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请神
作品:《活人出殡》 在这诡异的白雾中,远处的景物开始扭曲变形。
我惊恐地发现,工地边缘原本应该是围墙和楼房的地方,竟然在雾中隐约化作了两座巨大,荒凉的黑色山峦轮廓。
那两座山散发出一种亘古的死寂和沉重的压迫感。
“两界山……”
老乞丐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活人禁地,亡魂归途。三相锁阴阵被天雷的至阳之气彻底激发,又混合了那黑毛僵和假道士的怨煞,竟真的短暂打通了通往阴间的缝隙。这些棺材成了通道,无数被困在阴阳夹缝中的恶鬼都要趁机爬出来了!”
仿佛为了应和他的话,白雾中开始浮现出更多影影绰绰,奇形怪状的身影。
有吊死鬼吐着长舌,有溺死鬼浑身滴答着水草,有缺胳膊少腿的战死鬼。
各种死相的亡魂厉鬼,都被这缝隙吸引,贪婪地嗅着阳间的气息,挣扎着想要挤过来。
凄厉的鬼哭狼嚎声在白雾中此起彼伏,直往人耳朵里钻,听得人头晕目眩,心胆俱寒。
刚才那几个不可一世的护法道童,此刻竟吓得抱成一团瑟瑟发抖,连哭都哭不出声了。
恶鬼的数量越来越多,从三口棺材里爬出,从白雾中凝聚,缓缓地向我们包围过来。
它们眼中闪烁着贪婪和怨毒的光芒。
距离天亮,至少还有一个多小时,我们绝对撑不到那个时候。
老乞丐面色极其严肃,他看了一眼那些不断逼近的厉鬼。
紧接着又看了看那在白雾中若隐若现的两界山虚影,猛地一咬牙,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没办法了,只能兵行险招!”
他让我护在他身前,自己则迅速盘腿坐下,五心朝天。
他先是快速地从怀里掏出几张颜色深紫、绘制着复杂玄奥符文的符箓。
分别贴在自己额头、胸口和双肩之上。
然后,他双手飞快地结出一个又一个复杂古怪的手印,口中念念有词。
但这次的咒语不再是清亮激昂,而是变得低沉、肃穆,带着一种沟通幽冥的诡异韵律。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飘忽,周身竟然也开始散发出一种与周围阴气类似但却更加精纯深邃的气息。
贴在他身上的那几张紫符微微发光,仿佛在保护他的生魂不被阴气侵蚀。
随着他的施法,我们周围呼啸的阴风似乎都减弱了一些。
那些逼近的厉鬼也露出了些许迟疑和畏惧的神色,仿佛感应到了某种让它们本能恐惧的存在。
老乞丐的咒语声猛地一提,双手印诀定格在一个类似鬼爪的形状上,朗声喝道,声音却如同敲响了九幽下的铜钟。
“荡荡游魂,何处留存! 三魂早降,七魄来临! 虚惊怪异,失落真魂! 今差此符,惟尔是听——黄泉开路,阴差速临!”
“吾以精血为引,恭请黑白无常,牛头马面,诸般阴神……速速现身助我,缉拿恶鬼,封锁阴阳!”
念到最后,他再次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出。
那血液竟不是落在地上,而是在他面前诡异地悬浮,化作一个复杂的血色符文,缓缓旋转,散发出沟通幽冥的波动。
咒语完成瞬间,整个工地的白雾猛地一滞。
一股远比所有厉鬼加起来还要恐怖威严的庞大气息,蓦地从那两界山的虚影深处弥漫开来。
先前的鬼哭狼嚎瞬间消失了。
所有的厉鬼,无论是刚从棺材爬出的,还是从白雾中凝聚的。
它们都如同被掐住了脖子,僵在原地瑟瑟发抖。
它们脸上的贪婪和怨毒被极致的恐惧所取代,本能地想要蜷缩躲藏,却连动弹一根手指都做不到。
一片死寂中,只有一种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沙沙沙……沙沙沙……
起初,那声音极细微,像是春蚕食叶,又像是夜雨敲窗,模糊而密集。
但很快,那声音就变得浩大起来,不再是细微的摩擦,而是变成了千军万马整齐划一,沉重而压抑的脚步声。
白雾剧烈地翻涌起来,如同煮沸的开水。
在那两座荒凉的黑色山峦虚影之间,隐约可见两条无比庞大的队伍正在缓缓靠近。
队伍无边无际,延伸至迷雾的尽头,仿佛容纳了古往今来所有的亡魂。
它们沉默地行进着,散发出令人绝望的死寂和秩序。
而在这两支庞大队伍的最前方,雾气稍微淡薄了一些。
一个异常高大却无比瘦削的身影逐渐清晰。
他头戴一顶写着“天下太平”的黑色高帽,身穿玄色皂袍,面色惨白如纸,却偏偏长着一张漆黑如墨、阴沉到极点的脸孔。
一条鲜红的长舌从口中垂落,几乎直到胸前。
他手中拖着一条闪烁着幽光的粗大锁链,锁链的另一端没入无尽的亡魂队伍之中。
他所到之处,连雾气都仿佛被冻结,阴寒之气瞬间提升了数倍不止。
他仅仅是站在那里,没有任何动作。
一双毫无感情波动的眼睛淡淡地扫过场中,所有的厉鬼都如同被无形的山岳压住,噗通噗通地跪伏下去,连头都不敢抬。
无常!
真的是地府阴帅,无常!
我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被冻僵了,心脏疯狂跳动,却不是因为激动,而是源于生命面对更高层次存在的本能恐惧。
至于那几个道童更是白眼一翻,直接吓晕了过去。
老乞丐盘坐在地,脸色也比之前更加苍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显然维持这个召唤和抵抗阴帅的自然威压对他消耗极大。
他强撑着对着那黑无常的身影,恭敬地行了一个古礼,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恭迎阴帅法驾,阳间修士无奈,遇三相锁阴阵破,阴阳裂隙开,万鬼躁动,恐酿大祸,不得已以精血为引,惊动神驾,恳请阴帅出手,缉拿恶鬼,平复阴阳,封闭此隙!”
那黑无常冰冷的目光缓缓从无数跪伏的厉鬼身上扫过。
最终落在了那三口仍在不断溢出阴气的黑棺以及其后若隐若现的两界山虚影上。
他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微微抬起了那只没有握锁链的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