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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嫁给前夫他弟》 第151章
十一月十五。
自打入了十一月,这天便越发严寒了,打先前王珺还担心今日若是下雨的话,祖母那双腿只怕不好出门。
倒是没想到昨儿个还下着雨,可今儿个一起来,这外头便开了晴。
暖日白云,就连这风竟也变得暖和了许多。
因着今日王家女眷举家出门,就连大房的几位也都一道去,马车以及随行的人员自然是数不尽数,光丫鬟、婆子就坐了满满四车。
王珺刚到影壁的时候。
庾老夫人已经由容归等人服侍着上了头一辆马车,王珺过去同人问了安,又同坐在第二辆的王瑛和林清问了好,而后便站在一侧,抱着个绣着穿花蝴蝶的兔毛手兜,同一个管事说道着事。
王珍和王珠两姐妹是差了王珺几步过来,瞧见王珺在那儿同管事说道话的时候,两姐妹谁也没有过去与她说话。
王珠更是连看都不敢看王珺,甚至在王珺侧头看来的时候,立刻拉了王珍的袖子往自己的马车里走去。
她现在对王珺是真得从骨子里都生出了惧意。
且不说她这位七姐本就是个不好惹的,如今还扯上了那个煞神。
原本她以为那个煞神冷冰冰的,就算被赐婚,肯定也不会理会王七娘,所以当初她私下才敢如此肆无忌惮得讥嘲王七娘,总觉得她这下半辈子会过得格外凄惨。
哪里想到——
王珠想起前阵子外头流传着得那些事,起因是因为有一回王珺出门,被永昌公主和魏宝珠羞辱的时候,正好被那个煞神瞧见了,也不知道那个煞神到底做了什么,左右那位永昌公主和魏宝珠出来的时候,不是双目通红就是满面苍白,反正瞧着都不像个人样。
要紧的是,这事还没有完。
后头也不知道住在未央宫的姑姑是怎么知道了这件事,把魏宝珠和永昌公主叫去未央宫说了一通,如今这两人,一个在宫里禁闭,一个在家里摘抄女则。
这责罚虽然不大,可却是丢尽了脸面。
想想那两位以前也是在长安城中横着走都没人敢说什么的人,偏偏她们两位都拿王七娘没有法子,王珠哪里还有什么胆子,再往人眼前凑?
王珍却不喜王珠的做法。
虽然她心里同样有些畏惧王七娘,可到底不肯真得让人看不起,只是如今这个时候,她也不好说道什么,只能板着一张脸、抿着唇,强撑着身子骨往马车走去。
姐妹两人这一番动作,王珺自然是瞧见了的,眼看着她们这幅模样,王珺也懒得说道什么,瞧过一眼后就收回了目光。
“东西就这些,你再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差漏的,趁着这会还没出门就早先拾掇了……”王珺淡淡同管事说着话,说完,又问了一句:“人都来齐了没有?”
管事耳听着这话,便恭声回道:“回您的话,莱茵阁的那位还没有过来。”
莱茵阁的那位说得自然是林雅。
林雅当初是以表小姐的名义寄居在王家,可这些有资历的管事,哪个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只是因为府中几位主子的态度,他们也不知道是以表小姐还是小姐去称呼,便一应都用“莱茵阁的那位”来代替。
王珺听得这话,一时却没有开口。她仍旧把手揣在自己的兔毛手兜里,嗓音平平的:“不必去了,左右也还有段时辰,要来总是会来的。”
今儿个对于林雅而言可是天大一个日子,她就算是爬都会爬过来。
果然——
就在她说完那句话的时候,林雅便领着冬盏走过来了。
主仆两人穿着得应该都是旧时的冬衣,看起来和王家的那些主子十分格格不入,甚至府里不少有头有脸的丫鬟都要比林雅穿得更好些。
不过虽然穿成这样,倒是没有遮掩住林雅的容姿。
她本身就长得一副江南女儿的模样,近段日子又因为生了一遭病,身子又纤弱了不少,如今这番打扮,竟是让她比平日还要惹人怜惜。
眼看着林雅这幅模样,王珺还没有说话,连枝却已经气得白了脸。
她就知道但凡这位出现就肯定要扯出一些事来,如今郡主管着家,这位穿着这么一身旧衣,戴着这么一些过时的首饰,若是让旁人瞧见还不知道该怎么说道郡主呢。
不过林雅说到底也是王家的主子,她纵然再生气也不可能真得跑过去说道什么,因此她也只能青着一张脸站在王珺身后,看着主仆两人往这儿过来。
走得近了——
林雅自然也瞧见了王珺。
眼见她身后站着不少丫鬟、婆子,看起来气势浩浩荡荡的,越发衬得站在最前头的王珺显得明艳逼人。
这个女人好似天生就有这样的本事。
无论在什么时候,身处什么地方,只要她出现,好像在场的所有人就再也看不到别人。
想到这,脚下步子一顿,袖下的手也忍不住又握紧了些,抿了抿唇,眼中滑过一道晦暗不明的神色,只是等她重新迈步的时候,脸上和眼中所有的情绪便也跟着消失不见了。
不着急。
无论王七娘以前有着什么样的名声,今日之后,她都将毁于一旦。
纵然她能嫁给那人又如何?
纵然那人如今还喜欢着她又如何?
旁人永远都会记得她是因为什么才会嫁给萧无珏的,同样,得到了王家势力的萧无珏,那个时候还会真得喜欢王七娘吗?
这世上的男人可向来都是喜新厌旧的。
“郡主。”
收起心思,林雅走到王珺跟前,恭恭敬敬得朝人福身行了个礼。
王珺耳听着这道问安声却没有开口,她只是垂眸淡淡望着眼前人,从手兜里伸出一只手抚过上头的皮毛,而后是看着林雅,语气平平得说道:“今儿个咱们是去寺里,虽说要穿得素朴些,可你这番打扮,让旁人瞧见难免是有些失礼了。”
林雅的那些心思,她就算闭着眼睛都能猜到。
想让萧无珏惹起怜惜是她的事,她不会管,不过要是丢了他们王家的脸面,她可是要同林雅算账的。
因此也不等林雅开口说话,她便朝身侧的连枝喊了一声:“去把我马车里的斗篷给林小姐取过来,给人换上,别让外人瞧见,觉得咱们王家苛待了人。”
连枝闻言,自是笑着应了“是”。
她招呼过来一个小丫头,让人去把马车里备着的衣裳取过来,等拿到手便亲自走到林雅的跟前,看着她青白交加的脸,柔声笑道:“过会姑娘上了马车,且让您的丫鬟帮您换了吧。”
说完,她又轻声补了一句:“林姑娘,老夫人这会还坐在马车里,您收下就早些上马车去吧,要是让她老人家瞧着不高兴,只怕您今儿个也就不能出门了。”
这是林雅的死穴。
因此林雅在听到这句的时候,彻底变了脸色。
她今日穿扮成这样,自然不会天真得以为王家的这些主子见她这样会对她生出怜惜之情,只不过能让府里的这些下人瞧见,让他们私下说道些什么让王七娘不开心,她瞧着也高兴。
不过最主要的缘由却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因为她今儿个去寺里,能够见到那个人。
她今日穿着旧衣去见人,就是为了让那人看看王家是如何苛待她的。
母亲说过,男人最会怜惜弱势的那方,她这回帮了那人,那人肯定会记着她的,虽说她现在还不能陪在他的身边,可至少得让人记住她。
何况她虽然穿得是旧衣,可今日无论是发饰、发髻,还是妆容裙子,都是经过精心挑选的。
如今要是换了王珺的衣裳,这份打扮就要大打折扣,想到这,她心里对王珺是又恨又气,偏偏还不能说出拒绝的话,咬着牙、垂下眸,勉强忍着心里的那口气,同人道了谢,而后是与身侧的冬盏说道:“收起来吧。”
眼见人收了起来,王珺也就未再理会人。
她收回目光,重新把手揣进手兜里,而后是同身侧的管事说起话来:“时辰也差不多了,你再去查看一番,若是没事的话,就启程吧。”
管事闻言,自是忙应了。
而后王珺也未再说道什么,只是朝自己的马车走去。
林雅却是等人走后才由冬盏扶着起身,眼看着王珺上了马车,她才抿着唇往马车走去。
……
一个时辰后,王家众人便到了华安寺。
因为早些打过招呼的缘故,今日华安寺便没有对外开放,不过进去的时候,给她们引路的知客僧略有些抱歉得说了一句:“今儿个魏王也过来了。”
这话一落。
王家有不少人都变了脸色。
其中以王珍尤甚,袖下的手紧攥着帕子,目光也时不时朝府中看去,掺着情意的双目带着少有的羞意,像是少女怀春一般。
只是想到如今自己这番境况,纵然瞧见了又能如何?
想到这——
所有的喜悦和羞意尽数消散,仅剩得是无尽的惆怅。
她这幅天翻地覆般的心境,旁人或是不知道,或是即便知道也懒得说道什么,王珺仍旧恪尽职守得扶着庾老夫人的胳膊,听着庾老夫人笑着同知客僧说道:“王爷是贵客,他准许我们进来参拜已是厚恩了,小师傅不必如此。”
知客僧耳听着这话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今日他们原本是早早就应允了王家,没想到魏王突然就过来了,他是贵客,他们哪里敢拦?好在王家的这些主子也大度。
不过虽然魏王在这。
可以庾老夫人这样的身份,自然是不必过去拜见的,因此一众人还是按着原本的打算,先进主殿上了一炷香,又让人送了一笔很丰厚的香油钱。
而后王珍两姐妹过去给冯婉点长明灯,王珺便陪着庾老夫人等人先回禅房歇息。
庾老夫人如今的年纪到底还是有些大了,经了一早上的车马劳顿,先前又叩拜了不少菩萨,这会也有些累了,因此同王珺等人说道了几句,便让她们回各自的禅房稍坐歇息,等过会再去住持那一道听经。
众人闻言,自然没有不同意的。
等出了门,王珺便又同王瑛和林清辞别,而后才朝自己的禅房走去,刚刚走进禅房,她便发觉屋子里有一股不算浓郁的味道。
那股味道闻起来和别的檀香好似没有什么差别,可王珺望着那只镂空雕花的香炉,唇角还是浮现出了一抹讥嘲的笑。
第152章
“郡主?”
身侧的连枝察觉到她脸上的神色,不由自主得收紧了些嗓音,她的眼睛顺着王珺的目光朝不远处的香炉看去,眼看着那处袅袅升起得几缕香气,小脸紧绷着,就连握着王珺的手也忍不住收紧了许多。
察觉到身边人的害怕,王珺宽慰似得拍了拍她的手背。
“别怕,这香应该是刚点燃不久,还没起效……”
何况,光有这个香也没用,想到这,她是又朝屋中看了一眼,目光在瞧见桌子上摆着的茶水时,一顿。
而后王珺举步朝香炉走去,只是还不等她往那处走出几步,连枝就立刻拉住了她的胳膊,拧着眉同她说道:“郡主,还是奴去吧。”
她可不能让这样的腌脏东西脏了郡主的手。
耳听着这一番话,王珺倒是也没说什么。
她轻轻“嗯”了一声,而后是又嘱托了一句“小心”,等人把香炉里的香调换了,这才往不远处的软榻走去。
……
半个时辰后。
容归奉庾老夫人的命令,过来请王珺一道去住持那边听经,连枝替人开了门,请人进来,听着容归说得这些话,脸上却有些犹豫。
“怎么了?”容归自然是瞧出了连枝脸上的不自在,便皱着眉问了她一句,话说完是又看了一眼屋中,没有瞧见王珺,紧跟着便又问了一句:“郡主怎么了?”
“郡主先前觉得累了便歇下了……”
连枝一边回着人的话,一边是又轻声同人补了一句:“估摸着是这些日子太累了,先前我过去喊她的时候,都没什么动静。”
容归耳听着这话,倒是也没有多想。
这阵子,郡主也的确是累着了,府中事务要处理,自己的婚事也不能落下,何况年关将近,府里的、外头的,都得由她查看。
这些日子,平秋阁每日都有不少管事登门。
想到这——
容归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郡主这么小一个年纪,身上的担子实在是有些太重了。
她也不敢进去打扰王珺歇息,只是压低了嗓音同连枝轻声说道:“既然郡主累了,就不必叫醒她了,我去同老夫人说道一声。”
“等过会郡主醒了,记得让人送些吃得过来。”
“是,奴省得的。”
连枝客客气气同人说完,又送了容归出门,而后她打了帘子往里头走去,看着躺在床上的王珺,便弯腰轻声同人说道:“郡主,人走了,奴扶您起来吧。”
王珺耳听着这话却没有起身,甚至连睁眼都没有。
她仍旧合衣躺在床上,身子不曾有过一丝移动,只是两片红唇一张一合,说道:“再过会吧。”以她对祖母的了解,祖母肯定会放心不下过来查看一番的。
果然没过多久。
外头便传来一阵脚步声,来人应该不少,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事先被嘱咐过了,过来得这些人,脚步声都被压得很轻。
连枝听到这些声响便知道郡主的用意了,她什么都没有说,过去开了门。
而后庾老夫人便领着众人走了进来,等走到床边,看着合衣躺着的王珺,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低声问道:“怎么困成这样,可是哪里不舒服?”
她问得是连枝。
连枝便又拿先前对容归说得那番话,恭恭敬敬与人说了一番。
庾老夫人听着这话,那双先前拧起的眉也没有落下,她是又朝人走近了些,等弯腰替王珺盖了下身上的被子,又探了探人的额头,察觉到没有什么异样,这才又收回手,低声同连枝嘱咐道:“既如此,那你就待在这里好生守着娇娇,要是有什么事就立刻遣人过来。”
等到连枝应了“是”。
庾老夫人倒是也未再说道什么,只是又望了一眼王珺,而后才收回目光往外走去。
林雅站在最末,趁着别人往外走得时候,她便朝身后那个躺在拔步床上的女子看去,眼看着她就跟睡着了似得躺在那处,便又不动声色得朝不远处的香炉以及桌上摆着得那盏以及用了大半的茶盏看去。
“林姑娘,我们郡主要歇息了,您请回吧。”
连枝看着林雅还逗留在屋里,又见她眉梢眼角有着压不住的笑意,若不是郡主早有吩咐,只怕这会她就要忍不住了。
林雅闻言,朝连枝看去一眼,眼见她眉梢眼角也有些许藏不住的疲惫,彻底松下心来。她抿了抿唇,压了压嘴角的笑意,什么也没说,只是提了提自己身上的斗篷,随着众人一道往外走去。
等走到外头——
看着走在最前头的庾老夫人,想了想,林雅便提步走了过去,福身同人说道:“老夫人,我想去给周姨娘上柱香。”
耳听着这一番话,原先或是在走动,或是在说话的人都停了自己的动作,朝林雅看去。
庾老夫人也停下了脚步,望着站在身侧福身低头的林雅,她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垂眸看了她许久,而后才淡淡说道:“想去,就去吧。”
说完这句。
她也没有理会人,只是由容归扶着往前走去。
至于其他人,自是更加不会理会林雅,只有王珍在路过林雅的时候,淡淡瞥了她一眼,不过也未置一词。
眼见众人离开。
林雅便由冬盏扶着起了身,目光朝身后紧闭着的屋门看去一眼,她也没说什么,只是收回目光朝另一侧的大殿走去。等上完香,她估摸了下时辰,便同身侧的冬盏说道:“你过去看看,现在那处是个什么情况?”
“是。”
冬盏福身朝林雅行了一礼,而后便往禅房的方向走去。
只是林雅在大殿枯等了冬盏很久也未见人回来,她皱了皱眉又怕事情有变,想了想便打算自行过去看看,只是刚刚步入小道,便被人从身后打晕了。
……
王珺站在床前,看着被如晦送过来的林雅,什么都没说,只是开口问道:“你们王爷呢?”
如晦耳听着这话,便恭声回道:“王爷有事处理……”说完,看着王珺轻轻拧起的眉尖,还有脸上未加掩饰的担忧,便又轻声补了一句:“您别担心,王爷不会有事的。”
以萧无珩的身手,王珺自然可比不必担心,只是萧无珏为人谨慎,要让她真放心下来,还是有些难。
不过这些话,她也不好同如晦说。
索性就不再说这个事,只是又问道:“原本不是说好去我的禅房,怎么来了这处?”
这里是林雅的屋子。
“这……”
如晦闻言,倒是有些踌躇。
王珺看着他这幅样子,只当这主仆两人还有什么事瞒着她,刚想发问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紧随其后得是一道熟悉的嗓音:“你住过的地方,可不能让人糟蹋。”
即便只是稍作歇息的禅房,也不行。
王珺循声看去,瞧见萧无珩拎着萧无珏打外头进来,那个被众贵女钦慕的魏王此刻却无声无息得在萧无珩的手上,头发散开、衣服紊乱,哪里还有以前的风姿?
王珺也是头一回瞧见这样的萧无珏,忍不住开口问道:“他……没事吧?”
“别担心,他死不了。”
萧无珩以为王珺是在担心,便同人说了这么一句,等说完,便径直把萧无珏扔到了床上,而后还颇有些嫌弃得拍了拍手,像是在拍掉什么污秽的东西似得。
眼看着王珺还在看着床上的两人,有些不高兴得抿起了嘴角,走到人跟前,拦住人的视线,而后是低着头冲她说道:“不许看他。”
“看我。”
如晦原本正在收拾床上的两人,耳听着这一句,手上的动作一顿。
他也不敢回头,只能一言难尽得摇了摇头,这要是让边陲得那些将士瞧见王爷这幅样子,只怕吓得眼珠都该掉出来了。
王珺听着萧无珩这番话,也有些好笑得掀起了唇角。
她也没说什么,只是握着一方帕子,低着头替人擦起了手,趁着如晦没注意的时候,抬起头,无声得与人说了一句:“好,看你。”
虽然是无声得,可萧无珩却瞧了个真切。
他笑着捏了下王珺的手背,而后是朝身后的如晦说了一句:“这里就交给你了。”说完,他便径直带着王珺往外走去,这里是禅房,只供贵客歇息,平日那些僧人很少会来这。
而此时,庾老夫人领着王家的那些人都去听住持讲经了,这会外头自然是一个人影都没有。
萧无珩索性便牵着王珺的手在小道上慢慢走着。
王珺心里却还是有些担心,便问道:“先前萧无珏可曾发现你了?”
萧无珩听出王珺话中的担心,脸上的笑意越深,嗓音也柔和了许多:“放心,他没看见,何况就算他知道也没事。”自从决定要娶娇娇,决定涉入长安城的阴谋诡计开始,他们两个就已经彻底撕破脸了。
再说萧无珏也不傻,能避开他所有的耳目,把他打晕。
这世上又能有多少人?
王珺耳听着这话,还想再说什么,只是还等她开口,萧无珩便笑着停下步子,伸手抚着她的脸,同她说道:“别担心,你的男人可没这么不堪一击。”
突然听到这一句话,王珺原本还掺着担忧的脸彻底红了起来,尤其是看着萧无珩眉目弯弯,很是愉悦的面容,更是羞得连头都抬不起来,好一会她才轻啐了他一声……什么她的男人?
他们可还没有成婚呢。
萧无珩看着王珺脸上的绯红,还有那双羞红的耳垂,只觉得喉咙发干,就连覆在她脸上的手也忍不住掺了些缱绻的情意,抚摸起来。
“娇娇。”
轻轻喊了她一声。
王珺虽然没有抬头,却也能够察觉出萧无珩此时望着她的眼睛一定是布满着暗流的。她也不敢抬头,只能低着头,双手有些不知所措得握紧了斗篷的衣摆,干巴巴得开口问道:“怎么了?”
萧无珩耳听着这话,一时却没有说话,他只是从她的眉眼一路抚至唇畔,而后才喑哑着嗓子开了口:“时间过得真慢啊,真想一下子就到来年四月。”
来年四月……
是他们成婚的日子。
还不等王珺说话,如晦便走了过来:“王爷。”
耳听着这一道声音,王珺倒是也回过神来,她立刻往后退了一步,避开萧无珩的手,脸颊微红得站在一侧。
如晦原本也不想过来打扰,只是碍于时间,不得不过来同两人说道:“时间差不多了。”
萧无珩闻言便点了点头,看着小丫头脸上的羞意,他笑了笑,倒是也没再说什么,收回手负于身后,而后是望着那间禅房,神色淡淡得说道:“收网吧。”
第153章
庾老夫人等人原本正在偏殿听住持讲经,未曾想到一卷经书还未讲完,便有不少杂乱的声音打外头传来。
坐在高处蒲团上,身披红色袈裟的住持仍旧面色平静,合着眼,继续讲解着经书中内容,好似根本没有听到外头的声音。
又或是听到了,也没有理会。
可庾老夫人虽然信佛,说到底只是一介俗人,听见外头的声音也不知怎得就觉得这颗心一跳一跳得,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想起还在禅房里睡着的娇娇。
想了想——
庾老夫人还是睁开眼,招过容归过来,让她去外头打探一番。
容归闻言应了“是”,而后便轻手轻脚得往外走去,未过多久,她便回来了,只是相较去之前,此时她的脸色却有些不好。
庾老夫人看着她这幅模样,心下也是一个咯噔,再也没有心思听住持讲经,放下手中的经书,蹙眉道:“外头怎么回事?”
“有一批贼人进了寺庙,这会外头的师傅们还在查……”话说到这,眼看着庾老夫人沉下去的脸色,容归抿了抿唇,又轻声跟着一句:“奴先前拉了个小师傅问了一声,他说那群贼人好像是往禅房的方向去了。”
这话一落。
殿中彻底哗然一片,就连住持也停下了讲经。
今日来寺庙的只有王家一行人,以及不知去哪了的魏王,而禅房那处如今在歇息的便只有先前因为太累睡着了而没能过来的王珺。
“走——”
庾老夫人此时脑中想着的只有自己的孙女,哪里还顾得上别的?话说完,便由容归扶着起了身,只是她先前跪坐得实在是太久了些,这会起来得又猛,刚刚起来身子便是一个轻晃,差点便要摔倒了。
其余人看着她这幅模样,自然也纷纷跟着起身,紧张道:“母亲(祖母)(老夫人)。”
“我没事,快些过去看看。”庾老夫人同住持说了一声之后,便往外走去,口中还同容归吩咐道:“遣人去把外头的护卫都喊进来。”
倘若真是贼人进了府,华安寺的这些大师,只怕不抵用。
“是。”
出了殿,容归遣人去外头喊人,林清便扶住庾老夫人的胳膊,一边扶着人往长走去,一边是轻声劝着人:“母亲别担心,娇娇吉人有天象,不会有事的。”
庾老夫人耳听着这话却没说话,她只是抿着唇、沉着脸,一步步往禅房的方向走去。
偏殿距离禅房还有些距离,众人走了有个一刻钟才到。
等到那的时候,连枝也正好过来,她白着一张小脸,眼看着庾老夫人等人过来便立刻跑了过来。
庾老夫人看着她这幅模样,脚步一顿,心下一沉,口中是艰难得问道:“你怎么在这?娇娇呢?她去哪了?”
连枝耳听着这话,立刻就跪了下来,她的小脸发白、嘴唇也青紫一片,口中是颤声答道:“先前郡主醒来觉得饿,奴便去小厨房让人准备膳食,没想到回来的时候,郡主,郡主就不见了。”
倘若来时还心存幻想,觉得娇娇不可能出事。
可此时听得这话,庾老夫人就彻底变了脸色,她的步子往后倒退,若不是林清和容归正好扶着她,只怕这会她就要倒下去了。
往日威严的面容此时是一片苍白,就连嘴唇也变得青紫一片,张了张口,一时竟连声音都发布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勉强出了声:“去,快去找!”
她的娇娇不能出事,绝对不能出事。
庾老夫人发了话,其余丫鬟、婆子自然纷纷应了“是”,这会也有几个拿着棍子的和尚走了过来,领头的一个年岁稍长,他是先朝庾老夫人行了一道合十礼,而后才同人恭声说道:“老夫人,我们在外头搜查过了,并没有发现贼人的踪影。”
“只有这里的几间禅房,贫僧等人还没有搜查过。”
这些禅房是供她们歇息的,世家贵人出行带得东西不少,他们贸贸然得自然也不敢搜查。
庾老夫人因为王珺的失踪心下焦急,可她到底历经了世事,纵然此时再焦急,同人说起话来也是有理有度的,耳听着这话便与人说道:“几位大师尽管去查,只是我家孙女暂时找不到在哪,请几位大师搜查的时候小心些,若是……”
若是后头的话,却没有道出,纵然是庾老夫人,此时也难以想象,若是那些贼人只为求财,那他们要多少,她都能给。
可要是他们不止求财,那她的娇娇,如今怎么样了?
她虽然没有说完,可几位大师也听明白了,此时又朝人合十一礼,而后是与人说道:“贫僧省得的。”说完,他便领着其余一众人往禅房走去。
庾老夫人等人也不敢回去,便站在院子里看着他们行事。
这个时候,谁也不敢说话,庾老夫人神色不安得望着那些紧闭的禅房,心中又希冀娇娇在里头,却又担心她真得在里头,会不会出什么事。
林清和王瑛的脸上也掺着几分担忧,只是这会谁也不敢说道什么。
一间间禅房看过,并没有贼人的踪影,倒是里头的东西都被人翻过,直到走到最后第二间,那名领头的大师还没推门,里头便传来一阵男女的喘息声,手推在门上收了回来,几个和尚面面相觑,一时间竟然都不知道该不该推门进去。
先前那位老夫人说少了一个孙女。
这要是里头的那位真是王家的姑娘,这,这可如何是好?
庾老夫人她们离得远,自然听不见声音,眼瞧着那些和尚一直待在外头不曾动身,脸上的神色也有些说不出的奇怪,眼看着他们这幅模样,庾老夫人的心下便是一个咯噔。
她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抿着唇往他们那处走去。
其余人看着她动身,自然也都跟着一道过来了。
她们刚刚走到禅房外,便听到里头传来的男女声,急促的喘息,间断的呻吟,在场众人只消一听便能知道里头发生了什么事。
一时间。
场上众人谁也不曾说话,只有脸上的神色各异。
王珍两姐妹原本就想看王珺的笑话,所以在别人都担心王珺出事的时候,只有她们安安静静得站在后头,心里还期盼着要是王珺真被贼人抓走就好了。
而如今,听着里头传出的声响,姐妹两人脸上的神色也从起初的诧异变得厌恶和讥嘲,还有几分强自掩住的愉悦。
这要是里头的真是王七娘,她这一辈子可就真得完了。
王七娘的性子本来就傲,如今被人这么对待,即便不死,只怕也不会苟活……想着以前被王七娘羞辱的画面,就连王珍此时都有些忍不住掀起了唇角,好在她站在最后头,再说这会也没有人有这个心思理会她,倒是无人察觉到她的异样。
里头的声响还未曾间断。
而外头几十号人就跟静止了似得,无人说话,众人只是默然得看着那扇紧闭的门扉,又或是看着庾老夫人,等着她发话。
庾老夫人以前什么样的事没经历过?
可此时听着里头的那些声音,她的脑中就好似转过千回百回,什么念头都有,可到最后却连一个决断都下不出来。
她不知道该怎么做。
好似无论怎么做,都不是一个好法子。
袖下的手轻颤着,两片青紫的唇也不住抖动着,就在众人迟迟没有动作的时候,身后却传来一道诧异的女声:“怎么了?”
嗓音清冷,却又让人无比熟悉。
众人皆循声看去,而后便瞧见被她们以为失踪了的王珺正好整以暇得站在不远处,有些疑惑得望着他们。
眼瞧着王珺,最先回过神来的是庾老夫人,她忙迈了步子朝人走去,等走到王珺身前,握着人的手细细打量了一番,见她当真没什么事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只是那口气松了后,便又忍不住颤着声音问道:“你去哪了?”
“我先前见连枝迟迟没回来又觉得饿了,便去小厨房吃了些东西……”王珺手扶着庾老夫人的胳膊,口中是同人轻声解释道,说完又看了看他们的阵仗,便又问了一句:“祖母,出了什么事吗?怎么这些大师也在?”
若是王珺不说,庾老夫人只怕也要忘了。
先前她没有推门是因为担心里头的是娇娇,可如今?她倒是要看看到底是哪个混账东西在这清净地做出这样的混账事!她的脸色一沉,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转身往那间禅房走去,身侧几个婆子会意,自然立刻上前推开门。
此时众人还没有离开。
婆子推开门,他们自然也瞧见了屋中的景象。
地上男女的衣裳交叠在一道,而那青色帷帐下,有两道身影还缠绵在一起,许是因为开了门吹进去一阵风,那青色帷帐被风掀起,众人也终于可以瞧见床上两人的面容,女的柔弱,正是先前被他们忽视了的林雅。
而男的——
却是谁也没有想到的魏王,萧无珏。
第154章
屋子里的两人好似还未察觉到外头的动静,仍旧紧紧得拥抱在一道。
他们身上盖着得是禅房统一给来这里歇脚的贵客备下的被子,因为今日来得人是王家的妇人和姑娘,这些被子都是新的,还提前熏了香。
此时那素雅到没有丝毫花样纹路的被子只勉强遮盖住两人的身子,可交叠在一道的腿,以及因为相拥在一道而裸露的肩膀和脊背却是遮盖不住的。
屋内的喘息和呻吟仍旧未曾停止。
不知两人这样已经有多久了,只能瞧见屋中那镂空香炉里的香早已燃尽,而那旖旎到极致的男女气息仍在屋中萦绕着。
在这古朴而又素雅的禅房内,此时却上演着这么一副活色生香的画面,站在一旁的几位大师纷纷别过脸,合十道一声“罪过”。
至于王家的那些丫鬟、婆子也回过神,纷纷走到各位小主子的面前,遮挡住里头的景象,不愿让她们瞧见屋中的那副腌脏画面。
王珺无所谓得由着容归和李嬷嬷挡在她的身前,王瑛和王珠两人也是红了脸站在一旁,任由丫鬟、婆子挡在她们的身前,只有王珍……
她挥开试图挡在她身前的丫鬟,睁着一双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屋中的景象,脸上的神色说不出是不敢置信还是太过惊愕,只是脸色惨白得像是失去了所有的血色。
就算先前,瞧见王珺回来的时候,她的心情都没有这样大的起伏。
可此时看着心心念念的意中人和别的女人躺在一起,即便隔着有这么一段距离,她都能瞧见两人亲密到没有丝毫间隙的身子。
惊怒、悲愤。
各式各样的复杂情绪涌入心头,王珍咬着唇、红着眼,死死得盯着里头的景象。
或许是因为此时的风实在是太大了些。
又或许是因为两人终于察觉到屋外的异样,原本相拥在一道的两人终于回过神来,未过多久,还不等庾老夫人沉声发怒,里头便传出一声尖锐得、熟悉得女声。
林雅怔怔得看着眼前的画面。
她的手还搭在萧无珏的脖子上,身子更是半坐在他的身上,未着一丝衣裳的身体交叠在一道,锦被覆盖下的私密处更是传来一阵又一阵的疼痛,纵然她再不经世事也知道现下是个什么状况。
她……
竟然和萧无珏睡在一起了?这,这怎么可能?她是想过有一日要常伴在萧无珏的身侧,可问题是,不应该是现在。
因为屋门敞开而透进来的冷风,穿过帷帐,打在她的身上。
林雅有些怕冷得缩了缩肩膀,可也是因此,让她终于察觉到了外头的景象。
扭头透过那青色帷帐往外头看去,眼看着站在外头的一众人,铁青着脸的庾老夫人、侧目的王家众人,以及那个虽然被容归和李嬷嬷挡在身后却因为身高的缘故,未能把她身子全部遮住的王珺。
倘若发现和萧无珏睡在一起,让她惊愕,那么如今这幅模样却已经足够让她崩溃了。
怎么,怎么会这样?
今日不应该是王七娘被萧无珏的人带走?再由萧无珏出面相救。
那样一来,既能败坏王七娘的名声,又能让萧无珏如愿以偿,自然,她也能因为此事而被萧无珏纳入羽翼之下。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那个本应该昏迷不醒的王七娘好好得站在那儿?而她却和萧无珏躺在这张床上?
甚至,甚至还被众人都瞧见了。
是……
是她!
是王七娘!
林雅的心中滑过这个念头,目光也随着念头朝王珺看去,眼看着站在门外的那个人面容明艳,没有丝毫异样,甚至在她看过去的时候,她也同样朝她这处看了过来,那双无波无澜的桃花目在望向她的时候,清寂寂得,依旧和往日一样没有丝毫情绪。
可林雅却看到了她眼底深处的一抹情绪。
那是一种居高临下得、睥睨得、就像是站在最高处俯瞰她,同她说“瞧,你还是输了”的张狂样子。
林雅的身子不住颤抖着,不知道是因为太冷还是因为对未知的恐惧。
她曾经与王七娘交锋过许多回,那个时候,纵然她输得再厉害,她都没有这样害怕过。可此时,林雅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扭着僵硬的脖子朝身下的男人看去,那张惯来温润如玉的面容此时却闪露过一丝怔忡。
好似还未曾回过神来。
可就在与林雅四目接触的时候,萧无珏终于彻底回过神来。
而回过神来,清楚现下的情况后,萧无珏的脸上不由自主得闪过一丝铁青,合了合眼,伸手挥开身上的女子,听到她的痛呼声,他的脸上也没有丝毫怜香惜玉的情绪,只是目光在触及到外间的一众人,触及到那一双清寂的目光时,悬在半空的手有一瞬得僵硬。
眼看着屋子里的这幅景象,即便隔着一层帷帐,也能瞧出个大概。
庾老夫人此时那颗心也起伏不平,倘若不是因为此时在屋子里的是萧无珏,只怕她这会就要差婆子进去拿人了,可就是因为里头的是萧无珏,她才不能如此行事。铁青着一张脸,看着里头的两人,她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收回目光转过身,同身侧的李嬷嬷说道:“把门关上。”
等人应了“是”。
庾老夫人是又看了一眼站在她身后的一众人,眼看着他们神色各异,或是羞愤或是鄙夷……抿了抿唇,勉强压住心里的惊怒,与众人平声道:“先回禅房去。”说完,她是又看了一眼侯在一侧的众位大师,想着里头的景象,有些难堪得开了口:“今日劳烦几位大师辛苦一趟了。”
领头的大师名叫慧明。
耳听着这话,他便合十回道:“施主客气了。”
他也没提里头的情况,只是说起贼人的事:“贫僧看先前那几间禅房都有被动过的痕迹,只怕里头应该少了不少东西……”说到这,他语气微顿,跟着是又含着歉意的一句话:“没想到今日会有贼人进来,还闹了诸位施主的清净。”
庾老夫人此时哪里顾得上这个?
左右他们今日出门也没带什么东西,少些银子、珠宝得也碍不到什么大事,如今让她头疼的是身后屋子里的事……好在今日没有其他人过来礼佛,华安寺的这些大师也不是多嘴的。
情况倒还不至于太坏。
想到这,她便说道:“银钱都是身外之物,几位大师不必放在心上。”
这样说了几句场面话,慧明知道他们还有事要处理便都先行告退了,而庾老夫人看着他们离开,却是又望了一眼身后的屋子,察觉不到里头的动静,这才铁青着一张脸,冷声说道:“先回去。”
王珺就站在她的身侧,耳听着这话,便低着头柔声同她说道:“祖母,我扶您回去。”
听着身边传来的娇语声。
庾老夫人那颗震怒的心总算是好了不少,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伸手拍了拍王珺的手背,而后是由人扶着她往前走去。
等到两人先行离开。
其余众人也一一跟着往前走去。
唯有王珍仍旧直愣愣得看着那扇紧闭的门扉,未曾动身,到最后还是徐嬷嬷轻声同人说道:“姑娘,走吧。”
她陪着王珍这么久,隐约也能猜出一点她的心意。
想到这,她便又悄声同人说了一句:“这会老夫人正在气头上,您可别让她知道,没得待会又该说您了。”
王珍耳听着这番话,一直没有动过的双目终于有了变化。
她咬着唇看着眼前这扇门,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收回视线咬牙道:“走吧。”
……
而此时的禅房内。
萧无珏眼看着那扇房门紧闭,又听着外头的脚步声越行越远。
撑在身子两侧的手收紧又松开,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掀开身上的被子坐起身,刚刚起身便察觉到身上有不少伤痕……想起先前昏迷前的情形,余光瞥见的那一角石青色的衣角,手上的动作一顿,薄唇却是又紧抿了些许。
萧无珩!
他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如今是个什么状况。
他的属下都消失不见,就连暗卫都没能及时出来,此时只怕不死也是重伤了,而能够造成这样情况的,这世上除了萧无珩还能有谁?想着自己今日经受的这些事,还被王家一众人瞧了个干净。
尤其是被那个人。
萧无珏脸上的神色彻底阴沉了下去,就连撑在身侧的手也攥得更紧了。
他这样坐了不知道多久,等弯腰捡起地上的衣服一件件穿戴完整才朝床上捂着额头还在轻声呻吟着的女子看去,先前他挥手的那一刹那,林雅身子一个不稳,额头就撞在了那床架上,此时那原本光洁一片的额头已经红肿了一块。
这若是平日,萧无珏自然会温声问一句。
可此时——
他只是居高临下得望着她,无论是脸上还是眼中都没有丝毫情绪。
林雅察觉到他看过来的目光,捂着额头的手一僵,她此时大半身子还裸露着,可这屋中残留的风再冷都抵不过萧无珏眼中的冰寒,见惯了萧无珏平日的温和模样,这还是她头一回看见萧无珏这样冷冰冰的样子。
就像是要杀了她一样。
身子不由自主得打了一个冷颤,可又想着萧无珏平日的为人和风评,又大着胆子想朝人伸出手,只是还不等她的手碰到他的衣摆。
萧无珏便已经收回目光,甩袖走人了。
眼看着萧无珏越走越远,眼看着那扇门打开又合上,而林雅独自一人坐在床上,望着他离去的身影,手还悬在半空,脸色苍白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第155章
供庾老夫人歇息的禅房内。
此时一众王家的主子都坐在这里,底下的丫鬟、婆子上了茶水便都出去了,这会茶盏里的水还冒着热气,可屋子里却仍是静悄悄的一片。
无人说话。
先前瞧见了那样的事,任谁这会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原本今儿个是好生来寺庙里祈福参拜的,哪里想到最后会碰到有人在这寺中苟且?偏偏其中一个是他们王家的人,另一个还是当今的魏王殿下。
林清坐在右首的位置。
她手里握着一盏热茶,揣摩了好一会,到底还是开了口:“母亲,如今,该怎么办?”
如果今儿个崔柔还在府里,那么林雅的事,自然是交由崔柔处置的。
可偏偏崔柔已经离家了,二房也没个当家的夫人,虽然府里中馈是由娇娇握着,可她说到底也只是个小姑娘,这些话,也只能由她来开口。
庾老夫人耳听着这话,却仍是阴沉着一张脸,没有说话。
怎么办?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但凡今日在禅房里和林雅苟且的是旁人,她都可以当下发作,要么直接许配,要么直接以家规处置,可偏偏和林雅苟且的是魏王。她先前就觉得奇怪,这魏王好端端得,放着皇家寺庙不去,来这华安寺做什么?
原来,竟是因为这个!
想到这,免不得又想起先前禅房里的那些事,庾老夫人的脸色变得越发阴沉起来。
底下几个小辈看着她这幅样子,自然不敢说话。
林清其实看着庾老夫人这样的神色也有些心生踌躇,可话既然开了头,只能继续往下说,想了想,她便又悄声跟着一句:“您说,会不会是有人设的局?”要不然,她怎么也想不到,这南辕北辙般的两人怎么会牵扯在一起。
她这话说完——
原本底下一直静默坐着得王珍,神色却是一动。
袖下的手端着茶盏,指腹也不住磨着茶壁上的纹路,即便先前被徐嬷嬷几番叮嘱,这会她还是忍不住开口帮腔:“祖母,大伯母说得是,魏王平日的为人,您也是知道的,或许,或许他真是中了别人的奸计。”
至于别人是谁。
王珍的脸上闪过一丝阴狠,除了林雅那个贱人还会有谁?
那个贱人明明知道她喜欢魏王,如今却偏偏做出这样的混账事来,至于她为什么这么做?更是猜都不用猜。
林雅这个月便要笄礼了,等过了笄礼,自然她的婚事也要提上章程了,可以现在祖母和二伯父对她有意无意的忽略,又怎么可能给她许一门不错的婚事?所以她才会想尽办法勾结魏王,一来可以顺势进入魏王府,二来自然也能借此对她报复。
思及此。
王珍平日矜贵自持的面容更是阴沉一片。
倘若可以的话,她甚至现在就想跑到林雅面前,狠狠扇她几个巴掌。
庾老夫人在听到林清说那番话的时候,脸上也曾显露过一瞬的沉吟,只是还不等她深思便又听到了王珍这一番话。
王珍这番话。
虽然没有点名,可意思却很分明。
庾老夫人不是没有想过,可想是一回事,认却又另一回事,倘若今日当真是林雅设得局,传得出去败坏得便是他们王家所有人的名声……因此,她想也没想,便径直看着王珍,沉声发了话:“什么设局不设局的,魏王是什么人?”
“他身边这么多人,怎么可能会被一个小丫头设局陷害?”
这话说完,眼见王珍还要开口,脸色愈沉,嗓音也低得厉害:“收起你的这些心思,若是再敢说这样的话,现在就给我回到你自己的屋子去。”
庾老夫人不是傻子,猜得出王珍在想什么。
想着自己这个孙女到了现在胳膊肘还往外拐,心下也说不出是失望还是无奈,只是脸上的神色却是板了很多。
耳听着这话——
纵然王珍再不甘心也只能闭嘴。
她什么都没再说,只是低头沉默着。
屋子里重新恢复了原本的静谧,不过也没过多久,外头便传来了李嬷嬷的声音:“老夫人,魏王过来了。”
外头这话刚落,屋子里众人的神色便呈现出五彩缤纷的样子,谁也没有说话,只是把目光投向庾老夫人。而端坐在主位上的庾老夫人,手里握着一串念珠,耳听着这话却是沉默了好一会,才淡淡发了话:“让他进来。”
李嬷嬷闻言,轻轻应了一声。
而后没过多久,那布帘就被人挑了起来,走进来得正是萧无珏。
此时的他不复先前在禅房里的模样,一身正装穿得笔直,玉佩、香囊一应物件也妥帖得系在腰上,他如今这幅样子和平日并没有什么差别,只是屋子里坐着得这些人都瞧见过先前禅房里的事,如今看着他这幅样子,心里难免还是心生怪异。
“老夫人。”
萧无珏先向庾老夫人行了礼,而后他又受了王家等人的礼。
等到各自行过礼后,萧无珏才又面向庾老夫人,原本张口要说什么,只是目光落到庾老夫人身侧的少女时,口中那还未说出来的话便是一顿。他垂眸看着王珺,眼看着她低着头乖顺得坐在庾老夫人的身边,一双素手正在剥一个金灿灿的橘子。
不同别人时不时朝他看过来的眼神。
她就那样安安静静得坐在那边,好似对今日发生的这些事,丝毫都不感兴趣。
说不出心下是什么情绪,只是萧无珏望着王珺的时候,想起那张娇艳的面容,想起先前她那双清寂的目光,难得失了会神。
庾老夫人原本正等着萧无珏说话,哪里想到等了许久都未曾等到人开口,循目看去,便见他竟一瞬不瞬地望着娇娇,眼看着萧无珏这幅样子,庾老夫人心下不知怎得,凭空又生出了几分怒气。
很久以前,她对魏王也是格外满意的,甚至还想过要让娇娇嫁给他。
可今日先是闹出了前头那样的事,这会竟然还一瞬不瞬地盯着娇娇看,如今娇娇可是已经被陛下赐婚给齐王,日后是要做他弟媳的。
好在如今在场得都是王家的。
这但凡今日有个外人在,还不知道要生出什么事!
想到这——
庾老夫人一时也懒得再给萧无珏脸面,两片唇紧抿成一条直线,嗓音淡淡得,与人说道:“魏王这会过来是有什么事要说?”
萧无珏听见庾老夫人的声音,又察觉出他话中的不满,也知晓自己先前是失态了。垂眸遮掩住心底的情绪,而后是重新朝庾老夫人恭恭敬敬得作了下揖,嗓音温润得同人说道:“今日之事,我一定会给王家一个交代的。”
耳听着这话,庾老夫人的脸色总算是平缓了许多,虽然不满魏王,可既然他肯应下此事,总比他不认账要好。
不过虽然满意他的做法。
庾老夫人说出来的话却仍是有些刻板到不带丝毫情面的:“既如此,那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今日天色晚了,我们收拾一会也该下山了……”这话说完,也不等萧无珏开口,便又跟着一句:“魏王要是没事的话,便先行离去吧。”
萧无珏也知道现在庾老夫人心里还有气,自然也没有多说什么。
他恭恭敬敬应了“是”,而后是又朝人行了一礼,在离开的时候,余光瞥见端坐在那处的少女仍然没有抬头,袖下的手紧攥着,薄唇也跟着抿了起来。
原本今日,她是应该同他在一起的。
英雄救美。
他再趁势向王家允诺娶了她,美人和王家的势力都将是他的。
可如今,什么都没有了。
甚至于他一直树立的好名声都有可能毁于一旦。
萧无珏想到这,纵然脸上的神色再温和,袖下的手还是忍不住紧攥成拳,打了帘子往外走去,刚刚走到外头便瞧见萧无珩由王家的侍从领着走了过来。被王家众侍从簇拥着的萧无珩,一身石青色的常服,外头披着一身黑色大氅。
他脸上的神色看起来淡淡得,行走起来的步子却如虎踞龙盘似得,很有气势。
王家那一众平日颇有傲骨的护卫此时站在他的身后,没有丝毫怨言,甚至还有些以他为主的样子。
停下脚步。
在王家那众护卫朝他行礼的时候。
萧无珏看着萧无珩,语气淡淡得说道:“二弟真是好本事啊。”
耳听着这话——
萧无珩的脸上没有丝毫异色,他只是侧头看了人一眼,而后是一如旧日般,神色平淡得与人说道:“大哥这话,我听不明白。”说完,他也没有再搭理萧无珏,只是同他擦肩而过后,继续往里头走去。
外间的丫鬟见他过来,早早就朝里头禀报了,这会萧无珩便径直打了帘子往里头走去。
等走到里头,他是先朝庾老夫人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而后又朝林清问了晚辈礼,继而再受过旁人礼数的时候才同庾老夫人说道:“我正好路过这,又碰巧遇见秦护卫他们,索性便留下一道查帮忙看了下。”
“寺里上下,我都已经查看过了,并没有贼人的踪影,想来是已经走了。”
庾老夫人没想到萧无珩会过来,如今听着他这一番言论,对他是越看越满意,尤其是在和萧无珏比较后,对他更是满意极了。先前还阴沉的脸上此时露了个笑,平添了几分慈爱的模样,口中也是温声说道:“辛苦你了,我先前还担心那些贼人,如今有你这一番话,我倒是可以放心了。”
萧无珩耳听着这话,脸上也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
同人道了谢,而后是规规矩矩坐在底下,闻言便又说道:“老夫人若是不介意的话,过会我便亲自送你们下山,左右我今日也没什么事。”
萧无珩的本事非凡,能由他护送下山,这一路上倒是不必再担心了。
何况她又有什么好介意的?如今娇娇同他定了亲,这是谁都知道的事,即便让外人瞧见也说不出个什么流言蜚语来。想到这,又朝身侧的娇娇望去一眼,眼看着她自打齐王来了后,便一直红着的小脸。
笑了笑,收回目光,而后是与萧无珩说道:“既如此,那就麻烦你了。”
屋子里热热闹闹得说着话。
而屋外——
还站在外头的萧无珏耳听着这些,心中却颇有些不是个滋味,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收回目光,往外走去。
第156章
萧无珏刚刚走出院落,迎面就瞧见自己的贴身护卫李昌顺过来了。
停下脚步,皱着眉朝人看去,眼看着李昌顺提着长剑的手还在不住流血,显露在外头的肌肤倒还好,没受什么伤,可若是细察的话,便能发现此时他穿在身上的那一身黑色的护卫服已经沾染了不少鲜血。
他这幅模样,纵然不说,也能知晓先前是经历了一场大战。
“王爷。”
李昌顺也没想到会在这遇见萧无珏,一愣之后,脚下的步子便更快了。等走到萧无珏跟前,还不等他开口说话便立刻单膝下跪:“属下护主不力,您,您没事吧?”
先前他正和其他护卫在禅房外看守着,原本是想同王爷去商量后头的事,可是进去之后却瞧见空无一人的禅房。
再往后,他们想去外头寻人,只是还不等走出禅房便遇见了一群黑衣人。
李昌顺身为萧无珏的贴身护卫兼护卫长,平日对自己的武艺也颇有些自负,可想起先前遇见的那群黑衣人,至今心中还有些余悸。
若不是他恰好避过一劫,只怕如今他的结果……
想到这。
李昌顺的脸色越发苍白。
只是想着自己跟前的主子,忙又抬眼看去,细细查看,生怕萧无珏也受了伤。
萧无珏看着跪在跟前的李昌顺,也没有责怪他,只是淡淡发了话:“好了,我没事,起来吧。”说完,他是等人应声起来后,才又开口询问:“其他人呢?”
李昌顺耳听着这话,起身的动作却是一顿。
他低着头,强撑着身子骨起身,待又过了一会才轻声答道:“除了属下以外的六个兄弟,都,都死了。”
这话一落——
纵然萧无珏早先便已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可乍然一听,脸上还是不由自主得显露出几分失神。
今日他要做得事,本身就是秘密。
未免旁人知晓,跟着他出来的都是他的亲信,各个武功高强还格外忠心。这么多年,他没少花功夫在这些护卫身上,可如今,如今跟着他出来的那些人却只剩下一个李昌顺。
萧无珏的喉间似是有什么东西梗着,就连胸口也不住起伏起来。
这若是平时,他自然可以严加追查。
可今日,他为了行事方便,先前到华安寺的时候,身边就只带了一个李昌顺,其余人都是为了后头的事私下跟进来的。
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他竟然连查都不能查,只能咬牙吃下这个哑巴亏。
想着今日经受的这些事,萧无珏再也绷不住脸上的神色,他的薄唇紧抿,袖下的手紧握成拳,脸色更是阴郁非常。
尤其是在听到身后不远处禅房传出来的欢声笑语,听着那个男人的声音穿过层层屏障,随风传来,,脸上更是不由自主得显露出几分狠戾的情绪。
萧无珩!
李昌顺眼看着萧无珏的气色,便知道今日事情进展得不顺利。
他这一时间也不敢开口说话,只能低着头站在萧无珏的身边,等察觉到周遭的气势渐渐和缓下来,便知身边人的情绪已渐渐平复下来。
他仍旧不敢抬头,只是低声问道:“今日之事,王爷心中可是有怀疑的人了?”
萧无珏耳听着这话,并没有看他,只是冷声说道:“你觉得在这长安城中,还有谁有这样的本事?”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神色还是有些不好,声调也很冷,能避开所有人的耳目把他打晕带出去,又能砍杀他这么多亲信。
别说这长安城,就算是这世上,也没有几个人。
李昌顺耳听着这话,神色一顿,他皱着眉细细想着,等到心中划过一个人的名字,脸色突然变得惨白起来。
是啊……
他怎么就忘了?
这世上除了那个人,还有谁有这样的本事?想到这,他袖下握着长剑的手都有些不由自主得颤抖了起来,好一会他才寻回自己的声音,哑着嗓子说道:“王爷,看来齐王早就知道我们的安排了。”
要不然,今日之事绝对不会这么凑巧。
今日出了这么多事,萧无珏自然知道今日之事没能瞒过萧无珩,也怪他这回行事太过匆忙,没能妥帖安排。
落到如今这样的结果,他无话可说。
只是——
除了萧无珩之外,那个人可知道?想到这,他扭头朝不远处的禅房看去,此时院子里站着两排护卫,而长廊下还有不少丫鬟、婆子,可他的目光却并没有在这些人的身上流连,只是一瞬不瞬地望着那道布帘。
好似能够穿透那一层布帘看到里头的光景。
今日发生那么多事,可那个人的神色却和往日没有什么差别。
禅房里的香料、茶盏里的茶,都有问题……
林雅没这个胆子敢欺骗他。
何况他先前也的确听说她自打进了禅房之后便昏昏欲睡,后头更是连住持的讲经都没去,可想起先前瞧见得那张明艳面容上的神色,哪里像是有问题的样子?萧无珏不傻,先前的慌乱去后,此时的他也早已经恢复成平日的清明。
她是知道的。
或许不仅知道,就连今日这些事,她都参与其中。
想到这,萧无珏的脸上便不仅仅是狠戾,还掺杂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合了合眼。
未再理会身后的那些笑语声。
他只是抿着唇、负着手,任由这冬日的寒风拍打在他的身上,而他不知过了多久才冷声说道:“走吧。”
……
王家一众人回到家中的时候,已是申时时分。
萧无珩亲自送王家一行人回来,一路上自然是太平无虞。
只是这回来的一路,除了庾老夫人和王珺,其余主子和奴仆对这位赫赫有名的齐王殿下还是有些不自在,尤其是王珠,一路上更是连半句话都不敢说,生怕被这位煞神盯上,也落得一个跟魏国公府那位二姑娘一样的下场。
这会王家影壁处。
王珺扶着庾老夫人走下马车,萧无珩便神色恭敬得侯在一侧。
至于其他人也都默声不语得站在庾老夫人的身后。
“无忌——”
相处了一路,庾老夫人对萧无珩是越发满意,此时更是不再喊“齐王”这样的称呼,而是改为喊人的字。这会她露着一张慈爱的笑颜望着萧无珩,等人应声后便又同人说道:“今日辛苦你了,原本是该留你一道在家里用个晚膳。”
“只是……”
这后头的话没有说出,可意思却很分明。
今日家里出了这样的事,先前在寺里的时候不好说道,如今回了家里,却是不能不管的。
萧无珩耳听着这话,自然也明白庾老夫人的意思,他倒是也不急在这一餐半饭的,该露的脸露了,该做的事也做了,虽然有些可惜今日没能再同娇娇说几句话,不过来日方长,他也不急。
想到这——
他便笑着朝人拱手一礼,而后是同庾老夫人恭声说道:“不过是些小事,老夫人不必客气。”说完,他是又跟着一句:“今日天色已晚,晚辈也不好过多叨扰,这便告辞了。”
庾老夫人耳听着这话,心中对人自然越发满意。
她笑着朝人点了点头,而后是又同人说了一句“等过几日,请你来家中用膳”的话,便让人送萧无珩一程。
等人走后。
庾老夫人脸上的笑意才渐渐消散开来。
她看了一眼身后的众人,而后是冷着声,同她们说道:“今日寺里的那些事,你们都给我烂在心里,要是让我知道谁敢把今日的事往外处说,别怪我心狠。”
她如今的年岁虽然大了,可威严依旧,众人听得这话,自然纷纷点头应“是”。
庾老夫人眼见她们应允也未再说道什么,只是侧目朝不远处的一辆马车看去,先前她们回来的时候,被她派到林雅身边的婆子就过来悄声说了一句“晕过去了”,如今她也不知道里头的那人是醒了还是没醒。
想着今日寺里发生的那些事。
庾老夫人心里的这口怒气就没怎么下去过,她抿紧了唇,眼中滑过一道阴郁的神色,而后是淡声朝身侧的李嬷嬷吩咐道:“把她送回自己的院子,严加看守。”
“等老二回来后,就让他来找我。”
以往家里有人犯事,都是送去祠堂的。
可想起今日林雅做得那些混账事,她就连祠堂都不想送,免得污了他们王家列祖列宗的眼睛。
李嬷嬷耳听着这话自然忙应了一声“是”。
而后庾老夫人也未再多言,只是由容归扶着往正院走去。
等到庾老夫人走后,其余人也跟着她的脚步离开,今日发生了这样的事,谁也不敢在这要紧关头说道什么。眼瞧着几位主子走得差不多了,李嬷嬷便差了几个婆子朝马车走去,打算不管里头那位是醒着还是没醒,都赶紧送回莱茵阁去,然后再找几个人看着,没得再生出别的混账事。
王珺步子慢,却发现有人比她走得更慢。
那人便是王珍。
王珍今日并没有和王珠一道走。
这会她由丫鬟扶着站在小道上,头往后扭去,目光更是一瞬不瞬地望着那辆马车。
林雅这会已经被几个婆子扶着走下来了,她的头发经了一路的马车还有些散乱着,身上严严实实得裹着王珺的斗篷,虽然醒着,可脸上却是一片失神的模样,好似对今日发生的那些事还没有回过神来。
她的脚步虚浮,因为走动的缘故,步子不住打着颤。
可眉梢眼角却含着往日从来没有过的艳态。
眼看着她这幅模样——
王珍搭在丫鬟胳膊上的手不住收紧,红唇更是咬出了血来,她就这样一眨不眨得看着林雅朝这里过来,惯来矜贵的面容此时却好似被乌云覆盖着,倘若不是因为还存着几分理智,只怕她这会就要冲上去,狠狠扇她几巴掌。
只是想着先前祖母的叮嘱,还有徐嬷嬷的嘱咐。
她合了合眼,到底还是在林雅快走近的时候,收回目光,一言不发得朝三房走去。
“郡主,起风了,我们也走吧。”
连枝站在王珺身边,眼看着天色愈晚,忍不住轻声说道。
耳听着这话,王珺也没有说道什么,她只是又看了一眼林雅,而后才说道:“走吧。”
第157章
王家。
正院。
丫鬟、婆子都被赶了出去,这会只余庾老夫人和王慎端坐在屋子里,两侧的烛火把屋子照得很是通明,却照不散两人心中的阴霾。
王慎穿着朝服坐在右首的位置。
他先前下朝回到家中就被容归请到了正院,自然也没机会去换衣服。
虽说来得这一路,他心里已经想到应该是出了什么事,若不然母亲也不会这么着急请他过来,可他没想到,这事竟然会这么严重。
想着先前母亲说得那番话——
王慎的脸上一下子青一下子红,撑在扶手上的手更是紧紧攥着,好似只有这样才能压抑心中的那团怒火。
身侧半揭的茶盏还在冒着热气,底下人刚送来的好茶,正是以往王慎最喜欢的那一口,可此时他却没有这个心思去喝,只是沉着一张脸坐着。
屋子里悄无声息得,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好一会过去,王慎突然起身说道:“没什么好商量的,那个孽障敢做出这样的糊涂事,死都不足惜,家规处置,以儆效尤。”
庾老夫人耳听着这话便皱了眉。
她停下捻着佛珠的动作,口中是同人说道:“你先坐下。”
王慎闻言。
虽然不情愿,可还是坐下了。
庾老夫人等人坐下后便同人说道:“我知道你心里恼,难道我就不恼?我们王家百年来就没有过这样的事,这要是让列祖列宗知道,只怕他们在天上都不得安宁……”
这话说完,她是又叹了口气,指腹继续掐起手上的那串佛珠,只是她的心思不在上头,掐起来也有些杂乱无章。
到最后——
庾老夫人索性把那串念珠套在手腕上,取过一侧的茶盏用了一口,等到心下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这才同人继续说道:“今日但凡与她苟合的是旁人,家规处置也就处置了。”
“可偏偏,那人是魏王。”
涉及了天家,纵然是他们也不好多言什么。
所以今日她也只能把林雅看押在屋子里,甚至连动都不能动,想到这,庾老夫人心里也是恼怒非常。
她这几十年也算是历经风雨。
可这还是生平头一回,令她觉得如此丢脸与难堪。
耳听着这话——
王慎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抿了抿唇,撑在扶手上的手松开又握紧,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喝了眼睛,很轻得说了一句:“是我的错。”
要不是当初他做出那样的糊涂事,如今这些事也就不会发生。
周慧不会进府,林雅不会出生,崔柔不会离他而去,一双儿女也不会同他变成如今这幅样子。
可是事情既然发生了,一声“悔悟”又有什么用?
心里叹了口气。
原先端着着的身子也不由自主得颓了几分。
他心中对林雅的确没有什么父女情分,周慧的事,还有当初林雅对林儒的做法,这些都足以让他消磨掉本就没有多少的情分。
可再怎么说,林雅与他终归是有这么一层血缘关系。
即便再不喜欢,她的下半辈子,他还是得考虑的。原本想着等到林雅笄礼之后,他便替人择一门亲事,无需多好,只需让她后半生安稳顺遂。
他再多给人一些嫁妆,也算是全了这一场父女情分。
这些日子,他和母亲私下聊天的时候也说起过这桩事,他早年有个学生不错,和王祈是同一届科举入仕的。
前些年被遣到江浙,做了不少事,这些年很受当地百姓的爱戴。虽然不是世家出身,可他那学生为人稳妥又有本事,日后必定还可以升官。
哪里想到这事还没开口,林雅就给了他这么大一个礼,在寺里和皇子勾结在一起,她如今真是半点脸面都不要了!
想到这——
王慎撑在扶手上的手又忍不住收紧了些,就连那双眉宇也忍不住紧皱了起来。
耳听着这话,庾老夫人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张了张口,有心想说些什么,可临来张口也只能说一句:“这事和你没有什么关系,她原本就是个不安分的,我把她放得远远的,为得就是怕她胡乱行事。”
“没想到,难得让她出趟门,还是……”
越说,脑中便忍不住想起午间寺庙里的那些事,皱了皱眉,掩下心中的那股子厌恶,勉强平复着心中的情绪与人说道:“这事既然发生了,便不必再说了。”
“先前在寺里的时候,魏王说了会给王家一个满意的答复,你我也就等着吧。”
她如今对萧无珏的感官实在很差,说起他的时候,脸上也是一片掩不住的厌恶。只是心中却还有些庆幸,幸好当初没把娇娇许配给他,要不然,这以后还不知会是一副什么模样。
想到这。
庾老夫人免不得是又想起了萧无珩。
脸上挂着笑,嗓音也带了些先前未有的温和:“以前总觉得他性子淡漠,手上沾着的血又太多,只怕是个带煞的,可如今我冷眼旁观才发现这孩子是个面冷心热的,娇娇嫁给他,日后福气还厚着呢。”
王慎自打当日留萧无珩在府中用晚膳后,对萧无珩的感官也好了不少。
这会听人说起,不免也点头赞同,口中跟着一句:“您说得是,那孩子的确是个不错的。”这话说完,想起萧无珏做得那些事,免不得是又添了一句:“所以说,这世上的人和事,不能只观表面。”
就如萧无珩和萧无珏。
他们一个是人人称赞的贤王,一个是人人惧怕的煞神。
可谁能想到一个受人拥戴的贤王,竟然能在寺庙里做出这样的事?又有谁能想到那个被众人敬畏惧怕、嫌弃的煞神,却是一个真正的君子?
这世道。
有时候就是如此荒诞。
……
平秋阁。
王珺斜躺在软塌上。
她的手里握着一本账册,年关将近,要处理的事还有很多。自打从寺里回来后,她便没有歇息,这会终于看完了手中的账册,合上搁在一侧,而后是伸手压着眼角。
耳听着外间有人进来也没有抬头,只是开口问道:“父亲还在祖母那?”
进来的是连枝,她的手里捧着一蛊汤水,闻言便恭声回道:“已经回去了,来回话的小丫头说二爷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出了这样的事,父亲的心情又怎么可能会好?
说到底,林雅还是他的女儿。
没说什么,只是继续按着眼角,而后似是突然想到什么,便又问了一句:“王珍呢,她去寻过林雅了?”
“半个时辰前去的,这会估摸着是回去了……”连枝一边说着话,一边是替人把汤水倒了出来,而后便站在人的身后替人轻轻按起了太阳穴,心疼得说道:“您且用盏汤水,厨房里的李妈妈亲手做得,还放了些安神的,您用完便早些歇息吧。”
这阵子,郡主实在是太累了。
如今解决了这么一桩大事,她实在是不想让人再辛苦了。
王珺耳听着这话却没说话,她收回压在眼角上的手,朝案上的那蛊汤水看去,先前晚膳用得多了,她这会也不饿,因此看得这冒着热气的汤水,倒也没什么感觉。
何况她也还有事没处理。
伸手按在连枝的手臂上,嗓音淡淡得:“好了,我也没那么累,去把我的斗篷取来。”
连枝闻言却忍不住皱起了眉,轻喊人一声:“郡主。”
“去吧。”
王珺虽然神色平淡,可语气却不容置喙。
知道自家主子的脾气,连枝瓮动了下唇,到底还是没说什么。她点了下头,而后是收回按在人太阳穴上的手,往外头把先前用香熏着的斗篷取了过来,待给人披上,又从一侧弄了个暖炉放到人的手上。
王珺倒也由着她。
等到一应弄好,她才开口说道:“走吧。”
莱茵阁距离平秋阁还是有段距离的,她这一路过去还是花了些时辰,等走到莱茵阁门前,眼看着这偏居一隅的一处院落在这夜色的照映下更显荒芜。也不知是不是今儿个风太大了些,打得那院子里和廊下的灯笼都有些晦暗不明。
避风处有两个穿着袄子的婆子。
今儿个风大,可她们碍着庾老夫人的吩咐也不敢去歇息,这会便尽职得站在那处,瞧见王珺近来的时候,两个婆子都愣了下,回过神来,自然匆匆上前行了礼。
眼看着两个婆子。
王珺点头受了她们的礼,而后是同两人说道:“夜里风大,两位嬷嬷辛苦了……”说完又朝身后的连枝看去一眼。
连枝会意,忙提着食盒走上前,同两人说道:“这是郡主给你们准备的夜宵,这酒没什么度数,正好给你们暖暖身,还有几盘好菜并着几张干菜饼,两位嬷嬷且去吃些吧。”
两个婆子看着这幅景象,哪里有不明白的?
这会便笑着谢了王珺的好意,而后从连枝手中接过食盒,再朝王珺一礼后才往另一处走去。
其中一个婆子到底胆小些,走得远了便说道:“我们这样好吗,要是老夫人知道……”
这话还没说完,便被另一个婆子啐了一声:“你这个浑的,里头那位是什么人,这位又是什么人?何况先前五姑娘也来过,咱们收了人的好处,以这位郡主娘娘的手段肯定是知晓了的,这个时候再说些什么,没得惹人生气。”
两人的碎碎细语声随着越来越远的脚步,并没有传到王珺耳中。
而王珺也没有理会两个婆子,她只是看着不远处那扇紧闭的门扉,不知驻足了多久,她才掖了掖身上的斗篷往前走去。
门被连枝从外头推开,里头的景象也就跟着显露了出来。
端坐在屋子里的林雅,神色怔怔得,好似还没有回过神来,直到听到越走越近的脚步声才似收到了惊吓似得,猛地抬起了头,她往日那张皎洁如明月般的脸庞上此时却肿胀得布满了巴掌印。
这样的手段,自然是出自王珍的手笔。
可见她那位五姐今日是真得气着了,若不然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摇了摇头,没说什么,只是继续往里头走去。
“你……”
林雅看着越走越近的王珺,心生害怕,抿了抿唇,想往后头退去,可刚刚起身便因为一个趔趄摔在了地上。顾不得现在有多么难堪,起不来就坐在地上往后头退去,仓惶的目光看着王珺,口中是哑声说道:“你,要做什么?”
眼看着林雅这幅样子,王珺却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身后的门被连枝在外头合上,而她端坐在椅子上,把手中握着的暖炉放置一侧,甚至还神情闲适得给自己倒了一盏茶,也不喝,就握在手上,不知过了多久才看着林雅说道:“你还记得我当初同你说过的话吗?”
骤然听到这么一句,
林雅的动作一顿,望向王珺的目光也呈现出几分怔忡。
“当初,我曾同你说过会给你一个好姻缘、好前程……”王珺一边说着话,一边是垂眸饮了一口苦涩的茶水,等把茶水咽入喉间,才又掀了眼帘朝人看去一眼,跟着一句:“如今,你还满意吗?”
第158章 (捉虫)
屋子里没有摆炭火,地上也没铺什么毛毡等物,林雅身上的斗篷早在先前王珍过来的时候就被她扔掉了,如今她只穿着一身单衣坐在地上。
渗入骨髓的凉意透过那地面传入她的五脏六腑。
可此时的林雅却好似已经失神一般,她不觉得冷,或是已经冷过了头,她只是仰着头怔怔得望着王珺,望着那个端坐在椅子上的明艳女子。
耳边萦绕着王七娘先前说得那几句话。
“当初,我曾同你说过会给你一个好姻缘、好前程……”
“如今,你还满意吗?”
今日事发突然,林雅根本来不及细想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
先前在华安寺,萧无珏离开后,她只顾着害怕,害怕萧无珏以为今日的事是她的阴谋,又害怕王家的人找她报复,一来二去,她就这么晕了过去。
后来回到王家,先是被李嬷嬷说教了一番又被王珍狠狠羞辱了一番。
如今还没回过神来,又迎来了王七娘。
可也是因为王七娘的缘故,她终于有时间可以好好思索一番了,越想,她的脸色便变得越发苍白。
此时她心中已经可以笃定王七娘肯定早就知晓今日的事了。
先前她在禅房里昏迷不醒,根本不是喝了带料的茶也不是因为那个香,她根本就是假装的,要不然先前在寺里的时候,王七娘绝对不可能这么清醒!
可王七娘是怎么知晓的?
又是什么时候知晓的?
林雅不知道。
袖下的手撑在地上,指骨不知道因为太冷还是握得太紧已经呈现出青白的样子,可她却好似全然没有察觉,仍旧一瞬不瞬地望着王珺,红唇紧抿着,也不说话,就这样望着她。
王珺看着她这幅样子,知道她应该还没有想到,倒是很好脾气得提醒了一句:“你就没有发现,今日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吗?”说完,她放下手中的茶盏,又好整以暇得握着帕子擦拭了一回唇角,而后才又笑着与人说道:“比如,你身边的人。”
她身边的人?
莱茵阁的下人不少,可得她信任的就只有冬盏一人。
等下……
冬盏?
对了,冬盏人呢?
这要是以前,她出了这样大的事,冬盏早就出现了,可今日她却一次都没有出现过,她……去哪了?
今日发生的事太多,林雅先前根本没有时间去想别人的事,自然也就没有发现冬盏早就不见了。
而这会,眼看着王七娘的脸色,林雅口中那一句“你把她怎么样了”咽了回去,脸色却是唰得一下就白了。
王七娘知道今日这些事,还能提早想出解决的法子,必定是早就有人同她通风报信了。
而她做这些事,未免旁人事先知晓,一直都很小心翼翼,除了她和萧无珏之外,也就只有冬盏知道她去找过萧无珏。至于那个香料,她虽然是瞒着冬盏做得,可冬盏每日都在院子里又从小陪着她一道长大,真得要瞒住她也是不可能的。
难道,是冬盏背叛了她?
这——
怎么可能?
冬盏从小就陪着她一道长大,以前再困难的时候,她都没有离她而去,如今……如今只要解决了王七娘,只要让萧无珏得到王七娘,那么属于她的锦绣前程便唾手可得。
冬盏,冬盏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背叛她?
林雅神色怔忡得坐在地上,就连先前紧握在一起的手也不由自主得松开了不少,她低着头,脸色苍白,双目也有些失神吗,好一会她才喃喃说道:“为什么?”
“为什么?”
王珺接过了话,她的手中仍旧握着那方绣着牡丹的帕子,这会便交叠放在膝盖上。微微垂下的目光看着林雅,唇角掀起一抹讥嘲的弧度:“冬盏年纪大了,可经不起你这样耗下去。”
“她是个重情义的。”
“起初我也让人联系过她许多回,可这丫头是个实诚的,一直不肯背叛你。”
“可也多亏了她是个重情义的。”笑了笑,看着林雅抬头朝她看来,便又继续说道:“你还记得她老家的那个表哥吗?”
老家的表哥?
林雅的目光起初还有些失神,后头不知想到了什么,渐渐回过神来。
冬盏的那个表哥,她自然是知道的,虽然不怎么出色,可也是个知文识礼的,和冬盏从小青梅竹马长大,早早就定了婚约。
当初冬盏跟着她来到长安。
她还允诺过她,等到了时间,她就让母亲做主把冬盏嫁过去,到那时候,沾了成国公府的名声,冬盏的身价自然也要更高几分。
可她没想到,来到长安还没一年,事情就跟天翻地覆似得。
母亲死了,她又不得宠,冬盏的身价自然不可能高了,甚至连原本允诺给她的嫁妆也都没了。
这些日子,她考虑得只有自己的前程、自己的未来,却一直忽略了冬盏的年纪大了,忽略了她每回收到老家送来的信时,脸上的神色一直都算不得好。
有好几回,冬盏想同她说些什么,可她因为那堆烦心事,又哪里顾得上她?
林雅明白王七娘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冬盏重情义,所以先前一直没有背叛她,可同样也因为她重情义,所以在她的表哥和她这位主子之间。
最后她还是选择了她的表哥。
想明白了,想透彻了。
林雅脸上的神色再几经变化之后,再也掩不住心中的愤怒,她突然拔下头上的金簪,起身朝王珺扑了过去。
没了,没了,她的前程、她的未来,什么都没有了。
出了这样的事,萧无珏怎么可能还会再帮她?即便他因为今日的事不得不收了她,可她日后又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想到这——
林雅的脸上也掺杂着狠戾的情绪,就连双目也变得一片通红。
王七娘,王七娘!这一切都是因为王七娘,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女人,她怎么可能落到如今这样的地步?
最信任的丫鬟背叛了她。
钦慕和爱恋的男人也再也不可能轻信于她。
如今又在寺里和萧无珏做出那样的事,遭了正院那位老夫人的眼,她如今还有什么?她什么都没了!
杀了这个女人。
既然她什么都没了,那这个女人又有什么资格好好活在这个世上,享受众人的钦羡和仰慕?只是还不等她手中的金簪刺到王珺的身上,她的脸上就挨了一巴掌。
力道之大,竟让她脚步趔趄得往后退去,最后甚至一个不稳直直摔倒在地。
手中的金簪掉落在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屋外连枝在听到这个声响后,心下一个咯噔,立马打帘走了进来,在瞧见摔倒在地的林雅以及她身边的那支金簪时,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
脸上起了愠怒的神色,刚想走上前狠狠教训人一番,只是还不等她动身便听到王珺淡淡开了口:“好了,我没事,退下吧。”
“郡主……”
连枝的声音掺着些不高兴,这个女人都敢拿金簪刺杀郡主了,这样的人,怎么能够这样就放过?嘴唇蠕动了几下,还想再与人说些什么,可目光在瞧见王珺脸上的神色时,抿了抿唇,到底还是听了人的吩咐,应声往外退去。
等人重新合上了门。
屋子里没了风,那灯罩里的烛火也就重新变得平稳了下来,王珺拿着帕子掸了掸身上本就不存在的灰尘,而后她起身朝林雅走去。
等走到林雅跟前。
耳听着林雅细碎的痛呼声,王珺的脸上仍旧挂着温和的笑容,弯下腰,目视着林雅的眼睛,同她温声说道:“你气什么?这不是你想要的吗?你那么喜欢他,我如今让你如愿了,你怎么还不满足?”
林雅先前就被王珍好生“照料”了一番,这会全身上下还疼得厉害。
刚刚又挨了王珺的一巴掌,身子倒下去的时候,腰还嗑在了桌腿上,这会她整个人都还眼冒金星,可再疼的伤处都不比王七娘这话来得伤人。
她想起来,可是全身上下实在是太疼了,疼得她根本连动都动不了,只能咬着牙,目光凶狠地盯着王珺。
王珺看着她这幅模样,倒像是被逗笑了似得,禁不住就弯了一双眉眼。
她就这样眉目弯弯得望着林雅,看着她因为气愤变得扭曲的面容,忍不住又说了一句:“嗳,你猜,萧无珏会怎么处置你呢?”
骤然听到这么一句,林雅的脸色唰得一下就变了。
萧无珏会怎么处置她?
她不知道。
她原本以为萧无珏是个温润如玉的君子,可想起今日他甩袖离开时的样子,想起他那双冰寒到没有丝毫温度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的时候。
不知道为什么,林雅竟忍不住浑身打了个冷颤。
不,不会的。
那个男人这样好,即便只见过一面,都能这么温柔得待她,只要,只要她同他说清楚。
他一定不会,一定不会对付她的。
心里虽然这样想着,可林雅这颗心却还是七上八下得,一点都落不下来。
王珺看着林雅脸上的神色,哪里会猜不出她在想什么?边笑边摇头,手撑在桌角,终于站直了身子。
瞧瞧这些傻姑娘。
事到临头,竟还觉得那是一个好人。
那怎么会是一个好人呢?那根本就是一个套着豺狼皮囊的畜生。
想着前世的自己也被那人骗得团团转,王珺脸上的笑意有一瞬得消没,什么都没说,只是把目光投向林雅,眼看着她倒在地上的身影,看着她煞白的脸色、仓惶的双目,目光却是和前世的林雅交叠在一起。
她同她姐妹情深时的样子。
在她和萧无珩被人陷害时,站在萧无珏的身边,露出惊讶和不敢置信时的样子。
她穿着凤袍,来到冷宫,居高临下看着她时的样子。
最后却是如今的她——
如今这个倒在地上,衣衫单薄、满面红痕,前途未卜的样子。
外间的风拍打着轩窗,打得屋子里的烛火都变得有些晦暗不明起来,王珺就这样望着她,不知道看了多久,她才语气淡淡得与人说道:“好好等着吧,我的好妹妹,我答应过你的事,总得做到的。”
说完,她也未再理会林雅,收回目光,什么都不再说,转身往外走去。
等走到门前,伸手要推开的时候,王珺回头看着身后的林雅,突然说了一句:“林雅,你看现在你身边是真得一个人都没有了呢。”
耳听着这话,林雅的脸色又僵硬了一瞬。
只是还不等她张口,那个同她说话的人却已经收回目光,打开门,扬长而去了。
屋子里的烛火几经打晃之后,有不少被吹灭了,徒留下几盏,照不清室内,门没有被合上,林雅躺在地上,可以清晰得瞧见外头的样子,夜色清寂、星河满天,是个不错的夜,可她却没有丝毫赏看的兴致。
她的脑中萦绕着先前王珺说得那句话。
她的身边,如今是真得一个人都没有了。
母亲、爹爹、冬盏……
他们都彻底离她而去了。
而王家这些掺杂着血缘的人,或许在今日之前,她的那位祖母和父亲还曾想过要给她择一门婚事,可今日之后,只怕就连他们也只会视她为眼中钉,视她为败坏门风的孽障。手撑在地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风吹得太冷,林雅的身子忍不住狠狠打了一个冷颤。
伏在地上,眼泪滑过脸颊的那一刹那。
她的眼前好似滑过许多东西,可她什么都抓不住,只能看着他们眼睁睁得流走。
她这回,是真得什么都没有了。
第159章
曲梁宫。
偌大的宫殿静悄悄的,德妃端坐在主位上,她的手里仍旧如往日那样握着一串紫檀佛珠,只是这会却没像往常那样捻着,指腹僵硬得停留在佛珠上,像是突然静止,所以指根还呈现出微曲的样子。
而那张惯来温和的脸上,此时也不复素日的清平,带着些惊愕以及不敢置信,好一会,她才张口呐呐问道:“你,你说什么?”
萧无珏似是早就知道她会有这样的反应。
抿了抿唇又呷了一口茶水,等把手中的茶盏搁置在一侧,而后便又同人重复了一遍,等说完,才抬头看着德妃,跟着一句:“儿子知道今日之事让母妃失望了,只是……”
说到这,他的脸上还是不由自主得闪过一道狠戾,连带着那双眼睛也变得阴郁了许多,微微垂下眼帘,掩盖住心底的情绪,而后是同人继续说道:“只是事情既然发生了,那么我们如今也只能想办法去解决了。”
先前德妃还以为自己是幻听了。
可此时听着这一字一句,哪里还能再用“幻听”来否认?
张了张口,似是想说什么,可心里的那些话却是一句也说不出,只能闭紧了嘴,指腹也不住拨弄着手中的佛珠,好似只有这样才可以平复自己心底的情绪,只是她心里不宁,佛珠也被她拨弄得发出刺耳的声响。
不仅平复不了心底的情绪,反而让她变得越发烦躁起来。
“嘶——”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用力的缘故,德妃食指的指腹不经意碰到了佛珠上挂着的一串坠子上,那坠子棱角锋利,这么一划,指腹那处立马就见了血,没一会功夫,不仅那坠子上出现了血迹,就连佛珠的表面也被鲜血所沾染了。
萧无珏眼尖,立刻便看到了德妃的伤痕,眼看着那处坠着的血珠子,皱了皱眉,起身关切道:“您没事吧?”说完,是又跟着一句:“儿子让人给您来包扎伤口。”
德妃耳听着这话,不等萧无珏去喊人,便张口说道:“不用。”
这些小伤还不足以到请人的地步,何况这个时候,她最关心得也不是这些。
心烦意乱的从一侧的夹盒里取出一方帕子,在那还流着血的指尖上随意擦拭了一回,等到那血不再冒出,便把手上还套着得那串佛珠并着这么一方帕子随意仍在一侧。
而后是又取过一旁搁置着的茶水,连着用了好几口,等到勉强平复好心底的情绪,她才握着茶盏朝底下坐着的萧无珏看去。
萧无珏早慧,自小就没有怎么让她操心过,所以她对他从来没有怎么担心过。
可今日——
想起先前萧无珏同她说得那些话。
德妃这才平复好的心情又彻底沉了下去,她这个儿子,这个从来没有让她操心过的儿子,今日竟给她闹出这样的糊涂事来!虽说今日在华安寺发生得那些事,王家为了脸面自然不会往外去说,那些和尚更加知道怎么守口如瓶。
可只要想到自己的儿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这样的事,还让那么多人瞧见,她这胸口就变得起伏不定。
合了合眼,勉强压抑住心底的情绪。
等再睁开眼时,放下手中的茶盏,看着萧无珏,沉声问道:“你打算如何?”
“儿子说过要给王家一个交待。”
“交待?”德妃一听这话就顿时火冒三丈,手撑在一侧的引枕上,拧眉怒道:“那么一个没名没分的东西,你要给什么交待?不过就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庶女,连王家的宗谱都没上,随意给个侍妾的名头,送进府里便是。”
她今日是真得生气了,所以说起话来全然没有遮掩。
这也亏得是如今殿里没有其他人,要不然只怕旁人都该以为这位跟菩萨似的德妃娘娘是中了巫术了。
“母妃——”
萧无珏无奈得喊了人一声。
起身替人重新倒了一盏茶,而后才同人说道:“那个林雅的确算不得什么,可说到底,她也是王慎的女儿、是王家的人,何况……”他今日做出那样的事,又被庾老夫人和王家的其余主子亲眼撞见,打得那可是王家的脸面。
区区一个侍妾就打发了,王家怎么可能会同意?
如今王家在长安城的地位还很高,父皇也很看重王家,他不能这样轻易得罪了,何况这桩事,瞒得住旁人,却瞒不住他那位父皇。若是这个时候,他又要娶王家的女儿,又要娶魏国公府的二姑娘,这番做法别说他那位父皇会多思多想。
只怕朝中不少老臣都要说道了。
想到这——
萧无珏握着茶壶的手又收紧了些,而后才同人说道:“您去同未央宫的那位说,就说我要娶王家五娘,至于那个林雅,便给个侍妾的身份,一道抬进府里。”
如今王家待字闺中的还有大房的王六娘以及三房的王五娘、王八娘。
王珍的年纪原本就不小了,如今因为冯氏的死还得守孝三年,等到三年之后,即便身为王家女,只怕也不好婚嫁。
他这样做,起码能让王家息怒。
德妃一听这话就急了,原本是想同往日那样拿着佛珠平复自己的焦躁,发现佛珠被自己扔在一侧,只能紧攥着手指,沉声道:“娶王家三房的姑娘?那个王三爷这么多年在朝中都没什么建树,你娶她的女儿又有什么用?”
说完又觉得自己的儿子这回实在是糊涂,低声斥道:“我给你挑好了魏国公府的姑娘,虽说还没下旨,可谁不知道我属意那位魏二姑娘?如今都谈得差不多了,你临来反悔,传得出去让魏国公怎么看你?”
那个魏国公本就是个火爆脾气,又惯来疼魏家的两个女儿。
如今无珏要改娶王家的姑娘,不管因为什么样的缘故,他们肯定是要结仇了,以魏国公的脾气,只怕日后免不得要给无珏使绊子。
好好的亲事不能成,还要娶王家那么两个人,德妃哪里还能有什么好脾气?
沉着一张脸,想臭骂他一顿,可看着自幼疼爱长大的儿子又实在骂不出,只能咬牙切齿得问道:“无珏,你到底在想什么?你以前从来没让我操心过,可如今,到底什么蒙蔽了你的眼睛,让你做出这样的糊涂事来?”
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儿子这回会这么糊涂?
先前无珏说得那番话的确有理,倘若真能成功,那也是好事一件,娶了王七娘,王家和萧无珩结亲不成反结仇,而无珏有了王家的势力,日后在朝中必定也能更上一层楼……可问题是,现在这些都没有成功。
不仅没成功。
还造就如今这幅模样。
丢了脸面和体面,得罪了魏国公府,还要娶那么两个人。
德妃只觉得自己这个脑仁都开始疼起来了,伸手按着眉心,压了好一会也没能消下。
而萧无珏耳听着这话,一时也没有开口。
他的手上仍旧握着那壶茶,往日温和的双眼此时微微垂着,他也知道这回行事实在是鲁莽了些,可他等不及了,距离长乐和萧无珩的婚礼没几个月了,何况如今萧无珩在朝中受了不少老将夸赞。
尤其这段日子也不知道王慎是怎么回事,同萧无珩的关系竟然越发要好了,旁人眼见他们关系好,免不得也对萧无珩起了结交之心。
可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却是因为长乐。
他不想再看到长乐和萧无珩如此亲密,不想再看到这两人出现在同一个场合,不想再看到长乐每回见到萧无珩的时候都会展露出,对他从未有过的笑颜。
所以,在林雅提出那番话的时候,他没有多想就同意了,私下开始布置,自以为做得万无一失,却没有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如今,他不仅没能娶到长乐,还落到这样一个不堪的地步。
握着青瓷茶壶的手收紧。
甚至因为太过用力的缘故,那茶壶上头的盖子都被震得轻轻晃动起来。
萧无珏在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终于回过了神,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把手中的茶壶搁在桌上,而后是看着德妃,语气淡淡得说道:“没什么,只不过是儿子这回失策罢了,怨不得旁人。”
这话说完,眼见德妃还要开口,他也开始有些心烦意乱:“母妃也不必担心,事情还没到最后一步,儿子未必会输。”
“何况王三爷是个没本事的,可他的儿子却不错。”话说到这,不等德妃再说,萧无珏便朝人拱手一礼,跟着一句:“这事便交给母妃了,宫里快下钥了,儿子也该回去了。”
这话说完,他便自顾自转身离去。
步子大刀阔斧得,脚步声也很沉,可见此时心情也不好。
德妃看着萧无珏离去的身影,张了张口,到底什么也没说,只是脸上的神色在烛火的照映下始终有些晦暗不明。
……
过了几日。
王珺见完管事,拿着一本册子,打算去给庾老夫人请安,顺便再同人说下年关要打理的一些事。她以前在魏王府的时候,也是处理过这些事的,可今年毕竟是她在王家头一年管家,有些事还是要同祖母商量下。
丫鬟打了帘子,请她进去。
屋子里被炭火烧得暖烘烘的,王珺一边由容归替她解着斗篷,一边是朝那块平静的布帘看去,低声问道:“祖母这几日怎么样?”
“夜里还是睡不太好,不过每回午间都会眯上一会,精神气倒还好……”容归一边悄声同她说着庾老夫人这几日歇息的境况,一边又似想到什么,压低了嗓音同她说了一句:“打先前,未央宫的主子送来了一封信。”
耳听着这话,王珺握着册子的手一顿,目光看向那面布帘,好一会才轻轻“嗯”了一声。
第160章 (捉虫)
打发了容归等人下去。
王珺手捧着册子,自己打了帘子走了进去。
庾老夫人惯来怕冷,里头这间屋子较起外头还要暖和不少,王珺先前走了一路,吹了不少冷风,这会猛然受着这股子热意倒还有些不适应。
“娇娇来了?”
庾老夫人就坐在罗汉床上,耳听着那一串脚步声便出声问道。
王珺耳听着这话便又轻轻应了一声,她这会已经缓过来了,遂又重新提了步子往前走去。等瞧见端坐在罗汉床上的老妇人,便朝人行了一礼,而后也不等庾老夫人说话便眉目弯弯朝人走了过去。
边走边同人说道:“打先前管家来寻过我,说着年关将近,府里有些事也得操持起来了,孙女到底是头一年管家,有些事还是得来问一问您的意思。”
这话说完,眼看着被庾老夫人捏在手上的信,便又问道:“姑姑送来的?”
庾老夫人也没瞒人,闻言便朝人点了点头,拉着人坐在自己身边,而后是同人说道:“你姑姑说,昨儿个德妃去寻过她了,说是想把珍儿许配给魏王。”
王珺早先在行事的时候,便已知道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了。
萧无珏和林雅苟合被众人瞧见,单单许给林雅一个侍妾,哪里能抵得住王家的怒火?何况萧无珏心中也明白,天子再大度,也不可能让他同时和王家、魏国公府结亲,再说华清宫的那位娘娘还在虎视眈眈瞧着呢……
这要是闹大了,反而对他更为不利,倒不如趁势娶了王珍,一来可以解了王珍的燃眉之急,二来也可以平息王家的怒火。
毕竟她那位五姐如今已十六出头,再过三年,便是十九了,到那个时候,纵然她是王家嫡女,可那些世家贵胄,哪里还有合适的等着她?所以萧无珏再做出这样一个决定后,无论王家是怎么想的,都会同意。
至少三房那几位,肯定是会同意的。
敛下心中的想法,乖巧得坐在庾老夫人的身边,轻声问道:“姑姑都知道了?”
这一句“知道”,自然说得是华安寺的那些事。
庾老夫人心里对萧无珏还有所不满,因此听得这话,脸色还是免不得沉了几分,把手中的信递给王珺,而后是握着茶盏同人说道:“昨儿个德妃在你姑姑面前跪了很久,说是魏王行了糊涂事,外头的那些事倒是也没瞒。”
“你姑姑心里虽然不高兴,到底也没能说什么,何况德妃这桩安排也不错。”
把珍儿许为魏王妃,因着守孝的缘故,便把林雅先嫁过去,这样一来,王珍的婚事解决了,外头的人自然也不好说道什么。
只是——
王珺已经把手中的这封信看完了。
余光在瞥见庾老夫人脸上的神色时,握着信纸的手一顿,细细把手中的信折起来,而后是看着人,柔声说道:“可祖母,您看起来并不高兴。”
耳听着这话,庾老夫人轻轻叹了口气。
把手中这盏未饮的茶水搁置在一侧,而后是看着王珺说道:“这若是以前,我自然是会同意的,可萧无珏能在神佛之下行出这样的事来,我心里总觉得他不如外头说得那么好,珍儿嫁给他,只怕日后还是得受委屈。”
到底是自己的孙女。
庾老夫人心里总盼着王珍能够嫁给一个知冷知热的心上人,而不是如今这样。
王珺知道祖母的性子,即便祖母平日看起来严厉,可心肠却是柔的,对于家里这些小辈,她哪个不关心?纵然是林雅,她私下也曾听容归说起过,祖母和父亲原本是打算把林雅许配给父亲的一个学生。
那个学生,王珺也是知道的。
虽然出身算不上大富大贵,可胜在为人勤恳,短短几年,便已在江南做出一番天地,假以时日,肯定能够青云直上。
只不过——
祖母心再好,可别人不肯受,便也是白费心思。
林雅那副心比天高的性子,断然是不可能同意嫁给那样一个小官吏的,自然,以王珍对萧无珏的情谊,即便知道前路荆棘万千,她也肯定是欣然向前。
这个时候,若是祖母阻止,只怕她那位五姐不仅不会感恩,还会在暗地里辱骂祖母。
这世上,不是所有对别人的好,都是别人肯受的。
想到这,王珺把手中的信纸重新放回到桌上,而后是同人柔声说道:“这事,您还是同三叔商量下吧。”
庾老夫人听着这话,倒是也没说什么,只是朝人点了点头。
她心里即便再不满萧无珏,却也不会私下做决定,何况她要是真得瞒下此事,只怕不仅她那个孙女要怪她,就连她那个儿子,也要同她置气。
没必要。
摇了摇头,不再想此事,只是接过王珺递来的册子,细细与人说起年关里要打理的一些事,还有要注意的一些地方。
……
没过几日,王家便又迎来了一道圣旨。
天子亲自赐婚,择王家五娘为魏王妃,因其还在守孝,特允其孝期之后再嫁。
这桩事没过多久便在城里传言开了,有人说王珍命好竟然能嫁给魏王,也有人觉得奇怪,打先前魏王还同魏国公府的姑娘来往颇密,甚至还有打魏国公府出来的奴仆说过些日子,他们家姑娘便要许配给魏王的话。
哪里想到。
这魏王不仅没和魏国公府的姑娘成亲,反而同王家那位还在守孝的五姑娘许婚了,只是不管外头的人怎么说,这事既然用了圣旨,便是再无反悔的余地了。
此时的王家正院。
高案上摆着那卷明黄圣旨,而王家众人坐在底下。
虽然屋子里没有什么声音,可还是能够瞧见坐在左边位置的王恂以及坐在右边位置的王珍,都有着未加掩饰的开怀。尤其是王珍,自打从华安寺回来的那一日起,她便没展露过什么笑颜,整日神色阴郁的,还朝底下发了好几通脾气。
闹得整个三房都战战兢兢的。
可今日,她却好似跟一枝曝露在晨光下的牡丹似得,眉目弯弯,脸上也挂着抑制不住的笑颜。
她曾经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和萧无珏有什么关系,没想到——
她竟然能够嫁给他。
前几日父亲同她说得时候,她还不敢相信。
可此时,目光在那道圣旨上流连着,里头的每一个字她都熟记于心,她是真得要嫁给萧无珏,要成为魏王妃了。
庾老夫人端坐在高位,自然可以瞧见底下众人的神态,目光在落到王珍的身上时,神色一顿,抿了下唇,没说什么。只是接过容归递来的茶,而后才开了口:“陛下厚恩,特允五丫头守孝完再嫁给魏王。”
这事,纵然都知晓,自然也没说什么。
“还有一桩事——”庾老夫人说到这,稍稍停了一瞬,而后才又语气平平得说道:“圣旨上虽然没有写,可你们也都知道,林雅也是要嫁到魏王府去的。她没上咱们家的宗谱,便照旧以表亲的身份嫁过去,等过了年,开了春,她便要进门了。”
这话,王恂早在庾老夫人同他说起的那一日,他便已经知晓了,因此如今听得这话,他也只是说道:“这事,母亲安排便是。”
对他而言,一个没什么背景的庶女嫁给魏王当侍妾,本就算不得一桩严重的事。
只要他的女儿是魏王妃,那就够了。
可王珍却不是这样想的。
她原先脸上的绯红和欢愉在这一句后,彻底消失不见,瞪大了眼睛,惨白了面容,好似不敢置信一般。
若不是这会庾老夫人提起,她都要忘了当日华安寺发生的那些事了,压在心底的这些事重新被揭露出来,王珍覆在膝盖上的手忍不住狠狠绞了起来。
其实她心里也明白。
要不是因为林雅的缘故,她根本就不可能嫁给萧无珏。
若真要说起来,她还应该感谢林雅才是,感谢因为她的放荡,能够让她有机会嫁给萧无珏,可只要想到那日在寺庙,两人纠缠在一起的身子,王珍心中的怒意就掩饰不住,这股子怒意从五脏六腑蔓延开来,甚至压住了她因为被赐婚而生出的喜悦。
眼看着底下王珍的面容。
庾老夫人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张口想说些什么,可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好了,我知道了,这事我会安排的。”说完这话,又跟着一句:“她到底是要进魏王府的,这些日子好生照看着。”
这话虽然是同身侧的李嬷嬷说,目光却是朝王珍看去,她是怕自己这个孙女一时糊涂,闹出什么不该闹得来。
王珍自然也瞧见了庾老夫人的目光。
她心里百般不愿,可对着庾老夫人的目光却也实在不敢说道什么,只能抿着唇低下头。
……
等回到平秋阁。
王珺接过如意递来的帕子擦了回手,而后便坐到了软塌上,眼看着小丫头今儿个笑盈盈还一直望着她,好似盼着她说道什么的模样,心中好笑,倒也如了人的意,问道:“有什么喜事,这么高兴?”
如意耳听着这话,果然喜笑颜开。
对她而言……
今日喜事太多了。
莱茵阁的那位和三房的那位嫁给魏王,以后这两位去争去斗,自然也就没时间再来折腾主子了。可最令她开怀的却不是这个,笑眯眯得凑上前,同人说道:“今儿个我去外头买东西,听外头的人说今日魏国公在朝中一直和魏王争执,私下还一直在说道魏王的坏话。”
“还有那位魏二姑娘,您猜怎么样了?”
外头的这些事,即便不问,王珺也能猜个几分。可看着如意这么开怀,她倒是也好脾气得顺着人的话,问了一句:“怎么样了?”
“您不知道,那位魏二姑娘可真是个厉害的,她今日先是拦了魏王的马车,要同他问个究竟,后头还当街扯起了魏王的衣袖不肯让人走。”说到这的时候,如意又是摇头,觉得好好一个姑娘,实在是没规矩。
可想起先前萧无珏的那副窘迫,还有别人说道魏宝珠的那些话,便又笑了起来:“最后是魏国公夫人出现,把人给带走了,听说走得时候,那位魏二姑娘还哭哭啼啼,不肯离开。”
“那个魏国公夫人也是个暴脾气,看着这幅样子,当场就说了魏王一顿。”
王珺听到这,倒是也起了几分兴致,合上手里的书,抬头看人一眼,没说话,等人继续往下说。
如意看着她这幅样子,便又轻轻咳了一声,换了副语气,扮得和那位魏国公夫人有几分像,才开口:“咱们魏家的可都是好姑娘,求娶的人不知踏破了多少门槛,德妃娘娘盛情难却,我们家姑娘才进了几次宫,可别传得出去,说是咱们家姑娘攀着您了。”
说完。
她便先笑了开来,重新换了自己的语气,继续与王珺说道:“那时候围观的人不少,当真魏王的面虽然不敢说什么,可私下什么难听的话都有。”说完,又笑跟着一句:“这回之后,只怕魏王的名声也该受损了。”
如意以前很喜欢魏王。
总觉得天家这么多皇子,除了东宫的太子爷,就这位最有谪仙的样子。
可想到他同莱茵阁的那位勾结,还有原本要做得那些事,心里便恶心透了他,此时说起这些话来自然也没个遮掩。
王珺耳听着这些,倒是也难得没说人。
不过她也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手中仍旧握着那本册子,身子倒是往后头的引枕又靠去了些,目光就这样望着轩窗外头的光景。
现在这些,还不够呢。
她要有一天,让世人都知道萧无珏的为人。
什么君子,什么温润如玉,那就是一条毒蛇,一匹豺狼。《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