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成婚两日没见过夫君

作品:《扶金枝

    庙里梵音缥缈,门外香客的脚步不停。


    微风浮起殿内的纱幔,一对人影抵在门后,若隐若现。


    “中了脏药?”


    男人温热的气息笼在耳边,让姜缪在寒冬里生出一身薄汗。


    手心的帕子早被浸湿皱成一团。


    姜缪大着胆子揽住男人精瘦的腰身。


    “是。”


    “所以,你帮我,好不好。”


    头顶的冷眸睨了她许久,缓缓俯下贴上她的唇。


    烛光摇曳,冷香浮动。


    一年后。


    姜缪搓着冻红的手指,站在院子里的梅树下。


    直到肩上的风雪落到半指深时,一旁关了多日的门终于开了条缝。


    黑面冷脸的小厮探出头,见到她时满脸的不耐。


    “公主怎么还在?我都说了不必等,今日军侯没空见你。”


    姜缪忙上前用手挡住:“那夫君他何时有空?”


    “不知道!可能半个月,也可能半年,军侯有空见您时自然就有了。”


    眸子失望地微垂,雪花化在睫上凝成欲落下的泪珠,惹人心疼。


    不再给她说话的机会,也不管是否会夹住姜缪的手。


    门再次无情甩上。


    “狗奴才!这般不恭敬,和他的主子一样可恶!”


    赖嬷嬷愤愤骂着,握着她的手仔细检查。


    “嬷嬷何必动怒。”


    刚还在美人脸上的泪此时消失,姜缪抬手弹落身上的积雪,清透的眸子淡然一笑:“嬷嬷你替我委屈,他替夫君抱不平,又有什么区别。”


    她越是通透,赖嬷嬷心越拧着劲地疼:“可成婚都两日了,总不能一直不露面啊,到底是天家赐婚您又是公主。之前拜堂都让您一人完成,今日回门谢恩若您一人入宫,先不说满京城的人会如何笑话,只宫里那位,都不会放过你。”


    公主?


    姜缪望着漫天的雪花,笑了。


    除了赖嬷嬷,这满京城的人谁会真正把她当成公主。


    她母亲虽为长公主,却在花一样的年纪里被送去南楚为质十四载。


    南楚轻视姜国,母亲生下她后,就将她二人拴上铁链扔进羊圈,不管是大臣还是路边的乞丐皆可羞辱。


    等了十四年,盼了十四年,忍了十四年。


    终于盼来姜国接人的旨意。


    却被告知,她和母亲只能回去一个。


    为了面子,姜国不得不派人来接回已经声名狼藉的公主,免得被诸国非议。


    当初送来的只有一人,接人回去的轿辇也只能坐下一人。


    她和母亲,不管谁被留下,没了公主的名号,没有姜国的背景只会承受比之前多上百倍的折辱。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母亲崩溃。


    受辱十四年,从未弯下身为长公主的背脊和傲骨,那一刻终于粉碎得彻底。


    母亲哄着她穿上朝服,骗她坐上回姜国的马车。


    当晚,用脚腕上困了她十四年的铁链勒断脖颈自尽。


    念安。


    念安。


    连旨意下的封号都在提醒,不管谁回来,只有安分才能平安。


    在这满京无数双眼睛里,她姜缪就是不知生父是谁的野种。


    这样的身份,嫁给谁家,被轻视、冷落,也不意外。


    回头看了一眼依旧紧闭的房门,姜缪垂目轻叹:“走吧。”


    马车早已套好。


    入了宫,姜缪就直奔着御书房去见圣。


    威仪的金殿,只有奏折翻阅的声响。


    姜缪跪在地上已有两个时辰,姜迟连御膳都传过一遍,依旧没有让她起身的意思。


    用袖口遮掩,她第三次揉弄着麻木酸疼的膝盖。


    突然一杯茶盏凌空执了过来,正砸在她额上。


    滚烫的茶水大半浇在身上,顾不得疼,姜缪忙将头埋在膝盖上。


    明黄色的靴子停在面前,姜迟掐着她的下颚拖拽起身:


    “你说,朕让你嫁入宋家的目的是什么?”


    姜缪身体轻颤,“早日生下孩子,让舅舅您掌管宋家。”


    喉咙上的力道不减反增:“那为何成婚两日你连宋墨的住处都没踏进?实在没用!”


    “你该知道,当初朝廷要接回来的是你母亲,她虽是宫女所生血脉低贱,但那张脸那具身子天生就是用来勾人的。


    早知她自戕送回了你,孤就该直接让你和你母亲一起死在南楚!死在那个羊圈里。”


    喉咙上的力道愈发加重,几乎就要折断她的颈骨,姜缪扑扑地抖着身子,颊边可怜地挂着几颗泪:“是念安无用,求舅舅再给一次机会。”


    眼见她的脸因窒息憋得青紫,依旧柔顺不敢反抗。


    晶莹的泪珠滚落,比起印象中他那个妹妹更是青出于蓝的柔媚可人。


    姜迟眸色一深,松手转身坐在龙椅上。


    “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哪怕跪在地上求欢,也要让宋墨留下你。


    若你三日内再未圆房,孤就重新下旨把你送去北蛮。你这张脸会被他们疼惜的,连骨头都不剩下。”


    “是。”


    姜缪步步平稳行礼之后,垂着眼眸还未走出宫门。


    身后,她跪过的地方立刻围上一群宫人,拿着净水擦拭,焚香熏洗。


    好似被姜缪碰过的东西,就会沾染什么恶心的瘟症污秽。


    姜缪攥紧了指尖,依旧是恭敬柔顺的姿态。


    只是离宫的脚步越来越快。


    直到看见坐在马车外的赖嬷嬷,肩膀微不可见地微微一松,直接跳上了车,方才的淡然这会荡然无存,只剩下满脸通红的羞愤。


    “嬷嬷,快走,不然我真怕会忍不住回去杀了他!”


    “公主,这是要杀谁?”


    清丽的嗓音好似被人拨弄的琴弦。


    姜缪被吓了一跳。


    一块沾了血的碎瓷从她手里脱落。


    转头,车厢内男人眉目疏淡,眸光温润通透如水中冷月,又如水中伫立的莲,多看一眼都是亵渎。


    他似极怕冷,上好的白狐裘不见一丝杂色,从脖裹到脚下,可唇瓣依旧泛着青紫,端坐在青竹玉石打造的轮椅上。


    全天下只有一人用着这样轻巧奢靡的轮椅出行。


    就是她素未谋面的夫君。


    宋墨。


    姜缪下意识将手背在身后。


    “军侯怎么会来这?”


    眸光一转,又成一贯的乖顺贴在他身边坐下。


    伸手想替他掖好腿上的裘衣,可瞧见掌心上的鲜血又若无其事放下。


    抬眸又是莹莹的笑意:“您是来接妾身的?”


    “今日本该陪公主入宫谢恩,是我失礼,特来将功补过。”


    宋墨扫过那块瓷片,眸如深潭看不出情绪:“公主,还未回答我,这是要杀谁?”


    “军侯怕是听错了……”


    姜缪抿唇,还想狡辩,就被挑着下巴抬头。


    “你我已成亲,你可叫我夫君,也可叫我宋墨,都比称呼军职亲近,你说呢?”


    清透的目光微微压下,那股冷香随着靠近的呼吸愈发醉人,让姜缪无处遁形。


    不受控地屏住了呼吸。


    宋墨静静睨着她。


    新妇都要穿一水的大红吉袍,姜缪本就纤瘦苍白,被红色衬托一颦一笑带着不经的媚态。


    竖的领口露出一截白净修长的脖颈,犹如上好的白瓷,所以上面青紫的指印,格外刺眼。


    动手的人是下足了死手。


    换其他人,莫说是女子,就是过去他军中的士卒经历生死一线都要好一番平复。


    可她……竟这么快就逼着自己笑得如此动人。


    关于姜缪的传闻他听过很多,除去那些不堪的,大多是说她容貌生得妖娆娇艳,如芙蓉出水,只是性格怯弱,又卑鄙低贱。


    如今看来,外貌和传闻相比不外如是。


    至于性格。


    “公主若想用刚才那块小瓷片弑君,一击必中就得找准位置。比如这……”


    宋墨指腹微微一动,缓缓下滑落在她喉咙处。


    他的手很凉。


    接触到脖颈时,姜缪不受控地微微一颤,唇瓣微张倒吸一口凉气。


    “还有这儿……只是公主没练过武,怕还未动手就被他周遭的近卫察觉,钉死在当场。”


    他指腹继续下移,落在姜缪的锁骨上。


    “但,你若想学,我可以教你。”


    姜缪喉咙微微一颤。


    见宋墨勾起的唇角,慌乱捂着唇,好似终于醒悟落了圈套。


    眼圈里弥漫着水汽。


    “陛下是我的亲舅舅,又是接我回京的恩人。我怎会杀他……”


    “小军侯,不,夫君,莫不是你被冷风扑了脑子,昏了头,怎能说这般大不敬的话。”


    她慌乱之下就要跳车逃,一声哨响从车厢传出。


    随着车外赖嬷嬷的惊呼,马车自己动了起来。


    她也没了逃路。


    姜缪脚步不稳,整个人摔在宋墨的腿上,抬头额间正抵在他腰间的玉珏上。


    再往下……


    她羞红了脸。


    刚要起身,腰间被宋墨的手掌攥住。


    随手将她向上一提放在腿上。


    四目相对的那刻,姜缪脑子里想的是,宋墨看着一副美人灯风一吹就倒的样子,怎么手上这么大的力气。


    想起姜迟的威胁。


    眼下这么好的机会……


    思绪刚动,身体早就先一步行动。


    未着饰物的手搭在他的手臂上,攥皱在他的大裘上。


    闭着眼时,她的呼吸中闻到他呼吸的气息,洁净的,冷香。


    这些事,她其实做不来的,不过是伪装娴熟。


    因为过于紧张,她根本没有发现面前的人呼吸屏住了


    在唇即将要贴上他的下巴时。


    她没有得逞,腰间蓦然被人一揽,如此用力,如此收紧。


    姜缪本能双手攀缘住他的双肩。


    宋墨的声音低哑得厉害:“公主与其听姜迟的来勾引我,替他拿到我宋家的军机图和心腹名单让他信任你,不如和我合作,让我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