’下,踉跄地退了好几步,抬头皱眉道:“这位兄台,你这是?”


    司空摘星面色阴沉,强调道:“这是我的!”


    这一声,实在震耳欲聋。


    四下几个散客皆目光汇聚而来。


    在这无数讶异的视线中,衔月使劲扯了扯他的袖子。


    那衣客也颇觉莫名,不解道:“方才兄台明明嫌这料子花哨,如今怎么又成你的了?”


    司空摘星深深吸了口气,不耐烦道:“你管我?我钱多不行啊?”


    “这是我的!我的!”


    “谁说嫌花哨就不能买了?”


    “我现在突然又喜欢了!我就要穿这个,我现在就要穿上!”


    他紧盯着那衣客,声音一声比一声高,凶神恶煞那样子,活像要吃了他。


    “算了,君子不夺人所好。”那衣客摇了摇头,带着一肚子闷气拂袖而去。


    莫名其妙,谁和你抢了?


    真是走在路上活活被狗咬了。


    “装什么呀!就你读过书啊!”司空摘星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的背影嘀咕道。


    简直恨不得再追上去咬两口。


    衔月自背后戳了戳他的腰,震惊道:“你”


    她还没想到恰当的词语来形容他这一番行径,司空摘星便已暴躁道:“还有你!”


    衔月睁圆了眼睛,指了指自己,“我怎么了?”


    “你有没有脑子啊!男人都不是好东西,你有没有警惕心啊?蠢货!”


    衔月没想到这火还能烧到自己身上,不可思议道:“你无理取闹!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不也是男人?我看我最该警惕的就是你!”


    司空摘星活像被踩了一脚的猫般跳起来,呼吸又重又急,“我跟他们怎么能一样!”


    “哪里不一样?不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


    衔月见他这上蹿下跳的样子,忽然福至心灵,脱口而出道:“你该不会是喜欢我吧?”


    不会吧


    第58章 我就是喜欢你 直球摊牌+流氓速成班+……


    这个可能性实在太惊恐, 衔月被吓得倒吸一口凉气,急忙替他找补道:“还是你犯病了?”


    她在内心不住地祈祷,一定是吧,一定只是被狗咬了


    他不是经常被狗咬吗!


    司空摘星看着她被吓得瞪得溜圆的眼睛, 只觉得气上心头, 我犯病了才会喜欢你!


    可嘴巴却比脑子更快道:“对, 我就是犯病了!我就是喜欢你!”


    这话一出来, 横亘在心头的野火和浓雾仿佛都有了出口。


    他的眼睛倏地睁大,眼底的错愕、茫然终于有处可去。


    愈燃愈烈的火焰顺着洞口蔓延而出, 满山洞的烟雾蓦地散尽了。


    在枝桠燃烧的噼啪声里,一切都清晰起来。


    那两股相左力量的答案, 原来不是棋逢对手、难分胜负。


    是他输了。


    司空摘星总是来无影、去无踪,自由得像是一阵谁也握不住的风。


    除非他自己想,否则天底下谁也找不着他。


    越自由便越孤独, 他也不例外。


    可遇到微生衔月后, 热闹与鲜活的对白就成了他生活里唯一的色彩。


    毫无疑问的,是热烈的朱红。


    不知何时起,心脏早已被鸡鸣狗吠声和一轮月亮塞得满当,再也没有多余位置去感受夜风的寂寞萧瑟。


    他看着心湖里那片已成型的月影, 愣愣地想到。


    司空摘星原来早已不想摘星了,而是想摘月。


    然而,他这一番独白却没机会说出口。


    衔月眼前一黑,捂住耳朵道:“千万不要啊,我不是跟你说过,我是有天定姻缘的人吗?你没机会的,你不要喜欢我了!”


    司空摘星心口一堵,还未开始失落, 就已经气得嘴唇哆嗦,“什么天定姻缘?”


    衔月合起手,憧憬道:“当然是命中注定的心上人。我可是看到过未来的人。”


    命中注定的心上人?


    “不是?那小子谁啊!”司空摘星胸腔重重起伏,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简直是要把这人拖出来狠揍一顿。


    “我也想知道啊,可惜我只在三生水镜里看见了他的脸。”说到这,衔月一顿,语重心长道:“所以啊,你死了这条心吧!我是不会喜欢你的。”


    司空摘星瞬间像是被人泡进了醋坛里,泡得心脏又酸又涩,直叫他想把全世界的坛子全砸了!全砸个干净!


    他气红了眼睛,大声吼道:“不是跟你说了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吗!那小子,那小子。”


    他语无伦次地气笑出声,“就是那画是吧?”


    “那根本不是人,你喜欢他干嘛?不长脑子!”


    “最不是东西的就是他!”司空摘星狠狠甩下一句怒叱就暴跳如雷地走了。


    衔月被他骂懵了,站在原地眨巴了两下眼睛才回过神。


    半响,才匪夷所思地看着他负气离开的背影,无语道:“你见过他吗?”


    人家长得可俊秀了!


    等等。


    “司空摘星你敢骂我?你给我回来!你才不长脑子呢!”


    “客官,您、您还没付钱呢!”


    “不是拒绝你了吗?你还跟着我干嘛?”衔月托着下巴睨他。


    司空摘星心里又开始憋火,冷冷道:“你的金缕衣、乾坤袋不要了?”


    衔月清了清嗓子,偏头看向雕花的窗棂,别扭道:“……你告诉我位置就行了。”


    司空摘星气不顺地捏起桌面,千年乌木在他手里活像刚发好的面团,被捏得咯吱作响。


    是不是巴不得我赶紧走,好去找你那个小白脸?


    还天定姻缘呢,我呸!


    他一拍桌子,凶巴巴道:“那个位置只有我知道!”


    桌上的细瓷盘被他震得嗡嗡作响,釉色温润的筷箸掉在地上,被摔个粉碎。


    “那么凶干嘛,要死啊!”衔月瞪他一眼。


    司空摘星不仅要死,还要拉着那小白脸死。


    他气得胃里翻滚,满桌的珍馐美馔,哪里还吃的下?


    看都看饱了,偏偏衔月倒是胃口大开。


    他心情不好,看着衔月没心没肺的样子,眼里就跟有针在刺似的,忍不住又要犯贱。


    喜欢吃是吧?


    衔月的筷子不过将将碰到鱼肉,浓郁的酱汁挂上筷身,嫩滑的鱼肉才露出了一点白边。


    司空摘星左手猛地一发力,转盘带着桌上的松鼠鳜鱼迅速掉了个个儿。


    筷子僵停在半空中,衔月眼睛刀子似的切向他。


    司空摘星却仿佛毫无察觉,自顾自夹起一块酱牛肉吃起来。


    衔月深吸一口气,按下不发。


    眼前正是一道三丝敲鱼,鱼片透明、三丝鲜艳,瞧一眼便知其汤鲜味美。


    她拿起瓷勺,还未碰到汤面,这转盘又跟长了腿似的划、走、了。


    要是还猜不到司空摘星是故意的,那她就真是不长脑子了!


    衔月收回筷勺,‘铛’的一声砸在桌上,忿忿道:“小二!”


    门外候着的小二弓着腰进来,还未来得及问有什么吩咐,衔月就已劈头盖脸道:“把这转盘撤了!”


    小二摸不清头脑,但还是赶紧照办了。


    他往外吆喝一声,几个绸缎衣衫的伙计鱼贯而入,三两下间,便已撤掉了转盘。


    喜欢转是吧?盘没了看你还怎么转。


    衔月重重下筷,筷尖插入鸡腿里,正欲使力。


    下一瞬,一股外力猛地一夺,整盘叫花鸡都被端到了司空摘星碗里。


    连、鸡、带、筷。


    “司空摘星!”衔月暴怒,冲过去抓着他的衣领就开揍。


    ‘哗啦’的碎响此起彼伏,精致的碗碟碎了一地。


    司空摘星舍不得还手,又舍不得躲,他在混乱的腥风血雨中抬起手,含糊求饶道:“只有一个要求,别打脸。”


    一拳狠狠砸在他的左眼眶上,“叫你转桌!叫你抢!”


    一拳一拳如疾风骤雨般落下


    舒服了。


    他捂着左眼,缩着身子龇牙咧嘴地想到,那小白脸还不知道在哪儿呢,能像他一样被衔月这么揍吗?


    你爷爷永远是你爷爷。


    我可是贼祖宗。


    回家喝奶去吧!


    只有他能叫衔月这样揍。


    他鼻青脸肿地躺在地上哼唧两声,心里淤塞的郁气终于散了。


    衔月揍爽了才气顺下来,哼着歌悠悠从司空摘星的尸体上跨过去。


    今天这菜可真好吃。


    她拍了拍手,脚才跨出一步,就被人自身后死死抱住了。


    司空摘星半死不活地埋在她腿间,颤着声恳求道:“衔月,我不行了。死之前,能把我拖回房间吗?”


    衔月自上而下冷冷俯视他。


    对视一瞬后,她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好啊。”


    这可是你说的。


    回廊里,三五闲散的食客皆移不开眼地看着那身形小巧的姑娘徒手提起一个高大瘦削的男人。


    司空摘星单脚悬空,挣扎了一下后便放弃了,转而将抓着地的双手盖在脸上。


    算了,丢脸就丢脸吧。


    反正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在偷王之王的倾囊相助下,客栈的地面被擦得一尘不染、光可鉴人。


    衔月推开门,重重地把他甩进去。


    关门!结束!


    司空摘星喘着粗气,听着逐渐走远的轻盈脚步失神。


    好烦好烦好烦。


    他用头磕着地,试图想出一个好法子来解决此刻的困境。


    死小白脸,去死去死去死。


    砰的一声,房门被猛地拉开。


    衔月!


    司空摘星竖起耳朵抬头,双眸立刻变得晶晶亮。


    还没见到那张已如隔三秋的粉面,一件衣服已铺头盖脸地糊在了他脸上。


    “衣服记得洗。”


    他手忙脚乱地扯下绮罗裙,还未叫唤出声,门又砰地一声合上了


    心碎个稀巴烂。


    额头猛砸在裙身上,重重一下,砸得生疼。


    半响,他忿忿抬起头,皱了皱鼻子。


    有病吧!凭什么脏衣服都这么香?


    不行,我绝不会善罢甘休的!陆小鸡都能那么受女人喜欢,他会输?


    笑话!


    什么天定姻缘?


    可笑!江湖人只相信人定胜天。


    他摸起下巴,仔细思索陆小凤都是怎么让那些女人爱上他的。


    好像就是耍流氓啊


    他点点头,好像有点明悟了。


    一路走来,司空摘星对陆小鸡尽是诋毁,没想到这一次,还是得靠兄弟。


    司空摘星花了一晚上的时间,用他超高的武学悟性,轻松总结了陆小凤和他喝酒时吹嘘的招式。


    无外乎三点,送礼、嘴甜、耍流氓。


    说干就干!


    ……


    翌日。


    衔月刚推开房门,一道模糊的黑影就已经见缝插针地钻了进来。


    衔月被突然出现的司空摘星吓得一颤身,斥道:“你干嘛!”


    司空摘星抿了抿下唇,汗湿的手从胸口里摸出一只金镯。


    他清了清嗓子,佯装云淡风轻道:“这个可不是要送给你的,你可千万别误会。”


    他紧张地吞咽一声,眼神飘忽一瞬,“但没想到和你的衣服还挺配,既然如此,就送给你吧。反、反正我不差钱。”


    那不就是送给我?


    衔月狐疑地瞥他一眼,疑神疑鬼道:“为什么要送我这个?里面不会有毒吧?”


    求爱被拒,不会想报复我吧?


    司空摘星难以置信地跳起来,气得眼睛都红了,瞪大眼高声骂她,“怎么有你这样的人?”


    这声音尖锐且刺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衔月被他喊得耳朵嗡嗡作响,慌不择路地竖起食指,放在他唇前,“嘘——”


    看他稍微冷静了点,衔月才踮起脚威胁道:“你信不信”


    司空摘星如听耳旁风,满眼只剩下唇边细腻粉嫩的手指。


    送礼、嘴甜都没用,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了。


    他蜷紧了手,倏地低下头,像是初生的鸟雀般轻啄在她第二个指节处的小痣上。


    茶色的。


    衔月的心摇颤一瞬,被烫到似的蓦然收回手,这点热意迅速爬至耳尖,“你”


    未说出口的话被彻底堵在了唇舌间,带着点颤意的吻已经落了下来。


    ‘丁零’一声,细碎短促的金铃再次摇颤起来。


    随着乍起的疾风,金铃剧烈摇晃,声音愈来愈密集,似汹涌的水浪一阵接着一阵般淹没她。


    濡湿的舌尖试探性地舔.舐唇缝,酥酥麻麻的感觉顺着尾椎骨攀爬至心脏。


    “丁零丁零”的响声愈发响亮急促,每一声都撞击着耳膜,撞得她整个人都发起抖来。


    最后,惊醒她的是烧上脸颊的灼热。


    她惊慌地推开他,眼睛红得像是盛满了温酒,“你、你流氓!”


    司空摘星粗喘着气,遥遥望向那湿漉漉的唇瓣。


    水蜜桃味的。


    他慢半拍地摸了摸胸口,怀疑心脏是不是要跳出来了。


    那被他亲得红肿不堪的唇瓣又开合起来,耳边嗡嗡乱响。


    司空摘星脑袋发昏,呼吸逐渐加重,不知不觉间又低头咬住了她的唇。


    叽里咕噜说什么呢,再亲一口——


    作者有话说:某偷王日记


    衔月喜欢什么东西来着?


    ——花里胡哨的东西。


    他娘的,怎么就不能直接喜欢我呢。


    烦死了!


    星:老婆喝水我洗澡 老婆吃饭我转桌


    第59章 大事不妙 求求心脏+星星+吃醋


    一声凄厉的哀嚎响彻回廊, 司空摘星的五官瞬间扭曲,下意识弯起腰抱住左腿。


    结结实实地挨了衔月一脚,他忍不住低咒出声:“微生衔月,你居然痛下杀手!”


    “我的初吻啊啊啊啊!!司空摘星、我恨你!!”衔月的脸已热得快熟了, 白净的耳根更是红得欲滴血。


    初吻!司空摘星的眼睛飞速一亮。


    仿佛一瞬间飞上了云端, 他心跳如鼓, 似被荡起激浪的湖海般再难以平静。


    直到听明白了衔月的后半句话, 他才蔫下来,耷拉着肩膀道:“你别恨我了。你怎么老是恨我啊?”


    “我、我不恨你还能干嘛!”衔月色厉内荏地瞪他一眼, 眼里水波晃荡,好似关了满园的春色。


    司空摘星瞥她一眼, 嘴唇微动,一副想说又不知道怎么说的样子。


    半响,他才别别扭扭地蹭过来, 眼睛乱瞟, 喉咙里咕哝道:“你可以那什么我啊。”


    衔月噌的一声捂上耳朵,火燎般的温度像是要从指缝里溢出烟,“臭流氓、王八蛋!”


    司空摘星看着她面颊上浮起的两团红晕,喉结微动, 手指控制不住地收紧。


    不行,不能再亲了!


    这么想着,脚却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一步。


    衔月见他一脸鬼迷日眼,目光偏偏又灼灼地落在自己脸上,心脏怦怦跳得受不了。


    心里开始不由自主地叫唤着救命!


    为了逃离此刻不受控的心绪,她慌不择路地抬起脚。


    一脚正中腰间!


    司空摘星冷不防被狠踹了一脚,整个人瞬间向后仰,肩背着地, 重重砸在了走廊上。


    他的四肢在空中胡乱挥舞一瞬,还未痛呼出声,乓地一声巨响,在飞扬的尘土中,门已重重地合上了。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捂着腰爬起身。?


    怎么和陆小鸡教的不一样?


    一门之隔的屋子里。


    衔月无声尖叫一声,捂着脸一头钻进被窝里。


    她紧紧咬着被吮吸到麻木的唇瓣,脑海里都是司空摘星亲自己的样子。


    王八蛋王八蛋,怎么可以伸舌头!


    滚烫的脸蛋埋进锦被里,没一会儿就冒烟似的烧得她直打滚。


    要死了要死了。


    大事不妙了!我的心怎么跳得这么快?


    她在被窝里拱来拱去,把身子蜷成虾米,手重重捂上心窝,想要拦截什么般求饶道:“别跳了别跳了,求求你。”


    那心跳声快得不像话,她受不了似的重锤一下,脑袋磕着床板念念有词道:“完了完了,那镯子果然有毒。一失足没防备,还是着了司空摘星的道了。”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很恐怖的事情般呜咽出声,“怎么办怎么办?可是他长的那么丑呜呜。”


    她哀嚎着,脑海里自顾自地开始浮现起那张极易淹没在人群中的脸。


    他的脸线条平缓,毫无锐利的棱角和突出的骨骼轮廓。眼睛是不大不小的单眼皮,眉毛颜色浅淡,仅仅顺着眼眶勾勒了两道。


    鼻梁不挺不塌,平凡而不起眼。


    嘴唇


    衔月抱住脑袋,嘤咛道:“不要啊,我不要喜欢丑八怪!”


    嘴上抗拒诋毁着,心底某个角落却忍不住替他暗暗反驳道。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可取之处,对不对?


    起码,起码。


    那张似匠人精心雕琢至平淡到了极点的脸上,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


    那双眼睛亮起来的时候,就像


    “就像星星一样。”


    意识到自己说了多可怕的话,衔月瞪大眼睛倒下。


    完了,我的人生都被司空摘星毁了。


    “不行不行不行,绝对不行。我要失忆!”


    她撞着头爬起来,想到了什么似的捏紧了手里的金镯,振振有词道:“绝对是这破镯子有毒!扔掉就好了!”


    目光下移,杀气腾腾地与这只做工精巧的镯子对视。


    桃枝、月纹、红珠


    这蠢货不会挑了很久吧?


    气焰慢慢减弱,乃至彻底消失。


    衔月精疲力尽地瘫倒在床铺上,劝解自己道:“镯子是无辜的,不应该被怪罪。”


    她拉起被子,凝着眼前的漆黑安慰自己道:就当被狗咬了好了。


    没事的,睡一觉就好了。


    不行再喝点中药调理一下!


    另一间房里,司空摘星也正毫无形象地瘫倒在床上。


    床铺上胡乱摆着桃酒、桃脯,还有他梦寐以求的井水湃蜜桃。


    晨光穿透窗棂 ,落在他不自觉上扬着的嘴角上。


    他的双眼虚虚落在房梁上,眼里的迷离与沉醉几乎要溢出来。


    鼻尖萦绕着清甜的桃香,他像是看到了什么甜蜜的画面般捂起眼睛,毫无预兆地笑得露出一排牙齿。


    一双指节灵活的手握上那颗小巧的蜜桃,司空摘星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它粉嫩的外皮。


    白里透红,恰似少女娇羞时双颊泛起的红霞。


    初吻。


    他笑出声,喜难自抑地把这颗蜜桃宝贝似的抱进怀里。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司空摘星忍不住想到,天定良缘又怎么样?


    天底下就没有我司空摘星偷不到的东西。


    不过是从一个小白脸手里把衔月的心偷回来罢了。


    还能难得倒偷王之王?


    他自傲一笑,利落地一翻身。


    刚一用力,被踹得青紫的腰就撞上了床板,他瞬间呲牙咧嘴地蜷起身,喉咙里“嘶嘶”的抽着气。


    疼死我了!


    他一砸床,恨恨想到。


    他娘的,都怪陆小鸡!


    日跌之后,两人在客栈大堂里面面相觑。


    衔月一见他,呼吸一重,下意识就想跑。


    脚都已不自觉换了朝向,可偏偏司空摘星一派自然,她心里又刺挠起来。


    为了摇摇欲坠的面子,她硬生生将脚转回来,强装镇定道:“这么巧?”


    司空摘星轻咳一声,状似不经意般用胳膊轻轻撞她,“昨夜不是你说的未时出发吗?”


    这么一点碰撞,已叫他手心微微汗湿。


    一小簇电流沿着手臂蹿上来,衔月猛地收回手,吓到了似的一溜烟跑出去。


    她的声音散开在风里,“赶紧走赶紧走!”


    活像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


    司空摘星落后她一步,自身后遥遥看她,看得眼睛一转也不转。


    明媚的暖阳高悬,风里尽是悠然的花香,一大簇一大簇的紫微花顶生在枝头,似绫罗绮霞。


    蓬勃热烈的生机与活力扑面而来,衔月心间紧绷着的弦瞬间一松,戳了戳手边皱缩蜷曲的花瓣,她弯起眼、蹦蹦跳跳地往前走。


    司空摘星见她心情好到开始哼歌,跟在身后疑神疑鬼地摸了摸那片剔透的花瓣。


    这有什么好的?


    他啧两声,这些野花他一个也看不上。


    司空摘星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簇花里胡哨的紫薇花。


    心道:他哪点不比这花好?


    心里气不顺起来,手就跟着开始痒。


    这花看着也不是好东西。


    他狗狗祟祟地偷瞄一眼衔月的背影,猛地伸出手,肆意粗鲁地狠掐一把。


    凌乱破碎的花瓣纷纷扬扬地飘落在地,司空摘星嫌弃的重重踩一脚。


    这一番暴行施行完毕,他赶紧使着轻功追上去。


    脚尖一点地面,未惊起一丝尘土,轻而又轻地落在衔月身后。


    下一刻,一双手已如鬼魅般拍在了她的肩上。


    衔月果然被吓得一瑟缩,一低头看见肩膀上两个紫红色的手印。


    心脏停滞一瞬。


    “司空摘星!我杀了你!”


    她娇斥一声,张牙舞爪地跳起来去掐他的脖子。


    司空摘星双手扶着她的肩,一边被她掐着逼退,一边笑着低头哄她。


    他一面呼着痛认错,一面心想。


    这样才对嘛。


    得想个办法,吓她一辈子才行。


    两个人吵闹了一路,终于到了清宁镇,顺利拿回了鲛绡金缕衣和乾坤袋。


    当然,衔月最后也没发现,司空摘星到底把这些东西藏哪儿了。


    司空摘星对此的回应是,这是偷王之王吃饭的本事,当然不能叫人知道。


    他在心里默默补充道,老婆也不行。


    万一学会了,出去找小白脸了怎么办?


    可是司空摘星实在没想到,这小白脸会来的这么快!


    手里握着的雪片糕重重摔落在地上,碎成了渣滓。


    和他的心一样。


    他整个人如遭雷劈般呆立在原地,眼里都是惨遭背叛的不可置信。


    人来人往的街口,衔月正握着一个男人的手,不知在他手心比划些什么,脸上还笑得那么甜!


    与其说是男人,不如说那是个俊秀的小少年。


    两人皆是娃娃脸,看起来竟然很登对!


    难道这人就是那个天定良缘?


    危机感与委屈一起漫上心头,他崩溃大喊道:“微生衔月!!”


    这好似捉奸在床时喊负心汉的尖锐叫声,吓得衔月猛地一抖。


    她似受了惊的兔子般,茫然地转过头,还没缓过神来,司空摘星便已气势汹汹地大步走来,拎着这小白脸的衣领就把他提起来,“王八羔子,信不信我剁了你的手?”


    那人白着脸去掰他的手,哽着嗓子道:“你们这些习武之人怎么都这么喜欢提别人啊,我又不是沙袋!”


    “敢勾搭别人老婆,看我怎么把你揍成沙袋!”


    司空摘星提起拳头就要往他脸上招呼,衔月见势不妙,赶紧上前阻拦,“误会误会!”


    司空摘星根本听不进去,只以为衔月是为了护着这一面之缘的死小子。


    他的眼睛更红,恶狠狠道:“好啊!你就护着他!”


    衔月心中苦不堪言,拼命给他使眼色。


    在冲天的妒火与醋意中,司空摘星眼睛瞧也不瞧,只死死盯着那该死的小白脸。


    衔月见他眼眶愈来愈红,眼一闭心一横,一把拽过司空摘星,凶巴巴地牵住他的手。


    春葱般的柔荑穿过指缝,紧紧地与他勾缠交握。


    司空摘星一怔,下意识低下头,愣愣地盯向她空着的另一只手。


    衔月深吸一口气,又攥住他的左手,与他十指相扣。


    至此,两双手已彻底交缠在了一起,打成死结,再也插不进别人。


    衔月破罐子破摔道:“你满意了吧!”


    司空摘星轻踮了下脚,忍下溢到嘴角的笑意,冷冷道:“就那样吧。”


    还未跳起来,他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咬起牙,兴师问罪道:“微生衔月,他是谁!”——


    作者有话说:下一章双向!!开始熬浓缩糖浆!!


    第60章 亲到同意为止 告白+烟火庆典+无赖……


    衔月赶紧把他拉到一旁说悄悄话, “他非要拉我去什么庐州城,说是有人在找我。我正蒙他呢!”


    司空摘星眯起眼,没好气道:“找你?找你做什么!”


    “你小声一点好不好!”衔月气鼓鼓地拍他一下,嘟囔道:“谁知道啊, 我做了那么多亏心、咳, 闯了那么多祸, 想找我的人, 好像有点多。”


    司空摘星捞起袖子,重踢一脚路上的石子, “躲什么?不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我替你解决了他。”


    衔月一惊, 忙小声道:“不行不行。”


    司空摘星见她头摇地要甩出花来,心里的郁闷恼火瞬间破闸而出,“你舍不得?!”


    哪有这么冤枉人的?


    衔月紧紧捏他一下, 粗粝的指节嵌进软嫩的皮肉里, 带来些微的刺麻。


    心里那股气瞬间湮灭,她不自然地缩了缩手,缓声道:“当然不是他脖子上挂着的红绳,上面刻了瞬身咒。躲着他就好了”


    又不是多重要的人。


    司空摘星顺着滑落下的骨节紧扣回去, 不留一丝空隙。


    他瞪眼望向那根红绳,烦躁道:“到底谁啊?”


    吃饱了撑着没事干,找别人老婆干嘛。


    他现在真是恨不得给自己安上翅膀,飞去庐州城把这人找出来狠揍一顿。


    “真是倒霉,还说有个叫追命的,是什么四大名捕?莫名其妙”


    追、追命?


    司空摘星腿一软,站在原地吞了口口水,立刻警觉地四处打量了几圈。


    “你说的对, 咱们还是快跑吧。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贼自然怵捕快,更何况是四大名捕的追命。


    这人简直是司空摘星的克星,不仅轻功奇高,腿法无双,追踪术更是出神入化。


    要是被他盯上,即使是偷王之王也没好果子吃。


    这么想着,他揽起衔月的腰,凌空翻上屋檐,拔腿就跑。


    衔月冲着那底下目瞪口呆的少年大声胡扯道:“手心那道符可以千里传音,庐州城就不去了,江湖再见!”


    司空摘星的衣诀瞬间绷紧,步伐身形更快,话音未落间便已流星赶月般消失在了屋檐上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两人已到了城外的小树林。


    本该松一口气的,可司空摘星却垂着眸,默不作声。


    他这样提不起劲、蔫搭搭的样子实在少见。


    衔月低头瞧一眼两人紧紧交握着的双手,忍着泛上耳尖的灼热,把他往自己这边拽。


    这实在赤裸的像是夏天隔墙递过去的花枝。


    然而司空摘星却还是不开口。


    她心里忽然就燃起一点焦灼,像是一点火星子不合时宜地落进了裙摆。


    因着这点无端的在意,她摇了摇他的手,生硬道:“你怎么不说话?”


    司空摘星叹了口气,眼尾落寞地下垂,淡淡道:“你在意吗?”


    他的面色很淡,眸色却很深,眉宇间聚起一片让人琢磨不透的阴霾。


    不似以往的幼稚、孩子气,更非恶劣、玩味,反而像是一道风。


    一道细嗅便能从中闻到血腥味的凉风,正是他四下无人时的凛冽。


    她愣愣地看着他寡淡的五官,听他恹恹道:“你又不喜欢我。”


    如若换作往常,她一定会点头,大声附和道:我当然不喜欢你。我怎么会喜欢你?


    还要再一一例举事实,以证明自己绝对不会喜欢司空摘星——并不好看的司空摘星、总是捉弄她的司空摘星、讨人厌的司空摘星。


    骄傲的大小姐可以在一瞬间说出他的一万个缺点。


    可是此刻,本该储藏着司空摘星种种缺点的地窖仿佛也被人纵了一把火似的,被烧得一干二净。


    她没想到,这把火也能烧到自己身上。


    浓重的烟雾自狭窄的心房里翻腾而起,顺着食道攀爬至喉咙。


    她下意识张开嘴,叫这浓烈的雾散出来,好让自己的心脏舒服些。


    “谁说我”


    她戛然而止,潋滟无措的水光在眼眶里无助地摇颤。


    衔月猝然捂住嘴,满心懊悔。


    她就知道,司空摘星一定又藏了花种肉对不对?


    心里无数个念头似潮水般涌上来,急迫地想将这点无措按耐下去。


    回旋、呛声?还是装作若无其事?


    她实在是个很爱面子、又很怕输的人。


    破绽百出的借口似乎已经在喉间蠢蠢欲动,可她抬眼对上那双闪着光的眼睛,忽的就说不出一句违心话。


    没有哪一刻比此刻更清晰,她发现自己还是喜欢他骄傲时、不怀好意时、得逞时的惯用表情。


    他笑起来时,眼睛是怎么眯的,眉毛是怎么挑的,嘴角又是怎么弯的,衔月早已一一熟稔于心。


    虽然有点贱,让她牙痒痒,甚至有时候都气得受不了。


    但是这种感觉就像是在夏日饮一大口松针熟水,无数烟花在舌尖上炸开的鲜活、痛快。


    一旦习惯了,你就再也忘不了这种浓烈的、热闹的、快乐的感觉。


    他们就像两根必定会汇聚的红绳,早晚会被命运编织成一股手绳。


    鲜红的、炙热的,自手腕蜿蜒至心脏。


    虽然很不情愿,但大小姐不得不承认,纵使一个男人有千般不好,但当你只能看见他好的一面时,你就已经动心了。


    什么天定良缘,不管了。


    她抬起头,直视着他落寞的眼眸,大声道:“好吧,司空摘星。我承认,我也有点喜欢上你了!”


    “而且……好像不止一点。”


    无数烟花在胸腔里炸开,随之燃起的绚烂的光似乎要点亮整片黯淡的海。


    那场期待已久的烟火庆典终于开始了。


    内心涌动的水流比地下暗河还要激荡,他跳起来,把头埋进衔月的颈窝里蹭两下,磕绊道:“真的吗?我也喜欢你,好喜欢你。”


    是温暖的、黏糊的,你会想到毛绒绒的大狗在午后缠着你表达爱意。


    衔月腾的蹿红了脸,强忍着心慌,把脸一齐埋在他柔软的发丝里。


    心口被一种非常绵软、滚烫的东西填满。


    完蛋了,怎么感觉这么幸福?


    任何一个江湖人的皮肉里必然都携着鲜血浸出来的冷然,司空摘星自然也是如此。


    可是人在感到幸福时,往往就会说很多幼稚、无聊、甜腻的话。


    将心脏里的糖浆尽数倒进衔月耳朵里后,司空摘星埋在她的颈窝里闷闷控诉道:“之前我蹭你,你不让我蹭。”


    说的是在地洞里,他突然用鼻尖蹭她,衔月被他吓了一跳,问他在干嘛。


    “之前、之前我也没有想到。”


    司空摘星不满地晃了晃头,强调道:“那你要一直给我蹭!补给我十下!”


    好讨厌啊司空摘星!


    直接不就行了。


    仿佛全身的血液都要全部涌上面颊,她呜一声,闭眼含糊应声。


    司空摘星的嘴角简直要咧到天上去,他强忍住喉间要溢出的笑意,可怜巴巴地环抱住她,“那天你踹得好用力,现在我的腰还是好疼。”


    他边说着,边‘嘶’一声呼痛。


    衔月的心瞬间软下来,带着点懊悔抱住他的脊背,心疼道:“对不起嘛。”


    “那你给我咬一口。”他飞速说完这一句后,等都不等衔月回答。


    一口便咬在她细腻如粉敷的颈间,牙齿轻轻在桃子的脉络上研磨舔咬。


    一点透润的水光洇湿了软肉,染上艳红的胭脂。


    “好甜。”


    这话实在


    衔月轻轻推开他,低垂下烧红了的眼,胡乱道:“咬脖子干嘛!”


    身子才不过刚轻了一瞬,司空摘星又软绵绵地倒在自己身上。


    衔月软着手脚不过才推了他一把,便听他虚弱道:“别推我,我的腰好痛,支不起来了。”


    细白的胳膊又缠上他的肩背,司空摘星受用地眯起眼,笑得像是条老狐狸。


    他一贯是个给点颜色就要开染坊的人,当下心里便火烧火燎地痒起来。


    他眼珠子一转,赶忙低落道:“你之前还说,永远不会喜欢我。我难过得差点死掉了。”


    衔月嗔他一眼,小声道:“你还想怎么样。”


    只犹豫了一瞬,他便蹭到衔月耳边,一面往里面吹气,一面含糊道:“那你给我……一下。”


    “啪——”


    话音刚落,一巴掌便已拍在了他脸上。


    “死流氓!”


    这一巴掌扇得司空摘星头晕目眩,他闭着眼偏过头,下意识捂上鼻尖,好不让那萦绕在鼻腔里的桃香溢出去。


    他晕晕乎乎地心道:怎么这么香?


    衔月见他半天缓不过神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心思,伸出手在他面前晃晃,别扭道:“疼傻了?”


    她正心里泛起点点悔意时,却见司空摘星忽的笑起来,啪的一声拢住她的手,轻快道:“偷到了!”


    世间最珍贵、最难偷的富贵花。


    千金不换。


    偷王之王要将她作为最心爱的珠宝,珍藏一辈子。


    他的眼里泛起润亮的光,带着一点在意、一点紧张,突然问道:“那你会嫁给我,不嫁给那个小白脸吗?”


    衔月弯起眼睨他,轻飘飘道:“那要看”


    她想添加的标准、可能,注定没了机会说出来。


    司空摘星猝然低下头,覆上她的唇,无处安放的双手扣住她的脸。


    紧紧的、不容她躲闪逃离。


    鼻尖微微错开与她相抵,舌尖笨拙地去撬她的牙关。软甜的桃汁沁出来,他呼吸急促,愈吻愈重,像是要将果肉吞吃殆尽。


    在晕眩欲醉的吮咽声中,他低哑道:“不许看。”


    他又凑上来,不顾那软绵绵的推搡,无赖道:“亲到你答应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