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算账

作品:《爱后即焚

    问谁?问他?


    问他个唐老鸭!


    他正在脑子里撰写自己的一百种死法呢。


    怪不得这十几辆车他一辆都没见过,怕是当年哥哥在山里考察遇上泥石流都没拿出这个阵仗。


    游弋心慌慌,吓得腿肚子转筋。


    不过哥哥说他是少爷,他又有点甜蜜蜜。


    就这样慌一阵甜一阵,水深火热地过了半分钟。


    梁宵严:“哑巴了?”


    “啊、啊?”他仓惶地抬起头,“哥说什么?”


    “问你这人怎么办?”小飞指着昏迷的杀手问,“要杀要剐你给个指示啊,少爷。”


    游弋发起愁来。


    这人绝对不能带回家,不然全露馅。


    但自己现在又没办法带他走。


    “我打个电话。”


    他斟酌几秒后,拨通个号码。


    没多会儿,万万那辆小破车颤颤巍巍地从两排越野的夹缝里钻了出来。


    梁宵严和小飞还有一众保镖全都看向他。


    万万顶着这样的目光压迫,打开车门差点扑通跪下。


    “小弋哥,这咋回事啊……”


    “我俩要死翘翘了吗?”


    游弋确实要翘了,但他暂时不用翘。


    “你把这人抬到车上去。”


    “抬上去然后怎么办?”万万眨着无辜的眼睛问。


    “先关他两天,禁食水,拿一块黑布蒙住眼,不准他见光,不准和他讲话,不管他求你还是骂你,一声别吭,等他崩溃的时候,给我打电话。”


    “咦~这样人会疯掉吧?”


    万万想想都头皮发麻。


    “两天不至于。”游弋保证。


    “哎?你怎么知道两天不至于?”


    游弋一僵,眼神躲闪了一下。


    梁宵严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


    万万奇怪:“小弋哥你怎么对这些整人的招数这么熟?”


    “哪来那么多问题!赶紧滚!”


    游弋恨不得一棍敲晕他。


    万万悻悻地爬上车,小飞帮他把人抬到后座。


    游弋怎么看怎么不放心,怕万万一个人整不了。


    “要不我跟他一起——”


    “小飞。”梁宵严说,“你帮他把人运回去,不该问的别问。”


    “得。”小飞大喇喇坐上副驾,带着一身灼热的纯雄性动物的气息,万万不自在地缩了缩。


    他们的车先走了,那两排越野紧随其后。


    只有梁宵严的车迟迟未开。


    他从始至终都没下来。


    从游弋失联到现在,整整五个小时。


    梁宵严打了上百通电话,吃了三次药,调出了酒吧附近所有监控,搜遍了市中心全部车道。


    终于找到游弋时,对方差点连摩托带人一起卷进卡车轮子里。


    那一刻,他连掐死游弋的心都有了。


    先杀了他,再自杀。


    死了一了百了,总好过这样给一颗甜枣就抽一巴掌的酷刑。


    夜色黑透时,天空像一面深海。


    长街上没有行人也没有车。


    积蓄很久的雨还没落下来,天上连云藏雾,一颗星星都没有。


    他们停在这条路中间,司机离得很远。


    游弋抱着自己的头盔站在哥哥面前,出门时梳得好好的头发,现在一缕一缕地贴在脸旁。血和汗水腻在一起,脏得和花猫没两样。


    他两只手还在颤,疾冲的后坐力太大,震得他肩膀发麻。


    一只手上指关节全破了,往外冒血,另一只手的手套被磨凸一层,露出里面渗血的掌根。


    第一次在哥哥面前伤成这样,他连个声都不敢出。


    臊眉耷眼地想要钻进车里,把自己藏起来。


    但梁宵严坐在外侧,并没有往里挪的意思。


    “哥哥,让我上一下。”


    他小声请求。


    梁宵严理都没理。


    他扁扁嘴,拖着疼痛的身体绕到右侧去,一拉车门,关着的。


    又去拉副驾,还是关着的。


    他意识到什么,急得团团转,赶紧从前头绕回来,白着一张小脸,眼睛湿成两个小红圈,鼻尖上全是汗珠子,可怜巴巴地向前探头,甚至想从哥哥腿上爬过去。


    梁宵严掐住他的脖子,把他轻轻扯开。


    “蛮蛮。”


    游弋浑身一震。


    那一刻,心腔里的血液引发了一场巨大的海啸。


    眼泪奔涌而出,他连忙低头。


    可泪水比心跳还要响,藏也藏不住。


    它们一滴滴砸到地上,像一堆小圆铁片砸到地上。


    “……嗯?”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去回答这一声。


    梁宵严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


    “你不是来追求我的,你是来折磨我的,对不对?”


    “不……”


    游弋摇头,泪珠子乱甩。


    “我想追你,我想对你好,我想你开心……”


    但最后的结果好像总是适得其反。


    “你临走前是怎么和我说的?”梁宵严问。


    “天黑了就回家,去接你下班……”


    “你就喜欢说到做不到是不是?”


    “没有——”他刚想解释,忽然头顶一热,一只温热的大手覆上来揉了揉他的脑袋,然而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如坠冰窟:“既然这样,那你不要回家了。”


    脑袋里嗡地一下。


    手里的头盔掉到地上。


    游弋瞳孔骤缩,完全承受不住只是一句话的打击一般,脱力地跪倒下来。


    膝盖触地前,梁宵严用鞋尖接住了他。


    “别赶我走……”


    游弋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扒在越野车边,姿势狼狈地半蹲着。


    膝盖悬空,臀往后翘,皮鞋竖起露出明艳张扬的红底,然而这双鞋的主人却像被暴雨淋湿的小狗般祈求自己不要被丢弃。


    他执拗地望着哥哥,抓着哥哥腿边的布料。


    眼睛里亮着的光,如油尽灯枯的火。


    “这么晚了,你不让我回家我还能去哪呢?”


    “去你白天去的地方。”梁宵严目视前方,并不看他,“你不是很喜欢那里?”


    “不喜欢不喜欢!”


    “我哪里都不喜欢!我只喜欢呆在你身边!”


    “你谎话连篇,我不知道哪句能信。”


    “不会了!我再也不撒谎了!”他对天发誓,“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对你说一句假话!如果有个标点符号是假的,那我、我……我出门就被车撞死!”


    “游弋!”


    梁宵严眼底暴怒翻涌,猛地掐住他下巴,“你想气死我是不是!”


    游弋嘴巴一撇,两行清泪流到梁宵严指尖。


    “我没有……”


    “我只是,我想和你道歉。”


    “用不着道歉,你走吧。”


    错了就是错了,事后弥补没屁用。


    道歉不过就是给受害者不打麻药地缝合伤口,缝完问他:都不流血了你怎么还喊疼?


    见自己怎么求都没用,游弋带着最后一次希冀问:“是就今天不让我回,还是、还是……”


    梁宵严:“永远都别回了。”


    那一瞬间,心脏撕裂般剧痛。


    游弋险些以为自己死了一回。


    这个世上怎么会有人连手都不用动,只要动动嘴巴说几个字就让他痛成这样。


    “为什么……”他固执地去抓哥哥的衣角。


    “你还有脸问我为什么?”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不去接你的,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做……”


    梁宵严冷笑,气他脑子里进猪似的完全抓不到重点。


    “你的事就是电话不接,短信不回,失踪五个小时还把自己搞成这幅破破烂烂的鬼样子?”


    “当时情况紧急——”


    “紧急到连发条消息的时间都没有?”


    “我忘了,我习惯了。”


    “习惯什么?习惯了就改,什么时候改好什么时候再回来。”


    “习惯了没有你在身边!”


    游弋歇斯底里地喊出这一声,抽干了这具身体的最后一丝力气。


    重新注进来的则是委屈、无助、伤痛、绝望,是独自离开家的三百六十五天里,所有孤身一人的清晨和夜晚。


    “我没有你太久了……”


    他垂着脑袋,每一根发丝都蔫蔫的不再飞扬。


    “我习惯了一个人,习惯了风餐露宿,习惯了没有家,没有人关心,没有人管,没有人问我天黑了怎么还不回家……”


    他离开哥哥之前没这么爱哭,他也不想这样。


    可是身体在疼,心里在疼,疼痛啃食完他的骨血和内脏后,总要变换成另一种形态从身体里流出来,不然他真的会被逼疯。


    “你知道吗?”


    他扬起哭红的脸蛋,两只伤痕累累的手握住哥哥宽大的手背。


    “训练真的好累,比跑1000米累多了。”


    “但是我不怕累,我只怕自己一个人。”


    “我怕训练到很晚也没有人找我,怕吃饭被烫了也没人要我分菜,怕下雨被浇在外面没人问我冷不冷,受伤了没人问我疼不疼,伤口反反复复结了很丑的疤,我那么爱美,我好难过……我想哭但没时间哭,只能一边踢木桩一边流泪……”


    他那么怕,可这些事每天都在发生。


    他不知道如何应对,只能让自己快速习惯。


    哥哥曾说,小孩子结婚成家了才算长大。