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棺上定

作品:《活人出殡

    情况急转直下,正如我所预感的那样,纸牛的镇压正在迅速失效。


    那几头英勇的纸牛身上,原本粗糙的纸面上开始浮现出大片大片的焦黑色斑块。


    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灼烧,边缘卷曲、碳化,冒出丝丝缕缕的黑烟。


    与它们自身散发的护体白烟相互纠缠抵消,发出“嗤嗤”的轻响。


    而与此同时,那副被死死压住的棺材盖缝隙中,更加浓郁粘稠的黑气如同活物般汹涌而出。


    带着刺骨的寒意和令人作呕的怨念,不断侵蚀着纸牛。


    纸牛的身体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脆弱。


    它们脚下传来的抓挠和咆哮声也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狂躁。


    另一边,张强还在徒劳地撞门,厕所那扇破门却如同焊死了一般纹丝不动。


    不能再等了。


    我脑子里瞬间闪过老乞丐曾经在某个夜晚,一边喝酒一边絮叨的话。


    “……人啊,有时候就得逼自己一把。真到了绝境,别光想着跑。把心一横,坐下来,甭管周围是刀山火海还是百鬼哭嚎,你就给我炼!把炁炼起来!入定的时候,心神守一,身体里那口先天阳气最足,邪祟反而近不了身,这叫‘定中生慧,千钧力自显’……当然,没练到家容易直接吓死……”


    当时只当是醉话,此刻却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拼了!


    我猛地转身,冲到灵棚前的香案边,一把将那盏为死者引路的长明灯拂灭。


    然后抓起旁边那袋糯米,毫不犹豫地全部倒进了盛满灯油的灯盏里。


    黏稠的灯油和糯米混合在一起,发出古怪的咕噜声。


    我也顾不上脏和恶心,双手插入这混合液中,疯狂地将这油腻粘稠的混合物往自己身上涂抹。


    很快,我全身都沾满了混合着糯米的灯油,散发着一股浓烈的油脂和谷物气味。


    做完这一切,我深吸一口气,目光决绝地看向那副躁动不已的棺材。


    一步跨入灵棚。


    就在踏入灵棚范围的瞬间,我感觉像是猛地钻进了冰窖的最底层。


    温度骤降了十几度,阴寒之气如同无数根钢针,穿透我单薄的衣服和皮肤上的油污,直刺骨髓。


    我冻得牙齿咯咯作响,浑身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


    更可怕的是那种无形的精神压迫,恐惧如同潮水般冲击着我的理智,几乎要将我吞噬。


    但我没有退缩。


    我咬紧牙关,借着供桌的高度,猛地向上一跃,直接跳到了那副剧烈震动的棺材盖上。


    脚底传来棺材内东西疯狂撞击的触感,几乎要将我震下来。


    那几头即将燃尽的纸牛在我脚下发出最后的哀鸣,白烟几乎消散殆尽。


    就在我落在棺盖上的那一刹那,我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厚厚的木板,与棺内那双充满无尽怨毒和冰冷的眼睛对上了。


    一张破烂不堪满是血渍的死人脸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带着令人窒息的笑容。


    “啊!”


    我吓得差点心神失守,从棺材上栽下去。


    但我强行稳住身形,不顾一切地就在这剧烈震动的棺盖上,模仿着老乞丐的样子,盘腿坐了下来。


    双手艰难地结印,试图收敛心神,引导丹田那丝热流运转周天。


    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身下的棺材如同愤怒的野兽般颠簸,冰冷的怨气不断冲击着我的身体和精神。


    脑海中那张惨白的死人脸不断浮现,围绕着我发出无声的尖笑和恐吓,伸出腐烂的手爪试图撕扯我的灵魂。


    这感觉,就像是极度困倦想要入睡,却总有恶作剧的鬼影在眼前晃动。


    我浑身大汗淋漓,肌肉因极度紧张和寒冷而痉挛。


    几次都差点从入定的边缘被吓出来,气息紊乱不堪。


    但我死死咬着牙关,回忆着在田村灰仙庙那次极限环境下炼炁的感受。


    经历过那次生死考验,我的精神和对炁的掌控力确实提升了不少。


    我不再去抗拒那张鬼脸和周围的干扰,而是努力将它们视为幻象。


    将全部意识沉入那丝微弱却顽强的丹田热流之中,推动它,壮大它,让它按照既定的路线艰难运行。


    慢慢地,那股热流似乎真的在回应我的意志,变得粗壮了一些,流转的速度也加快了。


    一股微弱的暖意从丹田升起,艰难地对抗着周围的严寒。


    脑海中的鬼脸变得更加狰狞,嘶吼得更加疯狂,但它似乎无法再轻易撼动我凝聚起来的心神。


    最终,在那张鬼脸极度不甘的扭曲和无声的咆哮中,它如同烟雾般渐渐变淡消散了。


    我成功进入了物我两忘的深度入定状态。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只是一个瞬间,又仿佛过了几个世纪。


    我感到一只温暖而粗糙的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腿。


    我缓缓地从那深沉的定境中苏醒过来,下意识地睁开了眼睛。


    刺眼的阳光瞬间涌入眼帘,天已经大亮了。


    院子里不再是死寂和阴森,而是充满了人声和烟火气。


    许多村民都围在灵棚周围,脸上带着敬畏和后怕的表情看着我。


    而拍醒我的人,正是老乞丐。


    他站在棺材旁,仰头看着我,那张总是带着几分戏谑和浑浊的脸上,此刻竟然露出了罕见的欣慰和赞许的笑容。


    “小子……干得不错,这次‘棺上定’,够你吹一阵子了。”


    我迷迷糊糊地从棺材盖上爬下来,双腿因为盘坐太久而酸麻不堪,浑身还散发着那股混合了灯油和糯米的古怪气味。


    周围的村民看着我,眼神里不再是之前的好奇或轻视,而是带着一种实实在在的敬畏,甚至不敢与我对视,纷纷下意识地让开一条路。


    我灌了几口冷水,冰凉的刺激感让我彻底清醒过来。


    回想起昨晚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尤其是脑海中那张惨白的鬼脸,依旧心有余悸。


    “师傅,后来……后来怎么样了?那东西……”


    我忍不住问道,看向那副此刻已经彻底安静下来的棺材。


    棺盖上的纸牛早已化为灰烬,只留下一些焦黑的痕迹。


    老乞丐脸上的欣慰收敛了些,变得凝重起来。


    “暂时压回去了。靠你那一下‘棺上定’,引动了自身阳气暂时堵住了煞口,再加上天亮阳气回升,它缩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