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府，书房内。


    “蠢货！废物！”


    秦阳猛地将手中的密报摔在秦萧脸上，平日里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权臣面目，此刻因暴怒而显得有些狰狞。


    “区区一个叶明，一个无根无萍的探花郎，竟能在你眼皮底下，将生意做到惊动圣驾，让陛下亲自为他站台！


    你还许他半月发展？！你聚仙阁这些年积攒的声望，如今都成了衬托他那‘天下第一酥’的笑话！”


    秦萧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角冷汗涔涔，不敢擦拭。


    “叔父息怒！侄儿…侄儿本想着徐徐吞并，实在未曾料到，那叶明竟有如此通天手段，能请动陛下…”


    “请动？”秦阳厉声打断，眼神阴鸷。


    “你竟还看不出，这不是他的手段！这是陛下在借题发挥！


    她这是在告诉满朝文武，告诉天下人，她李婉清，要开始培植自己的势力了！”


    “叶明，就是她立起来的那杆旗！”秦阳喘着粗气，胸膛起伏不定。


    叶明商业上的成功尚在其次，但女帝此举背后蕴含的政治信号，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


    这已不是简单的商战，而是皇权与相权的又一次正面碰撞。


    书房内一片死寂，唯有秦萧粗重的呼吸声。


    就在这时，一直垂手侍立在旁的一位青袍官员上前一步，此人乃是秦阳的心腹智囊，吏部郎中周文博。


    “恩相息怒。”周文博声音沉稳，躬身道。


    “事已至此，雷霆之怒于事无补。那叶明如今风头正劲，又有圣眷加持，若我等此刻在明面上与其争锋，无异于与陛下直接冲突，殊为不智。”


    秦阳看着不争气的秦萧，冷哼一声，目光转向一旁：


    “文博，你有何见解？”


    周文博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从容道：


    “恩相，打蛇打七寸。叶明如今看似风光无限，实则根基浅薄，其倚仗无非三样：陛下的宠信、新奇的点心、以及刚刚煽动起来的民心。”


    “哦？细细说来。”


    “是。其一，圣眷如风，来去无常。陛下能捧他，我等…亦可让其失宠。只需寻其错处，或制造错处，多上几道弹劾的奏本，参他‘勾结宫掖’、‘以奇技淫巧蛊惑圣心’。


    甚至…可暗示其与陛下有不清不楚之嫌，流言蜚语之下，陛下为避嫌，也必会暂疏远他。”


    秦阳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


    “其二，他那点心再新奇，也非无可替代。聚仙阁可立刻重金招募天下名厨，仿制其‘雪花酥’、‘小蛋糕’。


    即便味道稍有不及，但我等拥有遍布全国的渠道与远低于他的成本，大可降价倾销，挤压其利润空间。


    人皆逐利，若他长期无利可图，所谓的‘惠民宏愿’不过是空中楼阁。”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周文博语气转冷。


    “他既以‘惠民’自居，我们便从这‘民’字上做文章。可暗中指使京兆尹，以其工坊‘可能’污染环境、‘或会’滋生疫病为由，阻挠其再开店铺。


    再联络几位御史，参他‘口头惠民，实则敛财’，质疑其账目不清，所谓的惠民点心迟迟不见踪影，乃欺世盗名之辈！”


    “如此，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多方施压，釜底抽薪，令其疲于应付。届时陛下见他惹来诸多麻烦，那点宠信，还能剩下几分？”


    周文博言毕，恭敬垂首秦阳脸上的怒容渐渐平息，却未立刻首肯。


    他缓缓坐回太师椅，双眼微阖，指尖在紫檀扶手上规律敲击，发出沉闷的哒哒声，每一声都敲在秦萧与周文博的心上。


    【陛下…你究竟意欲何为？仅仅是为扶植一个宠臣？】


    先前被怒火掩盖的疑窦，此刻在秦阳脑中清晰串联起来。


    半晌，秦首辅猛地睁开眼，眼中怒意尽褪，只剩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甚至带着一丝洞悉真相的自嘲。


    “不，文博，你的计策虽好，却仍是着眼于‘叶明’此人。”


    秦阳缓缓摇头，声音低沉而笃定，“我们都想错了。这‘无忧阁’，怕是从一开始，便是陛下亲自布下的一枚暗棋。”


    此言一出，周文博与秦萧皆是一怔。


    秦阳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皇宫的方向，仿佛在梳理思绪：


    “陛下登基以来，国库用度，皆需经我之手。她想要暗中蓄力，培养心腹，没有银钱，便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这是……被逼无奈，想要剑走偏锋啊。”


    秦阳转过身来，犀利的目光扫过二人。


    “叶明？他或许有些歪才，但更可能是陛下推至台前的一个傀儡，一个帮她赚钱的白手套！


    否则，区区探花，何来这等闻所未闻的点心方子？又何德何能，劳动陛下微服造势，甚至御笔亲题，为其正名？”


    “陛下此举，一石二鸟。明面上，是扶持了一个‘心系黎民’的能臣，赚足了声望！暗地里，是为她自己开辟了一条不受老夫掌控的财路！”


    秦阳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叹服，“好手段，当真是好手段。”


    周文博瞬间冷汗透背，深深躬身：“恩相明鉴！是下官思虑浅薄了。若果真如此，针对叶明便是隔靴搔痒，反而打草惊蛇。”


    “没错。”秦阳微微颔首，眼中老谋深算的光芒大盛，“对付陛下的钱袋子，就不能再用寻常法子。打压要有，但不能脏了我们的手。”


    他沉吟片刻，下令道：


    “秦萧，聚仙阁仿制点心、降价挤压之事照常进行，这是商战常态，陛下也无话可说。但动作要快，要狠！”


    “文博，弹劾叶明的奏章暂缓。你亲自去查，动用所有的暗线，仔仔细细地查！


    查那贾雨的真正来历，查那些点心的原料来源，查无忧阁资金的真正流向！


    老夫不信，陛下能做得天衣无缝。只要找到一丝与宫内，与陛下内帑有关的证据……”


    秦阳没有再说下去，但眼中那抹冷厉的寒光，已说明了一切。


    找到证据，便能将“陛下与民争利”、“陛下私设小金库”的罪名坐实，届时在朝堂之上发难，才是真正的致命一击。


    “侄儿/下官明白！”秦萧与周文博齐声应道。


    秦阳再次望向窗外，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残忍的弧度。


    “婉清啊婉清，你想另起炉灶，与老臣对弈？只怕……这炉火，还没烧起来，就要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