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往前推十三年。


    127厂区内建的篮球场，虽历经风雨早已斑驳陈旧，但因有人使用，依旧散发着一股坚韧气息。


    “都怪你！在附近走来走去的，害我们投不进球……”


    一推退两步；三人为首的朱淼带着左右男女护卫以身高优势逼近，再抓着对方重摔一把，才勉强将这位比他矮一头的男孩推倒在地。


    “娘娘腔，滚开我们的地盘！”


    不给包围圈内的小男生起身机会，一个五号大小篮球向他砸去，被以自保手势挡开。


    篮球滚跳远去一旁。


    撞及一双风格张扬的运动鞋边。


    篮球滚停。


    被不明人拾起。


    看到捡球人年纪小、个头小，风险评估她与被揍的男生一样，是个年纪不大的好欺负小学生，三人伙顿时露出小升初的自信。


    无礼且强势。


    “谁让你拿我们球的！”


    “……”


    赤英杰单手熟练地拿捏玩球，看着眼前那几个鸟球样的人，一脸瞧见脏东西的恶心样。


    三人团伙中的唯一女生，收到示意气势汹汹出头。


    细胳膊细腿如竹竿似的小个人，不开口的样貌有几分无辜讨怜，没想到一开口仿佛八十罪恶老太太重生一样的，尖酸又刻薄。


    “把球给我！”


    赤英杰淡然冷漠。


    突然甩开了膀子抡圆了发射轨迹，一个想砸死人的投篮假动作，吓得对方恐慌瑟缩。


    女生慢慢探出头来才又发现。


    虚惊一场。


    回过神却回不过那个劲，一下子忍不住放声大哭。


    惹哭了一个。


    赤英杰仍不满足，对女生后方的俩男生放话：“有球不好好练，用来砸人，难怪技术那么差！


    你们……以多欺少，等着警察叔叔把你们一个个抓起来关监狱、吃狗饭，和老鼠睡在一起吧。”


    听言，领头男眼神发狠。


    上前威胁。


    “你敢乱说就死定了。”


    哼。


    一把将球狠砸似的塞进他怀里，赤英杰退出半成形的包围圈，拉开防守的安全距离。


    “下次看到，我砸死你们。”


    人长得端正乖巧，却也是一副豁得出去的暴脾气。


    看得人忍不住胆寒。


    “神经病，谁理你啊！”


    男生拽拉走了还在啜泣的女生，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落荒而逃，“我们要回去吃饭了。”


    哼。


    胆小鬼没出息。


    比三个胆小鬼更鬼祟的。


    刚被围殴的小男生也不声不响，沉默着离开。


    哎，他叫什么名字？赤英杰迈开半步，伸手留人。


    “哎！你也着急回家吃饭啊？”


    ……


    一把揪住了他。


    赤英杰仗着自己是成年人，长胳膊长腿力气大的优势，当然，对付一个怕虫子的小屁孩，不仗着年龄发育的优势也会抓得住。


    “小屁孩。


    惹了那么大麻烦，你还敢跑？”


    汪肃：“……”


    我可不是你温吞的小姨，和窝囊讲理的程老师，咱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不回家？是吧。


    一把搂着小汪脖子，赤英杰提溜着给人弄了回去。


    这不挺简单的嘛。


    *


    下午，17：51


    ［卤鸭］：姐，朋友约我去玩儿，今晚不能跟你们一起吃饭了，卤串可以等我回去再吃吗？


    晚上，18：37


    ［赤英杰］：不行，卤串已经让豌豆炮拿去哄小孩哥了。


    勤勤恳恳。


    程星河刚从厨房出来，端菜上桌。


    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敏锐捕捉到了消息内容。


    程星河吐槽：


    “你怎么说话呢？今天晚餐吃什么是你的决定，不能因为我下厨房，就说是我出主意吧。”


    发现自己聊天界面已暴露。


    赤英杰赶紧调转方向，躲避到他的视线范围外。


    同在他家里。


    一个两个在餐桌前等吃的，小屁孩汪肃和他小姨身为客人，只能在旁不好意思尴尬笑笑。


    俗话说，吃饭不打厨子。


    赤英杰好声好气。


    有理有据。“哎呀，都是自己人，我幽默一下不行喔；我也是关心你请小孩回家吃饭，怕你手艺不合小孩哥口味，伤你自尊嘛。”


    蹭饭人道行太浅。


    听不明白。


    程星河一眼看透赤英杰的小心机，早已自觉掏手机。


    几下功夫。


    在与他的聊天框中，赤英杰手机里出现一笔待收款转账。


    三百块。


    嘿嘿。


    赤英杰不言而喻。


    嗐。


    程星河心照不宣。“……”


    ……


    一筷一个大鸡腿。


    给自己。


    咬一口鲜嫩多汁，入味八分。


    心满意足。


    顺手又一个，赤英杰夹给了汪肃的小姨梁雨茹。


    有预谋地搭个话。“难怪看着眼生，原来小姨自小在省外上学，后来更是结了婚没回老家。”


    “谢谢。”


    梁雨茹解释，“我是因为姐姐、姐夫现在外出打工，我也有自己小孩要带，所以顺便回家住，可以帮他们也看看侄子，家里的老人没啥文化，怕小侄子的功课跟不上……”


    理解的，赤英杰点头。


    学习确实不能落下。


    反正小学生已经能生活自理，与其看顾一个孩子浪费一个人力，不如一个劳力带俩。


    吐苦水似的倾诉无奈。


    他小姨又说：“他喜欢的东西，家里人也尽己所能不会吝啬，让他报名学台球，也是为了专业教学纠正打球姿势，不想影响发育。


    他这次月考成绩退步。


    我姐夫发话了，台球不让再打；上周末我们也与程教练沟通过，下个月停课，为此他气了好几天，今天谁知道他居然敢不回家……”


    赤英杰：和教练说过吗？


    可是。


    他怎么没跟我提起。程星河对自己除了毒舌怼人，难道就没有一点多余的分享**？


    看着坐对面的“哑巴”。


    他是没发现别人看他的灼热目光，还是已知装不知？


    程星河不理人。


    看着汪肃，赤英杰陪着笑脸，不想惹得小孩哥反感。


    “小小年纪离家出走，胆子这么大，出息的哈。”


    比豌豆炮更不礼貌的。


    小汪子不理人，这股自娱自乐不拘人情世故的劲儿浑然天成，一看就是，真心不故意。


    初来坐客。


    小孩整出这样尴尬气氛，也叫家长实在不好意思。


    梁雨茹：


    “人小脾气大，你别跟他计较。他要能把成绩提升上来，我还是会帮他争取课外时间练球的。”


    小孩哥高兴但又不敢随意表现。


    也不自信成绩能好。


    程星河没有什么业绩需求，也不会鼓励小孩哥练球与否。


    礼貌浅笑。


    反应属实过于淡然了些。


    不想让家长尴尬，赤英杰主动地表示了感谢，也为在场两位别扭的小男人热情接受了好意。


    “那，谢谢小姨了。”


    ……


    饭后。


    几个大人在一起一合计，以教育的名义软硬兼施忽悠在场唯一小孩哥，去厨房洗晚又刷锅。


    身为主人家程星河。


    在旁监工。


    剩下俩人留坐客厅休息。


    自在。


    梁雨茹不放弃地凑近。


    悄声问：“英杰，你知道程老板喜欢啥样的女生来着？”


    “哈？”


    赤英杰小吃一惊，她不是已婚吗？


    怎么还问。


    “姐，你回娘家，难道是夫妻感情破裂，闹离婚了？”


    给人听笑了。


    梁雨茹撑起长辈姿态。“说什么呢，我是给表妹问的，她和你们差不多年纪，刚毕业两年。”


    噢。


    赤英杰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难怪梁姐胆子大。


    问题直白。


    原来她是帮别人问的，所以一点不知道害羞啊。


    可不管对象是谁。


    他感情的事，自己细细一琢磨，不知道该说什么。


    虽然，心里有千言万语。


    却难言。


    十七八岁那年，从女方手里知晓他写的情书后，自己也没有因为他喜欢别人，对俩人刻意结仇。


    之所以大家后来关系紧张，冷淡疏远，甚至也有他们出一份力，而非自己刻意为之。


    感情的事无道理可言，自己与他二人的关系虽有深有浅，但也可以称得上一句朋友，自己不想携恩图报，心里不爽也只能默默承受。


    可惜自己生得光明磊落，没想到也会有一天，只能无数次忍不住地从她的空间恋爱记录中，捡拾到一些有关他生活的蛛丝马迹。


    可以是一段摘抄情话，一份情侣套餐，亦或她与朋友秀恩爱的聊天截图，猜想在没联系的日子里，他吃什么做什么，又看了什么……


    But！


    叫人生气的是后来。


    直到有人找上门讨说法，自己才知道，那个贱人，把她自己保护好好的，从不上网晒自拍暴**，却拿我的照片上网钓男人！


    今天敢拿我照片去网恋，明天不得用他的照片去□□啊！自己一世英名，差点毁于一旦……


    算了算了。


    他瞎了眼踩到狗屎的黑历史，还是仗义替程星河瞒一下吧。


    大家谁也不容易。


    传出去。


    在别人心里，肯定已经把他和垃圾前任看成一丘之貉了。


    “梁姐这么知书达理的人，表妹肯定也很优秀吧……”


    赤英杰礼貌客气、又无奈。


    “只是我仔细想了想，其实我对他的了解很少很片面，下午跟你说那些也有玩笑的成分；想知道他喜欢什么，姐姐不如去问当事人？”


    本人虽知他的上一段孽缘，但毕竟已经过去很久了，连自己也从蒙在鼓里清醒过来，他说不定早已经悬崖勒马，审美改邪归正。


    现在他喜欢什么，自己也因为卢雅的话正在追查他可能的新目标，刚查到梁姐本人身上，线索就断了，现在根本啥也不知道。


    “……”


    一言难尽，梁雨茹尴尬笑笑，有点为难的样子；毕竟他们刚有接触熟悉，现在又因为汪肃停课的事，给人添了那么多麻烦……


    实在不好意思。


    但她还是坚定地点了头，或许是出于对优秀表妹的自信，又或许自信她自己的胆大。


    话题暂停。


    一段长时间的静默尴尬。


    直至。


    赤英杰灵光一现。“啊！


    这样吧，姐；我虽然不想私下编排他，但可以帮忙传话，问问他要不要和表妹加个联系方式？以处对象为前提，互相了解。”


    反正，谁问不是问呢。


    自己正愁线索断了怎么找人呢，说不定可以通过，他对介绍对象、类似相亲的反应，套出他的实话，是不是因为真有一个爱慕者。


    嘿嘿。


    自己真是绝顶聪明。


    ……


    “叮咚——”


    消息提示音响的时候。


    赤英杰正为自己的机智窃喜，笑得面容有些扭曲，只是在喜悦中忙看消息不曾发现。


    不等点进页面，已经在消息通知界面对消息内容一览无余，不由得叫人好心情加三次方。


    ［小谢宝］：有什么想吃的吗？我明天练球带去给你。


    真贴心。


    小谢宝绝对是个天使吧！！


    不愧是自己看上的人间尤物。


    极品白月光。


    ［赤英杰］：不用不用，你来练球别为我费心了；我真想吃什么，会到市里去找你请客的。


    扭曲的笑，因为受到如沐春风般的滋润也变得温柔。


    只是。


    哪来一股洗洁精味？


    程星河：“我当你笑那么猥琐，干啥呢？和白月光聊天呐。”


    沙发靠背后。


    自己后上方飘过一段，听着就让人不爽的声音。


    赤英杰小吓一跳。


    有点心虚。


    再然后，很快调整变了厉色。


    “瞎说，你在背后能看到什么，我脸长在后脑勺啊？”


    反驳着他的话，看着他的反应。


    只见他还是那么镇定，一脸自信看智障的眼神看回来，还能悠哉地边说边走动换了方位。


    程星河：“屏幕在反光。”


    自信消退。


    赤英杰脸色变得有些尴尬。


    试图去研究屏幕里的反光，左看右看，远看近看，聊天界面又换到壁纸界面，非黑屏状态下，怎么看也没明晰到可以看清人脸呐？


    知道了。


    他根本就是在瞎说！


    再抬眼看他。


    赤英杰用恶狠狠的眼神。“……”


    程星河不见畏惧。


    也没有悔意，只有他戏弄人之后的忍笑不敢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