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咸，太腻，酱油味盖过了一切鱼的鲜味。华而不实。”


    “下一道。”


    空气，仿佛凝固了。


    如果说第一次是意外，那这第二次，就是明确的批评了。


    杨胖子的额头上，开始冒汗了。


    他颤抖着手，端上了第三道菜。


    “富贵全鸡……”


    这是一整只脱骨扒鸡，肚子-里塞满了海参、香菇、糯米等各种好料，蒸得烂熟，再浇上一层厚厚的鲍汁。


    这道菜，是杨胖子最得意，也是工序最复杂的一道。


    他本以为，这道菜一定能扳回一城。


    周市长看着这道菜，沉默了片刻。


    他忽然抬起头，看向杨厂长。


    “杨厂长。”


    “在！周市长您指示！”杨厂长连忙站了起来。


    周市长用手指敲了敲桌子，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刚才说了，不要搞形式主义。”


    “现在是什么年代？国家号召我们，要勤俭节约，要艰苦奋斗。”


    “你们用这么油腻厚重的菜来招待，是想说明什么？说明你们轧钢厂铺张浪费成风吗？”


    “菜做得好不好，不在于用了多少名贵的材料，堆了多少复杂的工艺。而在于，你有没有用心，有没有真正理解‘吃’的本质。”


    “这几道菜，看上去花里胡哨，实际上，除了油、咸、腻，我看不到任何东西。这是对食材的浪费，也是对我们这些食客的不尊重！”


    周市长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餐厅里每个人的心上。


    现场，尴尬到了极点。


    死一般的寂静。


    杨厂长脸上的汗，跟下雨一样，哗哗地往下流。他想解释，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而作为主厨的杨胖子，更是面如死灰。


    他感觉自己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上。


    完了。


    一切都完了。


    他不仅没能让领导满意，反而还被扣上了一顶“形式主义”、“铺张浪费”的大帽子。


    这下别说主厨的位置，他姐夫杨厂长的位置，都可能要受到牵连！


    餐厅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几个副厂长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出。


    就在这近乎绝望的时刻，杨厂长的大脑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一个身影。


    他想起了那个能化腐朽为神奇的年轻人。


    那个被他当作“备胎”的何雨柱！


    他现在，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杨厂长猛地转过头，用一种近乎哀求的、带着最后一丝希望的目光，死死地望向了餐厅通往后厨的那扇门。


    在杨厂长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绝望目光中，后厨的小门，终于被推开了。


    何雨柱端着一个白色的汤盅，不急不躁地走了出来。


    他没有看任何人，径直走到了餐桌旁，将那个小小的汤盅，轻轻地放在了周市长的面前。


    “领导，请用。”


    他的动作，平静而优雅，与餐厅里那紧张到窒息的气氛，格格不入。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了那个汤盅上。


    杨厂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杨胖子则用一种怨毒又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复杂情绪，死死地盯着何雨柱。


    他倒要看看，在这种死局之下，这个傻柱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周市长也停下了敲击桌面的手指，带着一丝审视，看向了面前的汤盅。


    他今天，确实是被杨胖子那几道油腻的“大菜”给败坏了胃口。


    他倒想看看，这个临危受命的年轻人，能拿出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何雨柱伸出手，将汤盅的盖子，缓缓揭开。


    没有预想中的香气四溢。


    甚至，连一丝热气都没有。


    当汤盅里的东西，完全呈现在众人面前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只见那汤盅里，盛着大半碗清澈见底的汤。


    那汤，清得就跟烧开的白水一样，没有一丝油花，没有一点杂质。


    汤里，静静地躺着一棵白菜心。


    那白菜心，嫩黄透亮，形态完整，仿佛一朵含苞待放的水晶莲花。


    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就这？


    这就是你拿来救场的菜？


    一碗“开水”，烫了一棵“白菜”？


    这算什么菜？


    别说杨胖-子，就连杨厂长都傻眼了。


    他感觉自己的最后一丝希望，也随着这碗“开水白菜”的出现，彻底破灭了。


    完了，这下是彻底完了。


    这小子，果然是个疯子！


    杨胖-子更是差点当场笑出声来。


    他用尽全身力气，才抑制住自己想要狂笑的冲动。


    何雨柱啊何雨柱，你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傻柱！


    用这种东西来糊弄市领导？你这是嫌厂长死得不够快吗？


    餐厅里的气氛，从刚才的尴尬，变成了一种荒诞的诡异。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白痴的表情，看着何雨柱。


    然而，周市长的反应，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他看着那碗清澈如水的汤，脸上非但没有露出鄙夷或愤怒，反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


    作为一名真正的美食爱好者，他比在场的所有人都更懂行。


    他清楚地知道，在中国顶级宴席上，有一道菜，就叫“开水白菜”。


    那是一道看似简单，实则工序繁复到极致的国宴川菜。


    所谓“开水”，并非真正的开水，而是用老母鸡、老母鸭、火腿、干贝、排骨等无数顶级食材，反复吊制、扫汤，澄清七八次以上，才能得到的一碗清澈见底，却又蕴含了万千滋味的顶级清汤。


    汤清如水，味浓似醇。


    这道菜，是衡量一个厨师汤功的最高标准。


    只是……


    周市长看着面前这个年轻人。


    他才多大年纪？


    他怎么可能会做这道几乎已经失传的国宴大菜？


    而且，是在轧钢厂这种地方，用这里的食材？


    这不可能。


    或许，这真的只是一碗普通的开水，烫了一棵白菜而已。


    是自己想多了。


    周市长心里自嘲地笑了笑。


    但不知为何，他还是鬼使神差地，拿起了面前的汤匙。


    他决定，给这个年轻人，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他舀起一勺清汤，没有碰那棵白菜心，只是将汤，送到了嘴边。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周市长轻轻地抿了一口汤。


    汤水入口的瞬间。


    他的动作，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