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立牌位
作品:《活人出殡》 我和老乞丐就坐在冰凉的棺材板上,看着天色从鱼肚白彻底放亮。
工地的残破和昨晚激战的痕迹在阳光下无所遁形,更显得触目惊心。
约莫早上八点多,一辆黑色轿车小心翼翼地驶入工地,停得老远。
王金龙肥胖的身影从车上下来,他先是心惊胆战地远远张望了一下。
看到焦黑的地面、散落的法器和破损的高台,尤其是看到我和老乞丐安然无恙地坐在棺材上,他脸上的惊恐才逐渐被一种如释重负的庆幸所取代。
他小跑着过来,离那三口棺材还有七八步远就不敢再靠近了。
搓着手,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容。
“老……老师傅,小兄弟……这,这算是……解决了?”
老乞丐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用下巴指了指那三口棺材。
“怨气暂时封回去了,阴阳缝隙也合上了。但这三口棺材是根源,不能再留在这里,得另找地方处理。至于你这工地……”
王金龙的心又提了起来。
“……煞气太重,寻常人镇不住。想以后平安无事,得按我说的做。”
老乞丐慢悠悠地说道。
“您说,您说!我一定照办,一定照办!”
此时的王金龙点头如捣蒜,现在老乞丐说什么他都会信。
“第一,这两口棺材你不要打开找个空地烧了;第二,你在这工地正中心,往下挖三米三,埋一个一百斤以上的石敢当,要开过光的;第三,一年之内,此地不许动土,让它自行吸收阳光地气,化解残留的阴煞。一年后,方可复工。”
老乞丐一说这句话,王金龙明显有些迟疑。
“得停工一年呀,这时间恐怕是有些……”
王金龙的话还没有说完,老乞丐便直接打断了他。
“你想复工现在也可以,但如果在死人的话,这片地你恐怕就再也不能用了!”
“好好好,没问题,绝对没问题!”
王金龙满口答应,相比于工地的麻烦,这些条件简直太简单了。
他赶紧从手提包里掏出厚厚几沓用报纸包好的现金,恭敬地递到老乞丐面前。
“老师傅,这是一点心意,您千万别嫌少!多谢您救命之恩,多谢您保住我这工地!”
老乞丐也没客气,接过那沉甸甸的几沓钱,随手掂量了一下,便塞进了他那破破烂烂的布袋里。
事情了结,王金龙也不敢多待,客套了几句留下联系方式后,便逃也似的开车离开了。
老乞丐这才从棺材板上跳下来,虽然脸色还是不太好,但精神头恢复了一些。
他当着我的面,从那一大沓钱里,数出了厚厚一叠,看厚度得有小两千,直接塞到了我手里。
“拿着,小子。”
我愣住了。
“师傅,这……我根本没出什么力。”
“叫你拿着就拿着!”
老乞丐眼睛一瞪。
见我还在犹豫,他语气缓和了些。
“江湖规矩,出了力就有份。以后跟着我,少不了这种进项,习惯就好。”
话说到这份上,我只好把钱小心地收好,心里却是一阵暖意和激动。
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拿到这么多钱。
了结了工地的事,腹中的饥饿感如同潮水般涌来。
我们俩一老一少,拖着疲惫又带伤的身体,再次来到了昨天那家面馆。
早上面馆刚开门,老板正在擦桌子。
一抬头看到衣衫褴褛、满身灰土还带着干涸血迹的我们。
尤其是看到老乞丐,脸色顿时就垮了下来,手里的抹布一扔,显然不打算做这生意。
老乞丐也没废话,直接走上前,从刚才那沓钱里抽出五张鲜红的百元大钞,“啪”地一声拍在桌子上。
老板的眼睛瞬间就直了,脸上的不耐烦顷刻间烟消云散,换上了无比热情的笑容。
“哎呦,二位老师傅快快请坐!想吃点啥,早上有刚炖好的羊肉汤,劲道的拉条子,还有小菜……”
“羊肉汤两大碗,拉条子先上四碗!肉多放!小菜拼盘赶紧上!”
老乞丐大手一挥,颇有几分暴发户的气势。
“好嘞!您二位稍坐,马上就来!”
钱能通神,果然不假。
香气扑鼻的羊肉汤和面条很快端了上来。
我和老乞丐也顾不上客气,大口吃肉,大口喝汤,唏哩呼噜地把面条往嘴里扒。
足足吃了四大碗面条,喝光了两大碗羊肉汤,才满足地打了个饱嗝,瘫在椅子上揉着肚子。
吃饱喝足,身体的疲惫和寒意才被彻底驱散。
结了账,我们俩这才心满意足,互相搀扶着,朝着老乞丐家里走去。
回到院子以后他并没有让我休息,而是直接带着我走进了那间唯一干净整洁的偏屋。
屋内供桌上檀香袅袅,三个牌位静静矗立,模糊的字迹仿佛承载着无声的岁月。
老乞丐站在供桌前,神色是罕见的肃穆。
他先是取了三炷新香,就着长明灯的火焰点燃,恭敬地举过头顶,对着那三个旧牌位拜了三拜。
口中低声祷念着些什么,像是告慰,又像是请示。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将新香插入香炉,让青烟继续缭绕。
做完这一切,他才缓缓伸出手,极其郑重地其中一块牌位请了下来。
他的动作轻柔而专注,仿佛手中捧着的不是木头,而是极易碎裂的珍宝。
牌位被取下时,他都微微颔首,像是在做无声的告别。
我看着他将这块被供奉了许久的牌位,用一块干净的红布仔细包裹好。
然后珍而重之地放到了供桌下方一个不起眼却擦拭得很干净的暗格里。
这一幕让我十分意外,忍不住开口。
“师傅,这……”
老乞丐摆了摆手,打断我的询问,他的眼神深邃,似乎不愿在此刻多谈这几个牌位的来历。
“旧缘暂了,新债需偿。地方腾出来了,就得请新客。”
他说着,转身走出偏屋。
不一会儿从他那堆满杂物的屋里找来了一块打磨得十分光滑的空白木牌位。
以及一支毛笔和一小碟殷红如血的朱砂墨。
他將空白牌位端正地放在供桌中央,取代了之前三个牌位的位置。
然后拿起毛笔,蘸饱了朱砂,抬头问我。
“那苦主叫什么名字来着?”
我连忙回答。
“林秀兰,她叫林秀兰。”
老乞丐闻言,凝神屏息,手腕悬稳,笔尖落下。
鲜红的朱砂在棕黑的木牌上勾勒出“林秀兰”三字。
那字迹算不上多么漂亮,却自有一股沉稳厚重的力道,仿佛每一个笔画都灌注了某种力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