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执念
作品:《凝渊行者》 父亲的悬案是悬在我脑袋上的一把剑,它总有一天会掉下来。凶手留下那么明显的记号,他不可能再也不作案,我需要做的就是等待他犯错。在这之前,生活总是要继续,我依旧在闲暇之余接一些鸡飞狗跳的小事,用以维持生计。
就像现在,一个消瘦且憔悴的人坐在我的对面,他的焦虑看上去来源于生活长期缺乏安全感,所以在僻静的酒吧里,他显得坐立不安。
“路先生,我还不够了解你。”这是他跟我说的第一句话,“但胡……”
“胡砚楠。”我帮他回忆起他要说的名字。
“对,他说你是可靠的,办事很有责任心。”
我对他倒比较了解,他一出现我就认出他了。他叫陈友,档案上显示他只有28岁,但我目测他已经快40了,杂乱的头发里隐藏的白发是他显老的罪魁祸首。他刚刚刑满释放,4年前他酒驾导致一死一伤,因无逃逸和有自首情节,判得不算重。
他还有个女友,4年前在就读的大学里自杀,具体情况我当初就有所耳闻,我猜测他来找我就是和他女友自杀的事情有关。
“我以前是警察,”我喝了一口酒,开始使用这3年来说了无数的开场白,“干得还不赖,立过功也犯过错,后来因为个人原因不干了。”
“我在里面的时候,看的旧报纸里有你登报的新闻,不是不赖,是非常厉害。”
我耸耸肩,尴尬地笑了一声。
“你现在做私人侦探。”他又说。
“我不是。”我否定道。
“不是吗?”
“当然,私人侦探可能涉嫌违法,我以前是警察,现在无业,但我绝对不会违法。以前的人脉会对我的生活有些帮助,我不会说我一定能够查到什么,感兴趣的事情我会帮忙,帮忙就得收费。”
“我懂了。”他听到收费二字,变得拘谨起来,“我刚出来,没有太多钱。”
我又喝了一口杯子里的酒,他面前的咖啡一口没动。我们正身处橡树酒吧,我是这里的常客,也经常是唯一的客人,因为我就住在附近,没活儿的时候我不大愿意出门,市中心的酒吧过于吵闹,这样安静的社区店正是我的理想场所,不论是自己喝酒,还是见客户。
见我没有说话,他有些着急地说:“我可以先付一部分,剩下的打欠条。”
“先说是什么事吧。”
“我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我的女友她……”
“她是自杀,”我直接下了定论,“你一走进来我就觉得眼熟,刚刚我想起来了,四年前我还在刑警队上班,辖区里有所大学在某天报案,说有个女孩在寝室自杀了。出警的民警是我大学同学,他在那个周末约我喝酒的时候说起过这件事。”
“他为什么会单独找你说?”陈友来了精神,好像虚弱的生命突然找到了某种支撑。
“不是因为自杀有什么疑点,而是因为你,因为你酒驾出事后,他也去过现场。”我说,“所以我对你有印象,那会儿我还看了新闻。”
“好吧……”
“人死不能复生,我也帮不了什么忙。她的妈妈当场精神失常,后来在路边被人发现送去了精神病院,她的室友也排除了嫌疑,因为有不在场证明,她死于机械性窒息,现场痕迹符合自杀特征,已经结案了。而你,由于伤心过度做了蠢事,也受到了应有的制裁,我不明白我能帮助你什么。”
“你认为这件事就这样结束了?”他问。
“至少从执法人员的观点来看,肯定是结束了,没有后续调查的必要。而且如果死因存疑,公安那边就结不了案,执法机关对于命案的态度是值得你信任的。”
“但对于我来说没有结束。我还需要知道更多。”
“你还要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她什么要自杀,在和我恋爱的几年间,她总是太神秘。她的钱永远不够用,她的学习成绩一直很好,但永远去不了自己想要的公司,或报考的学校,她……”
“你等一下,是你跟她恋爱,这种事为什么是等她死了之后让我调查?”我诧异道。
“她守口如瓶,她总是说自己可以处理,我没想到是这种方式。她死后,她的妈妈疯了,他的弟弟拿了一笔赔偿,快速火化遗体后就消失了,他没有接受媒体的采访,所有了解她生活的口子都关闭了,然后我坐了4年牢,更不知道该如何开始。”
“我觉得开始新生活更重要。”我提出我的建议,“追忆这种过去没什么好处。”
“这个就更无从开始了。”陈友变得很沮丧,“我不知道如何开始追寻过去,更不知道如何开始面对未来,我只能站在原地,指望有人拉我一把。”
“你觉得我可以?”
“胡……”
“胡砚楠。”我再次提醒他。
“对,胡砚楠说你可以。”
这个老胡在搞什么?让我去调查早就结案的案子,不是给我难堪吗?我又从上到下打量了他一遍,眼前的人看上去太过于脆弱,似乎没有人扶他一把,他马上就会跌倒。上一次他跌倒后是酒驾,造成一死一伤。
这一次呢?
老胡或许是有这方面的考虑,所以打算拉他一把,就像我父亲的案子,他也在尽力拉我一把。每个人的性格都是有缺陷的,他似乎缺得格外多。当然我和老胡并不需要为此负责,可对我而言很害怕路上再多几个冤魂。
“她以前难以启齿的事情,肯定不是叫人开心的事,或许你知道了会比现在更痛苦。”嘴上在劝,内心已经打定主意,如果他这次不退缩,我就答应帮忙。
“那也比什么都不知道要好得多。”
“好吧。”我把面前的酒一口喝完,“我试试看。”
陈友递出一张照片,他说这是他偷的,我觉得他没这个本事,应该是老胡塞给他的。一个女人以跪姿轻微悬空于地面,床单绑在盥洗台的水龙头那里。
“她是一个坚强的人,所以这张照片让我觉得她的死另有隐情,你知道为什么吗?”他问我。
“距离地面这么矮都能上吊自杀,要么她不是自杀,要么就是她的坚强是伪装的,不论是哪一点,你都需要知道背后的隐情,我需要做的就是找到并解除你的疑惑。”
“嗯,我没找错人。”
陈友笑了,他这才开始端起咖啡喝了一口,他咂咂嘴说:“那我们接着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