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她心疼了
作品:《扶金枝》 姜缪好似浑然不知,毕恭毕敬,一字一句轻声说着心中所想。
“念安知道没有资格,但母亲去世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太后,她说过去在宫里,除了您只有太后对她最好。念安只想替母亲尽孝,哪怕不能操持,只远远看着,站着,能给她上一炷香也是好的。”
“她,和你提过朕?”
姜迟掀起眼皮,不动声色目光落在她脸上。
姜缪浑然不知,依旧天真复述着回忆:“母亲说,陛下过去对她很好。只是遗憾,离京那日没和您辞行。母亲每日都要替陛下祈福,祝您万事顺遂。”
姜迟的眼底几经变换,最终转过头,没有直接拒绝。
“祭祀之事繁琐复杂。”
姜缪抓住他松口的态度:“念安可以学的,若想担起宋家主母的身份,这些东西本来也是要学的。我还未告诉您,宋墨已经答应,过几日见过沈氏,就把管家腰牌交给我。”
“果真?”
“本想拿了腰牌再回来告诉您,免得空欢喜,谁知出了今日之事。”
姜缪连连点头,掰着手指,脸上的得意显而易见,灵动可爱。
这样的人,天真听话,他有什么不放心的。
姜迟抬手止住了她的话。
“就依你,祭祀的规矩有不会的,只管找教习嬷嬷或是照着旧例就好。”
“多谢陛下!”
姜缪恭恭敬敬看着姜迟带着宫人离开就,就像压不住兴奋转身飞奔到宫门。
唇角的笑意在上了马车后缓缓消散。
有些疲惫的揉动着眉心。
刚进了马车,忽地僵住。
马车里燃起了炭盆。
微弱的火光斑驳撒在宋墨的脸上,让他原本就缺乏血色的肌肤更显透明。大裘下还是那身被水泡透的衣服。
刚才还淡然离宫的人,这会唇瓣紧闭,泛着青紫,手指紧扣在掌心,极力压制身体的颤抖。
听见动静,十五猛地站起身,往马车外走:“你把主子把湿衣服脱掉,我去赶车回府。”
姜缪不解,明明刚才姜迟让宫人领着去更衣:“怎么还穿着湿衣?”
十五目光骤然凶狠,几乎要吃人冲到她面前低吼,“你只要记住主子是为了救你,才落水的!马上按我说的做!”
“放肆!十五,还不快去赶车。”
宋墨的训斥十五敢怒不敢言,只能握拳又瞪了姜缪一眼,冲出马车。
不等她坐好,马车疾驰狂奔。
宋墨倦怠着抬手抵住唇瓣,满眼歉意:
“是我宠坏了他,替他给公主道歉。”
话还未说完,姜缪就解开了他衣衫上的一颗扣子。
“公主贵为金枝,岂能做这样的事。”
宋墨面色微变,皱眉就想躲开。
但姜缪动作麻利,脱去他的外衫,内衫。
直到露出他的胸膛,肌肤暴露在空气里,如绸缎般白皙,比女子还要莹润的肌肤上,被大片大片的伤痕破坏,最长的旧伤从小腹几乎将人劈开的长,一路蔓延到裤腰盖住的位置。
刀伤,箭伤,鞭伤交叠错落。
竟数不清到底有多少。
姜缪指腹微微一颤,强行逼着自己挪开视线。
转而握住宋墨的手。
依旧冷得让人心颤。
十五的炭盆烧得很旺,她只这么动了一会,就已经冒了薄汗,可宋墨面色白得发紫,一点转热的迹象都没有。
姜缪快速搓动着双手,直接按在了他的胸前。
这是在南楚羊圈,遇到天冷难熬的夜,母亲就是这样替她暖身子的。
她按照记忆里的模样,动作有些笨拙,却很有效。
宋墨冰凉的身子,碰到温热的掌心,舒服得让他吐出一口气。
可这样的办法,一次只能暖一小块。
不过片刻,姜缪双手酸痛到微微颤动。
胸前温热的触感消失,宋墨缓缓睁眼正好看到姜缪收回手,站起身。
垂下的眼帘盖住了失落。
“夫君,莫要怪我唐突了你。”
宋墨抬头。
眸光忽地瞪大,姜缪不知何时脱下了外袍,一张放大的脸缓缓压下,俯身靠近紧紧抱住了他。
她的手臂从他臂下穿过,抱得有些紧,炽热的体温隔着她薄薄的内衫直接传递熨贴着宋墨皮肤,这姿势实在不方便,姜缪干脆连脑袋也跟着埋进了他的颈窝。
好贴的更紧,更能取暖。
呼吸落在宋墨的耳后,温热均匀。
察觉到宋墨脖颈处迅速便暖,姜缪扬了扬唇:“果然,还得是会这样取暖快。”
细软发丝被呼吸吹拂,扫动他的脖颈,此起彼伏,像是小几子轻挠下巴。
他没有躲避,喉结跟着下沉。
她的柔软贴着他,彼此呼吸交闻,脸颊几乎能感触到他颈侧的肌肤。
其实再有一炷香的时辰就回到宋府,他可以开口让姜缪不必如此。
最终只闭上眼睛,什么都没说。
“这些伤,是十六年前留下的?”
“公主不怕?不觉得恶心?”
姜缪怕唐突了宋墨。
每次看向他时,视线都刻意避开他不愿被人提起的腿。
只看着这些伤,她都能想到他的腿伤只会更吓人。
这会彼此靠得这样近,都能听见两人的心跳。
怕尴尬,也是好奇。
“恶心?为什么?”
若不是宋墨还在发抖,姜缪定要好好看看他此时的表情。
不过是一些伤疤,还是为了守护百姓留下的,是荣耀,是勋章,怎么都和恶心无关。
论恶心,今日太子那行人,那些百姓跟风不辨黑白,哪个不恶心?
她在南楚日日所见多了不堪之事,哪个不恶心?
“就为了这个?夫君才不肯在宫里换干衣服?”
姜缪联想到宋家,伺候宋墨的人只有十五一个,其他人连院子都不能随意进入,只怕也是这个原因。
话音刚落,耳畔传来一声轻笑:“公主把我当成少年心性了。我比你大十六岁,怎会如此幼稚。”
宋墨眸底似有嫌恶和烦躁一闪而过,很淡。
捂着唇,怕这么近的距离,咳嗽声刺耳伤了她。
硬生生憋回喉咙里的痒。
“是宫里的一切都太脏。”
太脏?
若不是这会不方便,姜缪定要狠狠点头。
宫里的人早被困在四方的天下,变了心性,成了困兽。
成了拜高踩低明,满口虚伪之辈。
但宋家在宫里一直都是座上宾,嘲笑宋家大不如前,笑他残废也都是背地悄悄的。当着面,姜迟也要给他些面子。
十六年前那场大战,那般荒唐、惨痛的,辱没姜国国威的失败,宋墨这个主将都没被追责,甚至宋家上下荣宠不变。
反而斩了其他领兵挂帅的副将军十八人。
姜迟对宋家,对他足够好了。
宋墨又是从何时长出这么深的恨意。
“你用了什么办法让曹奇开口。”
姜昱那人记仇心眼小,曹家当了这么多年的狗腿,落入宋墨手里不过半个时辰就背叛得彻底。
姜缪心里说不好起是假的。
她虽不怕曹奇撕咬着,或是把责任都包自己头上。
却没想到这么顺利。
“我让十五给他下了些药,他可以咬紧牙关维护太子,只要能忍受自己下半生不能人道就行,他父亲正在壮年,后院小妾也刚纳了两个,重新生下孩子继承家业不过是时间问题。”
姜缪瞪大了眼睛。
她以为宋家审讯的手段厉害,又或是曹奇忌惮宋家的势力。
没想到竟是这样见不得光的手段……
察觉到她突然沉默不语。
宋墨敛目自嘲:“可是觉得宋墨的手段卑鄙?”
姜缪摇头,看了他一眼他,目光不自觉落在他腰腹漂亮的人鱼线上,耳垂发烫忙挪开眼:“我只是觉得,这样脏的法子,不会出自你手。”
他这人就像屹立在白雪里的青竹,又像冷香四溢的白梅,干净得让人不自觉把一切不好的东西和他分离,是所有美好的形容词。
不像她,从出生,她就和一切对女子凌辱不堪的词汇捆着,沾染一身洗不掉的污秽。
漆黑的眼眸哑然失笑,宋墨长舒一口气,
“生死之局,行差踏错就是万劫不复,只要能制胜,又何来什么手段干净,什么手段脏。
贪财之人拿数倍金银砸下去,总能收买;重权之人,用官职诱之;重情之人,找到其软肋;母亲在意孩子,皇帝在意皇权,将军在意正大光明的赢……蛇打七寸,是人就会有软肋,狠狠击下就能事半功倍。”
他伸出手放在眼前,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一闪而过的厌弃。
“世上的男子无不在意自己的尊严,曹奇这样重欲之人更甚。公主若感兴趣,以后宋墨可以多和公主讲一些这里的密事。”
她盯着宋墨许久。
脱口而出:“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宋墨眸子不动,静静等着她开口。
姜缪懊恼地闭上了嘴。
她刚才,竟觉得宋墨像九如。
虽只有庙门后那匆匆一见,剩下的都靠书信了解,在她心里九如就是和宋墨这样心思细腻,能算尽人心的玲珑剔透之人。
只可惜,宋墨只能坐在轮椅上。
不然还不知他和九如,谁的风华更甚。
她回过神,终于发现宋墨久久不语,盯着炭盆里的灰面露寂寥。
想起他方才说尽了天下人的心结,唯独避开了自己。
他不愿以残躯耽误所爱之人,躲在家里避世,丝毫看不出算计权谋时的模样。
姜缪刚要开口,突然发现宋墨紧闭着双眼,身上滚烫犹如火球,唇瓣上也咬出血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