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娘藏在袖子里的尖锐石头“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钱来娣和钱招娣跑过来，抓住娘亲的手，陪着娘亲一起跪下。


    终于听到这句话，可李三娘的心中没有喜悦，只有一片荒凉。


    钱金宝还在不满的说：“爹，你让娘走了，谁给我们做饭啊！”


    钱银宝不耐烦的很：“娘，你不就是生气爹今天打你了吗？要不今晚让招娣做饭，你歇着吧。”


    钱老婆子马上反应过来：“和离可以！但是来娣和招娣是钱家的种，必须得留下！”


    李三娘走了就算了，反正她干的活来娣招娣两姐妹都能干。


    而且孩子都扣在手里，她李三娘赚了铜板不还是得给孩子？！


    那和离了，还能少个人吃粮食，这是好事！


    想明白的钱老婆子又支棱起来，她瞪向钱来娣和钱招娣：“还跪在那干啥？赶紧回家做饭去！”


    李三娘攥紧了两女儿的手，身体被气的直发抖，她怎么忘了这一点？


    她是能和离了，可两姐妹怎么办？


    她走了，钱大宝肯定会把气撒在她的女儿身上！


    察觉到娘的手在发抖，钱来娣拍了拍示意娘安心。


    她直勾勾的看着李三娘的眼睛，双眼亮的出奇：“娘，只要你想通了，我就跟着你走。”


    说完，她松开手猛地站起来。


    “奶奶，爹，你们就死了这条心吧！我和招娣，今天必须跟娘走！”


    钱大宝被钱来娣这从未有过的顶撞气得一愣，随即骂道：“反了你了！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老子说留下就得留下！”


    衙门打他板子他认怂就算了，现在就连这贱丫头也敢顶撞他，反了天了！


    钱来娣毫不畏惧，目光死死盯着自己爹，语速快却清晰，每个字都带着豁出去的狠劲：


    “没有我说话的份？好！那我就说点你爱听的！你不就是想把我和招娣当丫鬟使唤，之后再卖一笔好彩礼，给你那俩废物儿子铺路吗？”


    这话太过大逆不道，围观的村民都倒吸一口凉气。


    钱大宝身边的几个汉子，立马死死抱住钱大宝。


    钱老婆子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你你你......”说不出话。


    钱来娣却自顾自的继续说，几乎是吼道：


    “我告诉你们！今天你们要是敢强留我和招娣，往后在家，就别想有安生日子过！”


    “你们不是让我做饭吗？行！我就天天给你们煮夹生饭、烧糊锅巴！你们不是指望我们干活吗？我就每天打碎碗、摔破盆！我看你们钱家有多少家底够我败的！”


    “你、你敢！”钱大宝气得扬起手，却被身边汉子死命按下。


    “你看我敢不敢！”钱来娣往前一挺胸脯，眼神疯狂，“有本事你现在就打死我！打不死我，我让你们钱家鸡犬不宁！你们不是最宝贝金宝银宝吗？”


    她猛地扭头看向旁边两个呆愣的弟弟，嘴角扯出一个恶意的笑，“只要一有人来说亲，我就跑到人家门口去哭，让他们全家人、全村人都知道，她们要嫁的男人，是靠卖亲姐姐的钱才娶上媳妇的！我看谁家好姑娘敢跳你们俩这火坑！”


    钱老婆子眼前一黑，被气得踉跄两下。


    钱金宝和钱银宝也终于慌了神，没有姑娘嫁给他们，那以后谁来伺候他们？！


    “哦，对了，你们不是指着卖我们换钱吗？我钱来娣把话放这儿——你们敢卖，我就敢在成亲前一天，一头撞死在新房里！我让你们人财两空，还得背上官司！我让你们钱家彻底成为十里八乡的笑话！看以后谁还敢跟你们家沾上边！”


    “你、你俩这死丫头！我撕了你的嘴！”钱老婆子说着就要扑上来。


    “来啊！”钱来娣猛地掏出一块尖锐石头，正是李三娘刚刚扔在地上那块。


    她直接用石头最尖锐的一端抵在自己脖颈上，瞬间压出一道口子，往外渗血。


    她眼神疯狂，声音凄厉：“你不放我们和娘走，我现在就死给你们看！我撞墙！我跳河！我让你们人财两空！连一副棺材板都捞不着！我看你们拿什么去换彩礼！”


    “来娣！不要！”李三娘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想要冲上去，却被女儿那决绝的眼神定在了原地。


    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她不是害怕，是铺天盖地的悔恨和心痛！


    她的女儿，本该是被呵护的年纪，到底是什么日子才把她们逼到和亲爹以死相逼的地步？！


    是她这个当娘的没用！


    是她过去的懦弱，才让女儿不得不用自毁的方式来反抗！


    是她没保护好女儿！


    钱招娣听着姐姐那狠厉绝情的话，目光却不自觉落在她另一垂下不停颤抖的手上。


    她松开娘亲的衣角，并肩站到姐姐身旁，握住了姐姐垂下的那只手，哭喊道：“姐死了，我也不活了！我们都死了干净！”


    天色将要全黑，围观的村民却越来越多。


    听见钱来娣撕心裂肺咆哮出的一通话，却没有一人觉得她大逆不道。


    “这丫头......是被逼急了啊......”


    “活该，这么好的两个丫头，搁谁家不得想办法许个好人家？偏偏钱大宝光想着彩礼，找的人一个不如一个。”


    “要不是她们把两丫头逼急了，谁会愿意和亲爹翻脸？”


    “三娘脾气这么好，她俩性子咋这么烈？”


    “随了钱大宝呗！不过我看也不是个坏事。”


    “赶紧让她们走吧，不然真能逼出人命！”


    沈禾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对两个孩子心生凛然和敬佩。


    这般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心性和果断决绝，连多少大人都做不到。


    这样好的孩子，真不该埋没在钱家。


    她上前一步，对着已经吓傻的钱老婆子和钱大宝冷声开口：“你们还看不明白吗？强扭的瓜不甜！真要闹出人命，你们钱家担待得起吗？到时候恐怕就不是和离这么简单了。”


    赵里正也道：“既然孩子心意已决，就让她们跟三娘走吧，好歹给彼此留点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