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作品:《凝渊行者

    “这案子我绝不可能袖手旁观,大不了这身警服我不穿了!”


    面对我的态度,大队长不以为然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把沾在嘴唇上的茶叶又吐了回去。


    “小路啊,”他语重心长地看着我,“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我当然知道我自己的所作所为,如果不是情况特殊,作为刑警知法犯法动用私刑,是要坐牢的。


    一年前,队里需要跨省办案,利用卧底打击一个跟了很久的犯罪团伙。那边不敢启用当地的刑警,害怕露馅,需要我们支援。大队长把大家伙聚集起来左看右看,指着我说:“路岩,就你了,咱们队里就属你看起来最不像警察。”


    他说得没错,我在队里是出了名的最像痞子的那个人,干什么都没个正形,脾气也不太好,卧底正合适。


    “本色出演就行了,我看好你。”走之前大队长对我寄予厚望。


    当然我也没给他丢人,我凭着好勇斗狠的性格和一身痞气的外表,很快就打入团伙内部,跟着一群亡命之徒干了几票大活儿,花了半年时间终于将这个团伙一举拿下。


    等我归队时,我发现队里所有人看我的神情都有些奇怪,本以为会有的庆功大会也没有踪影。我正纳闷时,法医胡砚楠找到我,叫我去大队长办公室一趟。


    他的神情也怪怪的,我问他怎么回事,他眼神闪躲,只说去了就知道。


    在见大队长之前,我在脑海里大概复盘了一遍,卧底时也没什么过分的行为,打架斗殴点到即止,杀人的事儿我都没参与,没违反纪律。


    唯一一次情绪失控是在作案过程中,遇见同伙想要对未成年女孩下手,我气不打一处来给他揍了个半死。我给团伙老大科普了现在DNA技术的可怕,他觉得我打得没毛病。


    我也觉得我打得没毛病。


    去了大队长办公室,他给我拉起了家常。我说我家里的情况您都了解,父母离异,从小跟着爸爸长大,老头子没啥特别远大的理想,就是喝喝茶下下棋,没个体面工作,但待我不薄。


    聊着聊着我觉得不对劲,我卧底立一大功,队里没有欢迎仪式就算了,突然聊这些,我开始有点警觉,于是问他是不是家里老头出事了。


    大队长这才告诉我,我卧底半年几乎与世隔绝,不知道这边发生的事情。他踌躇了半天愣是没开口说话,最后还是在电脑上搜了一则三个月前的新闻给我看。


    “XX区发生一起故意杀人案,一中年男子家中遇害……”我看了一眼就发现不对劲,“这不是我家?”


    “死的这人是谁?”


    大队长摇摇头。


    胡砚楠过来带我去停尸房认了尸,不需要看法医报告,我看到他身上的伤痕就大概知道死于失血性休克。


    警队规矩,我不能亲自调查这起案子。但接手这个案子的同事杨斌,在我看来就是一个草包,从我进队里开始,这人领功跑得最快,甩锅也快,能力没有,纯纯的混子。


    这样的案子在他手里,我怕遗体十年都火化不了。


    我瞒着队里私自开始调查,虽然看不到卷宗,但我看尸体的伤口觉着凶手与他有仇。他社会关系极其简单,没有这样的嫌疑人可查,我很自然地想到凶手很有可能是冲我来的。


    我常年在外办案,没少得罪人,凶手或许是刑满释放人员,去我家的目的是找我麻烦。而我正好在外地出任务,凶手进屋惊动了父亲,于是发生惨剧。


    我对此推测深信不疑,并开始利用职务之便调查经我之手进去又释放的人。我不断地以各种名义去找他们的麻烦,带不回队里,我就租了一间废弃的厂房,在那里搞了一个私人审讯室。


    努力了很久,一点进展也没有。


    那如果是寻仇的人,或许还会再来找我,于是我下班后开始频繁出入各种酒吧,喝醉了就往路边一躺,假装喝醉等着仇家自己找上门。


    除了抓到一个小偷和一个真的拿着砍刀来寻仇的刑满释放人员,还是一无所获。


    渐渐地,我喝酒不再是为了引蛇出洞,而是变成了一个真正的酒鬼,嫌疑人都被我骚扰了一遍,那间废弃的厂房再次被荒废,我已经无人可审了。


    没多久我私设审讯室的消息不胫而走,队里找我谈过几次话我也没放在心上。这次是大队长给我的最后通牒。


    我知道他照顾我,没有追责。


    “受害人是你爸,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你不能胡来!如果有下次,你不仅这身警服穿不了,你还要穿囚服!”他拍拍桌子,严厉地说。


    “这案子我绝不可能袖手旁观,”此时我已被情绪冲昏了头脑,“大不了这身警服我不穿了!”


    “小路,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如果我爸的案子我都无法做点什么,我当这刑警有意义吗?”


    大队长凑近我闻了闻。


    “早上又喝了酒来的?”他说,“滚回去把酒醒了再来找我。”


    “报告,我现在非常清醒!”我立正,敬礼,然后把配枪放在他的桌子上,“我不干了。”


    大队长摆摆手,我转身就走。他咳嗽了一声,像是在挽留,但我去意已决,我要用自己的方式来查这个案子。


    这一查就是两年。


    严格说来,这是堕落的两年,两年里我每天都很困惑,一件杀人案再怎么离奇和难办,总是能找到突破口的,仇杀这条路子我觉得没走错,但奈何我始终无法接触卷宗,没有更多资料,一切猜测和调查都是摸着石头过河。


    这两年来胡砚楠帮过我不少,他害怕我沉浸在这个案子里迟早会发疯,偶尔会介绍点客户给我,主要是帮忙调查一些不太被重视而被搁置的案件。


    比如失踪。


    这年头每天都有无数人走失,虽然利用无人机、监控等手段大部分人都能找得回来,但总有那么些离奇的案子,耗费了太多警力还是一无所获后,慢慢就会变成一摞纸在档案室吃灰。


    有的家属着急,胡砚楠就会推荐他们找我,因为当年经我手的失踪案破获率高达99.8%。


    奇奇怪怪的人和事见多了,也就没有刚离开警队时那么钻牛角尖。直到某天,胡砚楠神神秘秘地带着一张照片来见我,我一眼就认出那是我家。照片是裁剪过的,应该是害怕我看到亲人的尸体情绪失控。


    照片里的地板上有一朵用血画的花,形似莲花,这图案虽让人摸不着头脑,但也确实不像是寻仇的人会干的事。


    胡砚楠郑重地告诉我,仇杀这条路肯定走不通。


    “甚至有点邪门。”他说,“因为最近又有一起类似的案件。”


    “类似?”


    “对,凶手在现场画了和你爸被杀现场一模一样的花。”


    “卷宗呢?”


    “并案了,在杨斌手上,这案子他捂得可紧了,我根本看不到,就这张照片都是我费了劲才弄到的。”


    根据老胡提供的线索,我更换方向又查了一年,依旧一无所获,那朵血莲花也再也没有出现在任何案发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