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命运的起点与终点

作品:《秦岭的兰花

    这是面条哥说的话,他希望来看看秦岭中的古道,这是队伍里的所有游客中,态度最为明确的一位。面条哥也说了,他知道,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平时的体能训练仅仅就是晚饭后的走路,因此,他可能无法承受长时间的徒步行走。


    “我想,我的体能极限,大概能够进行三天左右的徒步,我的几个哥们和我的体能差不多了多少。大概也就是这样。”


    面条哥是一个说实话的人,他的态度,一定程度上决定了他自己与好友的安危,也正是因为面条哥的话,这条队伍的徒步路线被确定,最后,甚至连向导被确定为吴珠,也是因为面条哥这段极为坦诚的态度。


    下面是谭哥的话,他的话很长,却很有意思。


    “我以前在秦岭中小住过一段时间。那是因为我被调到了秦岭中自强县的光学仪器厂。”谭哥写道,他其实并不是谭,因为善于游泳,能够在深潭里扎猛子,甚至能从十几米高的悬崖石壁上跳到了湖水里,得到了谭哥的外号。


    谭哥的意思,是在深水潭中游泳的好手。


    “上一次来的时候,我心情不好,看到秦岭,觉得每一处风景都不好看。土坯的房子,青砖铺的瓦,在六月底的季节里,也像江南的一样,湿气重重,像是坐了很久的铁路,又重新来到江南的梅雨季。在家乡,还能看到水稻田,在这里,能看到的就是山,觉得心情很压抑。”


    “后来想想,不是秦岭的山,让自己心情压抑,而是那时的工作,让自己变得压抑了。”


    “我所工作的光学仪器厂,是从东北哈尔滨的光学厂,和申城的光学仪表厂抽一部分骨干力量,来到秦岭中完成建设的。在八十年代初,光学仪器厂大概是全中国最好的工厂之一,在四十多年前,厂里生产的,是专门提供给武器上使用的瞄准器(原谅我不能说多)。但也就在那时候,因为与某个大国的关系复苏,于是决定把生产瞄准器的车间,迁回到上海。保留下来的,是生产摄像机的工厂。”


    “自强县的光学仪器厂,本来就有生产感光设备的能力,在四十多年前,厂里就研制出了一种3镜头转塔的16毫米电影摄影机。这种电影摄影机改变了当时电影的拍摄方法。”


    “以前的电影摄影机,只有一个镜头接口,这种镜头如果是拍摄整体画面的广角镜头,就只能拍一个整体的画面,如果想从整体的画面,转换到拍摄到个人的面孔时,那么就要把广角镜头给摘下来,重新安装上一个长焦镜头,中间还要把摄影机给断电停机。”


    “但是有了这个3镜头转塔,就不一样,当时可以同时装上广角、标准和长焦三种镜头,拍摄连贯了许多。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很多电影厂都装备了自强县的‘秦岭牌’、“太白牌”摄像机,那时候,自强光学仪器厂的名头,真的无比响亮。”


    “但是电子产品的更新换代太快了。快到你根本无法想象的地步。光仪厂在黄金时代是1979年至1981年。日本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由索尼推出了好几款先进的摄像机。索尼Betacam系列,使用磁带记录技术,单人扛机,影片的精确度通过提高记录带宽和降低信噪比达到。到了1985年,全世界三分之二的新闻机构都使用这款机型。”


    “索尼与荷兰飞利浦公司联合生产的BVP系列机型,虽然价格昂贵,但是携带方便,适合电影、舞台的拍摄。86版的《西游记》、83年和84年的春节联欢晚会,用的是索尼BVP—300拍摄。”


    “我们刚刚解决了一个问题,对手就已经把我们彻底抛到了身后。秦岭牌的摄像机当年拍摄了很多电影,比如《少林弟子保大唐》,就使用的就是秦岭牌摄像机,我们认为自己的摄影频率多样化是自我研发的强大技术,能进行12-36格的每秒频率变化,但是我们的对手,太强大了。”


    “最初,光仪厂的秦岭-2型摄像机,价格是12万人民币,在索尼BVP销售到中国之后,光仪厂把价格降到了十万以内,而索尼的价格是税前45500美元,三十多万人民币,天哪,知道那是什么概念吗,自强县在1981年的国民生产总值买不到八台摄像机!(光仪厂的税收以及生产值不计入本县,作者注)我们以为有价格优势,所以我们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扩大生产与价格优势上。”


    “实际上,必须不断地追求技术的创新。当时整个世界的摄像机的特点是追求轻便,最轻的索尼摄像机只有100克;摄像机要追求家庭化使用,追求防震防潮,追求在特殊环境的使用,如海底和珠穆朗玛峰上拍摄。这些需要技术来支撑,只有找对了技术的节点,才有机会把自己产品的性能进行完整的提高。”


    谭哥写的这些东西,应该属于技术内容,但这些话也许埋在他的心里很久很久,终于有了说出来的机会。


    “我在三十年前来到光学仪器厂,那时候光仪厂已经不行了,一年卖不出去一台产品。那时候倒有人说过,以后的摄像头将是家庭化和微型化,会普及的。如果我们集中精力,去进行摄影头的技术开发与生产,也是不错的。但我们手里没有技术,没有专利,什么都没有,工厂每天要交电费水费,还有工人工资。最后只能做代工产品,一年有一个月能做上代工,就算不错了,因为我们厂子太偏,运输成本太高。”


    “从1998年开始,光仪厂其实就已经进入到倒计时的状态。我来自苏南,从小在申城长大。我当时看到秦岭的一切,只是觉得不舒服。厚重的湿气,九月的乌云,山间的土墙,还有某个山里不知名的庙宇。我想回到繁华的城市,那儿更自由。”


    “一转身,自己的大半生就走过去了。我反而特别怀念秦岭,我怀念秦岭的山和水,山和水是无比安静的,不管你是快乐还是悲伤的,秦岭的每一处山与水,都能让你慢慢变得安静。我在这儿学会了游泳,我重新来到这里,我想看看秦岭的山,更想看看秦岭的水。”


    谭哥写得很长很长,看完谭哥写的文字,其实吴珠心里是有很多感触的,因为她与谭哥是不同的。她从小在秦岭长大,只有上大学的时候才离开这里,最后又回到了这里。她觉得自己的未来一定就是在秦岭之中,没有办法,这就是命运。


    命运不经意间把我们从原点推出。我们经历了大半生,看尽了人间的一切,绕了大半个圈子,最后回到了原处。


    这就是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