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尘封证言与旧日方程式
作品:《[怪兽8号]第三次呼吸》 【一色海岸战役代号:P-003】结束的第八个小时,彻夜参战的第三部队队员们已经回到基地宿舍或者医疗室睡得昏天黑地,对他们来说这是一场艰难却没有真正惨痛牺牲的讨伐战,与同伴分享过劫后余生的泪水和胜利的亢奋后,大部分人终于能结束这个噩梦一般的夜晚,伴着上午的阳光一觉睡个痛快。
“大部分人”里显然不包括第三部队的正副队长。
保科宗四郎觉得自己刚闭上眼就被设定好的闹铃叫醒了,他凭借着惊人的意志力强行把自己从床上剥离出来,心情像梦见十号拆了他的办公室一样糟糕。
他冲了个战斗澡,水温低得让他瞬间清醒——物理意义上的。但精神层面上,他觉得自己像台严重过载、散热风扇嗡嗡作响的老旧终端。
又花了三分钟把自己穿戴整齐,保科推开门的时候勉强把那点防卫队军官的样子支棱起来。
“早....不对....总之上午好,亚白队长。”保科恹恹地对同样无精打采的亚白米娜打招呼,他们两个同病相怜,结束了高强度讨伐后,紧接着就要面对总部紧急召开的会议——关于“P-003”与怪兽九号之间的联系。
涉及到九号,这场战役立刻从“兽级高达8.7的讨伐战”上升到了“全防卫队对灾战略”的高度,总部指名要求他们到场进行情报汇报,保科对此理智上十分理解,精神上很难认同。
“辛苦,保科,”亚白米娜正在整理制服上的领章,迟疑了一下才说:“我的战后总结、数据分析、汇报提纲.....还没来得及准备.....你呢?”
汇报材料。三个小时前他们刚从海岸撤回来的时候,这玩意根本不在他的待办事项里。
“啊。”他发出一声短促的、近乎绝望的气音,苦笑着摇了摇头。旁边的亚白米娜了然地递给他一条能量棒,脸上是同归于尽的平静——这位枪炮天才对文书工作的深恶痛绝,在第三部队内部是公认的。
“没关系,不休息的话,可能会在会议上睡过去....”保科副队长抹了把脸,调整出一贯的表情,“至于汇报,我根据录像和数据临场发挥一下,应该没什么问题......大概。”
大概吧。
两人穿过基地大门,保科机械地剥开能量棒,咀嚼的动作像在啃自己的绝望。他试图在脑子里组织语言,但冒出来的全是“那棵树真的很亮”“海水齁咸”“暮戈一炮把我们崩飞了半个地图”这种绝对不能在正式会议上说的大实话。
就在他脑内小剧场演到“被财务省官僚用预算表活埋”的悲惨结局时,总部的专车停在了他们身侧,车窗摇下,暮戈京矢坐在副驾驶里,穿着整齐的军装。
保科打量一下她,遗憾发现以这位平日的作息习惯,根本看不出来昨晚战斗消耗对她有什么影响,连眼下那片青色范围都没变化。
暮戈京矢对亚白米娜点头问好,随即递给保科一个U盘:“路上自己先看看。”
保科:“.....?”
他坐进车里,低头盯着手心那个小金属块好一会,直到车辆驶入东京市中心,窗外的喧哗才让他困得离家出走的大脑回神,把它接入终端里,弹出来的是一份条分缕析,面面俱到的战后总结。
保科下意识上下滑动一下,发现这份报告简直是“轮椅级”,从战前异常能量波动(附“长夜守望”原始数据节选),到接敌后战术阶段划分,再到关键节点(毒素爆发、干扰器官激活、击破瞬间)的详细时间轴与对应战术调整建议。
而且所有需要他在汇报中重点阐述、或者可能被质询的部分——比如十号战斗服同步率在冲击干扰器官时的异常峰值、毒素扩散模型与实际情况的偏差、以及最后那个要命的“突进计划”分析——全部被用不同颜色高亮圈出。红色是“必须强调”,黄色是“可能被问及需准备”,蓝色是“支撑性数据”,绿色是“可略讲但需心中有数”……
轮椅到什么程度呢,别说他现在只是困,就算他真睡着了,梦游上去照念,都出不了岔子的程度。
最末尾还有一个名为【给亚白】的文件夹。打开,里面是针对枪炮支援部分的专项总结,数据精简到极致,几乎全是图表和对比图,文字说明不超过三句。最下面还有个简易流程图,标题是:【如何用三句话让财务省闭嘴——关于弹药消耗的必要性】。
保科眨了眨眼,一边去拉坐前排的暮戈的衣角一边虔诚感动道:“暮戈,你真好。”
暮戈京矢闭着眼睛,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保科解读为“别打扰我补觉”。
亚白米娜凑过来看了一眼,沉默了两秒,由衷感叹:“保科,暮戈首席以后要是再有什么需要你上的实验,我替你同意了。”
“亚白队长?”
......
椭圆形会议厅呈深灰色调,墙面是哑光的吸波材质。没有窗户,光源来自嵌在天花板的环形冷光灯带和十二个悬浮在半空、散发着淡蓝色光晕的全息投影席。空气中弥漫着高效散热剂的微弱气味,以及一种紧绷的、属于“自己人”的直率。
长桌只坐了七个人——伊丹司令、本就驻扎关东地区地一至四部队队长们,以及今天恰好来到总部述职的第六部队队长保科宗一郎,其余十二个席位上是微微闪烁的全息投影:驻扎九州的第十五部队的立原队长、北方师团第十一部队的指挥官……他们身处不同基地,投影的清晰度因带宽而有细微差异。
没有寒暄。伊丹司令踏入环形光带的瞬间,所有投影同步转向,实体席位的人挺直脊背。
“开始。”伊丹落座,面前浮现战术全息平台。
平台上,一个复杂的四维沙盘正在构建:八丈岛以东海域的三维地形、能量流动轨迹、怪兽运动路径、各部队部署标记……所有数据实时更新,线条流转如同活体血管。
“省略战斗过程简述。”伊丹司令的声音在消音处理的房间里异常清晰,“直接从异常点开始。”
保科站起身,他的终端自动接驳中央系统。全息沙盘一侧立刻弹出数据窗口。
“核心异常点有两个。”保科的声音不带任何冗余,“第一,目标的‘光学折射’能力与余兽的‘毒素配合’之间存在精确的战术协同——这不是本能反应,是指令执行。”
他调出时间轴。代表光学干扰强度的蓝色曲线,与代表余兽进攻密度的红色波峰,在三个关键节点上呈现完美的相位匹配。
“它在调度部队。”通过全息投影参会的一位队长开口,他的影像微微闪烁,“就像我们调度各小队。”
“第二异常点。”保科切换画面,一段复杂的能量频谱被放大,“战斗第七十三分钟,干扰器官峰值期间,捕捉到这组脉冲信号。”
频谱旁边跳出分析结果:
【信号结构:非自然震荡序列】
【匹配数据库:防卫队标准指挥链路协议 (相似度 71.3%)】
【次级匹配:人类神经战术决策模型 (相似度 89.2%)】
会议室温度骤降。
“这是....在模仿我们的指挥系统。”保科宗一郎开口,面上罕见的收敛了笑意,“不止是学人说话,它在学我们怎么打仗。”
保科宗四郎的目光与大哥一触即分,肯定了他说法:“频谱分析显示,这段脉冲与九号信息波复合模式的相似度是95.3%。时序特征显示,它并非生物电噪声,而是有学习曲线的模拟信号。”
会议室里弥漫开一片沉默。
“所以,我说过,”一道桀骜的声音从第一部队席位传来,鸣海弦原本懒散地支着脑袋,此刻却抬眼锁定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重合曲线,一号十字瞳孔闪烁着微光,“这早就不是什么‘防卫队打怪兽’那套把戏了,是战争。”
长谷川副队长咳了一声,鸣海弦不情不愿地坐正,说出的话却还是不耐:“‘它在学习’,上次会议不是已经得出这个结论了吗,我大清早来参加这种无聊的会议......”
“鸣海。”
鸣海弦在长谷川的警告下勉强闭嘴,其他人不以为意,显然是习惯了第一部队队长在会议上的散漫无状。
“结论已经很清楚,问题是,要怎么做。”伊丹司令调出一份九号出现后的时间轴,重点标注了九号以人类形态被目击到的几次影像,“伪装成具有社会身份的人类,是它潜伏和袭击的关键,甚至偷袭总部,吞噬四之宫长官,得到了整个防卫队的情报。”
这些被记录的人脸单独看并没有什么,但当把他们排列到一起,某些惊人一致的特质便凸显出来,那种令人不适的不协调,冰冷的非人感扑面而来。
鸣海弦听到“吞噬四之宫长官”,脸上所有流于表面的烦躁都褪去了,他面无表情前倾身体:“它在优化从功长官那里吞噬获取的战术知识,这算什么,反过来测试我们?”
保科宗一郎指尖点了点桌面:“所以下一个阶段,它可能会尝试……渗透?”
这个词让所有人后颈发凉。
“可能性存在,毕竟前车之鉴不少,”保科宗四郎调出一份方案,“目前建议:一、升级各基地生物特征验证系统;二、对内部通讯协议进行加密迭代;三、建立‘异常行为模式’监控网络。”
各队长纷纷点头,当下最要紧的确实是防止品川讨伐战悲剧重演。
“关于拟态,”伊丹目光落向身侧阴影中的席位,“我们已知九号能拟态为人类形态。但它的‘学习’是否始于更早?”
他停顿,厅内所有人的视线——实体与投影——同步转向那个方向。
暮戈京矢从会议开始就一直沉默地坐在伊丹司令侧后方的位置上,全场几乎无人察觉到她,像是一道影子。直到现在。
“暮戈首席。”伊丹的声音平稳无波,“请调取并陈述TL-7743档案的核心内容。”
暮戈京矢没怎么动作,但厅内主显示屏的一角自动切出新的窗口——一份标注着【TL-7743/未确认接触事件/密级:限内部】的档案,权限等级高到让在场半数人皱起眉。
“时间:七年前,十月三日,深夜二十三时十七分。地点:东京都第一综合医疗中心,七楼外科观察区走廊。”
档案页面滚动,出现一份模糊的监控录像,黑暗的走廊里只有绿莹莹的安全标识照明。
“背景:当天下午,我们街区遭遇4.3级‘刃足’袭击,我被第一部队送至医院检查。”暮戈的声音平直,“深夜,约二十三时,我在走廊遇见目标。”
录像播放到一个穿着宽大病号服的身影——虽然画质感人,但熟悉她的人还是认出来了,正是17岁的暮戈京矢。
录像中的她在走廊末段停了下来,似乎被什么人拦住,但监控视角只能拍到地面上的一点影子,确实是人类男性的样子。
“目标呈现为人类中年男性形态,约三十岁,与该医院一位外科主刀医生外貌一致,该医生后续已被查明失踪。”暮戈停顿了一下,“它询问我的身体状况和‘对今天事件的感受’。我反问‘你是谁’。它没有回答,我接着问‘或者说你是什么东西’,它对我发动了攻击。”
录像里,少年暮戈京矢突然后撤半步,做出了一个明显的防御姿势,下一秒,
“轰——!!!”一声沉闷的巨响被严重失真的音频记录下来。
地上的人影倏地变形,伴着某些粘稠的、反光的不明物质飞溅,少年暮戈猛地向后侧方扑倒,录像的帧率显然无法完美捕捉接下来发生的一切。
在几帧勉强可辨的画面中:她向后扑倒的瞬间,原本站立的位置——那面坚固的医院走廊砖墙碎裂,混凝土碎块混合着扭曲的钢筋呈喷射状炸开,在模糊的画面上拉出一道道惨白的拖影,粉尘与碎片瞬间吞没了半个画面。
而画面的主人公几乎是触地那一刹就爬起来,以一种狼狈却没有丝毫犹豫的速度向走廊光亮处冲刺而去,监控画面在此刻遭到了更强烈的干扰。光线明灭不定,影像扭曲拉丝,仿佛有什么高能量场正在附近展开。
就在这样一片混沌破碎的画面边缘,一个巨大、非人、轮廓不断蠕动变化的黑影,占据了走廊的空间,它的形态在昏暗闪烁的应急灯光和漫天尘埃中剧烈变幻,无法定格,以一种完全不符合其庞大体型的迅捷速度,紧随着她的身影追出了画面。
整个过程,从袭击发生到两者先后离开画面,总计不超过三秒。
录像结束。
会议厅陷入一片短暂的死寂,连散热系统的嗡鸣都仿佛被抽离。
在座的所有人,无论是实体席位上肩章闪亮的队长,还是半空中微微波动的全息投影,都是身经百战、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顶尖防卫队员。他们见过血肉横飞的战场,直面过山峦般的巨兽,亲手处理过战友破碎的残躯。
但这低劣老旧录像承载的生死瞬间,仍然让他们触动。
“京矢——”
鸣海弦霍然起身,椅子向后摩擦发出刺耳声响。
“十七岁?医院里?那天你跟我说是普通余兽袭击!为什么——”他指关节攥得发白,声音里压抑着不可置信的震惊和某种被刺穿的后怕。
“鸣海队长,注意纪律。”伊丹司令严肃道,同时长谷川一把按在鸣海弦肩膀上。
鸣海弦看上去非常想来一句很冒犯的话,暮戈京矢一个眼神把他定在了原地。
“......”鸣海弦缓缓地、僵硬地顺着长谷川的力道坐下,眼睛一直紧紧盯着长桌那头的暮戈京矢,意思很明确:“这事没完”。
保科也从那份录像里回过神来,他注意到暮戈在鸣海弦站起来的时候做了一个动作——放在桌下的右手食指曲起,极轻极快地敲了三下桌面。
这是她遇到一个需要慎重对待的问题时的下意识动作:“有些麻烦”“我需要思考”。
一般能让她做出这个动作的,都是足以让一整个顶尖研究小组皱眉的技术疑难。
“为什么不上报?”绪方队长把会议拉回正题。
“当时的科技水平和单一目击者证词,并不足以证明怪兽拟人的事实,贸然披露容易引起社会恐慌,不过关于拟人怪兽的追查和后续研究,四之宫长官有交付我个人另外的任务,其成果已经应用到现役防卫队战略对策中。”
有人追问具体是什么任务,暮戈京矢以“权限过高,保密期未过”平静回绝,伊丹司令默认了她的说法,并起身为这场会议做了总结。
“内部结论:”他的声音斩钉截铁,“一、确认‘一色海岸讨伐战’为九号主导的、基于长期观察的针对性战术测试;二、九号对人类行为模式的学习始于至少七年前,其拟态已具备非攻击性渗透能力;三、我们面对的,是一个消化了我们最高指挥官、并获取了重要情报的敌人。”
他环视全场。
“这意味着,从此刻起,所有行动准则、安全协议、情报评估标准,全部升级。我们不是在对抗怪兽,是在与一个研究了人类七年的智慧体进行种族战争。”
“关于保科副队长提出的技术对策,四十八小时内,我要看到各部队的详细方案。散会。”
全息影像一个个熄灭,环形灯带逐渐调亮。会议室里响起座椅挪动的声音,但气氛依然沉重。
在所有人来得及反应之前,鸣海已大步流星地走到暮戈京矢面前,二话没说,抓住她的手腕就把人从座位上拽了起来。
“走。”他只丢下一个字,声音低沉紧绷。
暮戈被他拉得微微踉跄,但随即稳住。她迅速在终端上操作了几下,似乎是把未保存的数据同步到了云端,便顺从地被鸣海拉出了会议室。
会议室里剩下的人面面相觑。
长谷川副队长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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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众人颔首致歉。伊丹司令则摇摇头,拿起自己空了的咖啡杯。
保科目送他们消失在门后,转身正好对上亚白米娜投来的视线。
“他们的事,让他们自己处理。”她的声音平静无波,“我们的事更紧急,下午的正式会议,谁去?”
保科苦笑了一下。他当然知道“正式会议”意味着什么——长达数小时的官僚辞令、各方势力的角力、以及无数个需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的陷阱问题。那可比跟8.7级怪兽打一场累多了。
“老规矩?”保科提议。
亚白点头:“老规矩。”
两人面对面站定,同时伸出右手。
“石头、剪刀——”
保科出布,亚白出石头。
“布!”亚白面无表情地收回手,“你赢了,你去。”
保科:“……等等,不是输的人去吗?”他明明记得上次是这么约定的!
亚白已经转身往外走了:“规则临时修订。赢的人获得‘代表第三部队在官僚面前保持微笑三小时’的荣誉。恭喜。”她想了想,补充了一句,“暮戈首席给你的U盘,记得带上。”
保科哑口无言,只能看着队长优雅逃离,他揉着太阳穴朝反方向走去。他需要咖啡,大量的咖啡,还有一点独处的时间来消化刚才会议里那些沉重的信息。
......
暮戈被一路拉着穿过走廊,鸣海弦随便推开一个空档案室的门,把她拽了进去。
两人面对面站定,鸣海弦没松开抓住她手腕的力道:“解释。”
“解释什么?”
鸣海弦玫粉的瞳孔闪烁着危险的光,那属于编号怪兽的特殊虹膜在这种时候压迫感十足,说出口的话却不是那个味。
“全部!那个时候,我只是溜出去回家看看!你一个人遇到了九号?!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走近一步,让本就突破安全社交空间的距离更加岌岌可危,但两人都不在意这个。
暮戈京矢挑眉:“会议上说的很清楚,当时并不知道那是九号,而且兽级不高,我跟你说是余兽袭击,是出于我当时的认知,有什么问题吗?”
鸣海弦盯着她的眼睛:“有什么问题?哪里都是问题!那种东西——人类变成怪兽,你一个字都没提!我当时——”
“你当时心烦意乱,在医院里根本呆不下去,而且告诉你,你能做什么?那时候我们连明天睡哪里都不知道。”暮戈京矢轻声打断他,带着点她独特的轻佻,“后来进了第一部队,四之宫长官要求保密,那是命令,你知道的呀。”
鸣海弦比她高一点,微微低头能看见她睫毛上流连的冷光,这让他有种熟悉又冰冷的窒息感,他知道她说得有道理,防卫队的逻辑就是这样,可他心里那团火就是压不下去。
“......少跟我来那套,京矢,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他的声音有些干涩,“‘命令’?就像你不声不响跑了五年的那种‘命令’?”
“......”她就知道,今天这事恐怕是触到他那根名为“旧账”的神经了。
这是她的失误。
“那你现在知道了,”暮戈的语气放的更轻了些,几乎算得上柔软,“想要做什么,嗯?”
她跳过了所有解释和刨析,只是把问题又扔回他:好吧,那你想怎么办呢?
鸣海弦张了张嘴,发现没办法回到他原本诘问的初衷上来。
他想怎么办?
“七年前医院那事,你全部的手抄记录,我要看,要没删减过的。”他生硬地开口。
暮戈微微倾身:“行。”
“九号拟态信号,原始数据给我一份。”鸣海继续说,语气像个讨价还价的客户。
“好。”
“再有类似接触,不管是什么级别的情报,第一时间告诉我。”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动了动。
“可以。”
一连串的应承,干脆得没有任何犹豫。
“你那个什么‘摇篮’医疗舱,我要查看权限。”这要求有点越界了,暮戈负责的这种技术属于机密范畴。
暮戈却眼都没眨地答应下来:“行。我设好权限,你记得自己收。”
看这那张连表情都没什么变化的脸,鸣海咬了咬后槽牙,开始往离谱的方向说:
“上次副本你黑走的那把稀有匕首,还我。”
“好。回去给你。”
“帮我抢周末的限售手柄。”
“可以。开脚本帮你抢。”
“以后每周至少一起打三次游戏。”
“嗯,我排时间。”
“晚上一起吃饭,不准说你忙。”
“……行。想吃什么提前说。”
“你现在就给我笑一个。”
暮戈终于顿了顿,安静地看着他。鸣海梗着脖子,眼神执拗,一副“我就无理取闹了你能拿我怎样”的架势。
接着,她真的笑了。
不是敷衍的扯嘴角,不是讽刺的冷笑,那是一个完美无缺的、过分美丽的笑容。温暖得毫无杂质,深得像要把人吸进去,沉绿眼底漾开的柔光像是从很远的地方跋涉而来,带着旧日时光的底色,连眼下那颗小痣都清晰了起来.
这个笑容瞬间冲散了她脸上惯有的冷淡和倦色,明亮得几乎有些晃眼。
“笑得够标准吗,弦?”她甚至还开口,声音里带上了点极淡的、只有他能听出来的调侃,目光扫过他紧抿的嘴唇和绷着的下颚线,“要不要我帮你把下周的轮值表也改了,好让你周四能准时追那个黄金档的游戏前瞻直播?我记得你挺喜欢那个新出的角色的。”
鸣海脸颊肌肉抽动了一下,那点强撑起来的执拗外壳,被她的笑容,和这带点亲昵的拆台给戳了个小口子。他瞪着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
暮戈脸上的那点笑意没完全散去,她微微偏了偏头,“还有吗?”她问,“过时不候,一次性说完,省得你晚上又睡不着,琢磨还有哪条忘了提。”
鸣海被她最后那句“晚上睡不着”说得心头一涩。那些横冲直撞的质问和不安,在她这种四两拨千斤的应对和熟悉的关切语气里,突然就有点使不上力了。他所有的情绪,愤怒也好,委屈也好,恐慌也好,好像都被她稳稳地接住,然后无声地化解在了这熟稔的互动里。
他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看着她眼下那点从未真正淡去的青灰,和那平静之下不易察觉的疲惫。
那股较劲的心气,已经悄悄泄了大半,被她这么一搅和,他连自己最初在气什么都模糊了。
“…谁要你调轮值表,我是队长,”他小声说,终于松开了手,紧绷的肩膀也稍稍松下去一点,“现在这种时候.....”
“嗯,我知道,”暮戈平静道,“打仗呢,我们得做好自己的事。”
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自有分量。
“......”
鸣海弦抓了把刘海,在暮戈这一套从公到私,全方位立体连招下,总算是把这事翻篇了,或者说被“哄”好了,“知道就好!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他再次拉住她往廊道里走——这次抓的是手——恢复了往日张扬的语气。
“快了。”
“不要‘快了’!到底多久?”
“快了就是快了——又不耽误跟进你的一号武器调试。”
“喂!”
暮戈京矢跟在身后,鸣海弦那件长款的队长外套下摆不时擦过她的小腿,正午的阳光穿过他额前垂落的刘海,那层粉色浅淡的近乎透明,遮住他那双瑰丽危险的眼睛,柔和了一些锋利的轮廓。
她嘴上应和着这位最强队长日常幼稚的胡搅蛮缠,而在他背后,那湖水一般的眼里却沉得连阳光都照不进去,偶有涟漪,类似“评估”和对某个结果的满意。
没关系,她总能处理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