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我做坏事被你抓到了吗?

作品:《爱后即焚

    平江疗养院是梁宵严的生父梁雪金的私人会所。


    两年前,梁雪金的车和一辆逆行的大货车相撞,自那之后他就一直住在这里疗养。


    “严哥!”


    小飞从疗养院门口快步走来,到梁宵严的车前,为他打开车门。


    “找到人时是什么情况?”梁宵严问他,“说详细点。”


    “是,昨天早上你回来后叫我带人把疗养院围湳风了,我立刻就过来了,但梁雪金那屋是空的,他那个忠犬助理也不在。”


    “我找人盘问,发现所有医生护士都在帮他们打掩护,我索性停水停电停暖,停了一天,今早凌晨的时候听到通风管道里有动静,梁雪金的助理和梁雪金都藏在里边。”


    “梁雪金什么样儿?”


    “还是老样子,他助理把他捆在腰上带着他。”


    梁宵严闻言蹙起眉稍:“这么忠心,一个助理能做到这种地步。”


    小飞推开房门,笑得贱兮兮:“你又不是不知道,人家早已经自诩是梁雪金的干儿子了。”


    梁宵严睨他一眼,抬腿走进病房。


    梁雪金躺在床上,身上连着一堆“滴滴”响的仪器,他的助理正拿毛巾给他擦脸。


    身形狼狈的男人看上去三十岁出头,穿着一件宝蓝色衬衫,丝毫不顾自己身上蹭的东一块西一块的污渍,反倒捧着梁雪金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擦拭。


    梁宵严看了片刻:“席助理。”


    席思诚动作稍顿,转过身来对他微一点头:“小梁总真是稀客,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不知道您闹这一出是什么意思?”


    席思诚在梁雪金的一众拥趸里不算出众,但以冷静沉稳著称,是个不管在任何境遇下都能保持良好风度的人物。又从小在梁雪金身边长大,知根知底,梁雪金出席各大场合都爱带着他。


    还有传闻称:他是梁雪金的私生子,要不是梁宵严十七岁时横空出世认祖归宗,抢了他的位置,席思诚早就被梁雪金扶正了。


    “我来给我父亲尽孝。”梁宵严开口。


    席思诚推推眼镜,抬起来的手有些不灵便的抖:“不用麻烦您,这边有我就好。”


    “嘿,你还真把自己当正主了?”小飞听乐了,“梁雪金的正经儿子在这呢,你就别演那父子情深的戏码了。”


    席思诚的脸色难看至极,少顷,又讥笑起来。


    “我虽然不是梁先生亲生的,但他养育我这么多年,生恩,”他说着挑衅般看向梁宵严,“哪比得上养恩大呢?您说是不是——”


    “啪!”


    他话音未落,就听一声脆响。


    梁宵严一巴掌甩在他脸上,直抽得他半边身子都歪了过去。


    眼镜摔在地上,头发全都乱了,席思诚愤然转身,眼睛瞪得血红:“你敢——”


    “啪!!”


    第二个耳光把他的话抽回嘴里。


    席思诚栽倒在地,还没等起身,被梁宵严一脚踩下去,皮鞋下的骨头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动。


    梁宵严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条狗。


    “你当年对我弟弟做的事,够你死一百次了,我只是挑断你的手筋,你还敢跟我叫嚣。”


    “梁雪金风光时都没护住你。”


    “现在他一个半残,你觉得你还能活几天?”


    梁宵严最恨别人对他说父母养育之恩大过天,让他理解包容梁雪金。


    养恩暂且不论,生恩即便是有,那也是他妈妈的,和梁雪金动那一下有个狗屁关系。


    “放心。”他一寸一寸碾过席思诚的脸,“将来他死了我就送你去陪葬,让你尽一辈子孝。”


    席思诚面色铁青。


    梁宵严懒得和他再费口舌:“滚出去。”


    席思诚被五花大绑押走,小飞和保镖撤到门外。


    卧室里只剩梁宵严和梁雪金。


    他踱步到床边,静静打量父亲。


    除去两年前他车祸濒死时去医院给他签病危通知书,梁宵严已经有近十年没见过他。


    一晃眼,梁雪金已经五十多岁了。


    岁月在他脸上没有留下多少痕迹。


    头发依旧茂密,皮肉也没有被病痛折磨松散,沉睡的眼睛,分明的下颌,都能看出几分年轻时的英俊,只有嘴边两道法令纹稍显年迈。


    其实一年前游弋刚出问题时,梁宵严第一个怀疑的就是梁雪金。


    之所以没有往下调查,是因为梁雪金在那场车祸里不仅被撞断了右腿,还成了植物人。


    一个瘫痪一年的植物人能在他的严防死守下找到机会威胁他弟弟?


    这怎么看都像天方夜谭。


    所以梁宵严带医生来给梁雪金检查完身体,确认他确实没有苏醒后,就打消了对他的怀疑。


    但游弋小时候被他爸关过这事儿,梁宵严只告诉过梁雪金。


    那么现在就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梁雪金把这事告诉了别人。


    但放眼整座岛,有这样手眼通天的本事敢去绑架威胁他弟的人少之又少。


    二是,梁雪金是装的。


    他提前一年给自己安排了一场假车祸?或者车祸是真,植物人是假,他在疗养院蛰伏一年就为了神不知鬼不觉地对游弋动手?


    可是目的呢?


    要挟游弋的把柄又是什么?


    梁宵严脑中有重重疑团,他不慌不忙一条条线索捋过去。


    梁雪金的目的他倒没多在意,他用了人生一大半的时间才修明白,就是会有父母天生不爱孩子这个课题,与童年那个被关在小院里渴求家人渴求爱的自己和解。


    现在除了游弋,任何人都不能牵动他的情绪。


    他真正在意的是梁雪金用来威胁游弋的把柄。


    那东西就像个定时炸弹一样悬在弟弟头上,一天不拆除他弟就要多受一天的惊。


    同时他非常清楚,不管那东西是什么,能把游弋逼到这个地步,肯定和自己有关。


    人生在世,重要的东西无非那几样。


    生命、财富、名誉……


    梁宵严垂着的眼眸缓慢地闭上。


    如果他是梁雪金,不会拿自己的生命或财富来威胁游弋,因为全都没用。


    “你不听话我就杀了你哥!”


    游弋听到这话只会第一时间告诉他,并让他加强安保。


    “你不听话我就让你哥倾家荡产!”


    这更是毫无杀伤力。


    游弋只会叉着腰骄傲道:那就换我来养哥哥!


    猜来猜去只剩最后一项,名誉。


    什么把柄有这么大的威力,能让他名誉尽失,万劫不复的?


    梁宵严睁开眼睛,一缕晨光透过窗子照到他的侧脸,随着洁白的纱帘飘动,光束在他脸上忽明忽暗,潮湿的海风浸透整间屋子,墙壁上缓缓渗出水珠。


    “爸。”


    死一般的寂静中,梁宵严轻声开口。


    “我做了什么坏事被你抓到了吗?”


    他的语调又低又冷,慢慢俯身,看着梁雪金,“我做错了你惩罚我就行了,为什么拿你孩子的错误来要挟我的孩子呢?”


    空气凝固成冰,有股淡淡的霉味。


    那缕光爬出窗子,屋内变得灰蒙蒙。


    床上的梁雪金面无表情,始终安静地沉睡着,眼皮下都看不到眼球的滚动。


    梁宵严猛地伸出手掐住他的脖子,将他的脑袋像拔萝卜似的拽起来“咣!”地一声砸向铁栏杆!


    栏杆向下凹出个大坑,后脑被撞出西瓜爆裂的响声,鲜血“哗啦”一下洒出来,流过梁宵严冷白的手指,跟条小溪似的淌到地上。


    可梁雪金全程没吭一声。


    “你还没装够啊?”


    梁宵严倦怠地问他,额前潮湿的黑发往下滴答血珠,苍白的脸庞显出几分森冷的鬼气。


    那双浅灰色的眼睛,蒙上血丝后,有种非人般的诡异。


    他抬手将弄湿的头发拢到脑后,可手上的血又全沾到额头上,他烦躁地骂了一声,扯过一旁的椅子,椅背跟闸刀似的悬在梁雪金颈上。


    “再装砍头了。”


    两个字说完,他自己顿了一下。


    久远的记忆中另一幅身首异处的画面晃过脑海。


    双眼微微眯起,然后就是恍然大悟般的明了。


    “你知道李守望是怎么死的了?”


    椅子咣当戳在地上,梁宵严的神情有些恍惚。


    他看着手里的梁雪金,不知道是昏迷了还是怎么样,始终没有反应。


    把人放回床上,他在房间里走了一圈又一圈,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却把烟盒上弄得全都是血,没办法只好去洗手间洗手。


    两只手在冷水下狠搓,水由透明变得猩红又变透明。


    早就洗干净了但他还是没停。


    神经质地一直搓一直搓,力气越来越大,手指被搓得青白泛红,抓出好几道细小的口子,最后他撩起一捧水猛地泼到脸上。


    冷水浇熄了他胸中的焦躁,薄唇被染得很红。


    水流顺着鼻尖和额发流下来,他撑着洗手台定了一会儿,抬起脸,镜子中映出少年时的梁宵严。


    眉眼间远没有现在的淡漠与狠绝,而是像一头被逼到绝境奋起反击的幼兽,那么坚毅又那么绝望,如果不能成功,等待他和弟弟的只有死亡。


    那是他决定诛杀李守望的前夜。


    “哥哥~”


    涂着绿漆的木门被打开一道小缝,游弋奶呼呼的声音响起。


    小胖蛋子还没有人大腿高,鬼鬼祟祟地扒在门边,背着人干坏事似的。


    梁宵严只看到门缝里露出一个小发揪儿对着自己晃啊晃。


    “李守望睡了?”他走过去把弟弟抱起来。


    “睡了!都打呼噜了,像这样。”小游弋皱起鼻子,学猪八戒的样子“哼哼”两声。


    梁宵严捏捏他的胖脸,“走吧。”


    两个孩子关上灯,趁着夜从厕所的窗户跳出去。


    那是冬天,外面下着豆腐块那么厚的雪。


    寒冷,明亮,落地没有声响。


    他们躲在院里的枫树下,拿破棉被把彼此围住,外面狂风暴雪,被窝里像个温暖的洞穴。


    两人你对着我,我对着你,仿佛在举行什么盛大的仪式。


    梁宵严问:“准备好了吗?”


    “嗯嗯!”游弋非常庄严地挺直腰板,但因为太过滚圆,所以看不出从哪里开始是腰。


    被窝里伸出一大一小两只手。


    大手里放着包红糖粿,小手里是一大颗粉色的糖。


    这是他们今天打到的猎物。


    在李守望睡着后,才敢拿出来和彼此分享。


    不然不仅会被抢走,还会被毒打。


    那几年李守望已经很少做工了,整日不是打牌就是喝酒,喝醉打人,输了也打人。


    家里能卖的卖能当的当,就在那天中午,连空米缸都拿去换钱了。


    换来的钱并没有填进孩子们的肚子,而是又进了李守望的酒盅。


    可即便日子苦成这样,游弋还是被哥哥养得白白胖胖。


    梁宵严四处找活干,去地里刨别人不要的红薯和棒子,刨到了就藏起来,等天黑再喂给弟弟。


    两人一人一半分吃完那包红糖粿。


    哥哥吃外面的边边,弟弟吃里面有红糖的心儿。


    吃完拿出那颗糖。


    一年也吃不到几次的东西,比过年那顿饺子还要珍贵。


    游弋怕被抢走,紧张得一直攥在手里,攥得糖上全是灰和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