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田村

作品:《活人出殡

    “不过嘛……好歹是有点反应了,证明你小子还不是块朽木。炁不足,神不凝,意不坚,能冒个烟儿算你天赋异禀了!”


    他拿起我画的那张符,仔细看了看笔触,点了点头。


    “形勉强算是勾出来了,但内在的‘势’和‘力’差得远。记住这感觉,继续练!什么时候你能一张符甩出去,能稳稳当当地点着那张废纸什么时候进行下一项。”


    他指了指墙角一堆画废的黄纸,随后便伸着懒腰回屋睡觉了。


    一个月,整整一个月。


    我几乎像是长在了院子里那堆黄纸和朱砂前。


    从日出到日落,除了吃饭睡觉,就是不断地凝神、聚炁、落笔。


    废掉的符纸堆满了七八个破箩筐,手指磨出了薄茧。


    丹田处那丝热流也从最初的发丝般微弱,变得稍稍粗壮了些许,运转起来也顺畅了不少。


    老乞丐大多数时候都在一旁打盹或喝酒,偶尔睁眼瞥一下,不痛不痒地指点两句,剩下的全靠我自己摸索。


    终于,在一个月色清朗的夜晚。


    当我再次将全部心神凝聚笔尖,勾勒完最后一笔引火符时。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比以往都要清晰的热流成功地注入了符中!


    我拈起符纸,低喝一声。


    “燃!”


    噗!


    一簇橘红色的、稳定的火苗应声从符纸顶端窜起。


    欢快地跳跃着,持续燃烧着,足足过了五六秒才缓缓熄灭,将符纸烧掉了小半截。


    我愣愣地看着那缕青烟,心脏激动得怦怦直跳。


    “啧,总算有点样子了。”


    老乞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知何时他已经醒了,正笑眯眯地看着我。


    他走过来,抽了口旱烟,然后很自然地将烟锅凑到我手中还在冒烟的符纸余烬上,引燃了烟丝。


    吧嗒了两口,他满意地吐出一个烟圈。


    “嗯,不错,以后出门忘带火机,总算能指望上你了。”


    虽然话是调侃,但我能听出他语气里的一丝赞许。


    “为了庆祝你小子终于不是废物点心了,”


    老乞丐嘿嘿一笑,拍了拍我的肩膀。


    “走,师傅带你出去见见世面,实战演练一下!”


    我闻言顿时兴奋起来,熬了一个月,总算能出去透透气了!


    然而,这份兴奋并没持续多久。


    老乞丐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报了个地名,听起来像是城郊的某个地方。


    车子一路疾驰,窗外的楼房越来越稀疏,灯火越来越黯淡,直到彻底驶出城区,融入一片荒凉的黑暗中。


    只有车灯勉强照亮前方坑洼不平的土路,两旁是黑黢黢的田野和模糊的树林轮廓,夜风吹过,发出呜呜的声响。


    又开了一段,司机师傅说什么也不肯再往前走了,语气发怵。


    “老师傅,真不能再往前了!这地界邪性得很,前头那村子早就没人住了!大晚上的,你们去那儿干嘛呀?我给两位掉头送回城里吧,车钱我不要了都成!”


    老乞丐却摆摆手,摸出车钱塞给司机,然后不由分说地把我推下了车。


    “小子,前头不远就是‘田村’,你自己进去,找个地方凑合一宿,明天天亮了我再来接你。”


    他说着,从他那破布袋里掏出两样东西塞给我。


    一把用红绳串着的古旧铜钱剑,剑身由几十枚沾满铜绿的乾隆通宝编织而成,入手冰凉。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木柄都磨光了的旧榔头。


    “呐,防身的家伙事儿。铜钱剑辟邪,榔头砸实体的玩意儿。”


    他又拿出一个用黄布缝制、散发着浓郁药草和朱砂味道的三角符包,挂在我脖子上。


    “你那神婆给的过期了,这是为师新给你包的,凝神辟邪,效果好得很。”


    我抱着铜钱剑和榔头,看着远处黑暗中那片连轮廓都看不清的村落影子,又看了看眼前这辆唯一的交通工具,整个人都傻了。


    “不……不是……师傅?您没开玩笑吧?让我一个人去鬼村过夜?”


    我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废话!不然带你出来干嘛?旅游啊?”


    老乞丐眼睛一瞪,继续说道。


    “练了一个月,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记住啊,甭管听到啥看到啥,只要它没主动攻击你,你就当没看见。找个结实点的屋子,关好门,一觉睡到天亮就行!”


    说完,他压根不给我反驳的机会,直接钻回出租车,砰地关上车门。


    车子一个灵活的调头,卷起一片尘土,尾灯迅速消失在来时的路上,留下我一个人站在荒郊野地,风中凌乱。


    我抱着冰冷的铜钱剑,手里攥着那柄粗糙的木榔头。


    脖子上的新符包散发出浓烈的药草和朱砂味,这成了此刻唯一的慰藉。


    “没事的,没事的……”


    我一边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坑洼土路往前挪,一边给自己打气。


    “老家伙虽然不靠谱,但总不至于真让我来送死吧?他肯定暗中跟着呢……对,一定是这样!这就是个考验!”


    自我安慰似乎起了点作用,我强迫自己加快脚步。


    只想赶紧找到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躲起来,熬到天亮。


    走了大约十来分钟,一个模糊的村落轮廓终于在前方的黑暗中显现出来。


    借着惨淡的月光,我能看到一片低矮破败的房屋影子,静静地匍匐在荒芜的田野之中。


    没有任何灯火,没有任何声息,像一座巨大的被遗忘的坟墓。


    越靠近,那股阴森死寂的感觉就越发浓重。


    村口立着几棵枯死的老槐树,枝桠扭曲如同鬼爪,伸向漆黑的夜空。


    树下歪歪斜斜地倒着一块石碑,上面模糊刻着“田村”二字,却被厚厚的苔藓和污垢覆盖,几乎难以辨认。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尘土味。


    我硬着头皮走进村子。


    脚下的路变成了破碎的青石板和泥土混合的小道,两旁是清一色的土坯房或砖木结构的老屋。


    绝大多数都已经坍塌了一半,残垣断壁上落满了枯树枝。


    窗户大多没了窗棂,像一个个黑窟窿的眼睛,空洞地注视着我这不速之客。


    有些房门洞开,里面黑黢黢的,感觉十分的渗人。


    夜风吹过空荡的街巷,发出“呜呜”的怪响,卷起地上的落叶和纸钱灰,打着旋儿飘过。


    偶尔能听到几声不知名的夜枭啼叫,声音凄厉,划破死寂,让人心头发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