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会记得。


    自己小时候开始有记忆时，睁开眼第一次看到的画面吗？


    林娇娇记得。


    她记得，她躺在婴儿床里，周围是大人笑语盈盈的声音。


    那是一个天空格外明媚广阔的下午。


    她第一次有了记忆。


    林娇娇那会儿大概两岁大。


    她懵懵懂懂睁开眼的时候，面前站着两道模糊的人影。


    顾凌城和宋绍庭同时好奇的向她看过来。


    彼时他们也都是尚且稚嫩青涩的小男孩。


    宋绍庭见她醒过来，咿咿呀呀的张开手要抱抱，温柔的笑着说。


    “哎呀，我们的娇娇小公主睡醒了。”


    顾凌城打小就冷着张脸，一副与世隔绝的淡漠模样。


    他闻言，也下意识瞧过来。


    男孩幽深的狭长凤眸长久凝视着林娇娇，漆黑的眼瞳里，翻涌蕴藏着太多让人看不懂的晦暗情绪。


    顾凌城垂着眼眸看她，半晌，抬头看向宋绍庭，稚嫩的嗓音，冷冷说道。


    “她在要我们抱。”


    仔细听的时候。


    这道尚且稚嫩青涩的冷淡嗓音里，还掩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细腻温柔。


    好像是世界上最柔软的水，温暖又舒适，包裹着林娇娇懵懵懂懂的整个世界。


    “呀呀……咯……咯……”


    两岁大的孩子，还不太会说话。


    林娇娇躺在婴儿床里，奶声奶气的牙牙学语，勉强发出“哥哥”的音节。


    顾凌城和宋绍庭同时弯下腰来，两人一起凑近，好奇的看她。


    宋绍庭温柔笑着问：“你抱还是我抱？”


    顾凌城垂下眼眸，稚嫩的嗓音清冷：“让她自己选吧。”


    宋绍庭一怔，随即笑道：“也好。”


    他们同时向林娇娇伸出了手。


    宋绍庭笑着哄她：“好娇娇，乖娇娇，你想要哪个哥哥抱呢？”


    顾凌城没有说话。


    他只是垂着眼睫，俊冷稚嫩的脸蛋上，表情淡漠。


    林娇娇好奇的睁大圆乎乎的乌黑眼睛。


    她咬着手指，白净娇嫩的脸颊露出困惑的表情，还不太能听懂别人说的话。


    但是小孩子的情绪都是敏感的，尤其是年纪小的时候。


    他们总比捕捉到，许多大人无法感受到的细微情绪。


    就比如顾凌城在向她伸出手时，沉默着一言不发，表情也很淡漠。


    可当时两岁大，还不谙世事的林娇娇，咬着手指看向他时，分明能够感受到。


    他在渴望。


    渴望她向他伸出手。


    他在害怕。


    害怕她选择另一个人，不要他。


    他漆黑的眼瞳冰冷。


    可他的眸底火热，蕴藏着任何人都无法发觉的温柔与暖意。


    林娇娇轻轻眨了眨眼，然后甜甜的笑出来，明媚又灿烂的笑容，仿佛天上的小太阳。


    “呀呀……咯咯……咯咯……”


    她咿咿呀呀的，慢慢伸出自己肉乎乎的小手，轻轻抓住了顾凌城的手指。


    他的手指带着些许凉意。


    可林娇娇的手指是温热的。


    滚烫的温度让顾凌城下意识微微蜷缩下手指。


    宋绍庭有些遗憾的收回手，随即抬头笑着看他：“凌城，娇娇好像很喜欢你。”


    “……”


    顾凌城冷着脸，没有说话。


    他只轻轻闷哼了声，然后在无人注意到的地方，唇角缓缓扬起一抹笑。


    随后。


    顾凌城垂着眼睫，也轻轻的，小心翼翼的，缓缓握住了林娇娇温热的小手。


    这一握。


    他的灵魂深处猝然战栗，仿佛与什么激烈的碰撞，说不清、道不明。


    但他知道。


    这只温暖的小手，他好像再也舍不得松开。


    他想握一辈子，紧紧的握住一辈子。


    那是林娇娇第一次坚定不移的选择顾凌城。


    彼时的她还只有两岁。


    懵懵懂懂的睁开眼看到世界，第一眼，注意力就被站在她面前表情冷淡的小男孩深深吸引。


    那好像是一种本能。


    又似乎冥冥中的命中注定。


    总之。


    她就是第一眼便看到他，然后仿佛整个世界都突然之间有了颜色，似绚烂的烟花在蔚蓝天空灿然绽放。


    噼里啪啦的，轰轰烈烈。


    她的世界，从此以后，也开始变得鲜活起来。


    ……


    林娇娇长睫轻颤，从遥远的记忆中，慢慢回过神来。


    她望着拼命扒住窗沿，努力想要抬起头看她的男人。


    林娇娇扯了扯唇角，声音变得很轻。


    “顾凌城，放手吧，我们的命运牵扯太深，奈何缘分又太浅。”


    “缘分浅，那就想办法让它变深！”


    顾凌城突然就崩溃了。


    他瞬间就红了眼，喉结急速滚动，嗓音变得破碎嘶哑。


    “林娇娇，你告诉我，我们现在这样的结局，你自己就甘心吗？”


    “我不甘心！”


    顾凌城死死咬牙，下颌用力绷紧，一字一顿，拼尽全力的哑声说。


    “我不甘心，我们不该是这种结局！”


    “……结局？”


    林娇娇红着眼，喃喃自语，忽然轻笑出声。


    “对啊，结局。”


    “顾凌城，你觉得……我们该是什么样的结局呢？”


    林娇娇眼眶微热，眼角也不受控制的缓缓落下一滴滚烫的泪。


    也许。


    她和顾凌城的结局，她早就见过了。


    在那场梦里，冰冷的手术台上，孤身一人的血泊中。


    “你知道，我是付出怎样的代价，才清醒过来，选择离开你的吗？”


    林娇娇俯身，她轻轻打开窗户，微微颤抖的温热手指握住顾凌城沾满鲜血的冰冷的手，笑。


    “顾凌城，你根本想象不到。”


    “你现在觉得自己错了，是因为我离开了你，但倘若我没有离开你，你意识不到自己的错……”


    “顾凌城，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像以前那样继续浑浑噩噩的走下去，我们……又会是怎样的结局呢？”


    林娇娇垂下纤长浓密的眼睫，认真注视向他。


    她盛着盈盈水光的桃花眼里，蕴藏了太多太多，让他无法读懂的晦涩复杂。


    顾凌城咬牙，突然鼓足全身力气，反手紧紧握住林娇娇小小的手，嗓音破碎又嘶哑。


    “娇娇……”


    他张了张嘴，喉结发涩，想要说些什么挽回，却又不知道此时此刻，他该说些什么。


    他能说些什么呢？


    林娇娇说的都是事实啊。


    不管起因如何，最终的结果，不就像她说的那样吗？


    他有什么可辩驳的。


    他又怎么有脸去辩驳。


    顾凌城突然浑身上下涌起一股巨大的无力感，他绝望的缓缓闭上眼，却又不甘心。


    他接受不了。


    他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他和他的小姑娘，最后是这种结局。


    顾凌城眼睫轻颤，又缓缓睁开眼，认真注视向林娇娇，哑声问。


    “娇娇。”


    “那你能告诉我，你的代价是什么，哪怕是让我死心。”


    “求求你，告诉我，至少让我死个明白。”


    林娇娇握着他的手，肌肤感受到那逐渐变得冰冷的血液，眸光微闪，神色怅然的轻声呢喃。


    “那如果我说……”


    “顾凌城，你曾经，亲手杀死过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