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学是一件极复杂又简单的事，麻烦在于纸面上的事，手续很繁琐，简单就在之后的事了。


    只用了一个上午，许驿晟就把该搬的东西搬完了，有个四人宿舍差一个人，刚刚好，许驿晟的到来凑齐了三楼的宿舍。


    好巧不巧，教室也在三楼，12班，加上许驿晟48号人，倒也不存在缺同桌的问题。


    许驿晟没有普通人的焦虑，已经上了将近三个月的课，“本地人”能不能接纳他，想不想让他这个后来者融入这个集体，他也不怎么在意。就算有人看他不顺眼，他也觉得没什么，他也没想过要把时间和精力花在改变自己适应别人这件事上。


    许驿晟的目标很简单，至少在分班考之前把名次提到前300，在分班考的时候能考到楼上。


    他有半个学期的时间可以用来了解并且超越楼上的同学，这不算难事，甚至算得上板上钉钉。


    班主任是个长相温柔的年轻女老师，看起来20岁刚出头的样子，教的是物理。上午许驿晟去她办公室时，她还在纸上写下自己名字的出处：“闵勉遁乐,昼夜在路。”处理问题很耐心，帮他找桌子，充饭卡，甚至还专门叫了班长多照顾点他，有问题找班长或者找老师。


    像叮嘱……小学生。


    说起那个班长……


    一个身高中等，并且一看就很外向……很烦的人。


    他的头发是浅棕色的，光看这个发色，很容易让人误以为是染的，但一看他那张脸又会认为不是。


    他是个很坦诚且值得深交的人，只不过……话太多。


    “许同学！”


    说曹操，曹操到。


    “杨老师让我带着点你，我抄了份课表和作息时间表已经放在你桌子上了，这节课是体育课，再上两节课大课间……我们集队的位置在那里，那个个子比较高，并且在招手的是体育委员，不过你现在还不用记太多……”


    烦死了，怎么比刚认识的岑临还烦？


    许驿晟皱了下眉，加快了脚步。


    “哎……许同学，我知道我话很多，我会尽量缩短我说的每句话……”


    但你每次说话的句数多啊，问题出在这里难道意识不到吗？


    “许同学……”


    “我叫许驿晟，叫我名字就行。”


    “好的……我叫周诺仪，诺是许诺的诺，仪是礼仪的仪 。我不是很擅长和内向的人打交道，如果哪里让你不舒服的话，你一定要及时跟我说。”


    “知道了。”许驿晟抬脚跨过操场门口的槛，只想尽早摆脱身边的人。


    从刚刚见面的地方到现在，对方的嘴似乎一直没停过。


    周诺仪似乎看出了他不想再听，索性也没再纠缠，站到队伍中本该站的位置。


    热身只用跑两圈，第一圈跟队，第二圈散跑，跑完就能自由活动，活动时间倒是相当充足。


    一会儿去干什么……今天风太大，也没拿球拍，况且连一起打球的人也没有。


    风声夹杂着枯叶的摩擦声，有点烦人。


    许驿晟有预感……


    “许驿晟。”


    “嗯，”许驿晟轻声应了下，维持住了表面的礼貌。


    “一会儿一起跑可以吗？”


    不可以。


    许驿晟吸了口气：“可以，我都可以。”


    “那一会儿要一起打排球吗？就当是熟悉同学的机会了。”


    许驿晟沉默了几秒，没有回答要或者不要，而是反问了一句：“是因为缺人才邀我吗？”


    对方的脚步慢下来，但很快又跟上队伍，并且用很认真的语气对他说：“不是的，我是诚心想让你和我玩的。”


    “为什么？”


    “这个还有原因吗……”周诺仪思索了一下，“因为你看起来……挺有意思的，所以想邀你玩。”


    “那还真是看错了……”许驿晟的声音很轻，混在风里，模糊不清。


    “啊？”周诺仪一个字都没听见，“你刚刚说什么了？”


    “没什么，我同意了。”许驿晟立即改口道，“谢谢你的关照。”


    “身为班长，照顾新同学是应该的，这有什么好谢的？”


    “嗯。”跑回原点，队伍散开，许驿晟终于能把步子迈开。


    “今年运动会我是三千米第3名。”周诺仪绕到他右侧，步子很稳，“”要比一下吗？


    “你很闲，和我想象中的班长不太一样。”


    于是周诺仪闭嘴了。


    许驿晟嘴上拒绝，却还是给了他面子。到最后200米时，两人同时加速，冲刺。


    “你怎么冲的这么快……”周诺仪扶着膝盖把气喘匀，“实力型选手啊。”


    许驿晟摘了眼镜，看人像隔了层毛玻璃，怎么都看不太清，于是习惯性把眼睛半眯着，刚想等等再把眼镜戴上，却听见周诺仪忽的开始结巴。


    许驿晟没在听他说话的内容，自顾自的用袖口凑合着擦了下眼镜：“不是要打球吗？”


    “嗯……”周诺仪跟老师说了一声，抱了一颗排球，带着许驿晟向场地走去。


    “你们班爱打排球的男生多？还挺稀奇的。”


    “也不是啊，像向楠那种的就喜欢打篮球，剩下的没风时都会打羽毛球的……你会打排球吗？”


    许驿晟听出他话里的意思，直截了当的回复：“不用教。”


    刚刚被周诺仪召集的大部分人也都过来了，大概有10来个人。


    “那你发球吗？”


    许驿晟顿了两秒，再次抛了个问题回去：“这么信我？”


    “身在12班就是一家人，有什么信不信任的，来吧来吧。”


    最后4个字又短又轻，但就是这四个字让许驿晟放下了本不多的顾虑，接过球：“不是很会打。”


    “本来就是玩啊。”周诺仪轻笑了一下，“你怎么这么容易紧张？”


    ……到底是从哪看出来的紧张的？


    许驿晟没反驳他说的‘紧张’，也没再磨蹭，抛球，击球，发的很高。


    一局打下来，周诺仪在对面去捡球的时间朝着许驿晟点了下头：“很厉害的，许同学，你练过吗？”


    没有回应。


    “你中考体育报的球类是排球？”


    “不是，羽毛球。”


    对面发球过来，许驿晟往后撤了两步，摆好姿势一垫。


    ……


    球第三次从队友手里打偏时，许驿晟才真正理解了周诺仪说的“本来就是玩”。


    那球飞得毫无章法，直冲着场边的梧桐树而去。周诺仪一个箭步冲过去，在球即将撞上树干前单手捞了回来，动作流畅得像是排练过。


    “没事没事！”他笑着把球抛回场内，额前的浅棕色发丝被风吹乱，“继续继续！”


    许驿晟站在原地，看着周诺仪跑回位置时还不忘对那个失误的队友比了个鼓励的手势。场上的其他人似乎都习惯了这种随性的打法，没有人抱怨，反而都笑了起来。


    又一个球过来，这次是周诺仪接的。他垫球的姿势算不上标准，但球稳稳地飞向了许驿晟的方向。许驿晟下意识地抬手，一击过网，落点刁钻得让对方措手不及。


    “好球！”周诺仪笑了一下，眼睛在秋日的阳光下眯成两条缝。


    许驿晟活动了一下手腕，没做什么解释，禁止退到场地边的一块角落，垂眼看着脚边的地。


    周诺仪……真的很奇怪，明明之前最讨厌自来熟了，但经过半节体育课，许驿晟又觉得他不是那么让人反感，除了话多。


    也有可能只是在客套？


    许驿晟没把这个可能深想下去，随意揣测并扭曲对方的好意，并不是他的本意，他没再想其他的，什么都没想，大脑放空，看着远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思绪才被一声呼唤拉回：“许驿晟！”


    许驿晟淡淡扫了他一眼，没开口。


    “刚刚看到你下来我没敢多问，你不想玩排球吗？其实也不用勉强自己答应我的请求的，这又没什么。”


    “不是，单纯不想玩了，别想太多。”


    一个人内心戏丰富成这样，怪不得不会无聊。


    “那就好……我一直忘了问，你是从哪个学校转来的？”


    “说了你也不知道，”许驿晟看了一眼手表，“外省的。”


    “附中也不算什么特别好的学校啊……我听他们说你是从S中来的，S中不是顶流的学校吗……”


    “啧，”许驿晟轻声吐出个什么词，“你都知道了还问我。”


    “别骂人啊，许同学……你为什么要来附中？”


    “老家在这儿，很早之前出省，今年才回来，再问一会把我家底扒出来了。”


    “对不起，我可能问的确实有点多了。”


    “是有点，但不至于道歉，刚认识聊天就东扯西扯吗？”许驿晟再次看了一眼表，“整点下课？”


    “零五。”


    报完下课时间后，两人都没再说话，静静的坐在操场一隅。


    谁都不说话，但能清晰的感受到对方的存在。


    直到身边的人都抱着各类球，从操场外围走过，周诺仪也打算起身时。


    “周诺仪。”许驿晟低声唤了一句。


    “你叫我？”周诺仪不太确定，“怎么了？”


    “不要处处照顾我，也不用带路了，我觉得老师应该没给你安排必须要完成的任务。”


    “就乐意怎么了……”周诺仪的声音不大不小的落入耳中，可能还以为许驿晟没听到，转头就对许驿晟笑着说，“可我就是想缠着你啊。”


    好幼稚啊，当自己是聋子吗……


    许驿晟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土：“走了。”


    “好——”周诺仪跟在他身后，“去超市吗？”


    “不去。”


    “两步路的事。”


    “那也不去。”


    风声吞没两人踩在枯叶上的“嚓嚓”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