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错乱的生机
作品:《假死后,我与他再无瓜葛》 周遭的声音仿佛被一层厚厚的玻璃隔绝开来,嗡嗡作响,却听不真切。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递过来一杯温水,杯壁的温度透过她的指尖,传来一丝若有似无的暖意。
“喝点水,”顾言之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沉稳,“别急。”
苏晚目光终于落在了顾言之的脸上。他的眉宇间带着一丝她从未见过的忧虑,但眼神依旧清澈温和。
她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发不出声音,只能看到嘴唇在嚅动。她咽了口唾沫,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顾言之……”她死死抓住他的手腕,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皮肤里,“你……你再跟医生确认一遍,是不是搞错了?怎么可能……怎么会……”
她的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哀求。她宁愿这是一场荒谬的诊断失误,一个拙劣的玩笑。
顾言之没有抽回手,任由她抓着,反手用掌心包裹住她冰冷的手背。他的体温,稳定而有力。
“晚晚,没有搞错。”他一字一句,清晰地陈述着这个她最不愿听到的事实,“医生检查得很仔细。你确实怀孕了,六周多。”
六周多……
轰的一声。
苏晚脑子里那根紧绷到极致的弦,应声而断。
她松开了手,整个人向后靠去,背脊重重地撞在床头的靠枕上,发出一声闷响。
怎么会是现在?
偏偏是现在?
在她终于下定决心,要斩断和陆沉渊的一切,要为母亲讨回公道,要带着弟弟重新开始的时候……
一陆沉渊的孩子,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地在她身体里扎了根。
这算什么?是上天对她的又一次嘲弄吗?觉得她还不够惨,不够狼狈,所以要用这样一条无形的锁链,将她和那个她恨之入骨的男人,再次捆绑在一起?
苏晚呆住了。
她缓缓地抬起手,覆上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
那里,什么都感觉不到。没有心跳,没有胎动,只有一片温热的皮肉。
可就在这片皮肉之下,有一个小生命正在孕育。
它打乱了她所有的计划。
她原本想的,是等母亲的后事处理完,就立刻启动她早就准备好的方案,将陆氏这些年见不得光的烂账捅出去,然后带着苏早离开这里,去一个谁也不认识他们的地方,重新开始。
可现在……她要带着一个孩子去复仇吗?
还是带着陆沉渊的孩子,去亡命天涯?
太可笑了。
苏晚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小腹上摩挲,一段被她刻意尘封的记忆,不受控制地浮现在眼前。
大概是一个多月前。
那晚,她因为一个项目方案,在公司加班到深夜。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别墅,迎接她的不是一室清冷,而是满屋的酒气。
陆沉渊就坐在客厅的地毯上,背靠着沙发,领带被扯得歪歪扭扭,昂贵的西装外套被随意地扔在一边。他面前横七竖八地倒着几个空酒瓶,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颓唐的气息。
苏晚不想理他,转身想回自己的房间。
他却忽然抓住了她的脚踝。
“别走。”他的声音含混不清,带着浓重的鼻音。
苏晚低头,看到他抬起一张通红的脸,那双平日里总是盛满冰霜和漠然的眸子,此刻竟水汽氤氲,像个迷路的孩子。
她心头一颤,鬼使神差地停住了脚步。
他拉着她,让她也坐下来。他不由分说地将头埋进她的颈窝,像一只寻求庇护的大型犬,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皮肤上,带着浓烈的酒意。
“……我想你。”
他含糊地呢喃着,双臂收得死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就是这三个字。
苏晚知道,他喝醉了。
三年的婚姻,三年的冷遇和折磨,她以为自己早已心如铁石。这到底是对她还是白言呢?苏晚不愿再细想下去。
可原来,他一句无心的梦呓,就能让她所有的防备溃不成军。
那晚,她没有推开他。
他吻她的时候,动作生涩而粗暴,带着酒后的掠夺意味。她疼得蹙起了眉,却还是笨拙地回应着。
那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结合。
第二天清晨,苏晚在一片酸痛中醒来。身侧的位置,早已冰冷。
陆沉渊走了,就像过去无数个清晨一样,不留下一丝痕迹。仿佛昨夜那短暂的温存,只是一场被酒精催化出的荒唐春梦。
苏晚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笑了。笑自己傻,笑自己贱,笑自己竟然还会对他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从那天起,她再也没有让他碰过自己一下。
回忆戛然而止。
苏晚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应该,就是那一次……
就是那唯一的一次放纵,留下了这个最不合时宜的孩子。
她该怎么办?
打掉他?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苏晚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一阵刺痛。
她恨陆沉渊,恨不得他死。可这个孩子……他是无辜的。
他是她的骨肉。
在她被全世界抛弃,在她以为自己一无所有的时候,她的身体里,竟然孕育着一个和她血脉相连的生命。
这个认知,像一道微弱的电流,从她的指尖窜遍全身。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苏晚的眼神,从最初的震惊、抗拒,慢慢变得复杂、迷茫,最后归于一种沉寂的悲哀。
“晚晚。”
顾言之的声音再次响起,将她从纷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他不知何时已经坐到了床边的椅子上,静静地看着她,目光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审判或催促,只有纯粹的关切。
“这个孩子,无论你要,还是不要……”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最后化作最简单、也最有力的一句话,“……你做什么决定,我和苏早,还有你的朋友,我们都会支持你。”
他把选择权交还她的手上,安慰着苏晚。
苏晚紧绷的神经得到一丝放松。
苏晚看着他,看着他眼里的真诚和坚定,忽然觉得眼一酸。
她扯了扯嘴角,想对他笑一笑。
“真是……麻烦你了,言之。”她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一丝笑意,“本来还说要请你吃饭的,结果又让你跑前跑后地照顾我。”
一句轻描淡写的调侃,却像是在用尽全身的力气,来维持最后一丝体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