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十二点整，下课铃刚响完。


    程星晚把笔盖拧上，合上练习册，动作不快也不慢。她没像往常一样立刻起身去食堂，而是从桌洞里拿出那本新买的笔记本，翻到第一页。上面写着：**九月一日，目标达成：没迟到，没低头，没认输。**


    她盯着这行字看了一会儿，然后翻开下一页，在顶部写下日期和时间：**12:05，图书馆。**


    她收起本子，背上书包，走出教室。走廊人来人往，挤满了赶着吃饭的学生。她逆着人流往西侧走，脚步稳定。


    图书馆在二楼拐角，门开着。值班老师坐在玻璃窗后低头写东西，和早上一样。程星晚走进去，先在借阅区转了一圈，拿了三本物理拓展书和一本竞赛入门资料。她记得早上撞见江予安前，自己就想来查资料。现在她来了，不只是为了学习。


    她抱着书走到自习区，目光扫过靠窗的位置。那里没人坐。再往里，角落的桌子旁，一个人正低头写字。黑色帆布包挂在椅背，袖口卷到小臂，露出手腕。


    是江予安。


    他面前摊开一本练习册，右手握笔不停，左手边堆着几本厚书。桌上没有水杯，没有零食，只有纸和笔。周围几张桌子都空着，像是没人敢靠近。


    程星晚没停下看太久。她走到斜对面一张桌子坐下，把书一本本摆出来。翻开其中一本，其实没怎么看进去。她的余光一直落在对面那个方向。


    十分钟过去，江予安没抬头一次。他的笔一直在动，偶尔翻页，动作干脆利落。


    她开始怀疑早上的事他是不是根本没放在心上。那种人，大概每天都会遇到几个敢回嘴的，她说那句话，可能只是他今天经历的一件小事。


    但她不是只为了让他记住才来的。


    她想看看，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样子。


    过了二十分钟，她听见椅子挪动的声音。江予安站起身，拿着一本书走向书架。她没动，等他走远了，才悄悄抬头。


    他去了物理区，站在第三排书架前翻找。很快抽出一本，又随手从怀里掏出个小本子记了点什么。


    程星晚低头假装看书，心跳快了些。


    她等他回到座位，才重新观察。这次她注意到，他用的练习册封皮很旧，边角磨得发白，显然用了很久。翻开的那一页写满公式，字迹工整，解题步骤密密麻麻。


    她看得出那些题超纲了。高二还没学到这些内容。


    这个人不仅成绩好，还在学更深的东西。


    她忽然想起早上他说“你该多看书”时的语气。那时候她以为他在嘲讽，现在想想，也许他是真的觉得她不懂。


    她合上手里的书，轻轻呼出一口气。


    原来他不是靠着脾气和拳头压住全校的。


    她站起来，把刚才拿的三本书放回原处，只留下《力学原理精讲》夹进笔记本里。这是计划的一部分。


    她走到还书区，把其他书放下，转身离开阅览室。走到门口时，故意放慢脚步，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停下。


    然后她折返回去，沿着书架一排排找。


    她在心里数着步子，直到走到江予安所在的区域。


    她在离他两张桌子远的地方停下，轻声说：“奇怪，我记得放这儿的。”


    声音不大，但足够让他听见。


    江予安没反应。他依旧低头写字，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清晰可闻。


    她又往前走了几步，在他旁边的书架前停下。这次她是真的看到了——他桌面上翻开的练习册右上角印着一行小字：**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复赛真题·2023年版**。


    她愣了一下。


    这种题她只在老师提起尖子生集训时听过。学校每年就派两三人参加，全是年级前五的常客。


    她没想到江予安在准备这个。


    她收回视线，低声自语：“会不会被谁拿走了？”


    这时，江予安终于动了。


    他停下笔，抬眼看向她。眼神不像早上那样锋利，却更沉。


    “你找什么？”


    “一本书。”她说，“《力学原理精讲》，我刚才放这儿的。”


    “那你现在找到了？”


    “没有。”


    他看着她，几秒后冷笑一声：“所以你是专门来找书，还是来看我写什么题？”


    程星晚没退。她直视他：“我只是找书。倒是你，看这种题不累吗？我以为校霸只靠拳头解决问题。”


    江予安眉梢微动。他合上练习册，动作很轻，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那你以为错了。”


    他说完这句话，站起身，把椅子推回去。黑色帆布包甩上肩，转身就走。


    程星晚站在原地，没追也没动。她看着他走到门口，刷卡出门，背影消失在阳光里。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刚才扶书架时指尖蹭到了金属边，有点凉。


    她转身回到刚才坐的位置，把笔记本拿出来。翻到最后一页空白页，拿起笔，写下：


    **12:38。他看的是竞赛题。不是装模作样，是真的在学。**


    她停顿了一下，继续写：


    **他说“你错了”的时候，语气很平静。不是生气，也不是炫耀，就像在说一件早就知道的事。**


    写完她合上本子，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时，她回头看了一眼。江予安坐过的桌子已经空了，椅子归位，桌上只剩下一个铅笔头和一张草稿纸。


    她没走近。


    她转身出门，沿着走廊往东走。教学楼和食堂之间有条连廊，她站在入口处等红绿灯。风吹过来，吹乱了她耳边一缕头发。


    她抬手别到耳后，手指碰到耳朵，才发现有点发热。


    她没在意。


    前方路口亮起绿灯，人群开始移动。她跟着往前走，脚步比来时轻了些。


    她不知道江予安会不会告诉别人她来找书的事。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传她中午特意去图书馆堵他。


    但她知道，她不能再用以前的眼光看他了。


    那个人不是简单的校霸。


    他有别的样子。


    她走过连廊一半，忽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接近。


    她没回头。


    脚步声在她身后两米处停下。


    一个声音说：“你明天还会来吧？”


    她站住。


    风从侧面吹过来，掀起她校服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