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消失在地平线下。


    夜幕降临，荒地上的风变得有些寒冷。


    林默收回了同样筋疲力尽的喷火龙，将最后一瓶伤药倒在它的伤口上，轻声说了句“辛苦了”。


    他没有去看娜姿。


    他只是走到胡地的身边，蹲下身，伸出手，合上了它那双已经失去神采的眼睛。


    “它很强。”


    林默平静地说道。


    这是对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最基本的敬意。


    娜姿的身体，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她缓缓地走到林默身边，看着地上那只陪伴了她整个童年的伙伴。


    她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一个字也没能说出口。


    泪水，毫无预兆地从她那双空洞的眼眸中滑落。


    无声无息。


    她没有哭出声，甚至脸上都没有悲伤的表情，但那不断滑落的泪珠，却比任何撕心裂肺的哭喊，都更让人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悲哀。


    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流泪。


    林默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陪她站着。


    他知道，此刻任何的安慰，都是苍白无力的。


    这座由“绝对强大”和“绝对控制”构筑起来的王座，在漆黑龙炎的咆哮中，已经彻底崩塌。


    她需要时间，来面对这片废墟。


    许久，许久。


    当月亮升上中天，将清冷的银辉洒满大地时，娜姿的泪，才终于流尽。


    她蹲下身，伸出颤抖的手，轻轻地抚摸着胡地冰冷的身体。


    “为什么……”


    她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人类应有的沙哑与脆弱。


    “为什么我无法读取你的内心？”


    她抬起头，那双哭过的眼睛红肿着，却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像一个活生生的人。


    她问的，是林默。


    “因为我的心，很安静。”


    林默的回答，简单而又玄奥。


    娜姿愣住了。


    “安静？”


    “你的心太吵了。”


    林默看着她，“你所谓的超能力，让你无时无刻不在接收着这个世界所有的声音。他人的嫉妒，他人的贪婪，他人的谎言，他人的恶意……这些声音混杂在一起，变成了噪音，淹没了你自己的声音。”


    “你害怕这些噪音，所以你用更强大的力量去压制它们，试图创造一个绝对安静，绝对受你掌控的世界。”


    “但那不是真正的安静，那只是你为自己建造的一座，名为‘强大’的监狱。”


    林默的话，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娜姿伪装多年的坚硬外壳，直抵她最柔软、最脆弱的内核。


    娜姿的身体再次颤抖起来。


    是啊。


    她从小就能听到所有人的心声。


    父母对她既爱又怕的矛盾，老师对她天赋既嫉妒又渴望利用的虚伪，陌生人对她美貌和力量的贪婪与觊觎……


    整个世界，在她耳中，就是一个充满了谎言与恶意的巨大垃圾场。


    她厌恶这种感觉。


    所以她关闭了自己的心，用冷漠和强大将自己包裹起来，俯瞰着这些在她眼中如同蝼蚁般吵闹的生物。


    她以为自己是神。


    但今天，这个神，被一个凡人从王座上拽了下来。


    “你……你就不怕吗？”娜姿的声音带着一丝迷茫，“不怕那些丑陋的，肮脏的人心吗？”


    “为什么要怕？”


    林默反问。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力量本身没有善恶，人心也一样。你只看到了它的丑陋，却没有看到它的另一面。”


    林默的目光，望向远方金黄市的万家灯火。


    “你听到的，是无数人为了生活奔波的疲惫，是为了家人拼搏的汗水，是为了梦想不肯放弃的执着。这些，也是人心。”


    “你只想着去压制它，控制它，却从未想过去理解它，引导它。”


    “你拥有的，是足以改变世界的力量，但你却用它来建造了一座小小的监牢，把自己关了起来。”


    林默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娜姿，眼神平静而又锐利。


    “你不是败给了我的喷火龙，娜姿。”


    “你是败给了自己的懦弱。”


    懦弱。


    这个词，像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娜姿的心上。


    从小到大，所有人都说她强大，说她可怕，说她是天生的女王。


    只有眼前这个人，第一次，撕开了她所有的伪装，指出了她最不敢承认的本质。


    她不是女王。


    她只是一个害怕世界的噪音，躲在壳里不敢出来的，懦弱的小女孩。


    “我……”


    娜姿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力反驳。


    她一直以为自己看透了世界，但原来，她连自己都没有看清。


    “我该……怎么办？”


    她像一个迷路的孩子，第一次，向别人发出了求助。


    林默没有直接回答。


    他站起身，走到荒地的边缘，捡起了一块被风化的石头。


    他将石头递到娜姿面前。


    “你看这块石头。”


    娜姿不解地看着他。


    “它在这里，可能已经存在了数百年，甚至数千年。它经历过风吹，经历过日晒，经历过雨打。它被路过的宝可梦踩过，被过往的旅人踢过。它什么都改变不了，只能被动地承受。”


    然后，林默松开了手。


    石头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响。


    “但它依旧是它。”


    林默看着娜姿，声音平静。


    “你的心，应该像这块石头。去感受风，感受雨，感受所有从你身上经过的一切，但不要被它们改变你的形状。”


    “当你能做到，在最嘈杂的人群中，依旧能听到自己内心的声音时，你才算真正地，掌握了你的力量。”


    娜姿呆呆地看着地上那块平平无奇的石头，又看了看林默。


    她好像……有点明白了。


    她收回了胡地，第一次，用自己的双手，而不是超能力，将冰冷的精灵球抱在了怀里。


    “你的目标，是什么？”


    娜姿抬起头，看着林默，问出了一个与之前完全不同的话题。


    “你为什么要变得这么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