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驶过最后一个收费站，许驿晟被阳光晃到睁开了眼。


    车窗外早已不是原来的景象了，出发前窗外的树依然是绿的，只有末端染上些黄，但到了这里，枯黄的树叶看上去似乎已经摇摇欲坠，风裹挟着黄沙，看样子并不欢迎他这个“客人”。


    这是许驿晟从三岁出省之后第1次回到A市，对这个所谓的家乡并没有什么印象，许兴业也从没给自己描述过。


    陌生，冷清。


    许驿晟把出发前在脑中一闪而过的想象驱散，最后盯着窗外快速闪过的树看了几秒。


    暖风烘的车里很热，又闷，车载香薰的味道很浓，混着车里的皮革味，让人胃里泛起不适。


    应该快到了吧……


    许驿晟掏了下上衣的衣兜，没找到口罩，只摸出了一颗薄荷糖。


    外表皱巴巴的，许驿晟用力按了两下，没能把那皱痕抹平，他叹了口气，将包装拆开扔进嘴里。


    很苦，许驿晟把手机开机刷了下消息，细微的甜才慢慢爬上来，连带着吸气时的一丝丝凉意，将脑海中一片混沌的乱线劈开，也暂时压住了点难受的感觉。


    “小晟，”许兴业似乎才从镜中看到他醒了，“马上到了，给你林阿姨打个电话，问问她还有什么要买的。”


    许驿晟沉默了几秒，没任何反应。


    “小晟？”


    “听到了。”许驿晟的语气带着丝不耐烦，他戴上蓝牙耳机，凭记忆按了串号码拨出去。


    “丸香xx街连锁门店开业三周年，新老客户一律7折！充200返50……”


    一阵略微炸耳的广告声，许驿晟按低了点音量，再一阵纯音乐过后，那个熟悉的声音才终于响起：“小晟？”


    “打扰了。”


    电话对面的是许兴业的高中校友，关系不算熟，真正和她熟的是许驿晟过十多年的母亲。两人从高中就认识，考了同一所大学，毕业之后也一直保持着联络，甚至到了母亲去世，她还尽了作为朋友本不用尽的力，帮助许兴业把性格古怪孤僻的许驿晟抚养到大，付出的精力比许兴业还多。


    “又说分外话了，”对面的声音平稳却带着极力压抑仍掩饰不住的强势，“小临嚷嚷了很久要见你了。”


    “我没……”岑临无奈且小声地开口，只说了两个字就没再说，显然是被眼神逼迫强行闭麦了。


    “没事的林姐，让岑岑说吧。”


    “我没有嚷嚷说想你，但也不是不想见的意思……反正我没有挂在嘴上来回提！下午好啊哥，你快到了吗？我新买的电摩可帅了我带你出去兜风……”


    可能是林姐在旁边的原因，他的声音没有两人独处时那么开放，仔细听还能听出点变声期的略微沙哑。


    “问问林姐有没有要买的东西。”


    “她走了……林——”


    “注意保养好嗓子。”


    “哦，”岑临把大嗓门压住了，走到后厨，“林姐，我哥问有没有要买的东西。”


    “没有，行了，过来干活了，一会儿他回来再聊。”


    “好——哥，没有要买的，你回来我们就很开心了，一会儿见。”岑临又小声嘀咕一句，“想吃龙虾尾……”


    “嘟——嘟——嘟——”


    许驿晟含了会儿薄荷糖，直到糖块儿越化越小，缩成极小的一个球，他才嚼碎，对着前排的许兴业说：“我买就行，你回去忙你的。把我放在那个丁字路口，我自己走进去。”


    许兴业没反对，反而又开始了“好意”的嘱托：“别给人添麻烦，也别老跟岑临混，你和他不一样……”


    许驿晟不想再待一刻：“就在这儿停。”


    “你别不想听我说话，他……”


    “停这儿吧……”极轻的语气，但许兴业没办法继续开下去了，沉默了两秒，还是靠边停下了。


    许驿晟径直走到车尾拿出行李箱，忽视许兴业抱怨的几句话，趁着绿灯头也不回的过了马路对面。


    黑车在身后停了很久才再次启动，从路口右边转过去。


    到了离“丸香”还剩一个路口时，许驿晟站在一棵树边站过了好几个绿灯，他刚刚来的路上抽了半根烟，买海鲜时才把烟灭掉。


    一直等到手都有些发冷，许驿晟才就着刚亮几秒的绿灯走过去。


    不出所料的，岑临已经在店门口蹲着等他了


    “干嘛？还要蹲我？现在投降来得及吗？”


    岑临没想到他会先发制人，他张了下嘴没发出声音，最后愤愤憋出一句：“我等了你十几分钟！”


    “哦，”许驿晟推开店门进去，“你可以再蹲几分钟。”


    “你也太过分了哥！”岑临紧跟着他进来，“林姐要我7:20出去，我还专门提现了几分钟就为了迎接你的，你也太狠心了……”


    这句话只说了一半就没了音，岑临这才看到许驿晟手里提着的东西，“我的好哥哥！来来来走了。”


    “没想到你晚了，竟然是因为给我买了海鲜！”岑临的心情一下子雀跃起来，连带着声音也更加欢快，“我原谅你了……哥你又长高了！上次见你，你才比我高半颗头，现在我只能到你肩膀了。”


    “没那么高，”许驿晟被岑临半推半带着走到里屋，把提着的牛奶放到墙角，“如果我没猜错，你现在大概1米七左右？”


    “哪有那么矮？真的到肩膀了，你刚说的是我一年前的身高了……你的变化真的大，两年了，感觉你从一个还算年轻的哥哥变成了一个成年人，有一种……男款林姐的味道。”


    “你真是长大了，翅膀硬了，叫林姐连‘妈’都不叫了？”


    “我妈永远十八我叫她姐你有意见啊？再说了我也不是亲的啊……哥你现在越来越帅了，那个叫什么……高冷男神。”


    “少上点网，过段时间闲下来林姐就有时间管你了。”


    岑临撇了撇嘴，没再说话。


    许驿晟换了身衣服，和林姐打了声招呼就钻进后厨帮忙了。


    一直到8:30左右，林姐才从一天的忙乱中抽身，点了最后一遍账。


    准备关灯时，许驿晟突然开口道：“林姐，再给我份活干吧。”


    对方的动作顿了一下，最后关了2楼的灯，坐到靠墙的软皮凳子上：“许兴业那畜牲连零用钱都不给你了？”


    许驿晟摘下眼镜擦了擦：“这倒是不至于，您也别太担心……我只是单纯不想用他手里的钱。”


    “我在附中附近看好房子了，明天就能搬进去，活的事再另说，以学习为主。”说着林姐就要起身。


    “我想住宿，午休，晚上就回来去烧烤店帮忙，不影响干活。”许驿晟的语气有点急，好像非要等到答应不可。


    林姐的目光扫过他的脸，许驿晟下意识绷直了背，又干巴巴的补充了一句：“您不用担心，跟以前一样。”


    “小晟，”林姐掏出了根烟，扬了扬下巴示意他把桌子上的打火机拿过来，许驿晟识相地站到她身边把烟点上。


    “怎么就不听话？”林姐没用多少力推了他一下，“你妈以前没少帮过我，不然我的店开不了这么好，我现在又不缺钱，你别扭什么？”


    许驿晟没说话。


    “犟种……”林姐轻声骂了一句，“你也别每天去烧烤店，人手够，让我发现我饶不了你。”


    她轻弹了下烟灰：“每天来这个点打扫一下卫生就行了，周末再给你安排其他活。”


    许驿晟抿了下唇，似乎还是不太过意得去，但最终也只点了下头。


    “去关灯，回家。”


    1楼的灯很快灭了，店里彻底陷入黑暗。


    许驿晟带着林姐强行给他围上的围巾，垂着眼没说话，静静的等着林姐锁上门。


    岑临早就把车移出来了，此时正趴在车把上几近深度睡眠。


    许驿晟抬手在车板上的喇叭按钮上按了一下。


    “我靠……吓死我了，怎么还有叫醒服务……”岑临伸了下懒腰，“你们也太慢了……你快上车，我赌我绝对比我妈快。”


    许驿晟摘下围巾塞到岑临手里：“平时开慢点，注意安全。”


    一路上氛围很欢快，许驿晟尽情享受这一份，暂时可以抛去这两天发生的事。


    从以前在外省租房的地方到现在林姐给他租的房子，最快只用不到10小时。


    许驿晟走了13年，兜兜转转，似乎也到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