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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嫁给前夫他弟》 第201章
成国公府门口。
第一次爆竹声响后,原本围绕在这处熙熙攘攘的一群人眼看着迎亲队伍打远处过来,倒是都默了声。
面对这位赫赫有名的战神,他们还是不敢太过造次。
因此这会众人只是安安静静得看着迎亲队伍,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此时迎亲队伍还有些远。
众人只能看到萧无珩一身大红婚服高坐在马上,至于跟随在他身侧的两个人,因着离得有些远的缘故,倒是有些看不清。
直到礼乐声伴随着迎亲队伍越来越近,围在门前的一众人也都看清了迎亲的队伍。
一时间。
本就没什么声响的一处地方,此时更是鸦雀无声。
萧无珩还没来迎亲的时候,有不少人猜测过谁会同他一道过来迎亲,他惯来是个冷清的性子,在长安中也没什么好友,那些宗室子弟又畏他如虎,思来想去,也只能是他的部下了。
然而。
众人看着萧无珩左侧的那个人,年约二十、面如冠玉,正是三年前的新科状元,如今的翰林院侍读学士韩进。
韩进身为李正雍的学生,年少成名,颇受萧靖重用,可他不喜党政,平日即便是与那些同僚也没多少话可说,别说没人想到他会同萧无珩来迎亲,只怕都没人想到他会参加这样的婚宴。
可更令众人目瞪口呆的,却是萧无珩右侧的那个人。
那人今日未着官服,也没有同往日那样一身灰衣打扮,倒是难得穿了一身喜庆的衣裳,他的年岁看起来已经有些大了,可面容温润,一双眼睛更是格外清明……这会他高坐在马上,不似在朝中时那般不可亲近,嘴角盈笑,竟是一脸愉悦的模样。
重光先生李正雍。
没有人不知道他。
几十年来,陛下多次招揽都被人拒绝,去岁终于入朝为官,如今任内阁学士。
今日在场的人不是朝中官员便是士族子弟,对于这位被天下学子奉为神明的“重光先生”,他们的心中都揣着一份尊敬。当日知晓重光先生入仕,不知有多少人激动得睡不着觉,可偏偏这位重光先生也是个冷清的性子,平日纵然在朝中也鲜少说话。
因敬生畏。
他们这些人自然也只敢远远看着。
许是瞧惯了他冷清的样子,这还是众人头一回见他露出这样的笑颜,一个韩进也就算了,可能把这位重光先生请来迎亲,这可是天大的脸面。
这位齐王殿下到底有什么本事?
众人心中不免泛起嘀咕。
可不管他们再诧异,再疑惑,自然也不可能去问。
迎亲队伍到了门前,爆竹声停,礼乐声也就暂时停歇下来,这会侯在正门前的是王家两兄弟,不同王祀看到李正雍时的震惊,王祈的脸上却是一副清明的模样,眼见萧无珩翻身下马,他就笑着迎了过去。
两人是旧识,说起话来自然也没多少顾忌。
不过到底碍于今日的场合,在同李正雍拱手一礼后,便与萧无珩说道:“时辰差不多了,进去吧。”
耳听着这话。
萧无珩也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他平日不笑的时候,看起来有些不怒自威的样子,周遭众人虽然早已习惯他这幅样子,可心中对他的畏惧却还是没有少。
其实原本新郎官进门,众人都得意思意思拦下,可面对萧无珩,他们哪有这样的胆子去拦人?
这会别说拦人了,见他过来,便纷纷让开步子请他进去,连对视都不敢。
眼看着他们这幅样子。
萧无珩倒是挑了挑眉,他停下步子巡视众人一眼,眼见他们把脸埋得更低了些,倒也没说什么,长腿一迈就这样走了进去。
他的身前是王祈两兄弟,身后是李正雍和韩进,再往后便是今日来参加婚宴的一众人,一行人浩浩荡荡往里头走去。
走至第二进门,众人的步子才缓了下来。
王慎一身正服站在廊下,他身侧除了几个王孙贵族,便是同他差不多年纪的世家掌权人。早些有人传过话,这会众人自然也都停了声,静候萧无珩过来,同外头的人一样,目光在循到萧无珩身后的两人时,站着这里的一行人都面露惊讶。
而最为惊讶的却是王慎。
早些时候,他私下也曾问起过萧无珩,迎亲的人需不需要他帮忙。
他对这个女婿很满意,可也知道自己这个女婿性子冷清,平日不爱同人来往,只怕在这方面不大好弄,倒也不是真怕他带部下过来,只是今日是娇娇的大喜日子,他自然希望件件桩桩都是最好的。
那个时候,萧无珩笑着同他说“放心”。
而如今,看着站在萧无珩身后的李正雍和韩进,王慎只觉得自己是花了眼。
这位重光先生怎么也在?
他这一阵诧异的功夫,萧无珩便已到了人前,同他行了大礼:“小婿拜见岳父。”不同在外头时的淡漠,面对王慎的时候,萧无珩的礼数周全,态度也很恭谨。
王慎这会倒也回过神来了。
眼看着萧无珩恭恭敬敬单膝跪在身前,他也没有多加为难便让人起来了,目光循到李正雍的时候,虽说李正雍的官职不如他,不过王慎心中对他也是怀揣着几分尊敬的,这会便同他拱手一礼,言道:“先生来了。”
其实他心里是想问一问,无忌和这位重光先生是什么关系?
竟然能在这样的日子,请动他。
耳听着这话。
李正雍笑着同他回了礼,而后似是察觉到他的疑惑,便笑着解释起自己和萧无珩的关系:“无忌是我的关门弟子,今日他大婚,我也就厚着老脸过来讨一杯喜酒喝。”
这话一落,周遭却是哗然一片。
他们知道重光先生收徒格外严苛,这么多年,虽然他曾点拨指导过许多人,可真正收的弟子却只有韩进一人。倒也有知晓旧情的,知晓重光先生很早以前就已经收了一门关门弟子,十分有天赋,只是没有人知道他是谁。
久而久之。
众人也只当这是谣言。
韩进十五岁跟随重光先生,十七岁的时候金榜题名,这般天赋已被众人称赞不已。
倘若重光先生真有关门弟子,又怎么可能不入仕?
哪里想到还真有。
这人竟然还是……齐王?
众人的目光纷纷朝萧无珩看去,眼看着他仍旧神色自若得站在那,并没有因为旁人的哗然和注视而变化。今日来参加婚宴的人,哪个不是有身份的?此时看着萧无珩这幅模样,一时心中竟也忍不住生出其他感觉。
这个年轻人的年纪也不大,正好二十出头的样子。
他明明知道只要揭露自己和李正雍的关系,必定会让不少人对他改变印象。
可他却没有这样做。
甚至有人猜想,要是今日李正雍不说这番话,只怕这位齐王殿下至死也不会说。
李正雍身为天下学子心中的神,就连朝中也有不少官员对他心怀尊崇,这其中就有王慎这一流。倘若旁人知晓齐王和他的关系,不说全部,可至少也有不少人会转向齐王,如今储君之争如此激烈,这位齐王殿下倒是好,明明有这样一层关系方便他在朝中谋事,可他却弃之不用。
这到底是傻,还是有着足够的自信?
能够领兵作战,立下赫赫战功,自然不可能是傻得。
那么便是第二种。
四月春风和煦,萧无珩依旧站在那处,大红婚服被风拍得猎猎作响,他的脊背因为多年行军打仗的缘故显得格外挺直,在这一众人里,更是显得气质出众。
不知是因为李正雍同他的关系,还是因为他这一番态度。
原本不看好他的一些大臣,此时心下也起了几分别的心思。
虽说齐王不被陛下所喜,可这些年,齐王立下无数战功,保得边陲百姓平安,更让外族没法入侵大燕。可以说,这些年大燕能够这么太平同这位齐王殿下脱不了干系,如今他又同王家结亲,王家经历几代国事更迭却依旧能够屹立百年不倒,背后的资源不知被多少人钦羡。
又有李正雍这么一层关系。
只怕今日之后,这储君之争又得换副模样了。
……
这桩事传到王珺这处的时候,自然又引起了一阵波澜。
尤其是那一众贵女看向王珺的目光也是颇为复杂,先前她们恭贺王珺是真的,无仇无怨的一群人,大好的日子说些祝福恭贺的话,这很正常。可她们被王珺压了这么多年,心中到底是有几分嫉妒和怨气,眼见她嫁给萧无珩,背地里对她也多有讥嘲和可怜。
要不然。
当初也不会有人觉得天子把她赐婚给萧无珩,是因为她行错了事。
萧无珩虽然容颜俊美,可为人寡淡,手上又掺了不少杀戮,更何况他又是宫女所生,不被天子喜爱,身后也没有什么可以依靠的外族,她们这些人没有一个肯嫁给他的。所以知道长安城的第一贵女要嫁给这位煞神的时候,她们自然是觉得王珺可怜极了。
可谁也没有想到。
那个平日对什么都格外淡漠的齐王殿下,为这一桩婚事竟然如此费尽心思。
世家大族来往密切,本就没有多少秘密,前些日子,萧无珩遣人送来聘礼,别说那些礼品了,便是那礼金就让人觉得目瞪口呆。
而今。
他又请动李正雍和韩进两人,还传出他是李正雍的关门弟子。
重光先生李正雍,纵然是身处闺阁的她们也是知晓的,但凡家中有子嗣的,谁不想同那位重光先生套点近乎?就算不能收入门下,能由他点拨一番也好。
这样一个人物竟然是萧无珩的老师。
凭借萧无珩对王七娘的用心,那位重光先生日后自然也是爱屋及乌。
原本以为今日之后,王珺从此要淡出众人的视线,哪里想到,她不仅没有因为这一桩婚事就此沉寂,反倒让她又平添了几分声名。
想到这。
众人一时更是半句话也说不出。
嫉妒、钦羡……
数不尽的复杂思绪在众人心中萦绕。
第202章
外院早已张罗好了酒菜,就等着众人入席。
今日到底是萧无珩和王珺成婚的日子,众人也不好太把心思放在李正雍和萧无珩的这层师生关系上,不过暗地里却是心思各异,有高兴的,自然也有担心的……其中以萧无珏那派的人最为担心。
这阵子,魏王腹背受敌。
如今又传出齐王是李正雍的关门弟子,这事传得出去,别说朝堂震动,只怕就连龙椅上的那位也要对齐王刮目相看。
只是到底碍于如今还在王家,他们也不好太过表现,只能各自入席。
今日酒菜是庾老夫人特地从瑞香楼请了大厨来家中做得,色香味俱全,在场之人都是识货之人,眼见这桌酒席便知这长乐郡主在王家的地位,心中对这两人的结亲自然又多了一份心思。
周遭人流攒动,已经有人开始在敬酒了。
今天这样的日子,萧无珩是不能拒酒的,这是给新娘脸面,不过起初有人碍于他的身份,不敢过去,直到王祈那里起了头,众人的胆子才大了些,这会便纷纷围绕在一起,一副要把萧无珩灌醉的模样。
那处热热闹闹的。
可有一处地方却显得格外冷清。
萧无珏入座之后和周边几人喝了几盏酒便起身了,他今日心思乱得很,倘若再坐在酒席上,只怕泄露出自己的情绪,倒不如起身离开,躲个清净。
“王爷。”
身后传来一声清润的声音。
萧无珏听出是王祀的声音也就没有回头,他仍是负手站在廊下,目光看着被众人围在中间的萧无珩,好一会才开口说道:“今日之事,临瑞怎么看?”
临瑞是王祀的字。
听着这话。
王祀没有立刻出声。
他站在萧无珏的身后,一道朝萧无珩的方向看去,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轻声回道:“劲敌不除,王爷心中忧患难平。”
不远处充斥着新婚的欢声笑语,萧无珏的耳边却仅存这一句。
回头看去,看着身后年轻人平静的面容。
萧无珏没有说话。
他和王祀相交有段日子了,自然知道此人并不似平日所表现得那么温和,相反,这人有着极大的野心。先前知道李正雍是萧无珩的老师时,萧无珏在震惊之余,看到站在萧无珩身后的王祀,眼中一闪而过的狠厉。
他的震惊和担忧是因为储君之位。
那么王祀是因为什么?
这并不难猜。
如果李正雍真得是萧无珩的老师,凭借他们两人的关系,王祯必定也能收获颇丰。
成国公府这一辈仅有三子。
王祈是庶出子所生,不在承袭爵位的名列里,能够继任爵位的除了王祯便是王祀,如果王祯平平无奇,那么王祀便是最有可能继任爵位的。可偏偏王祯的天赋不差,如若再有李正雍协助,日后前程必定无量。
王祀……这是担心了。
萧无珏并不觉得有野心有什么不好,相反,他很喜欢有野心的人。
只不过——
他想起早先王祯失踪的事,虽说此事早已查清,那人也已伏诛,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王祀的时候,他的心中划过一个念头。
或许这事根本就没有完。
负在身后的手突然又握紧了些,他的目光微沉,好一会才沉声问道:“当日王祯失踪,是你出的手?”
骤然听到这么一句。
王祀倒也没有慌乱,只是有一瞬得怔楞,不过这幅模样倒也不像是因为萧无珏知道这桩事,而是奇怪他的语气和态度。脑中闪过王珍说起萧无珏和王珺的事,心下渐渐清明,他微微垂了眼帘,没有否认,只是说道:“如果我承袭爵位,这对王爷而言,并不是一件坏事。”
萧无珏自然知道这不是一件坏事。
如果王祀袭爵,王家三房掌权,那么王家背后的利益将尽数归他所有。
这岂止是坏事?
这是好事。
这是天大的好事!
别说是他的那些谋士,但凡有些脑子的人都知道这是好事,可问题是,如果王祀要袭爵,那么王祯就不可能存在。
王家这些人是生是死,他不在乎。
可王祯是她的弟弟。
他知道王祯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要是王祯死了……他想起梦境里,好似也有过类似的事,王祯同人吃酒的时候从二楼摔下就此殒命,那个时候王珺已经怀有身孕了,因为这桩事没了孩子。
他还记得那个梦里。
她惨白着脸在他的怀里不住哭着,拉着他的袖子问他,老天爷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不知是因为眼前又划过她绝望的脸,还是因为害怕梦境重现,萧无珏负着的手一顿,他合了合眼,好一会才看着王祀说道:“临瑞,本王很欣赏你,也很希望以后你能辅佐本王。”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是把手搭在王祀的肩膀上:“只是……”
语气微顿。
余后的话听起来嗓音沉了些:“你要做什么,本王不会管,可是王祯,你得留着他一条命。”
耳听着这话。
王祀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他看着萧无珏,不知过了多久才低头应“是”。
……
等到外院用完午膳。
王珺也已经拜别祖母了。
外头重新响起了爆竹声和礼乐声,代表新娘子要出嫁了。
屋子里仍旧是熙熙攘攘的一片,王珺端坐在拔步床上,身边放着红盖头,而她双手交握在一道,心中竟然忍不住又紧张起来。原本以为经历过一回的事,她肯定是不会再紧张了,可真得到了这一刻,她才发觉这颗心跳得极快,好似下一瞬,这颗心就会从喉咙口跳出来似得。
纤细的十指紧紧交握着。
崔静闲就站在她身边,自然是瞧见了这幅画面,想起上回成婚的时候,娇娇镇定得模样,还是忍不住扬起唇角露了个笑。趁着无人发现的时候,她轻轻握了握王珺的手,迎向她看过来的目光时,柔声说道:“别怕,没什么好担心的。”
可事实证明,有些话在当前那个时刻是没有用的。
王珺该紧张还是紧张。
不过她也不想让崔静闲担心,便抿着唇点了点头,勉强露了个笑。
外间的礼乐声较起先前又响了许多,有人急急忙忙跑了进来,眼看王珺还坐在这便忙道:“我的小祖宗,快把盖头盖起来,新郎官都快过来了。”
这话一落。
屋中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有人替王珺重新检查衣裳和妆容,眼见一切无误才替人盖起了红盖头。
突然什么都看不见。
王珺本就悬着的心,一下子变得更加紧张了,就连原本谨记于心的章程好似也都给忘了。
由人扶着她往外走去,要不是从小的规矩使然,只怕她这会都得紧张到同手同脚了。直到手上握住一段红绸的时候,听到一个熟悉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娇娇,我终于娶到你了”,她这颗悬于高空的心突然就落了下来。
不再紧张。
不再担忧。
不再害怕。
整颗心都因为那道声音被涨得很满,带着愉悦和欢喜。她是嫁给萧无珩,嫁给她喜欢的人,不必紧张、不必担忧、不必害怕,她相信他身边的这个男人,他是不同的,和别人都不同,有他在她身边,她什么都不必担心。
原先紧绷的身子开始舒展。
她牵着红绸的一端,从红盖头往下看去,可以看到萧无珩的衣摆,同她一样,也绣着展翅高飞的交颈凤凰。
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那张遮盖在红盖头下的脸扬起了笑容。
萧无珩不知是察觉到了什么,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轻轻捏了下,只是也就一瞬的光景便松开了。
……
花轿没有直接去齐王府。
而是绕着长安城走了一圈,直到日暮四斜才到齐王府。
王珺被人扶下花轿后是直接送入了洞房,宫里的嬷嬷早就等着了,来参加婚宴的客人也来了不少,这会都挤在屋子里头。
萧无珩看着这熙熙攘攘的一群人,脸色有些不大好看,他希望这个时刻是独属于他和娇娇的,只是规矩使然,但凡宗室子弟结婚都是这样,纵然他不喜欢也没有用。何况今儿个这样的日子,就算其他人忌惮他的脾气,也实在舍不得就这样离开。
一辈子就这么一次。
他们可还没看新娘子揭盖头呢,怎么舍得就这样走?
身边的嬷嬷是个嘴巧的,看着这幅光景,笑着说了几句吉祥话便让人取过来放着喜秤的托盘,同萧无珩恭声道:“王爷快挑盖头吧,可别把咱们的新娘子给闷坏了。”
耳听着这话。
萧无珩倒也不愿再把时间浪费在无关人员的身上。
他握过喜秤,朝王珺又走了几步,眼见她原本交叠放在膝上的手突然又握紧了些,心下也不知怎得,突然就变得柔软起来。
为了今日的婚宴,他准备了很久也期待了很久,生怕做得不好,连着几日这颗心都高高悬着。
韩进这几日同他来往颇密,看到他这幅模样,私下不知笑了他多少回。
就连老师都觉得稀奇。
他这二十多年来的时光里,很少有过多的情绪,可自从和这个小丫头在一起后,他会紧张会高兴,会担忧也会焦虑。
而他的小丫头呢?
想起她先前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僵硬到差点同手同脚的身子,还有被他轻轻握在手中时,那只泛凉的手……
这一切的表现都在同他说。
她也是紧张的。
屋中烛火通明,而他心中也满满涨涨的,身后那些人都在翘首以盼,时不时还发出一些细碎的声音,可萧无珩此时心情颇好,一时竟也懒得理会他们了。他就这样握着喜秤一步步朝王珺走去,直到走到她身前,身子遮住身后大半的视线,这才拿着喜秤轻轻挑起一角红盖头。
绣着鸳鸯戏水的红盖头本就没有多少重量,轻轻一下,大半就落到了王珺的发髻上。
没了红盖头遮掩的脸就这样露了出来。
那是一张什么样的脸呢?
萧无珩形容不出,他就像是突然成了哑巴,什么想法都没了,只能这样低着头怔怔得看着她,喉咙发紧,握着喜秤的手也忍不住收紧了些。
而其余人呢?
因为萧无珩遮挡的缘故,他们一时也瞧不清,只能伸长了脖子踮起了脚尖张望着。
可即便如此,他们还是瞧不清。
碍于萧无珩的名声,他们不敢说道什么,只是细碎的声音却是不间断的,都是在说人“怎么还不坐下”这类的话。还是嬷嬷在那怔忡过后回了神,笑着同萧无珩说道:“王爷同新娘子一道坐,这后头还有不少事呢。”
萧无珩不想坐,他甚至想当场就把人赶出去。
这样的娇娇。
他舍不得让任何人看到。
他就这样站着不动,嬷嬷有些为难得看着他,却也不敢说话。
到最后还是王珺察觉到了不对劲。
起初盖头被挑起的时候,她就低了头,心中的害怕早在先前就没了,可紧张却还是在的,倒不是为以后的生活而紧张,而是羞怯。今日之后,她就是萧无珩的妻子了,虽然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可突然变了身份,她这心中一时还是转不过来。
所以她才一直低着头不肯抬起。
可即便如此,她也能够察觉到萧无珩落在她身上的视线,灼热得好像能够燃烧她的肌肤。
她心中嗔怪萧无珩的大胆,想如往常一样瞪他一眼,却又羞于这个场合,只能咬着唇低着头……原本以为嬷嬷说完,萧无珩也该过来了,哪里想到他竟然一直没有动静。
交握在一道的手又握紧了些,王珺犹豫了一会才抬头看人。
身后众人的视线皆被他挡于身后。
王珺看不清旁人,不过即便能够看清,此时她也无暇去看。
龙凤对烛燃于一侧,被灯罩掩盖的烛火都是新点的,各个明亮非常,可这些却都比不上眼前人的那双眼睛。她仿佛回到了一年前,回到了那个杏花开遍满园的日子,那个时候,她和萧无珩还不算熟悉。
可这个男人胆大得握住她的手,逼着她同他对视。
那是她头一回看清他的眼睛。
不同常人的深邃凤目,仿佛盛着满天星河。
璀璨夺目,耀眼非常。
屋子里静悄悄得,只有这一对新人互相对望着,萧无珩迎向王珺的目光,似是用尽了努力才终于迈开步子朝人走去。他的确可以不管体统,左右他的名声也坏不到哪里去了,可他却不能不顾小丫头。
这里站着得除了那些王孙,还有宗室妇人,小丫头日后还得和她们相处。
一步步朝人走去。
等走到王珺身边便同人一道坐下。
没了萧无珩的遮挡,来观礼的客人自然也都看见了王珺的面容,较起先前的静默,此时的屋子更显静寂,像是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似得,连丝呼吸的声音都没有。
屋中众人以前都是见过王珺的,自然知道她容色绝艳。
可即便看过这么多回,瞧见今日的王珺,他们还是忍不住呼吸一滞。
那些不加掩饰的目光虽然没带什么意思,可王珺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萧无珩就在她边上,自然是察觉到了她的变化,他趁着袖子宽大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对她露了个笑,眼见人恢复如常才掀起眼帘,不冷不淡得望了众人一眼。
这一眼好似没有什么过多的情绪,可落在众人的眼中,就好似头顶悬了把利刃似得。
好似他们再看下去,这把利刃就会落下。
众人纷纷收回目光。
只有站在最边上的萧无珏没有收回目光。
他仍是一瞬不瞬地看着王珺的方向,看着她明艳的面容,看着她穿着婚服的样子,看着她羞怯低着头的神态,竟跟那个梦境中的她逐渐重合在一起……只是那个梦里,坐在她身边的人是他。
而现实中。
她身边的那个人却是萧无珩。
梦境中那个对他展露笑颜的女子突然消失,萧无珏往前一步,伸出手,似是想抓住什么,可最后却什么都没抓住。
他神色怔怔得站在原地。
而后什么都没说,趁着旁人还在观礼的时候,突然转身往外走去。
众人这会还在观礼,自然没有发现萧无珏的异样,也没有发现他已经离开,只有站在他身边的林雅瞧见了这一切。
她并没有跟随萧无珏离开。
而是站在人群里看着王珺,看着烛火下她倾城的容颜。
眼中神色晦暗不明。
她就这样看了好一会,这才转身往外走去。
第203章
先前那些观礼的人碍于萧无珩的气势,象征性得闹了下洞房便离开了。
不过出去的时候,他们也把萧无珩一道带上了,纵然萧无珩心有不满,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留在屋子里,没得传得出去,小丫头又得红脸……何况今日来观礼的人除了这些宗室子弟、朝中大臣,还有他的老师。
别人。
他可以不管。
可老师却不能不顾。
这一行人离开后,屋子骤然就冷清了下来,身侧几个嬷嬷倒是还在,不过她们原本也不是齐王府的人,自然也做不了什么主,这会给王珺请了个安后便离开了。
等到她们离开。
王珺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连枝早在先前萧无珩出去的时候就进来了,这会眼看着王珺这幅模样,自是心疼道:“您饿坏了吧,奴让人给您传膳?”
“先不用。”
王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她侧着身子倚在床架上,今日天还没亮,她就起来了,折腾了这么一日,她早就累了,这会便有些无精打采得同人说道:“让人给我备水,我先沐浴。”
说完。
她是又添了一句:“让如意过来,我有话要问她。”
连枝耳听着这一字一句,自是都应了。
齐王府下人虽然不多,可行事都很利索,没一会功夫,水就送来了,她靠在浴桶里头,一边由连枝服侍着,一边是听如意说着:“齐王府没有女眷,如今的事务都是由秦管家张罗的,他是跟着王爷的旧人了,看起来倒是挺严肃的一个人。”
“至于府中,除了外院的小厮之外,内院只有几个洒扫丫鬟,还有几个婆子,平日做膳和洗衣服。”
如意一边轻声说着,心里还是忍不住泛起了嘀咕。
她是王家出来的,平日行来走往得也都是公侯世家,还是头一次见到一个偌大的王府只有这么些人,不过想起这一日的相处,她便又添了一句:“不过奴发现王府的人虽然不多,可这些人都是干实事的,也不乱嚼舌根,品性都很好。”
连枝这会正在给王珺按着肩膀,听着这话,便也笑跟了一句:“这样好,人少,也就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
王家人多,是非也多。
她们那个院子还算好的,可其他几个院子,那些丫鬟、婆子在主子面前不敢闹腾,私下却都在掐尖冒头,乌烟瘴气得,瞧着便难受。想到这,她便又继续说道:“正好您平日用得惯的几个下人也都带进府了,您就继续按着以前的习惯用,旁人也说不了什么。”
王珺听着两个丫头说话,也没有睁眼。
热气熏人,又被连枝这样按着,她原先还疲惫不堪的身子如今已经舒展开来,索性便这样把头靠在浴桶边缘,闭着眼睛慢慢说道:“这也是王爷怕我用不惯旁人,给我留的体面。”
如意察觉到她的喉咙还有些哑,便从一侧端过来一盏茶水。
王珺这才睁眼接过,喝了口水,等到喉间渐渐润了,这才继续说道:“我带来的那些人以前在王家做什么,如今还是做什么。可你们私下得让他们注意着些,王爷待我好,给我脸面和体面,可她们却不能恃宠而骄,要是真同王府的旧人闹了什么不妥,我是不好说什么的。”
两个丫头知道规矩,自是忙应了声。
王珺便也没有再说什么。
等到沐浴完,外间丫头也已经布好了膳食,王珺先前饿得厉害,这会也不知道是不是饿过了头,看着这么一桌子菜竟然也没什么感觉,到最后还是怕夜里肚子难受,用了一碗粥又吃了两个小笼包,便让她们撤下去了。
如意领着人撤席。
连枝便陪着王珺回到了里屋。
她带来的嫁妆还有随行物品都还在别的院子里放着,王珺一时也不知道做什么,索性从一侧的书架上随手取了一本书看着,说是看书,可她也只是随意翻了几页,便开始出神了。
早间才修缮过的远山眉,这会轻轻拧着。
连枝先前给她去倒茶,如今见她这幅模样,便轻声问道:“可是外间丫头吵着您了?”
耳听着这话。
王珺倒是回过神来。
外间丫头们虽然进进出出,却也没有发出什么太大的动静,她如今露出这幅模样,全然是因为心系萧无珩。距离他被人拉去外头已过去一个时辰了,今日他是主,免不得要被人灌酒,她心里担心萧无珩会被灌醉。
有心想找人去探探情况,又怕被人瞧见。
眼看着她这幅模样。
连枝哪里会不明白她在想什么,她笑了笑,一边把手中的茶盏放置在一侧,一边是同人轻声说道:“您别担心,二少爷也在,他肯定会盯着些的……”说完,她又轻轻补了一句:“您要是真不放心,奴就亲自过去看下?”
“不会有人瞧见的。”
闻言。
王珺压在书册上的指尖一顿。
她似是想了有一会功夫,刚想应声,便听到外间传来几声“王爷”,以及一阵沉重而又匆忙的脚步声。
萧无珩会武功。
平日走起路来,脚步都很轻。
因此听到这个脚步声的时候,王珺也顾不得旁的,放下手中的书便起来了,打帘往外头走去,正好看到几个小厮扶着萧无珩进来。那几个小厮不敢直视王珺,这会便低着头,恭恭敬敬喊人一声“王妃”。
而后是又同人说道:“王爷喝醉了,李大人让我们把王爷先送回来,外头的客人,他会安排的。”
王珺这会哪里还顾得上别人?眼见先前出去时候还好端端的一个人,这会满身酒气,醉得连站都站不稳,心疼得不得了,到底碍于外人还在,只能压着情绪同他们说道:“我知道了,快把王爷扶进去。”
几个小厮应了声,继续扶着萧无珩往里头去。
等把人扶到床上后,王珺便让他们走了,她坐在床沿上,一边是让连枝绞了一块干净的帕子,一边是吩咐道:“去把厨房热着的醒酒汤送过来。”等接过连枝递来的帕子,她小心翼翼得替人擦拭着额头和脸,话语之间是掩不住的心疼。
“平时一个眼神就能让人不敢说话,今儿个怎么这么听话?他们让你喝你便喝,你也不知道让别人帮衬着些。”
上回二哥大婚。
因为萧无珩帮着喝酒,什么事都没有,想到这,心里不免有些责怪起二哥:“早些时候,二哥还同我说会帮你,等下次回家,我倒要问问他是怎么帮的?”
屋子里的下人早在先前受了王珺的吩咐,都去做事了。
这会偌大的屋子也就只有王珺的声音,眼看着萧无珩还是不省人事得躺在床上,什么声音都没有,王珺这心里也不免有些焦急起来,搁下手中的帕子,往外头喊了几声“连枝”,没有听到回音,刚想起身去外头喊人,只是还没动身就被人拉住了手。
握着她的那只手,滚烫得跟火烧似得。
王珺立时便回身看去,带着欢喜的嗓音在屋中响起:“你醒了?”
话音刚落。
她便又坐了回去,脸上还掺着几分焦急,想问问他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可看着他那双清明的眼睛却是一怔,哪有醉酒的人会有这样清澈的眼睛?
又见他眼中含着笑意,王珺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她就说这人平日酒量这么好,哪有这么容易醉?何况今天这样的日子,重光先生和二哥都看着,他们也不可能真得让其他人把萧无珩灌醉。想着自己先前焦急的样子,一时又气又羞,这个混蛋!
手中的帕子朝人脸上砸去,被人抓住的手也开始挣扎起来。
萧无珩看着她这幅模样,嘴角忍不住又扬了几分,他没有放开王珺的手,反而又伸出一只手压在她的腰后,轻轻一带就把人带进了怀里,语调微微扬起,藏不住的欢愉:“担心我?怕我出事?”
王珺敌不过萧无珩的力气,这会整个身子都埋在了他的怀里。
她心下还生着气,倒是也没有因为两人如今这番亲近而生出羞怯,手撑在人的胸膛上,红着一双眼眶瞪着人:“你就知道骗我。”她先前是真得担心萧无珩出事,都想让人连夜去请大夫过来。
哪里想到这个混蛋又在骗她。
萧无珩原本是想逗逗她。
可这会看着她微红的眼眶,心下便是一软,嗓音也轻了许多,手撑在她的腰上,原先紧攥着她手腕的手倒是松了开来,指腹轻柔得滑过她的眼角,而后是把手覆在她的脸上,柔声同她说道:“今天是我们的大喜日子,我怎么敢喝醉?”
“不过你也知道外头那群人,难得有机会可以对付我,自然是不肯轻易放过我的,我要是不装醉,只怕今夜根本没法进你的门了……”
察觉到王珺的情绪已经平复。
他也没有松手,仍旧这样环着她,薄唇压在她的耳边轻声说着:“洞房花烛夜,我可舍不得我的夫人一个人在这。”
他的声音不同先前那样轻柔,反而带着些勾人的意味,微微扬起的语调就像是勾人心魄的妖孽,王珺本来对萧无珩就没有多少抵抗力,这会听着耳边传来的低哑嗓音,整个身子都软了下来。
尤其是那一番话,更是让她忍不住红了脸。
撑在他胸膛上的手早已使不上多少力气,却还是强撑着身子,看着萧无珩的眼睛说道:“那你也不该骗我,我先前是真得担心坏了。”
“是我错了。”
萧无珩认错认得奇快,不等王珺往下说,便开始数落起自己的错来:“我不该因为想看我夫人担心的样子就骗她,不该明知道我的夫人担心坏了还迟迟不肯睁眼。”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握着王珺的手,轻轻磨着她细腻的肌肤,外间晚风轻轻拍打着树木,传出细细索索的声音。
萧无珩也不知怎得,环着王珺的腰突然翻转了身子。
两人突然转换了上下,萧无珩看着王珺犹如瀑布似的长发分散在被褥上,因为已经沐浴过的缘故,她这会并没有穿喜服,而是穿着一身常服,双手撑在她身子两侧,居高临下得俯视着她,他没有遮掩眼中的欲望,连带着声音也透着几分色气。
突然静默下来的室内,好似充斥着无尽的情欲。
王珺看着他这幅样子,那颗原先还平静的心突然又跳了起来,快得根本压都压不住。她红着脸,连带着那双桃花目也沾了几分桃花色,双手放在两侧,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嗓音也有些干哑:“萧无珩……”
“嘘。”
萧无珩的指尖轻轻压在她微张的红唇上,带着缠绵的姿态在两片红唇上轻轻磨着,目光却仍旧一瞬不瞬地看着王珺,好一会他才扬着笑颜,看着她轻声说道:“丫头,你该喊我夫君了。”
这样亲密的称呼。
王珺哪里肯说,轻轻别开眼,不肯去看萧无珩。
眼见她这幅模样。
萧无珩也不意外,小丫头平日胆子大的很,连人都敢杀,可有时候又跟个小傻子似得,连一点玩笑都会脸红,心里满满涨涨得,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感受,收回压在她唇上的指尖,他低下头,把额头压在她的脖颈处,犹如婚服上绣着的交颈缠绵得凤凰似得。
似喟叹。
似满足。
又似信徒朝圣。
他在她的耳边轻声说着:“娇娇,我终于娶到你了。”
第204章
这是萧无珩在同一日,第二次与她说这样的话。第一回是在王家,那时她盖着红盖头,满心彷徨,整颗心都七上八下的,脑子里都是一团迷障,就连走路都走不清。
而就在他同她说了这句话后。
她就好似拔云见日一般。
所有的迷障和彷徨都消散干净。
而今。
他又和她说了同样一句话。
王珺能听出他话里话外的喟叹,那是对一桩事物期待了许久,终于可以拥有它的满足感,不知怎得,心中的羞赧好似突然消散,她转过脸朝萧无珩看去,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看见他的头顶。
头上的玉冠早在先前那一番折腾下有些歪斜了,同她一样犹如瀑布般的青丝垂落在她外露的肩头。
有些痒。
却不忍拂去。
原先放在两侧不知如何安放的手开始往上,最后挂在了萧无珩的脖子上,许是这个举动让萧无珩回过神来,他稍稍直起了些身子,垂眸看他,漆黑的眼眸比起原先还要来得璀璨,他就这样望着她,好一会才哑声喊她:“娇娇?”
迎向萧无珩的目光时。
王珺其实还有几分羞怯,她不是没有嫁过人,也不是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可唯独面对萧无珩的时候,就像一个不知世事的少女。可这回,她却没有避开萧无珩的视线,睁着一双桃花目直直看着他,而后缓缓同他说道:“萧无珩,我很喜欢。”
没有前言,也没有后语。
就这样一句话,可萧无珩却听了个明白。
他的眼中迸发出璀璨至耀眼的光芒,嘴角也忍不住往上扬起,刚想说话,微微轻启的薄唇就被人吻住了。
王珺的吻不带丝毫章法,可她闭着眼睛,双手环着萧无珩的脖子,犹如朝圣的信徒,把自己未来的憧憬都寄托在眼前人的身上。
萧无珩便这样怔住了。
他垂眸看着身下人,看着她舒展的眉眼、挺翘的鼻尖,最后是落在眼角的那粒朱砂痣上。
屋中龙凤对烛仍旧燃着,绣着鸳鸯戏水的被褥在两人的身下,抬头就能看到胭脂色的床帐,原先萦绕在两人身上的旖旎气息本就还未消散,此时更是一发不可收拾。萧无珩一手搭在王珺的脑后,另一只手便握住她的腰肢,倾身往下,加深了这个吻。
红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垂落,一下子,这个不大不小的一方天地就变得昏暗了起来。
可此时这样的时候。
这样的朦胧昏暗却最为合适。
王珺身上的衣裳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解了开来,玉肩外露,褪了鞋袜的脚踩在大红色的喜被上,她天生怕痒,此时更是忍不住蜷缩起了脚尖,双手也重新变得不知道该怎么放才最为合适。
胡乱摸索中,指腹不知道按到了什么地方,发出“啪嗒”的声响。
这一道声响其实并不重。
可此时四下无人,倒也让两个沉浸在情欲之中的人回过神来。
萧无珩半抬起身子,顺着那发出声响的地方看去,而后便瞧见在王珺的手下有一粒已被捏碎了桂圆,那是先前撒帐的时候扔下的,许是丫鬟粗心,留下了这么一粒。他伸手从她的指下取过,刚想往外扔出去,免得过会这破碎的桂圆压在她的身下,碾了她的肌肤。
可脑中突然闪过一段话。
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反而看着王珺,轻声问道:“还知道先前那首撒帐歌吗?”
撒帐歌?
王珺的双眸还有些迷茫,似是不解萧无珩的意思,可迎向他含笑的眼睛,却恍如福至心灵般明白过来他的意思,那是撒帐歌里的一句话“撒帐上,交颈鸳鸯成两两……恍若今宵遇神女,红云簇拥下巫峰。”
先前正正经经的一首带着美好祝福的撒帐歌,此时却好似平添了几分欲望一般,王珺那张明艳的小脸突然又红了几分。
她刚想说话,只是红唇才刚张开,就被人吻住了。
不同王珺的蜻蜓点水,萧无珩的吻带着几分行军打仗的气势,带着拔山贯海的气场笼罩在她的头顶。
蒙蒙夜色依旧很深,整座王府经历了一场欢闹之后却就此安静下来,唯独这个正院依旧缠绕着男女的声音,男人的喘息和呻吟,女人带着几分隐忍的哭音,最后却好似抑制不住忍不住发出小鹿般的哭鸣声。
……
翌日清晨。
王珺醒来的时候,外间天色早已大亮。
她还有些困倦,连眼睛也睁不开,甚至有些云里雾里,索性把手撑在额头上,待又休整了一会才终于舍得睁开眼睛,看到头顶红色帷帐的时候,王珺还有些不知身在何处的怔楞。
等到昨夜的情景涌入脑中,她才终于回过神来。
她嫁人了。
嫁得是她的心上人。
回眸朝身侧看去,身边早已没有人,就连属于他的被褥也有些凉了。
萧无珩向来有早起练武的习惯,先前她睡得迷迷糊糊也听不真切,如今看来,他应该是早就去练武了。想着成婚第一天,她就不顾自己的夫君,自顾自睡了这么一通懒觉,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更何况,今日她还得和人去宫里拜见姑姑和陛下。
想到这。
王珺心里也有些焦急,刚想起身就觉得腰肢那里传来锥心得疼痛,就跟被车轮碾压过似得,一时却有些不好起身,一手撑在床架上,另一只手就揉着腰,缓解那处的疼痛,昨夜那昏沉夜里的情。事也在这个时候涌入脑海。
她想起昨儿夜里,萧无珩就跟变了个人似得,把她上上下下都折腾了一通。
到最后。
她是连半点力气都没了。
锦缎布帘被人打起,却是萧无珩走了进来,他的手里还握着长剑,看到王珺醒来的时候倒是一楞,而后双目含笑,把这初春早间的峭寒气也都散了一通。手中的长剑挂在墙上,而后朝她走来,边走边问:“怎么起来了?时辰还早,再睡会?”
话说完。
看到她的动作,似是明白过来什么。
坐在她的身边,伸手替人按着腰肢,轻声问道:“还疼?”
原本被人按着腰肢的时候,王珺还有些羞怯,虽说昨儿夜里两人再亲密的动作都做过,可那毕竟是在夜里,如今青天白日的,实在是有些难为情。可目光在看到萧无珩神清气爽,容光焕发的面容时,心下倒是忍不住冒出几分气来。
想着昨儿夜里这个混蛋逼着她说那些话。
每回都说“快好了”,可后头却还是依着自己为所欲为,忍不住伸手压在他的腰上,咬了牙狠狠拧了下。
可萧无珩从小习武,身上的肉都紧绷得厉害,她这么一拧不仅没能让他疼,反而自己在使力气的时候牵扯到了身子,喉间忍不住冒出一声疼痛后的呜咽声。双手搭在萧无珩的双臂上,一双眼眶都忍不住红了起来,好似下一瞬就能落下眼泪来。
萧无珩看着她这幅模样,自是心疼不已。
双手贴在她的腰背继续替她揉着,口中是同她说道:“是我昨天太过孟浪了,你别生气,以后……”话刚说到这,想着小丫头的脾气,若是他这样说下去,小丫头肯定顺势说一句“那你这几日不许碰我”的话。
这怎么能行?
以前没有她在身边,当和尚也没什么要紧,可如今他好不容易娶到她,哪里舍得就这样放在一边,只能看不能吃?
便话锋一转,改口道:“你要是心里不舒服便抽我几下,腰上没什么肉,没得你手疼,就打我脸,想打几下就打几下,随你高兴。”
他说得义正言辞。
王珺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其实她也只是在那会有些气,自然是不可能真得同他置气的,腰上的疼这会也有些缓解过来,侧头朝萧无珩看去,看着他的脸,想着他说得话,心中又是好笑又是无奈……都说打人不打脸,这个傻子倒是好,一点都不怕别人知道后笑他。
再说他舍得,她却舍不得。
手按在他的手上,止了他的动作,说道:“好了,不疼了。”
如今时辰已经有些晚了,面见宫里两位主子是大事,可不能再这样耽搁下去了。
萧无珩见她眉眼已然舒展开来,倒也未说什么,若是别的事也就罢了,今日要面圣,的确不好耽搁,便又替她重新披好衣裳,这才扬声喊人进来。
……
等到两人一通洗漱好,用完早膳,便坐了马车去了皇宫。
萧无珩担心王珺坐马车不舒服,也就没有骑马,同人一道坐在马车上,又是给人弄靠垫,又是给人揉腰倒茶,这番殷勤态度落在连枝的眼中,让她忍不住生出一种自己即将地位不保的错愕感。
到最后还是王珺看不下去,萧无珩才消停下来。
两人的马车没有在宫门口停下,一路往内宫而去,等停在内宫门口,马车才停下。
那处早有宫人等候。
眼见萧无珩扶着王珺走下马车,便走上前来,恭恭敬敬行了个礼,而后是恭声说道:“陛下和皇后娘娘已经在未央宫候着了。”
耳听着这话。
两人也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跟着宫人的脚步往前走去。
刚走进内宫。
王珺便瞧见了不远处走来的两人,却是萧无珑和林雅。
作者有话要说: 老.臭不要脸.齐
小.腰酸背痛.七
连.即将地位不保.枝
第205章
在宫里瞧见萧无珑,王珺并不觉得奇怪。
萧无珑如今还未出阁,仍旧住在宫里,行来走往得在这儿碰见她,很正常。
可林雅……
她怎么会在宫里?
脚下步子没有停顿,目光却已经从萧无珑那儿移到了林雅那处,王珺的眼中看起来好似没有什么变化,心下思绪却已经转了起来。
昨日萧无珏会带林雅参加她的婚宴,她就已经觉得有些奇怪了,只是那个时候,她心里记挂着萧无珩和她的婚事,自然也就没有这个心情去理会林雅这桩事。
而如今。
王珺不动声色得打量着林雅。
林雅身上的衣裳和珠宝都是时下长安最流行的款式,和萧无珑走得也很近,看起来关系很不错的样子。
倘若她没有记错的话,当初林雅怀有身孕的事在长安城扩散开来的时候,萧无珑差点便要闹到王家,没想到这才几个月的光景,这两人竟然已经恍如闺中密友一般?
先是萧无珏。
如今又是萧无珑。
这幅模样倒和前世的情形有些重叠起来。
前世也是这样,明明她才是萧无珏的妻子,萧无珑的嫂子,可萧无珑却不喜欢她,反倒和林雅格外亲密。
王珺纵然再不服气,心中也忍不住夸一声林雅。
不说旁的。
林雅在为人处世这方面的确要胜她几筹。
不过,这些同她也没什么关系了,萧无珏已经不是她的夫君,萧无珑也不是她的小姑子,这些糟心的相处,她已不必再经历,想到这,她也就收回了目光,继续和萧无珩往前走去。
萧无珑和林雅早在先前看到两人过来的时候就已停下了步子,这会到跟前,便福身行了一礼,口中喊道:“二哥(齐王),二嫂(齐王妃)。”
耳听着这话。
萧无珩仍是冷冷淡淡的那副样子,他除了面对王珺的时候,无论什么时候都是这么一副模样,如今听得这番称呼也只是淡淡说道:“起来吧。”说完,他也没有留步,径直拉着王珺的手,旁若无人得往前走去。
无论是萧无珑也好,还是林雅也罢。
但凡和萧无珏有关的,他都不希望娇娇过多去接触。
王珺倒也没有觉得萧无珩这么做有什么不好的,她本来就不想同这两人有什么接触,如今这样倒是乐得自在,任由萧无珩拉着她的手,她也没有挣开,就这样款步朝未央宫走去。
可两人这样的旁若无人落在萧无珑的眼中,却是让她气得脸都白了。
她本就不喜欢王珺,且不说以前那些事,就说近来的事,因为王珺的关系,阿姐被迫出嫁云国,恐怕她们姐妹两人这辈子都难以见面。更何况……她的目光看着两人并肩离去的身影,以及那双不顾旁人,交握在一起的手。
她……还嫁给了他。
萧无珑的心中像是被嫉妒充斥着,她的目光死死盯着两人十指紧扣的手,袖下的手更是不知疼痛得紧攥着。
此时四周无人。
她以为自己如今这幅模样无人瞧见。
却忘记。
她的身边还有一个林雅。
林雅自从见到萧无珩和王珺的时候就一直乖顺得低着头,没有说过一句话,直到他们离开才抬起头,她没有理会两人的离去,只是好整以暇得看着萧无珑,眼看着她眼中未加掩饰的愤恨以及死死紧攥在一起的手。
唇角微掀,露出一抹了然的笑。
……
王珺和萧无珩两人一路被引至未央宫。
萧靖和王芙早已端坐在主位,两人便按着规矩朝他们行了礼。
王芙起初是不满意这桩婚事的,她总觉得萧无珩为人冷清,只怕日后不会是个知冷知热的,可经由娇娇当初那番话,后头启乐和妙仪也和她说了萧无珩做得那些事,她自然也就转变了印象。
如今眼见两人打外头进来,男才女貌,当真是登对极了。
心里满意。
连带着眉眼也忍不住晕开几分笑意,不过这会萧靖还在她边上坐着,自然也轮不到她发话,便仍是垂着一双含笑眸看着他们。
萧靖虽然也看着两人的方向,可他却没有看王珺,反而把目光都放在萧无珩的身上,昨日外头发生的那些事,他都已经知道了,就如旁人不敢置信,他这心里也是有些震惊的。
他没有想到自己这个儿子竟然是李正雍的关门弟子。
倒不是震惊这一层关系,而是惊讶于萧无珩的态度,这个年轻人比他想象得还要能忍。
无论是性子也好,还是行军打仗。
他这几个儿子里,眼前这个年轻人都是最像他的。
可偏偏……
大殿两侧的木头窗棂这会都开着,外间的日头便这样打进来,有一抹日光正好打在萧无珩的身上,不知是因为这抹日光的缘故,还是因为他身边人的缘故。
萧靖惊讶的发现他这个从来不会展露笑颜的儿子此时竟然眉眼含笑,就连嘴角也正愉悦得扬起。
错愕。
失神。
萧靖一时竟有些没能回过神来,到最后还是王芙察觉到不对劲,侧目看去,瞧见萧靖失神的模样也有些诧异,不过她也只是压下这抹诧异,笑着同他说道:“陛下,两个孩子都跪了有一会功夫了。”
耳听着这话。
萧靖倒是回过神来,敛下心中的错愕和复杂,恢复成平日那副没有波澜的样子,语气倒是少见得有些温和:“都起来吧,赐坐。”
说完这话。
他便未再多说什么,只是与王芙说道:“我还要处理政务。”
这话便是要走了。
王芙听着这话也不觉得奇怪,当初启乐和妙仪成婚,萧靖也只是坐了一刻就走了,这个男人好似天生没有多少感情,不管是对自己的子女还是对后宫这些女人,永远都是淡淡的。
倒也有不同的。
只是那个对他而言,不同的人早就死了。
死在二十多年前,死在那个朝代更迭的时候,想起记忆里那个明艳至一身傲骨的女子,王芙心下还是忍不住生出几分叹息,未再往下想,只是起身同萧靖笑着说道:“您去吧。”
萧靖闻言也只是朝人点了点头,而后便起身往外走去。
不过在路过萧无珩的时候,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倒是停下步子同他说了一句:“衡阳赈灾的奏折送过来了,你同我一道去看看。”
他发了话。
萧无珩也不好拒绝,何况他也知道小丫头肯定有话要同她的姑姑说,便应了“是”,起身朝王芙拱手行了一礼,而后是又朝王珺看了一眼才跟着人的步子往外走去。
等到两人走后。
王珺便朝王芙看去,刚想如往常一样,亲昵得喊人一声“姑姑”,只是话还没出口就发觉姑姑正神色怔怔得看着门口,心中觉得奇怪,她也朝门口看去一眼,只是那里只有萧无珩离开的身影,便又回过头,问了一句:“姑姑在看什么?”
话音刚落。
王芙便已回过神来。
她笑着收回目光,朝王珺招了招手,等人走近了才握着她的手说道:“先前不是喊母后,怎么又喊姑姑了?”一边说着话,一边是又往门口看了一眼,先前萧无珩离开时对娇娇展露笑颜的那一刹那,她恍惚间竟然从他的身上看到九江公主的身影。
只是也就那么一瞬,那抹感觉便消失不见了,想来是昨儿没睡好,她才会生出这样的想法。
萧无珩出生的时候,九江公主早就死了。
他们两人又怎么可能有关系?
面对王芙的打趣。
王珺倒是没那么容易害羞,笑着挽住人的胳膊,娇娇说道:“人前喊母后,人后我还是想喊您姑姑。”她心中总觉得“姑姑”要比“母后”来得更为亲切。
王芙看着她这番撒娇的模样,倒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口中也是温声一句:“且随你。”
姑侄两人后头自然是说起了家常话。
王珺想起先前在宫里瞧见林雅,倒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先前我和齐王过来的时候,在路上遇见林雅了,她和永昌玩得倒是不错。”
“这段日子,德妃召见过她几回,她和永昌年纪相仿,玩闹在一起也正常……”话是这么说,不过自从萧无琼那桩事后,王芙心中对德妃母女几人已心生嫌隙,平时也不爱同人来往,至于林雅,她原本心中就介怀她的身份,对她更是没有多少好感。
不过她是个温和的性子,也没有背后说人坏话的习惯。
这会也只是说道:“她到底怀有魏王的身孕,他们顾着些也正常。”
王珺耳听着这话,倒也觉得姑姑所言有理,可她心里总觉得哪儿有些不对劲,只是这一时间有些说不出味。
王芙看着她这幅模样,只当她是担心林雅日后得宠,会对王家不利,便笑握着她的手说道:“你也别担心,她纵然日后产下魏王长子也是侧妃,正妃的位置终归是你五姐的,她也翻不到什么天去。”
“倒是你——”迎向王珺有些疑惑的目光,笑跟着一句:“齐王府冷清,你早些生下孩子,府里也能热闹些。”
骤然听到这么一句。
王珺原本还有些迷茫的小脸立时就红了起来,她难得有些张口结舌得说道:“我,我还早呢……”话是这么说,脑中却是想起昨夜萧无珩握着那粒碾碎的桂圆,垂眸看着她,在她耳边说着:“早生贵子,娇娇和我要多多努力才是啊。”
第206章
昨儿夜里萧无珩没怎么闹她。
翌日王珺醒来得倒是比往常要早些,不过她醒来那会,萧无珩还是已经起来去练剑了。摸着身侧已经有些凉了的被褥,有些无奈得揉了揉眉心,待又过了一会才喊了连枝进来,由人替她穿衣的时候,说了一句:“昨儿个不是同你说,王爷醒来的时候记得喊我。”
如今也就罢了。
等再过几日,萧无珩要早起上朝,难不成还让他一个人张罗不成?
“奴想喊您的……”
连枝的声音难得透了些委屈,昨儿夜里主子就寝的时候,特地拉着她同她吩咐了这桩事,她自然是记得的。今儿个王爷一起来,她就想喊主子起来了,可她还没能喊就被王爷赶了出去,私下还训了她一通。
耳听着这话。
王珺大抵也有些明白过来了,轻轻叹了口气,没再说她。
只是又问了一句:“王爷还在练剑吗?”
眼见连枝点头应“是”,王珺便也未再多说什么,只是等穿戴好又洗漱过便让人准备早膳,而她自己便打了帘子,独自一人往后院走去。
齐王府下人不多,萧无珩的院子人就更少了,还是因为王珺嫁过来后带了些以前使惯的丫头才添了几分热闹,只不过王珺出嫁自然也不可能把所有的下人都带回来,这会她们不是在布置早膳就是在拾掇她的嫁妆。
她这一路走去也就见到了几个齐王府洒扫的旧仆。
越靠近萧无珩练武的地方,人就更少了。
王珺倒是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人多事情也多,何况齐王府虽然人少,可每个人各司其职也从来不曾出过什么差错,以后整顿起来倒也方便。她就这样一路往前走去,眼见周遭桃花开了满园,而萧无珩就在不远处的一处紫藤花架下练着武功。
天边日头已经升起。
紫藤花从架子上垂落下来,远远看去就跟葡萄似得,萧无珩身穿一身束袖劲服就在那儿练着剑,他手中的长剑宛如游龙一般,翩跹挥舞的时候在日头的照映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这不是王珺头一次见到旁人练剑。
以前在家里的时候,她也看到过父亲和弟弟早起练剑,只是他们练剑不过是为了强身健体。
可萧无珩不同。
他是从战场上拼杀出来的人,练剑是为了保家卫国。
所以他刺出来的每一剑都带着十足的气势。
倘若不是还保留着几分力道,只怕如今那一架紫藤都快秃了。
萧无珩早在王珺过来的时候便已经察觉到了有人过来了,他虽然没设什么限制,可他平时练剑的时候,根本没人敢过来,会过来得自然也就只有王珺一人。
收回长剑,转身看去,果然瞧见不远处的小道上站着一个人。
来人一身胭脂的色竖领长袍,底下是一条月白色的马面裙,裙摆上隐隐露出几朵精致的桃花。
她恰好站在桃林中间。
远远看去,也不知这几朵桃花是绣上去的,还是真得。
长剑入鞘,一步步朝人走去。
有风拂过,两侧桃花窸窸窣窣落下来不少,有些随着风在半空打转,最后停留在了王珺的发上和肩上。萧无珩伸手轻柔得替人拂落,目光也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柔声问道:“怎么过来了?这儿风大,别冻着你。”
四月晨间的风还有些凉。
萧无珩唯恐王珺真得受凉,便牵着她的手往正院走去。
王珺任由萧无珩牵着她往前走,口中是同人说道:“我醒来得时候见你不在屋子,便过来找你了……”这话说完,是又跟着一句:“你怎么也不知道叫我起来?”
“你睡得好好的,我把你吵醒做什么?”萧无珩脚下步子没停,目光倒是朝王珺那处看去,眼见她面露为难便知道她在想什么,轻轻笑了下,而后是又同她说道:“我是习惯了,以前行军打仗,不管酷夏严冬都是这么个时辰起来。”
可也没有丈夫早早起来,妻子还睡着的道理。
“那你……”
王珺还想再说。
可不等她说完,萧无珩便已接过话,说道:“你别去管别人是怎样的,日子是我们两个人过,他们如何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娇娇……”他喊了人一声,见她抬眸看来,才又握着她的手,柔声说道:“我娶你回来,不是想让你给我做这个做那个。”
“你想什么时候起就什么时候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外头我暂时还没有办法,可在这王府里头,你就算想翻上天去也没人敢说你什么。”
他不知道其他夫妻相处是怎么样的,也不想知道。
他只想告诉她。
她嫁给他,不需要按着别人的步骤去过,只要高高兴兴得就够了。
再说他每日这么早起来。
要真让小丫头迷迷糊糊得给他穿衣,闹着闹着,只怕他都不想去上朝了。
王珺不知道该怎么诉说此时的心情,她知道萧无珩疼她宠她,就像当初杜若说得,即便她要天上的星星,只怕这个男人都会想方设法给她找来。
可嫁人为妻终归是不同的。
即便齐王府没有长辈需要她去奉养,底下的奴仆却都还在,她规矩了十六年,也曾嫁为人妇七年余,从来不敢设想嫁人后可以过得轻松。
可这个男人。
她身边的这个男人啊,扬着眉同她说,你可以这么轻松,你无需理会别人的目光,在我伸手所及之处你可以肆意妄为。
她知道萧无珩的好,却没想到他能好成这样。
心底满满涨涨的,却又添着些酸涩,倘若前世她也是嫁给萧无珩,那么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萧无珩看着小丫头突然红了眼眶,却是吓了一跳,停下步子看着她,口中是疑声道:“怎么哭了?”说完,一边替人擦拭着眼角的泪,一边是轻声哄着人:“我同你说得都是真的,府里这些人都是跟了我多年的老人了,他们都是守本分的,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你都不知道。”
“他们总担心我这辈子都不会娶妻,如今看到我娶了你这样好的人,只怕都要给你供起来了,哪里敢说别的?”
王珺自然知道萧无珩能说得出这样的话,自然是会替她安排好一切。
他虽然是个寡言少语的。
可但凡许诺给她的,没有一样是没做到的。
任由他替她擦拭着眼角的泪,男人的指腹因为常年习武的缘故,有些粗粝,可他动作轻柔又小心翼翼,竟让她连一丝异样感都没有察觉到。仰着头望着他,好一会,她才哑声说道:“萧无珩,你怎么那么好。”
这句话很轻。
若不是萧无珩耳尖,只怕都听不到。
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手却没有收回,仍旧低头看着她,迎向她微红的眼眶,嗓音温柔得同她说道:“你是我的妻子,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这话说完。
他是又替人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一道压于耳后才又牵着她的手,缓缓道:“好了,我们回去吧。”
这回。
王珺倒是没有说什么。
……
等到用完早膳。
萧无珩去,王珺便找了秦管家过来。
原本是昨儿个该找人过来的,只是因为从宫里回来得时候有些晚了,她也不好再请人过来,这才耽搁到了现在。
秦管家的年纪有些大了,可身子却很挺拔,一双眼睛也很清明,打外头被人引进来的时候便同她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手里握着两只盒子,未等王珺开口便已同她客客气气得说道:“这头一只盒子里是王府的产业,另一只是王爷一个人的产业。”
“老奴这些日子都已经整理出来了。”
“若是王妃觉得哪儿有不通的地方,尽管问老奴。”
王珺也没有同人推脱,她自己的钱足够了,自然也不会眼红萧无珩的东西,可夫妻一体,她也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便让连枝接过盒子,而后是笑着同他说了一句:“您先坐下喝杯茶。”
眼见人应声坐下,她这才打开盒子翻看起来。
第一只盒子里的东西并不算多,大多都是天家给的一些铺子和田产还有庄园,看样子不算好也不算坏。
心里约莫有了个底,便又打开另一只盒子,王珺知道萧无珩私下产业应该不少,要不然当初也不会拿出那么多礼金,可她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厚厚一沓田地庄园铺子的产契,纵然是她,瞧见这些的时候,一时也有些失神。
不过失神也只是一瞬。
她粗略翻看了一遍,而后才合上手中的盒子,同人说起话来:“秦管家是照顾王爷的老人了,客气的话,我也就不说了……”把手上的盒子搁置在一侧,而后是握着一盏茶,同人继续说道:“我刚进府,还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需要秦管家帮忙。”
“以前秦管家在府里做什么,以后照旧还是做什么,只是每过五日同我说一声,我也好知道个大概。”
耳听着这话。
秦管家倒是有些诧异,他是知道这位王妃娘娘带了不少亲信过来,原本以为今日王妃请他过来是要他交权,这很正常,一朝天子一朝臣,朝堂是这样,内宅府邸也是这样。
这些大权,终归是握在自己信得过的人的手中才能够放心。
可如今看王妃这个意思,竟然是让他继续管着?
目光朝不远处端坐着得美艳妇人看去,他知道王爷对王妃的心意,也很高兴有这样一个人可以陪着王爷,所以纵然今日王妃让他交权,他也绝无二话。
倒是没想到会有这样一个结果。
想了想,也没有拒绝,起身朝人拱手一礼:“王妃信得过老奴,老奴自然万死不辞。”
说完。
他又跟着一句:“府里的事,老奴定会安排得好好的,绝不会出现什么纰漏,至于外头的,王妃若是得空倒是可以宣林儒林掌柜进府问问。”
乍然听到这么个名字,王珺却是一愣。
林儒?
难不成是她知道的那个林儒?
还不等她发问,外间的布帘就被人打了起来,却是萧无珩走了进来,他看着里头这幅模样便朝王珺问了一句:“还没好?”
“好了。”
王珺暂且压下心中的疑惑,让连枝把那两只盒子重新递还给秦管家,等人出去后,她也打发了其他人,同萧无珩说起了这番安排。
萧无珩对这些向来是以王珺的意愿为主,她既然觉得这样好,他自然也没有什么意见。手里剥着一个底下人刚进贡来的橘子,剥好后递给人,说道:“秦管家是个可信的,你交给他也不错。”
王珺接过橘子吃了一瓣,比她以前吃得还要甜,就又吃了一瓣。
想起先前秦管家说得那番话,才又问了一句:“刚才秦管家说林儒林掌柜,难不成?”
“是他……”
萧无珩手里继续替人剥着橘子,口中的话倒也没有停:“当日我原本是想遣人送他离开,可他也不知道去哪,我见他行商不错便留下了他……”这话说完,他是又给人递了一瓣橘子才又说道:“你放心,当初林雅母女这么对他,他早已经死心了。”
王珺倒也不担心这些。
她相信萧无珩的眼光,他既然觉得好,便是好的。
她只是觉得这世间有时候还真是奇妙。
例如林儒。
例如她。
如果不是遇见萧无珩,只怕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舒坦。
第207章
今日是回门的日子,王珺一大清早就起来了。虽说离家满打满算也就两日光景,可她总觉得跟过了几个月似得,这会她正招来连枝问道:“你去看看给祖母、父亲他们带的东西可都全了,有没有什么遗漏的?”
说完。
不等人开口,便又是一句:“罢了,还是我亲自去看一眼。”
萧无珩坐在桌前,眼看着她忙进忙出,又是折腾这个又是折腾那个,生怕漏了什么似得,这会竟然连饭都不吃就要出门。有些无奈得挥了挥手,打发了几个丫鬟出门,起身牵过她的手把人重新带到了饭桌前,同她说道:“这些东西,你昨儿个就看过几遍了,哪里还会漏掉什么?”
边说边替人重新盛了碗粥,跟着一句:“早膳都凉了,快吃吧,吃完我们就过去。”
这个时候,王珺心心念念着回家,哪里吃得下?可看着萧无珩这会有些严肃的脸,口中的话一时倒有些说不出,平日她要做什么,萧无珩都十分纵容她,可要是涉及她身体的时候又十分严苛。
倒也不是怕他。
只是不舍得拒绝。
乖顺得从他手中接过碗,慢慢吃了起来。
萧无珩吃饭向来很快,这会吃完后也没有离桌,全心照顾起王珺,一边给她添菜,一边同她说道:“今日从王家回来估计要晚了,母亲那儿,我明日再带你去。”
耳听着这话。
王珺握着勺子的手一顿,萧无珩自幼便没有母亲,他说得母亲只可能是她的母亲。原本还想着明日自己寻个时间去舅舅家一趟,没想到这个男人早就替她安排好了,心下感触万分,口中却还是斟酌着问了一句:“你明日不用去上朝吗?”
“不急。”
萧无珩又替她夹子个小笼包,看着小丫头的目光,便又柔声说了一句:“朝中这几日没什么事,何况你的事比较重要。”
他知道崔柔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
但凡是她亲近的、想要顾着的,他都会帮她一道顾着。
闻言。
王珺也没有拒绝。
就如萧无珩所说,他们已经是夫妻了,这些事上没什么好推脱的,何况她也想带着萧无珩去见一见母亲,想去告诉母亲,这就是她的夫君,是以后会跟她一起变老的那个人,她还想同母亲说,让她不必再担心她的事了。
她成家了,有了一个很好的夫君。
想到这。
王珺只觉得心下柔软一片,就连眉眼也忍不住舒展开来,她轻轻嗯了一声,便又低头继续吃起了早膳。以前在家里的时候,她每日吃得也不多,是嫁给萧无珩的这几日,被人看着才多吃了些。
萧无珩不许她吃少,更不许她挑食,严苛起来就跟个古板的小老头似得。
不过有时候有人管着,倒也不是一件坏事。
又吃了个小笼包。
实在吃不下了,王珺放下了碗筷。
萧无珩见她今日用得也差不多了,便也没再替人夹东西,只是递过去一方干净的帕子,等人拾掇好才牵着她的手往外走去。
外头车马早就备好。
头一辆是他们的马车,第二辆是如意、连枝几个丫鬟做得,再往后两辆便是回门带过去的东西,除了一些寻常的东西之外,萧无珩又让人按着庾老夫人等人的喜好多备了些。
……
等他们到王家,已是半个时辰后的事了。
刚刚走下马车,那处候着的丫鬟、婆子便喜笑颜开得喊道:“七姑娘和姑爷回来了。”
有人上前行礼,也有人进府通禀。
王珺离家两日,乍然瞧见这幅画面,一时都忍不住觉得有些恍神,等到萧无珩轻轻捏了下她的手心才回过神来。转头朝人露了个笑,而后是同人一道往里头走去,今日王慎因为回门的关系没有去上朝,一干人等便都在庾老夫人的屋子坐着。
偌大的正院坐满了人,只不过这会静悄悄得没人说话。
等到帘子被人从外头挑起并着几声恭敬的称呼,众人才都循声看去。
没一会功夫。
外头便先后走进来两个人,先走进来的是萧无珩,他穿着一身石青色挥墨长袍,腰间系着荷包与玉佩,容颜俊美,身姿颀长,一双眉眼却显得有些冷清,让人不敢直视。可他进来的时候,好似生怕那块布帘落下的时候打到身后的女子,便特意等了下,又侧身给人抬了下布帘,见人无恙才继续往前走去。
而他身后的王珺。
因为还在新婚的关系,她仍旧穿着大红色,一身竖领绣仙鹤如意的长袍,底下是一条月白色的长裙,走动起来露出一双坠着明珠的并蒂绣鞋。
不同萧无珩的简单打扮,她今日打扮得却格外隆重,头梳飞仙髻,斜插七宝钗,脖子上还戴着一串赤金打造得宝珠璎珞,随着走动,腰间系着的玉佩络子轻轻打在一起,传出清脆的声响。
她的脸上也不似平日那般不可亲近,反而眉目弯弯,樱口红唇也轻轻扬着。
似是因为先前萧无珩的举动,脸上还掺着些红晕。
屋中众人眼看两人这幅模样,自是心思各异,庾老夫人更是面露激动,那双已经呈现出几分老态的双目也泛着泪光,倘若不是碍于这会还有其他人在,只怕她都快有些坐不住了。
勉强按捺住心中的情绪。
等到两人行了礼,才哑声道:“快坐下吧。”
起初自然是一些寻常的问话,后头萧无珩又坐了一会就被王慎喊走了,其余人也都寻了个理由各自离开,把这一方天地留给了王珺和庾老夫人。没了旁人,祖孙两人自然也无需按捺,容归和李嬷嬷给两人重新添了茶水后也往外退去。
王珺便坐到了庾老夫人身边。
她是自小养在祖母跟前的,和祖母的感情自然是不同的,这会见人双目含泪,自己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齐王对你好不好?”
庾老夫人一边握着王珺的手,一边问道。其实这个答案,心里早就有了,别说娇娇如今这幅模样,就是先前两人进来时的样子,都可以看出来齐王是打心眼里疼娇娇的,可有些话,只有亲口听人说出,她才能放心。
王珺任由庾老夫人握着她的手,有些哽咽得回道:“好的。”
说完。
她是又把萧无珩同她说得那些话,都同人说了一遭。
虽说早在以前,庾老夫人就知道萧无珩对娇娇的情意,可耳听着这么一番话,纵然是她这样历经世事的,一时也都有些没能回过神来。好一会,她才握着王珺的手轻轻拍了一拍,有些感慨得说道:“他看着冷面冷心的,待你却是真得好。”
能够在自己伸手所及之处,护她一生平安喜乐。
这样的事,这世上有许多人都能够做到,可这世间男儿要争的东西太多,尤其是像他们这样的天潢贵胄,权力、地位,还有数不尽的荣华富贵。于他们而言,纵然再喜欢一个女人,也不可能把所有的心思花费在女人的身上。
可萧无珩这个人。
庾老夫人不知怎得,竟然笃定得相信,他说得到就一定做得到。
既然他说会护娇娇一生,就一定不会食言。
想到这。
庾老夫人这颗高悬了几日的心也终于彻底落下,握着王珺的手,看着她,柔声笑道:“你跟着他,我放心。”纵然日后世事颠簸,纵然她百年归去,都不必再担心娇娇过得好不好了。
……
午间用完午膳。
庾老夫人便没再让王珺陪她,而是让她去和家中几个姐妹说说话。
她们年纪相仿,日后纵然出嫁,肯定也还得走动,王珺不好拂她的意思,只能答应,何况她虽然不喜王珍两姐妹,对王瑛却是在意的。
如今二哥已经娶妻,王瑛也到了出嫁的年纪,只是她性子烈,寻常男儿根本降不住她,她也不喜欢那些只会走马斗鸡的世家子弟,王珺想起先前大伯母私下拉着她说起王瑛婚事时满面愁苦的样子,心里也有些无奈。
大伯母的意思是她们年纪相仿,说起话来也容易些,让她帮着说说话。
可这婚事,哪里是好草率说得?
何况她遇见萧无珩后,总觉得这世间男女之事还是值得等一等的,没有必要为了世俗眼光或是为了长辈意愿就这么把自己草率嫁了。毕竟日后成婚,这其中悲喜福祸也只能由你一个人品尝,旁人纵然有心也只能旁观。
这会王珍几人正坐在长廊下吃茶。
四月的天正是最适合赏景的时候,温度合宜,春风正好,只是她刚刚走到那儿,还没进去,就听到王珠已不高兴得说道:“永昌公主是什么意思?请阿姐就够了,为什么要把那个贱蹄子也带上?”
刚听到这么一句。
王珺也有些没能回过神来,待又听得后半句才明白过来。
原是萧无珑的生辰快到了,下了帖子过来,送来的时候,王珍的丫鬟问了一句,知道林雅也在受邀的人选内,这才有了如今这么一番话。
“阿姐,你还是别去了。”
王珠皱着眉同王珍说道。
因为林雅的关系,王家几个姐妹可没被人少说,尤其是王珍,以前好好的长安贵女,如今无论走到哪都和林雅扯着关系。要是林雅不得宠也就罢了,可偏偏这人进了魏王府还得了魏王的青眼,最近林雅可没少在贵女圈里走动。
王珍这会心情也不好,原本矜贵的面容这会阴沉着,刚想说话,就听到外头丫鬟禀报,道是“齐王妃来了”。
原先还说着话的一处地方因为这一句彻底没了声,循声看去,就见王珺打外头进来,她正好站在逆光处,一步步从外头走来,像是浑身都渡着一层光。
万众瞩目,也不外如是。
想起当日林雅出阁的时候,她还信誓旦旦同王珺说着那番话,可如今却是这样一幅局面,王珍只觉得整张脸都有些火辣辣得,咬牙别过脸,嗓音沉沉得,却是同王珠就着先前的话说着:“我为什么不去,她是什么东西,我还得给她让路不成?”
这话说得有些没好气,到底碍于还在外头,又缓和了些语气:“我身子不舒服,先走了。”
说完。
她就起身走了。
王珠对王珺还有些忌惮,这会眼见王珍走了,自然也有些坐立不安,勉强喊了一声“七姐”,而后挪了挪位置,也择了个借口走了。
眼见两姐妹离开。
王珺也只是挑了挑眉,没有留她们,只是看向王瑛的时候又露了个笑,喊了人一声:“六姐。”
“快过来……”
王瑛原本同王珍姐妹坐着已有些不耐烦,这会眼见王珺过来才好了许多,笑着朝人招了招手,等人走近后便握着她的手说道:“我先前还想着要不要去同祖母要你,倒是没想到你过来了。”
边说边细细打量人一回,眼见身边人较起往日眉眼还要明媚几分,露了个真心的笑:“齐王待你真好。”
先前在正院,齐王那番举动,她可都瞧见了。
王珺听着这话,脸有些红,倒也没说什么,坐在人的身边,接过丫鬟递来的茶水后喝了一口,与人说起家常话来,等到后头想起大伯母的交待,犹豫了会才同人说起:“先前大伯母找过我。”
简简单单的的一句话,没有前因也没有后果。
可王瑛却听明白了。
她原本还带着笑的脸露出几分无奈的模样,刚想说话,就又听到王珺说道:“六姐,我与你说这个不是来给大伯母做说客,而是想同你说,倘若你不喜欢的人千万不要勉强自己,以后的日子是你自己过,好不好的,我们这些外人是说不了什么的。”
王瑛这些日子受够了母亲的叨唠,还是头一回听到这样一番话。
有些怔怔得看着王珺,眼看着她一脸严肃的模样,突然忍不住弯了唇角,笑着拍了拍王珺的手,轻轻说了一声:“我知道。”
说完。
她好似是犹豫了一会,看着王珺又说了一句:“娇娇,你觉得韩进如何?”
第208章
回去的路上。
马路平整,马车也驾得很是稳当,王珺半靠在萧无珩的怀中,手里握着一本书,这是先前来得时候,萧无珩怕她路上无聊特地带上的,方才过来得一路,她翻看了几页倒也觉得有些意思。
只是这会。
她的指尖依旧停留在先前看过得那页,竟是许久都没往下翻。
萧无珩的手里握着一本折子,他以前只管行军打仗,很少理会朝中之事,如今要去争那个位置,自然也不可能再当个闲散王爷。早间时候,他同王珺说朝中无事,这是骗她的,近段日子,衡阳多水灾,苏北那处又闹起了旱灾。
多事之际。
他虽然未去上朝,可私下要处理的公务却也不少。
又翻看了几本折子,休息的时候,目光朝王珺握着的书投去一眼,眼见那上头还是停留在最初的一页,便问道:“在想什么?”
“啊?”
乍然听到这么一句。
王珺一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等到萧无珩指了指书页,她才红了脸,心里有事,这书自然也看不下去了,索性合上搁在一侧,而后侧头朝身后的男人看去,犹豫了一会,还是开口问道:“你觉得韩进如何?”
听到这么一个名字,萧无珩倒是有些意外。
看了看怀中人的面容,知她有事要问,便也未再翻看折子,只是圈着她的腰,诧异道:“怎么突然问起他?”这话说完见她面露犹豫,便也没再问,只是同她说道:“我和韩进虽然都是老师的学生,不过以前我常年在外,两人见面的机会也不多。”
至于现在。
韩进身为翰林院侍读学士,虽然官职不算高,可这个职位每日同皇帝相处,算得上是皇帝的心腹。
他和韩进这个关系,自然是不能过多相处的。
“不过——”眼见小丫头面露失望,萧无珩话锋一转是又说道:“我虽然和韩进没怎么相处过,却相信老师的眼光,他能选韩进做他的学生,韩进的品性和为人是信得过的。只是好端端得,你怎么突然提到他了?”
耳听着这话。
王珺心中却还是有些犹豫。
她想起先前在长廊的时候,王瑛握着她的手,同她说道的那些话。
“娇娇,你觉得韩进如何?”
“你成婚那日,不是我第一次见到他,很久很久以前,我就见过他了,那时他还没有入仕,哥哥和他要好,他也来过家中几回……我就是在那个时候见到他的。”
……
王珺以前从没想过会从王瑛的口中听到这样的话,她记忆中的六姐,为人直爽,性子也有些不拘小节,这是她第一回看到王瑛露出那样犹豫和踌躇的神色,就连说话也显得格外小心翼翼。
“你既然喜欢他,为何不说?”
“因为……”
“我害怕。”
“娇娇,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我长到现在还从来没怕过什么,却在这样的事上犯了难……可我是真得害怕,如今因为哥哥的缘故,我尚且还能见他几回,可若是说了,或是问了,那么以后我和他定然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相处了。”
王珺想起王瑛同她说这番话时,紧紧交握在一道的手,小脸也绷得有些厉害,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轻轻叹了口气。
把这桩事同萧无珩说了一回。
而后是颇为感慨得说了一句:“我还从没见过她这样。”
这样的事,萧无珩也不好说什么,一手圈着她的腰,一手覆在她的后背缓缓抚着,话说得很慢:“男女之事,只能由他们自己去解,我们这些外人纵然关系再好也说不了什么。”
这个道理,王珺自然是明白的。
她和萧无珩打听韩进也没有想让人做什么,不过她也真得希望,若是可以的话,王瑛能够如愿以偿。
前世她记得自己嫁给萧无珏两年后,王瑛最后还是听从大伯母的吩咐嫁了人,那人是个文官,品性为人也算得上不错,可她却再未从王瑛的脸上看到过笑容。
她不知道前世王瑛有没有同韩进说开。
可这辈子,她希望王瑛能够同她一样,寻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
翌日。
武安侯府。
萧无珩被舅舅拉去外院说话,舅母也寻了个由头出去了,这会偌大的屋子便只剩下王珺和崔柔两人。
崔柔拉着王珺的手仔细看了一回,眼见人比以前还要明媚几分,便知她在王府的日子过得不错,拉着人坐下,而后是同她说起话来:“你如今嫁人了,不能再像以前那么随性了,以后若没事就别过来了。”
到底是出嫁了,哪里能像以前那样总是回娘家?
更何况。
她这个还算不得娘家。
王珺不爱听母亲说这样的话,给人奉了一盏茶后,便同她说道:“您是我的母亲,我来看你是理所应当的,再说……”她稍稍停了一瞬,待又握着茶盏抿了口茶后,才又跟着一句:“今儿个也不是我提的,而是王爷说您和舅舅、舅母是长辈,理应也来拜见一回的。”
听着这个回答。
崔柔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怜爱得抚了抚她的头发,而后才又同她说道:“齐王待你好,你也要待他好,他……”轻轻叹了口气,想起温有拘同她说得那些话,继续说道:“也是个可怜孩子。”
纵然母亲不说,王珺也知道该怎么做。
夫妻相处,不可能总是让一方多付出,这样长久以往,多付出的那一方总归是会累得,她很庆幸能够遇见萧无珩,自然也想极尽所能回馈给他所有的情意。
只是。
她倒是有些好奇母亲说起这番话时,眉眼之间那一抹叹息。心下轻轻一转,大抵猜到了些,把手中的茶盏搁于一侧,而后是轻声问道:“母亲,您和荣安侯”
这个时候听到这么个名字,崔柔还是有些不自在,把手中的茶盏放置在一旁,迎向王珺的目光却是犹豫了一会才轻声说道:“我和他说了,打算等你和你弟弟都成家后,再考虑其他事。”
那日之后。
她没有再拒绝和温有拘相处,不过也和他说清楚了,这几年不想考虑这些事。
如今娇娇虽然已经成家了,可是小祯还没有,何况今年小祯要参加科举,她不想让其他事分他的心。
王珺明白母亲的意思,便又问了一句:“那荣安侯……”
许是起了头,后头的话倒也不难再说,崔柔看着王珺说道:“他答应了。”
耳听着这话。
王珺也没说什么,这到底是母亲的私事,既然母亲已经考虑清楚了,她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总归荣安侯的为人是值得信的。想到这,她便又同人说起别的话来,说了会家常话,崔柔想起什么便又同她说了一句:“你表姐今日也来了,你这会没事就去看看她。”
王珺倒是不知道崔静闲也来了。
如今听得这句便有些诧异得问道:“可是表姐出什么事了?”
要不然好端端得怎么回来了?
她心里还是有些担心表姐和秦王。
崔柔见她一脸担心,便笑着同她说道:“秦王去了衡阳赈灾,也有一段日子了,你表姐无事便来家中看看。”
听到这个回答。
王珺倒也反应过来了。
她这阵子太忙,的确忘了秦王去衡阳赈灾的事,松了口气,脸上也重新拾起了笑,同人说道:“那我过去看看表姐。”
等到崔柔应了,她才起身往外走去。
没让人领路,王珺自顾自朝崔静闲的屋子走去,刚走到院子就看到崔静闲站在院子里剪花。她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常服,头发也只是随意挽了个发髻,手里握着一把剪子,正仰头剪着头顶的紫藤花。
耳听着身边丫头说话才转头看来,等看到王珺的时候才露了个笑:“我原本以为你同姑姑有许多话要说,便也没过去打扰。”
一边说着话一边是把手中的剪子递给身边的丫鬟,又握了一方帕子擦拭了一回,这才笑着朝王珺走去,跟着一句:“你来得正好,我今早刚带了些花茶过来,是我前些日子自己做得,回头你正好带些回去。”
看着崔静闲这幅闲适的模样。
王珺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眉目弯弯得挽过人的手:“我原本还想过几日去王府看你,没想到表姐今日也过来了。”
边说边同人往屋子里走去,一路上是说道:“前些日子,齐王底下的人送来了些徽州的古砚,我知表姐喜欢便给你留下来了,等回头再让人给你送来。”
崔静闲看着王珺这幅模样,知她如今过得很好,眼中的笑意也深了些,握着人的手坐在软榻上,刚想同她说话,外头便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紧跟着布帘被人掀起,却是崔静闲的丫鬟容辞进来了。
看到容辞的时候,崔静闲是轻轻皱了皱眉。
她今日回家只带了纪光,容辞是留在王府的,如今见她这幅模样,便拧眉道:“出了什么事,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容辞看到崔静闲,眼眶立时就红了起来,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口中是跟着一句:“王妃,王爷他,他出事了。”
第209章
骤然听到这么一句。
崔静闲的脸色立马就变了,她突然起身,正好和过来送茶的丫鬟撞在一起。
丫鬟一时没站稳,手里端着的托盘就往一侧倾斜了些,绘着山水画的青瓷茶盏砸在地上,崔静闲离得近,茶盏坠落的时候,里头有不少茶水落到了她的裙摆和鞋面上,甚至还有些沾到了她的手背上。
这是外头刚沏好送进来的茶,正是滚烫的时候,不消一会功夫,崔静闲的手背就红了起来。
小丫鬟看着这幅模样,立刻就跪在了地上,口中直呼“主子饶命”,王珺和容辞也都惊呼一声,喊道:“表姐!”
“主子!”
王珺的反应快,立马就握住了崔静闲的手,一面喊人去拿药膏,一面又打发人去拿干净的衣裳和鞋袜,屋子里进进出出一通忙碌,崔静闲这会也不似往日那样心神平稳,神色怔怔得任由王珺握着她的手重新把她带回到了软榻上。
手背上那股锥心的疼,她是能够感受到的。
只是这个时候,她也没有什么心情去理会,一瞬不瞬地看着容辞,哑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容辞担心崔静闲的伤,却也知道主子现在心里记挂着王爷,不敢隐瞒,重新同人说道:“衡阳送来信,说是王爷染了瘟疫,如今昏迷不醒。”
瘟疫两个字,犹如平地乍起的惊雷传入王珺和崔静闲的耳中。
王珺能够察觉到被她握在手中属于崔静闲的那只手,这会正在不住打着颤,担忧得朝人看去,发现身边人面色苍白,就连身子都在颤抖,伸手握住她的肩膀,勉强出声安慰道:“表姐,你先别担心,或许事情没有我们想得那么糟糕。”
话是这样说。
可她心里也没有底。
瘟疫不是小病,古往今来,得了瘟疫还能活下来的人寥寥无几,更何况瘟疫容易传染,萧无琢根本不可能被送回长安治疗,衡阳这会又闹着洪灾,这样的情况下,萧无琢的情况并不乐观。
想到这。
她张了张口,还想再劝慰几句,只是不等她出声,崔静闲却已咬唇平稳了心中的情绪,她的脸色看起来还有些苍白,可双目却已不似先前那样迷茫,紧紧握着王珺的手,脊背挺得很直:“宫里可得到消息了?”
“先前奴过来的时候,已经有人往宫里递消息了,这会陛下和惠妃娘娘应该都知晓了。”
闻言。
崔静闲的脸色总算是好看了些,她仍旧握着王珺的手,口中喃喃道:“宫里知晓了,一定会派太医过去,他,他不会有事的。”
王珺听着这话,自然是顺着她的话往下说:“秦王吉人有天象,一定不会有事的,表姐你就……”
这话还没说完。
崔静闲便又张口说道:“我要去找他。”
王珺起初没听清崔静闲的话,只当她是担心萧无琢,正好外头有人送进来药膏,她低头替人细心匀着,口中也如先前那样宽慰着人,直到耳边又传来崔静闲的一句“娇娇,我要去找他”。
她才回过神来。
替人匀着药膏的手一顿,抬目看去,迎向崔静闲看过来的目光,王珺双睫微颤,好一会才开口喊人:“表姐,你……”
想让人别着急,想让人别冲动。
如今衡阳闹着洪灾,秦王又得了瘟疫,表姐这个时候过去,不仅不能照料秦王,自己反倒容易得病。
只是腹中的这些话还没说出,崔静闲就已看着她,说道:“娇娇,如果出事的是齐王,你会如何?”边说,边看着王珺的脸,哑声跟着一句:“你一定会义无反顾过去的,是不是?”
王珺望着崔静闲的眼睛,沉默了一会,而后是没有犹豫得说道:“是。”
如果出事的是萧无珩,不管他在什么地方,不管他出了什么事,她都会义无反顾得去找他。
耳听着这个回答。
崔静闲的脸上扩散开一道温和的笑容,她仍旧握着王珺的手,目光看向轩窗外的春光,继续说道:“我也是,他是我的夫君,是和我在亲友见证下许过白头约的夫君,他出事,我得在他的身边。”
若是先前。
王珺必定还会阻拦。
她是担忧秦王的身体,却不忍表姐为此受苦。
可听着这一番话,红唇嗫嚅了几下,王珺终归没有再说什么阻拦的话,只是握着她的手,沉吟一瞬后说道:“可是衡阳离长安距离不近,要是骑马的话,只怕……”
不等她说完。
崔静闲便已接口道:“那就坐船,要是坐船的话,只需要三天就能到了。”
她说得寻常。
可王珺和屋中人却都变了脸色,但凡是认识崔静闲的,谁不知道她晕船晕得厉害?如若不是没有办法,崔静闲出行从来是不坐船的,王珺还想起上回她回到长安,因为坐船的缘故整整躺了好几日,身体才慢慢恢复。
张了张口。
有心想再说些什么,临来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只能握着她的手,看着她的脸,郑重其事得同她说道:“我祝你和秦王平安归来。”
她知道表姐的性子。
表姐虽然看起来温柔,可骨子里是有些执拗的,她决定了的事,任谁说都没用,更何况,她此去不为别的,而是为了她的夫君。既如此,她也不愿再多言,只愿上苍庇佑,她和秦王可以平安归来。
……
日子到了五月中旬。
自从崔静闲离开后,王珺也就没怎么出门,平日或是处理家中内务,或是在那块萧无珩特地给她空出来的地上,莳花弄草,日子倒也过得轻松自在。
今日是萧无珑的生辰。
早些时候,萧无珑也差人给她递了帖子。
不过王珺懒得去。
她心里还是有些厌烦同那些贵女相处。
再说这阵子杜若有了身孕,二哥怕她头三月胎像不稳,不肯让她出门,王珍姐妹倒是去了,可她们平日即便是在家中都没什么话好说,更别说是在外头了……这样一来,她能聊得上的话自然是更加没有了。
既然过去也是当摆设,倒不如与在家里乐得自在。
其实这阵子她收的拜帖和邀贴都不少,甚至比她以前每年收到的都要多,究其原因也只有可能是因为重光先生的缘故。
重光先生为人冷清,平日很少同外人相处,如今突然传出他是萧无珩的老师,那些人自然也就把心思打到了他们身上。
萧无珩是个不好相处的,他们心里畏惧他,自然不敢多加闹腾。
可她这边就没什么大碍了。
向来夫妻一体,内宅里的相处,也能影响外头的事。王珺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让萧无珩和重光先生为难,这些宴会自然是能避则避。
就这么看了一早上的闲书,又种了几盆兰花,估摸着时辰,萧无珩也快下朝回来了,刚打算去厨房亲自给人烧几道菜,可衣裳还没换好,外头如意便火急火燎得跑了进来。自打如意和她进了王府后,性子也沉稳了不少,王珺也很久没有见到她这样的时候了。
停下手上的动作,问道:“出了什么事?”
如意听着这话,勉强先压住了心底的焦急,给人先福身行了个礼,而后是把外头传来的消息,同人禀道:“主子,外头传来消息,说是今日五姑娘在宫里把林姨娘推进了湖里。”
“什么?”
王珺的声音带着些不敢置信。
王珍把林雅推进了湖里,这,这怎么可能?
王珍平日脑子是糊涂了些,可最看重自己的名声,要说私下王珍做些糊涂事,她或许会信,可在宫里把林雅推进湖里,这怎么可能?只是话既然都传出来了,纵然她不信也没有办法,重新回了座,沉吟了一瞬,而后才开口问道:“现在外头什么情况?”
“五姑娘推人的时候被人瞧见了,皇后娘娘和德妃生了气,这会五姑娘已被人送回了王家,还没下什么处置,至于那位林姨娘……”如意说到这是又停顿了一瞬,跟着是又一句:“外头传来的消息有些模糊,说是那位林姨娘被人从湖里捞起来的时候,底下出了血。”
“孩子,孩子只怕是不保。”
王珺听着这一字一句,本就皱起的眉,此时更是拧得厉害。
林雅这个孩子虽然不受待见,可说到底,那也是天家的血脉,如今王珍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人推进湖里,若是林雅这个孩子真得不保,只怕她也没什么好果子吃。虽说她对王珍没有什么姐妹情谊,可毕竟她是王家的人。
何况现在这个样子,只怕祖母是最焦心的。
想到这。
她也没有再坐下去,起身同如意说道:“让人备车,我回家一趟。”
如意知道这事紧急,自然也不敢耽搁,忙点头应“是”。
……
等到王珺到王家的时候,已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她是先去寻了庾老夫人。
过去的时候。
庾老夫人正闭着眼睛倚靠在罗汉床上,手里如往常那样握着一串念珠,像是在平复自己的心情似得飞快捻着,最后却又生生停住,叹了口气。
眼看着她这幅模样。
王珺心下自是难受得紧,没让容归通传,走过去如往日那样替人按起头。
庾老夫人起初以为是容归,也没在意,等到察觉到这个力道不同才睁开眼,看见王珺的时候,她先是一怔,回过神来便握着她的手说道:“你怎么回来了?”
“我听说五姐的事了……”
王珺也没有瞒她,说完,察觉到祖母的脸色较起先前又沉了些,便又回握住她的手,轻声问道:“祖母,到底是怎么回事?”
耳听着这话。
庾老夫人却是又深深叹了口气。
握着王珺的手让人坐在自己身边,而后是看着她说道:“我问过五丫头了,她的确是把人推进了湖里,众目睽睽,这事想赖也赖不掉……”想起先前刚得知这桩事时,她的震惊,庾老夫人只觉得先前才缓解的头疼又犯了起来。
她是真没想到五丫头会做出这样的事。
“五姐怎么说?”王珺心里总觉得这事不简单。
可庾老夫人听得这话却只是摇了摇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也觉得不可能,你五姐的脾气,我是知道的,她生平最看重名声,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糊涂事?”
“可她没有否认。”
如果真是有人给五丫头设了局,纵然拼了她这条老命也要讨个公道。
可偏偏。
她没有否认。
听到这个回答,王珺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抿唇沉默了好一会,才又问道:“那宫里会怎么处置五姐?”
耳听着这话。
庾老夫人也没有开口,却是过了有一会功夫才低声说道:“这事还得看林雅,要是她的孩子保住了还好说,要是没有……”
只怕王家也保不住王珍。
屋内一时变得沉寂下来,王珺看着庾老夫人已经略显老态却还忧心忡忡的脸,心下叹了口气,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待又过了一会才同她说道:“您先别担心,我去看看五姐。”
等到庾老夫人点了头。
王珺便往外走去。
她没带人,独自一人朝三房走去,路上倒是也碰到不少丫鬟、婆子,等走到王珍门前的时候,就看见她的贴身丫鬟正焦急得站在门外,看到她过去面露惊讶,似是不敢相信她出现在这,只是也就一瞬,就回神过来请安了。
王珺淡淡朝人点了点头,而后是看向紧闭的屋门,问道:“五姐在里头?”
“是……”
丫鬟的声音带着些犹豫,说完,又看了看王珺的脸,跟着低声一句:“五姑娘自打回来后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了,她让我们不准进去,我们也不敢贸然进去。”
闻言。
王珺没有说话,只是径直往前走去。
丫鬟想出声,可碍于她以前在家里塑造下来的名声也不敢拦她,只能跟着她的步子一道往前,最后见人走了进去,就继续侯在外头。
王珍坐在椅子上。
屋中门窗紧闭,这会又近黄昏,天色早已昏沉下去,屋子里的光亮也就没多少。看到有人推门进来的时候,王珍头一个反应就是伸手遮住了眼睛,像是不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光亮,等到勉强适应了,她才沉声斥道:“谁让你们进来的?出去!”
这话说完,没有听到丫鬟的告罪声,反而耳边响起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收起悬在半空的手。
目光在看到王珺的时候,王珍的脸色一僵,好一会,她才看着王珺,沉声问道:“怎么,你也是来看我笑话的?”
第210章
王珍说完这句话后就背过身去,还合上了眼睛,她的脊背挺得很直,露出一段矜傲的模样,可撑在桌子上的手却不住打着颤,未免泄露出自己此时的心情,她得拿另一只手压着才行:“我今天没有心情和你吵,出去。”
王珺听着这话却没有离开。
不仅如此,她还合上了身后的门,而后继续迈步朝王珍走去。
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王珍再也忍不住,撑在桌子上的手紧握成拳,双目睁开朝王珺看去,嗓音也透着些怒气:“王七娘,你到底想做什么!你要是……”
她这话还未说完。
王珺便打断了她的话,开口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或许是王珺此时的面容太过严肃,又或许是因为这话背后饱含的意思,王珍一时竟然有些没能反应过来,等回过神,喉间还未说完的话咽了回去,目光倒是没有收回,只是望着王珺的方向,两片红唇微微掀起,带着些讥嘲的模样:“怎么,你今日不是来看我笑话,而是来可怜我的?”
说完。
她是又嗤笑一声,紧跟着一句:“齐王妃神通广大,眼线无数,到底怎么回事,您不是都已经知道了吗?”
“何必再来问我?”
看着王珍这幅自暴自弃的模样,王珺只觉得心底有一团无名火升起,要不是因为祖母的缘故,她哪里有这个闲功夫来管她的事?不愿与她废话,直接走上前去,一手挟住她的胳膊,一手板正她的下巴,逼着她回身。
她用足了力气,王珍根本挣脱不开。
眼看着王珍挣扎的模样,她也没有松手,居高临下得看着她,目光沉沉得:“王珍,我不是来看你笑话,也不是来可怜你!我很忙,没有这个闲情雅致来管你的糟心事,要不是担心祖母伤心,你觉得我今日会过来?”
这话说完。
她是又稍稍停了一瞬,而后才又继续说道:“何况,我认识的王珍也不是能做出这样糊涂事的人。”
“所以——”
眼见王珍突然停止了挣扎,王珺望着她,沉声道:“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自从发生宫里那桩事后,王珍听到许多话,也看过很多眼神,厌恶的、鄙夷的、不敢置信的……每个人都觉得她是疯子,避她如蛇蝎,疼爱她的姑姑失望得看着她,就连她的亲妹妹也觉得她是疯魔了。
甚至是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是疯了。
要不然她怎么可能在宫里做出这样的事?众目睽睽,无可抵赖,她的确亲手把林雅推到了湖中。
合了合眼。
再睁开眼的时候,王珍的情绪平复了许多,她伸手推开王珺扳着她下巴的手,倒了一盏茶,连着喝了好几口才开口说道:“外头的人没有说错,是我亲手把她推入湖中,我想让她死。”
耳听着这个回答。
王珺的脸上没有丝毫情绪,她只是松开挟着王珍的手,坐到了椅子上,望着她继续问道:“她做了什么?”
王珍听到这句的时候,握着茶盏的手一顿。
她抬头朝坐在对侧的王珺看去,似是看了很久才收回目光,自嘲得露了个笑:“我没想到,你是第一个问我这样话的人……”出事之后,她被许多人问过话,姑姑、祖母、父亲、哥哥,他们都是她的至亲血脉,也是这个世上对她最好的人。
可他们却只是问她“是不是她做得?”
“为什么要这么做?”
没有一个人问她,是不是林雅做了什么?所以她才会有这样的反应。
王珺是第一个。
这个被她视为对手视为劲敌,自小就被她厌恶、被她嫉妒着的人,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来到她的面前,问她这样的话。不知是觉得好笑还是有趣,王珍扯了扯唇角似是想笑,最后却还是笑不出。
双手捧着茶盏,低下头重新饮了一口茶,而后她才看着王珺,淡淡道:“林雅和我说,魏王要提她为侧妃。”
耳听着这么一句,王珺皱了皱眉。
刚想出声,王珍便已转过视线,她没有看王珺,反而盯着墙角的一幅画,缓缓说道:“你没有去今日的宫宴,不知道是什么情况,那个贱人穿着一身华服戴着珠翠宝饰,挺着一个大肚子被众人簇拥在一起。”
“萧无珑还亲昵得拉着她,同那些人说着话,仿佛她才是魏王明媒正娶的王妃。”
似是想起今日宫里的那番情形。
王珍握着茶盏的手又收拢了些,她的脸绷得厉害,像是在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缓了很久才继续说道:“后来那个贱人故意把我叫到湖边,屏退丫鬟,拿那些话刺激我,她算得很好,就在我伸手推她到湖里的时候,萧无珑带着其他人出现了。”
王珺不知道该怎么说。
今日这样的情况,摆明是林雅给王珍下的套。
但凡王珍能够小心一些就不可能入套,可王珍对萧无珏的情意,远比她知道的还要深,先是被林雅抢先进府还怀上了萧无珏的孩子,又被林雅抢尽风头,以王珍的脾气,的确是难以忍受。
只是如今这的局面。
王珺望着她,沉声问道:“你有没有想过你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起初的时候。
王珍是真得没想过。
她那会被嫉妒冲昏了头脑,哪里还管得了其他?那个时候,她一心想着要林雅死,连带着肚子里的那个孽种也死得透透的,后来听到旁人的尖叫,看着林雅在湖里挣扎,她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样的蠢事。
只是那个时候,她心里还存着一份侥幸。
她是王家嫡女,是魏王的正妃,不过一个侍妾的孩子,没了就没了。
直到萧无珏出现——
她眼睁睁得看着萧无珏惨白着一张脸跑了过来,在看到林雅不省人事躺在那儿的时候,他伸出颤抖的手探到地上的那一滩血迹,然后他抱着林雅离开,目光扫过她的时候,带着彻骨的寒意。
那一刻。
她知道自己完了。
如果林雅对萧无珏而言根本算不了什么,那么她所做的一切虽然让人诟病,可尚且还有几分转旋的余地,可她没想到,萧无珏竟然真得在意林雅。那是她第一次看到萧无珏露出那样的神色,惊慌、害怕,她还记得,萧无珏朝林雅伸出的手不住在半空打着颤,像是在压抑克制着什么,最后是用尽全力把林雅带到怀中。
他是真得在意她,也是真得喜欢她。
想到这。
王珍捧着茶盏的手因为太过用力的缘故,使得茶盏都不住颠簸起来。她紧紧咬着唇,双目紧闭,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发出一声似哭似笑的声音,没有抬头,仍旧看着茶盏里的水,轻轻晃晃的,嗓音也很轻:“难不成萧无珏还能让我一命抵一命不成?”
这是她第一次直呼萧无珏的名字。
她把手中的茶盏放在茶桌上,双手交握,下巴微抬,再无往日少女爱慕时的小心翼翼,红唇微掀,带着些讥嘲:“她也配?”
王珺没再说话。
她沉默着又坐了一会才起身,就如王珍所言,萧无珏的确没有办法让王珍一命抵一命,可她的王妃位置只怕……不过看王珍如今的意思,好似也已经不再记挂这个位置了,既如此,那么她也就不必再为她担心了。
起身往外走去。
还没走几步,身后突然又传来王珍的声音:“林雅和以前不一样。”
回身看去,看着王珍的目光,还未开口,又听她说道:“我说不出她哪里不一样,只是她比以前难缠很多……”说完,王珍看着王珺,默了有一会才继续说道:“总之,你小心些吧。”
当日林雅成婚的时候,王珺便察觉出她有些不对劲。
不过如今她们没怎么碰过面,虽然心中存疑,到底也没法深究,只是今日王珍一事,倒是让她心里存了个警醒。
不管如何——
“多谢。”王珺看着王珍说道。
许是不习惯,王珍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她别过脸没再看王珺,只是冷冷道:“你可以走了。”
耳听着这话。
王珺自然也没再停留,朝人点了点头后就往外走去。
……
魏王府。
萧无珏坐在床前,他低头看着躺在床上的女子,又像是在透过她看另一个人。
今日林雅出事的时候,他正好在宫中,永昌着急喊人过来找他,那个时候,他心里也没什么情绪,对于林雅以至于她的孩子,他都没有过多的情感。可再看到她满面苍白、不省人事躺在那的时候,尤其目光触及地上那一滩血的时候,他也不知怎得,突然就慌乱了起来。
拂开众人跑到林雅的身边,那是他生平头一次这样慌乱。
可记忆中。
好像也有这样的时候。
想起那个梦境中,长乐不省人事得躺在床上,她穿着素白的衣,鲜血染红了衣裳,满面苍白,要不是还存着一口气,就好似死了一样。他颤着双手想拥她入怀,却又害怕她会如泡沫似得,一触即逝。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所以在看到林雅的时候,他突然像是疯了一样。
床上的女子在这个时候终于睁开了眼睛,她似是有些疑惑自己在什么地方,轻轻转了转眼珠,看到萧无珏的时候才似回过神来,喊了他一声:“王爷。”
嗓音嘶哑。
说出来的话也很轻。
萧无珏见她醒来才收回思绪:“你醒了。”眼见她要起身,便又伸手按在她的肩上,沉声道:“你身子不好,先别起来。”
林雅顺着他的话重新躺了回去,许是察觉到自己浑身酸软,便问道:“我这是怎么了?”这话说完,她好似想起了什么,突然脸色一变,手也往身下探去,等到察觉到那里平坦一片,整个身子都僵住了:“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呢?”
一手放在小腹上,另一只手紧紧扯着萧无珏的袖子,哑着嗓音问道:“王爷,我的孩子,他去哪了?”
不知是因为林雅这和梦境中相同的话,还是因为她的如今这幅情态像极了那个人,萧无珏先前还算得上平静的情绪,此时也跟着有些波动起来,伸手握住她的手,柔声安抚着她的情绪:“我们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耳听着这话。
林雅突然悲拗痛哭起来,她的哭声并不算响,可在这个夜里,这一方天地之下就好似缠绵不绝,紧紧握着萧无珏的手,嗓音嘶哑得说道:“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老天才会这样对我?”
萧无珏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握着她的手一顿,过了许久他才垂眸看向她,看着那一双眉眼,哑声道:“不是你做得不好,是有人……”
想起今日过去的时候,王珍扯着他的袖子,失声喊他“王爷”。
那个女人!
是那个女人!
合了合眼,握着林雅的力道又重了些,过了许久,他才睁开眼,看着林雅说道:“你放心,我会为你讨回公道的。”
林雅听得这话没有说话,她只是把脸伏在萧无珩的双臂之中,失声痛哭着。
屋中烛火摇曳,外间月色也很好。
萧无珏陪着林雅待到很晚才离开,丫鬟进来的时候,看到林雅苍白的脸便轻声劝道:“主子别伤心,王爷这样疼您,您以后肯定还会有孩子的。”
耳听着这一句。
林雅侧头看去,眼见丫鬟一脸担忧的模样,唇角露出一抹讥嘲的笑,她的双手放在平坦的小腹上,嗓音清凌凌的:“你觉得他是在疼我?”这话说完,眼见丫鬟一脸错愕的模样,收回视线,看着头顶的床帐,冷笑一声。
那个男人哪里是在疼他?而是在透过她看另一个人。
她还记得先前在湖边快晕过去的时候,那人双手紧紧拥着她,喊她“娇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