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三个人都还年轻。


    他们吵吵闹闹，有说有笑。


    是对未来充满希望、青春洋溢的，属于少年少女的青涩模样。


    谁也没想到。


    有一天，宋绍庭会死。


    有一天，顾凌城和林娇娇，会一语成谶。


    林娇娇从思绪中渐渐回到现实。


    她抬眸看向面前与宋绍庭清隽俊朗的五官，有几分相像的少年。


    “那你打算怎么办，不回京城吗？宋家需要你。”


    宋邵言长身依靠在门框上，低头看她，漆黑眼瞳幽深，意味深长：“娇娇，你错了。”


    “宋家不需要我。”


    “从来都不需要我。”


    他是被宋家抛弃的那个。


    林娇娇闻言一怔，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宋邵言也没想解释。


    他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低笑：“别往心里去，就当是我发牢骚。”


    宋邵言话落一顿，嗓音轻慢道：“不过你说的对，我确实要提前回京。”


    “警方调查需要时间，我会全程跟进，以后……可能不会再像现在这样有空。”


    那意思，他也要忙起来了。


    林娇娇：“那你快回去吧，正事要紧。”


    宋邵言低下头去瞧，发现小姑娘神情有些恍惚。


    林娇娇指尖死死攥着衣服，她都没意识到，自己现在脸上的表情落到别人眼里，有多紧张无措。


    宋邵言垂下眼睫看她，薄唇紧抿。


    好半晌。


    他无奈的轻轻叹了口气。


    宋邵言抬起手，又狠狠揉了下她的头发，混不吝的懒散腔调，漫不经心的笑道。


    “行了，别想了，你就好好养胎吧，这些都和你没关系。”


    “好姐姐，不要总为别人的错误买单。”


    宋邵言突然紧盯向她，微眯起眼，若有所思的说：“你要学会跟自己和解，放过自己。”


    “……”


    宋邵言是坐下午飞机走的。


    他走的很急，完全没有上午交谈时那样风平浪静。


    林娇娇窝在卧室里的两米高玩具熊上，咬着指甲，轻轻蹙眉，精致明媚的小脸表情严肃。


    她在害怕。


    林娇娇垂下纤长浓密的眼睫。


    她想知道真相，又害怕知道真相。


    白楚若没被起诉前，林娇娇确实怀疑过宋绍庭意外死亡的真相。


    但那也只是怀疑。


    可现在，这个怀疑被人放到明面上，警方开始介入调查，马上就要浮出水面。


    林娇娇就忍不住开始多想。


    人心都是复杂的。


    既要又要、既怕又怕。


    林娇娇现在的心情就很复杂。


    她渴望知道真相，迫切的想还宋绍庭一个清白。


    她又害怕知道真相，因为这个真相的后果她无法承担。


    一旦怀疑成真，那她和间接害死宋绍庭的凶手有什么区别。


    不光是她。


    在这一点上，顾凌城也是一样的。


    他们没有任何区别。


    林娇娇深吸口气，大脑乱糟糟的，让她心情突然变得很差。


    “叮铃”一声响。


    就在林娇娇控制不住胡思乱想的时候，她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林娇娇怔愣一瞬，垂眸看向来电显示——


    严清。


    是师兄。


    林娇娇眸光微闪，犹豫一瞬，缓缓按下接通键。


    “喂？”


    林娇娇声音有些轻飘飘的，跟浮在棉花上似的，还有些闷闷的。


    严清停顿一瞬，温柔的笑了笑：“师妹，心情不好吗？”


    “最近发生了什么事儿？”


    他倒是还挺敏感。


    隔着电话，都能听出林娇娇的不对劲。


    林娇娇吸了吸鼻子，软软的嗓音更闷了些：“没什么，就是最近一直在思考人生。”


    严清沉默不语。


    他想了想，笑着问：“那你都思考了什么？”


    “总不能是宇宙和生命吧？”


    严清跟她开玩笑。


    林娇娇语气认真：“师兄，如果我说是呢。”


    严清：“……”


    严清眸光微闪，笑：“说来听听。”


    严清在林娇娇面前，一直是一个非常温柔有礼的倾听者形象。


    他和宋绍庭一样，很有分寸感，不会让人觉得疏离，也不会让人误会。


    林娇娇可能从在大学见到他的第一眼起，就从他身上隐约见到宋绍庭的影子。


    所以总会下意识对他感到亲近，会忍不住和他倾诉。


    师兄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二觉得骨子里的底色就是温柔的人。


    第一个，是宋绍庭。


    “师兄……”


    林娇娇又轻轻吸了下鼻子，眼眶泛红，软糯的嗓音带了些小心翼翼的紧张与害怕。


    “如果，我是说如果……”


    “就是……唉，也不是我吧，嗯……算是我的一个朋友……”


    严清：“……”


    严清停顿一瞬，然后轻轻笑了声，语气越发温柔的安慰她。


    “师妹，你朋友怎么了？”


    林娇娇仔细斟酌着开口，跟他说了宋绍庭的事情。


    她没敢说太多，重点就是——


    “师兄，你觉得如果我朋友的朋友，真是被人害死的，那我朋友……”


    严清清冽如泉的悦耳嗓音柔和几分：“你是想问，你那个朋友，需不需要为朋友的死，承担责任？”


    “也不是承担责任。”


    林娇娇巴掌大的小脸皱巴巴的，表情复杂：“就是……怎么说呢……”


    “我朋友心里就觉得过意不去，她会忍不住想，是不是自己害死了他……”


    严清耐心哄道：“客观来讲，这和你……你朋友没有任何关系。”


    “因为你也说了，他是自愿娶的，一开始选定的联姻对象并不是他。”


    “他对妻子的童年遭遇感到怜惜，想要娶她，给她一个安稳幸福的家，他婚后对妻子也很好，那我想……他大概，也是很爱自己妻子，才会有娶她、对她负责的想法。”


    “既然是因为爱才结婚，那和你朋友，就不算有关系。”


    “即便没有你朋友，他这样好的人，也会出于怜悯和同情，把妻子娶回家，尝试好好照顾她、温暖她，弥补她童年缺失的爱。”


    严清说话声音温温柔柔的，似山间清泉叮咚作响，涔涔而流，沁人心脾。


    他温和的悦耳嗓音，缓缓流向林娇娇烦闷的心里，替她抚平所有的忧虑与害怕。


    林娇娇轻轻舒展开紧皱的眉头，心情似乎轻松很多。


    她感激的握紧手机，语气认真道：“师兄，谢谢你，我……我朋友知道以后，心里肯定会好受很多。”


    林娇娇第一百零一次忍不住感慨。


    “师兄，也不知道以后是谁这么幸运，可以嫁给你。”


    她不用想都知道。


    师兄肯定会把对方照顾的非常好，就像宋绍庭照顾白楚若那样。


    夫妻俩温温柔柔的过一辈子，和气又恩爱，永远不会有争吵。


    ……是同她与顾凌城的曾经，完全相反的生活。


    她想都不敢想的生活。


    严清闻言，轻笑了声。


    他顿了下，温柔似水的清冽嗓音，忽然意味深长说道。


    “师妹，那个人。”


    “为什么……不能是你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