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一日，早上七点二十分。


    市重点高中主教学楼三楼走廊。


    程星晚走进主楼的时候，一楼到二楼的台阶刚踩完。她抬手看了眼手表，指针指向七点二十一。早自习八点开始，还有三十九分钟。但她不想卡点进教室，班主任最讨厌学生踩铃进班。


    她背着深蓝色书包，校服扣子规规矩矩扣到最上面一颗。马尾扎得紧，发尾在肩上轻轻晃。个子高，走路步子不小，但不快。几个同班女生在楼梯口看见她，立刻凑上来打招呼。


    “星晚你暑假去哪儿了？朋友圈都没更新。”


    “就待家里，没出门。”


    “你这脸怎么又白了？是不是用了什么新护肤品？”


    “没有，可能是空调吹多了。”


    她们边走边聊，声音渐渐大起来。旁边经过的学生有抬头看的，也有低声议论的。有人说是程星晚长得耐看，越看越舒服；也有人说她成绩一般，能当校花全靠长相。


    这些话她听过很多次。每次听到，心里都像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她不是没努力过。高二下学期她试过冲进年级前五十，每天学到十一点半，结果月考还是差了六分。那次之后，她听见有人在背后说：“你看，努力也没用吧，花瓶就是花瓶。”


    她不想再听这种话。所以这个学期，她定了新目标——不迟到一次，作业全交齐，月考进前十名。她要让所有人知道，她不只是个好看的脸。


    走廊人越来越多。三班在东侧尽头，她得穿过整条主走廊。走到拐角处时，前面一群人忽然往两边散开。她没反应过来，直接撞上了迎面走来的人。


    肩膀撞得很实，她往后退了半步，左手扶住墙才站稳。对方没退，只站在原地盯着她。


    是个男生。比她高出半个头，单肩背着黑色帆布包，袖口卷到小臂，露出一截手腕。眉眼冷，眼神直，嘴唇抿成一条线。


    程星晚认得他。江予安。高三五班的。成绩全校前三，打架没人敢惹。老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学生见了绕着走。外号“校霸”，不是因为嚣张，是因为真的没人管得了。


    他开口了：“走路不看路，是想碰瓷当校花福利？”


    周围立刻有人笑出声。有几个原本在往前走的，干脆停下来看热闹。有人躲在别人身后小声说：“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程星晚没低头，也没红脸。她站直身体，看着他的眼睛说：“校霸这么闲，不如多看看书？反正你成绩单也不需要靠脸撑。”


    笑声停了。江予安眉头动了一下。


    两人对视几秒。谁都没移开视线。


    程星晚先动的。她侧身从他右边过去，脚步没停。后背挺直，肩膀没缩，也没加快步伐。像是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可她耳朵是热的。心跳比平时快。


    她往前走了十几步，听见后面有脚步声跟上来一点，又停了。回头没看到人。江予安还站在原地，但已经转身，继续往西边走。


    她继续朝东侧楼梯口去。三班在四楼，她得上楼。路过图书馆门口时，脚步慢了一瞬。玻璃门内坐着值班老师，低头在登记表上写字。书架整齐排开，安静。


    她没进去。现在不是时候。但她记下了位置。明天午休，她得来查点资料。


    刚才那句话她说出口的时候，其实有点抖。但她不能露怯。如果在这种地方输了气势，以后谁都会觉得她只能靠脸活着。


    江予安那种人，不会在乎别人说什么。但他会记住谁敢回嘴。


    她爬上二楼台阶，脚步比刚才重了些。不是生气，是踏实。她做到了。没躲，没怂，也没哭。


    走廊另一头，江予安靠在墙边等朋友。手里捏着一张揉过的草稿纸。


    朋友跑过来问：“怎么了？站这儿不动。”


    “没事。”


    “刚是不是和程星晚撞上了？”


    “嗯。”


    “她说啥？”


    “她说我该多看书。”


    朋友愣了两秒，哈哈笑出声：“她胆子不小啊。你还站着，她就走了？”


    江予安没答。他把草稿纸塞进裤兜，抬脚往西边走。


    朋友追上去：“你盯她干嘛？”


    江予安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程星晚的身影已经转过东侧楼梯拐角，只剩下一截马尾晃了一下，消失在视线里。


    他收回目光，说：“她撞我，还敢说话。”


    “那你咋没教训她？”


    “没必要。”


    “那你刚才表情可不像‘没必要’。”


    江予安没再解释。他走得稳，脚步声清晰。脑子里却还在回放那一幕——她撞上来，退半步，扶墙，抬头，直视他，开口反击。


    很多人撞上他，第一反应是道歉。有些人甚至没撞上，远远看见他就绕路。她不一样。


    但她也就那样了。一句话而已。


    他不信她能一直硬下去。


    教学楼走廊阳光斜照进来，照在瓷砖地上。一群学生从实验室出来，吵吵嚷嚷走过拐角。风吹动窗帘，掀起一角。


    程星晚站在四楼楼梯口，伸手摸了摸书包侧袋。里面有一本新的笔记本，封面空白。她昨天买的。准备用来抄重点，做计划表。


    她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向三班教室。


    教室门开着，有同学在擦黑板。她走进去，把书包放进桌洞，坐下。拿出语文课本，翻到昨天标记的页码。


    外面走廊传来上课铃声。清脆，响亮。


    她低头看书，手指压着书页边缘。


    楼下西侧，江予安推开五班教室门，把包甩到桌上。同桌问他：“迟到了？”


    “没有。”


    他坐下来，从书包里抽出数学练习册。翻开第一页，笔尖停在第一道题前面。


    他没动笔。


    窗外飞过一只麻雀，扑棱棱撞了一下玻璃，又飞走了。


    程星晚在楼上翻了一页书。字一行行看下去，一个没漏。


    她不知道江予安有没有告诉别人她撞了他。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传她今天顶撞校霸的事。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被人轻易定义。


    她合上书，从笔袋里拿出一支黑色签字笔。拧开笔帽，写在笔记本第一页：


    **九月一日，目标达成：没迟到，没低头，没认输。**


    字迹工整，一笔一划。


    楼下五班，江予安终于写下第一个解题步骤。写完后，他抬头看了眼教室后墙的钟。


    七点三十五分。


    他还剩二十五分钟早自习。


    他把练习册往旁边推了半寸，重新拿过英语试卷。


    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声。


    楼上三班，程星晚把笔记本收进抽屉。抬头看黑板，值日生正在写今日课程表。


    她抬起右手，活动了下手指。刚才扶墙的时候，手掌蹭到了粗糙的墙面，有点发红。


    她没在意。


    走廊尽头，图书馆的玻璃门被一阵风带开一条缝。门边的借阅记录本，纸页翻动了一下。


    最新一行字写着：**上午七点四十分，无人借书。**


    [好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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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初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